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皇室廷尉

　　已是四月間的天氣，初春的冰涼氣息一掃而光。

　　馬上的韓揚雪望著身後馬車上滿滿一車的事物，不由得心花怒放。

　　“揚雪。”一旁馬上的王四笑道，“你這一路上已經回頭看了馬車幾百次了！”

　　“那我心裡開心嘛！”韓揚雪理直氣壯的道，“都是劉旦送給山寨的禮物，我當然開心了。”那一車的精緻服飾、器皿，還有一些價值不菲的首飾，都是劉旦送的。加上韓揚雪在長安買的各種便宜卻“好玩”的小東西，堆了滿滿一車。

　　“女人……”王四搖搖頭，沒想到韓揚雪也有這么女人的一面。

　　“我還給徐小鹿買了一套新衣服，一頂特好看的帽子，哈哈，他看到一定開心得不得了！”

　　王四臉一沉，悶悶的道：“不要跟那小子太親近。”

　　“你……吃醋了？”韓揚雪壞笑道，“他是我弟弟拉！”

　　終於就要回到逍遙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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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怎麼回事？”韓揚雪怔怔的看著滿山的煙火，和……遍地的屍體。

　　王四咬咬下脣，臉色陰郁過天邊的烏雲。

　　屍體，有逍遙寨的人，也有官兵的。紫玉山頂，傳來隱約的廝殺聲。兩人快馬加鞭，整車的事物也丟棄在山腳，馬不停蹄的朝山頂奔去。

　　只見十幾個逍遙寨的男丁，被數十官兵包圍，雙方似乎對峙著，而官兵正在勸降。

　　“小鹿！”韓揚雪驚叫失聲，翻身下馬。衝到一具屍體前。那稚嫩而蒼白的容顏上，一雙渾圓的眸子怒瞪著，卻永遠定格在這樣的表情。

　　徐小鹿，死了！一向視為弟弟的小鹿，就這樣被刀刺破了腹部，躺在血泊中。

　　陪伴了她三年的徐小鹿……

　　韓揚雪猛的抽出長劍，殺入官兵中，王四緊隨其後。

　　“寨主！”十多個男丁看到韓揚雪的到來都是面露喜色。

　　“怎麼回事？為什麼官兵會攻上逍遙寨？公孫歌呢？”

　　“寨主，官府趁您不在，帶人夜襲山寨，可是……”一個肩部染血的漢子道，“居然有人在幾個大山頭的飯菜中都下了蒙漢藥，三位副寨主和很多首領都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韓揚雪這邊又倒下了幾個人，餘下不到七八人。

　　越來越多的官兵涌上了山頭，一個貌似將領的騎馬男子朗聲道：“韓寨主，你的幾十個得力手下都關在官府的大牢中，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否則你身邊這些人也保不住了！”

　　韓揚雪微微一怔，還有幾十條人命懸在這將領手中，公孫德、華玉、公孫歌……

　　“你是誰？為什麼要帶兵攻打逍遙寨？”韓揚雪死死盯住騎馬的男子。

　　“方乞，官拜衛尉、南征大將軍。此次奉旨剿滅你這窩山賊！”馬上男子意氣風發，無比驕傲的說道。

　　“我投降，你是否會放過我手下的人？”韓揚雪心裡清楚，山頭上已是數百官兵，抵抗已經沒有意義。沒想到天下第一寨的逍遙寨，竟在短短一夜間被摧毀，數十名首領被捕。

　　山賊阿！超過半數的都是老弱婦孺，卻被官府當成山賊一網打盡，不是食不果腹，不是衣不遮體，誰又會願意被逼上山呢？

　　眼下，只有先投降，再謀出路。燕王劉旦想必會幫助營救，切不可因一時之氣玉石俱焚！

　　方乞低頭沉思道：“只要你放棄抵抗，我可保你手下人性命。”餘下這些人雖人數很少，卻武藝高強，他也已經摺損了百十官兵。

　　韓揚雪輕輕握住了身後王四的手，劍滑落在地上。一見這情景，身後七八個男子也放下了刀劍。

　　瞬間，官兵的刀劍便架在了眾人的脖子上。

　　方乞策馬靠近，精光四射的眸子中有陰霾的神情。他笑道：“我沒有想到，逍遙寨寨主居然這麼單純。你可知道，你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他一揚手，只聽幾聲呻吟。韓揚雪駭然回頭，卻見身後諸人已經倒在血泊中，只餘下自己……跟王四。王四他反應敏捷，單手抓住了官兵砍過來的刀，鮮血從他指縫中流出，很快，染紅了他的手掌。

　　“殺了他們！”方乞再次揚手。

　　“方乞，你敢動她一根汗毛！”一聲暴喝，卻見王四忽然護到韓揚雪身前。

　　“大膽！”方乞怒瞪著眼前的王四，待看清了眼前人後，一雙眸子中卻逐漸閃現疑惑、不可置信和驚恐的光，他慌忙下馬，推開馬前守護的幾個士兵，衝到王四面前，顫聲道：“廷……廷……廷尉大人，您老人家怎麼在這裡？”

