194往事

　　時差六小時，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從直升機上下來的同時，蕭靖遠丟給蕭二姐一個鳳梨包。

　　“你的晚餐。”

　　“艸！鄙視你！”蕭二姐憤憤地瞪了眼蕭靖遠，卻是狼吞虎嚥地嚼了起來。

　　夜色靜謐，月華如練。在過來的路上，蕭靖遠已經抓緊時間，把蕭二姐調查到的資料仔仔細細地翻閱了一遍。唐玉清還活著。但資料顯示，對方是十年前，忽然出現在德國的，身邊陪同的，還有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東方男子。如今，唐玉清已經年近百歲，但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卻像是三十出頭的樣子，想來是平時保養得到的緣故。如果不是名字、血型和身高都一樣的話，蕭靖遠簡直要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跟他們整了這麼一出惡作劇。

　　“你確定是這裏？”蕭靖遠望著面前的獨立花園式小別墅，不免有些納悶了。

　　這地方寸金寸土，唐玉清哪里那麼多錢買房子？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蕭二姐輕搖著頭，乾脆利索地上前。

　　門鈴響了不到半分鐘，便有人來開門了。是個看上去比較溫和的中年男子，髮鬢略發白。

　　“你們找誰？”對方一開口，操著一口流利的德語。

　　蕭二姐同樣用德語回復對方，並說明了來意。

　　蕭靖遠站在一旁，沒吭聲，暗自觀察著男子的反應，這人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應該就是資料上，跟唐玉清私奔的男人，叫……費原？

　　“你們找玉清？”

　　男子已經改口說起了中文，但因為長久居住在此地的緣故，中文反倒不是很順口了，口音聽上去有些奇怪。

　　“是的。”蕭二姐微笑著點頭，又道，“我們是唐洛的朋友。”

　　唐洛是誰？顯然，對方是知道的。聽到這個名字後，短暫的愣了一下，臉色稍有些古怪，卻還是將兩人迎了進去。很快，蕭靖遠就見到了唐玉清。

　　她真人跟照片上差不多，倒也不像傳聞中勾引唐老爺子，而後又不識好歹，拋棄親子的女人……

　　唐玉清和費原，單看外表，挺有夫妻相，兩人都不似奸詐之徒。

　　“你們是唐洛的朋友？”唐玉清坐在布藝沙發上，有些激動地問道。

　　費原則去給眾人準備茶水點心，暫時回避了。

　　“您還記得唐洛？”蕭二姐笑了笑，反問道。

　　唐玉清面色一僵，眉眼低垂，看上去滿臉委屈，最後，化作眼角的一滴淚水。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母親，可是……”欲言又止。

　　蕭靖遠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雙手緊握著，放在膝蓋上，卻依舊止不住地顫抖，情緒似乎相當激動。單是提到唐洛的名字，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反應！難道背後還隱藏什麼他們所不知道的秘密？

　　“阿原一直勸我，孩子是無辜的，可是，每次看著他，我都覺得揪心，越想，越難過，最後我才逃了出來……”

　　唐玉清重重地歎了口氣，抹了把眼淚，而後抬頭看向蕭二姐。

　　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才道：“他也一定在怪我吧？把他生了下來，我卻連多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蕭二姐一頭霧水，狐疑地瞥了眼蕭靖遠，後者同樣疑惑地皺著眉頭，顯然不明白唐玉清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正當此時，費原端著茶水和點心從廚房出來了。

　　“玉清，算了吧，這件事，還是由我來說。”

　　費原挨著唐玉清坐下，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眼蕭靖遠，隨後問道：“其實你們，並不是唐洛的朋友吧？”

　　“……”蕭靖遠默然。

　　蕭二姐則有些尷尬，朋友？死敵還差不多！

　　費原苦笑了聲，繼續道：“那孩子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這輩子，一定不會太平。”

　　三十年前……

　　唐玉清和費原就已經認識了，算不上青梅竹馬，卻也是情投意合。唐玉清其實也不是唐家的丫鬟，而是……私生女。說穿了，唐玉清其實是唐老爺子的親生妹妹！只不過，唐玉清的身份一直沒被發現罷了。

　　當時，也不是唐玉清去勾引了對方，而是被對方看上後，在一次酒後亂性，才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也是在那個時候，唐玉清的身份才被眾人知曉。唐老爺子當初也是個“情種”，雖然有了正牌夫人，也不願唐玉清委屈，愣是跟父親請求要“負責”。當時的老太爺一怒之下，把唐老爺子，唐夫人，還有唐玉清三人召到了一起，將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但為了唐家的面子，為了不影響子孫輩的官途，這種“醜聞”絕對不能被公開。於是，便有了後來蕭二姐調查到的資歷上所謂的“真相”。唐洛是兄妹亂倫後的產物。按理來說，他本是連出生都不被允許的。

　　但——

　　唐玉清當時的情況相當複雜，如果打掉的話，以後恐怕再也不能生育，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唐老爺子好說歹說，最終，唐玉清妥協了。她答應把孩子生下來，但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他。醫生原本說，唐洛出生之後，可能會是個癡兒。但讓所有人都覺得意外的是，唐洛從小便格外的聰明伶俐，遠比同齡的孩子要聰慧，也……更有心計。最後一句，是唐老爺子的原話。只不過這話，落在旁人耳中，並未把它當真罷了。

　　唐洛一天天長大，唐玉清的精神也越來越差，每次看到那孩子，她就覺得自己會有報應的，終於，在跟唐老爺子詳談了一晚之後，她決定離開。

　　這也就是所謂的“私奔”真相。已經遠離，也不在乎傳言究竟有多麼荒謬。

　　唐玉清和費原在輾轉數次之後，終於在德國定居下來，起初，唐老爺子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每年都會劃款到她的戶頭上，一直到十年前。

　　唐玉清和費原決定，徹底地跟唐家斷絕了聯繫，也取消了原來的帳戶。

　　日子很安寧，也很平靜，一晃十年過去了。他們從來就不刻意去關注唐洛的消息，甚至於，下意識地回避著一切。許是天意，唐玉清在生下唐洛之後，再也沒有懷孕。兩夫妻原本商量著，過段時間，去領養一個孩子回來。然後——

　　蕭靖遠和蕭二姐找上門來了。

　　突然聽到唐洛的名字，唐玉清激動難耐，也不知是傷心多一點，還是愧疚多一點？

　　“他，現在……怎麼樣了？”唐玉清捏著手帕在擦眼淚，有些事，雖然過去很多年了，可她一直沒放下。

　　對唐洛，她是愧疚的。因為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母親。而同樣的，她也無奈著。

　　“我不想瞞您，唐洛現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煩，因為他現在正在瘋狂地報復唐家。”

　　蕭二姐心情相當複雜，一開口，還是直接挑明瞭重點。

　　在她看來，唐玉清的行為是相當不負責的。為了自己的性命，她既然選擇生下唐洛，卻沒有給他一絲母愛。而唐家呢？因為唐洛的身份如此尷尬，所以他註定得不到公平待遇。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原來這話，說的一點也沒錯。

　　就算唐洛是“幸運”的重生者，那又如何？人生的舞臺，他不是獨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