　　周圍的士兵聞言都是大驚失色，紛紛跪倒在地。

　　御劍廷尉霍離殤！已逝名將霍去病之子，當朝大將軍霍光之侄！天下誰人不知，十七歲以一把洛天劍大敗皇朝所有劍客，官封皇室廷尉，加封太子太傅。傳言他與昭帝交好，又是霍光的侄子，可是他，居然出現在逍遙寨，還保護著逍遙寨寨主？

　　韓揚雪驚駭的轉頭，看向一臉倨傲的王四，不，應該稱之為——廷尉大人霍離殤。

　　“廷尉……大人？”耳邊所有的聲音忽然都消失了，韓揚雪只聽見自己輕聲質問眼前人的聲音，“霍離殤？”

　　“揚雪，你聽我解釋。”霍離殤看著韓揚雪凄絕的表情，心仿佛被狠狠揪緊。

　　“……好，我聽你解釋。”韓揚雪只是看著他那雙細長的眸子，那裡面有焦急而心痛的神色，他的眼神，也是假的嗎？

　　旁邊的方乞似乎看出了端倪，低聲道：“廷尉大人，她是朝廷要犯……”

　　“滾！全部滾開！”霍離殤暴喝一聲，俊美的臉上有猙獰的神色。方乞連忙示意手下官兵退得遠遠的，看著兩人對峙著。

　　“揚雪，我是朝廷的人，但是只是我自己厭倦了朝廷的生活，主動請命來調查逍遙寨的情況。”霍離殤緊緊盯住韓揚雪，“我並沒有做過為害山寨的事情，而且我也上書給我叔叔，希望朝廷召安逍遙寨。”

　　“說完了嗎？”韓揚雪低下了頭，十指漸漸收緊。

　　“……揚雪，你要相信我。”

　　“廷尉大人，為什麼這次，山寨的飯菜中會被下藥？”韓揚雪顫聲道，“如果沒有內鬼，天下第一寨會這麼容易被鏟平？”

　　霍離殤噤聲，臉色鐵青。

　　“如果不是你，那你告訴我，是誰？”

　　“你……不相信我嗎？”霍離殤的瞳孔突然收緊。

　　“為什麼上次封千龍沒有殺你？”韓揚雪似乎在自言自語，“你只是我一個微不足道的手下而已，連司徒野都斷了手臂，為什麼你可以全身而退？”

　　“因為他們不敢殺我……”

　　“你和劉旦……一直都在騙我們。”韓揚雪直視著眼前人，看著他那美麗的眼睛一點一點暗下去。

　　山腰上突然傳來一陣長嘯，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方乞，把韓揚雪先押下去！”霍離殤斷然命令道，雙手卻快如閃電，制住了韓揚雪的穴道。

　　塵土飛揚，一騎彪悍的黑馬狂奔而來，馬上人有俊美絕倫的容貌和冷竣的神色。身後跟著數十個精壯的漢子。

　　“王四？”司徒野不可置信的看著持槍迎向自己的人，語氣驟冷，“你是朝廷的人？”

　　霍離殤緩緩道：“司徒野，你不要插手。”

　　司徒野雙眼漸漸眯起，緩緩抽出馬腹旁的大刀，一字一句的道：“王四，我要你的命。”

　　霍離殤忽然將長槍橫握，雙手猛地收緊。木製的槍身破裂了，一柄顏色灰暗的長劍露了出來，散髮著隱隱的青光和冰涼之氣。

　　韓揚雪看著鬥得不分勝負的兩人，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他說他不會用劍，卻原來是怕使劍暴露身份，才把最擅長的兵器隱藏在槍身中；

　　難怪他輕功、聽力都勝過他，不是因為他天生敏捷阿！

　　他竟然與武功超過自己數倍的司徒野不分高下，他瞞了自己這麼久！

　　王四……

　　這個心中呼喚了千遍萬遍的名字，原來根本只是假名。

　　韓揚雪眼前有些模糊，隱約看見霍離殤刺傷了司徒野的肩部，司徒野砍傷了霍離殤手臂……身子陡然騰空，被帶到馬上。

　　是司徒野手下的漢子把她從官兵的包圍中救上了馬！

　　韓揚雪猛然回神，大喊道：“司徒，走！”

　　惡鬥中的兩人聞言俱是一怔，司徒野回頭，見韓揚雪已然得救，微一沉思，策馬回奔。

　　方乞見狀連忙要人追去，霍離殤卻一擋，眼睜睜看著數十人絕塵而去。

　　“廷尉大人……”方乞束手無策。

　　“誰是內鬼？”霍離殤緊盯著司徒野等人離去的方向，聲音冷過冰霜。

　　“是……紅風山首領——周衝。”

　　周衝？那個比武敗在韓揚雪手上的男子？

　　霍離殤緩緩轉身，道：“把他交給我。”

　　揚雪，不相信他。

　　疾馳的駿馬，一身是血的司徒野緊緊將韓揚雪抱在懷中。

　　她雙眼空洞，似乎察覺不到身邊的人和事。

　　“雪兒，你務須難過……”

　　“都死了……小鹿、王四……”韓揚雪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策馬離去時，霍離殤那驚痛的眼神，讓她的心，也如刀割一樣疼痛。可是，逍遙寨數百條人命，她卻必須背負。她和他的路，不同。

　　從今以後，這世上，再無王四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