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身世
李綿歌又倒退了幾步才站穩,站定之後,那張清雋秀氣的臉上,驚訝之色慢慢退下,“赫千辰,我們又見而了,這一次是赫九霄看出我的身份?”
他一點都不顯得慌亂,眉眼之間還是那副看似文弱又流露幾分倔強的神情,微笑之時猶如掃開空中陰霾,只不過眼下並非白晝,無論他笑的如何,夜依舊深沉,瑟瑟寒風如故。
李綿歌不再是當初的綿歌,他的身上多了些陰冷的東西,面具被揭下,各門派的人一陣喧嘩。
“你是何人?”
“隱藏身份,莫非是異族奸細?”
“高懷南呢?你假扮成他,他在哪裡?”華觴派掌門見原來的大弟子轉眼間變作了另一人,失聲驚問,他已將高懷南逐出師門,但人畢竟暫經是他門下的,倘若出了什麼事,他還是會被牽連。
“你殺了他?”赫千辰注視地上的面具,方才赫九霄在他耳邊說的話就是這件事。
赫九霄乃是醫者,對生死之間的區別一眼便能分辨,“高懷南“的臉色灰敗,看似是因為受傷,但在火光之下隱泛死氣,便不像是受傷所致,而是另有原因了。
一個活人怎會有一張像死人的臉?理由只有一個。赫千辰聽了赫九霄所言,毫不猶豫的出手,果然揭下人皮面具。
“你們好像一點都不驚訝。”李綿歌沒有回答,卻輕笑著說道,“你們見我未死是否覺得可惜,要是當初你殺了我,就不會有今日!”
他在笑,眼裡卻沒有笑意,只有憤怒與憎惡,赫千辰搖頭,直視他的眼,“就是你的眼神,你可知道,你扮作高懷南之時,就是你的眼神令我懷疑。”
李綿歌死於大火,屍體面目全非,赫千辰也曾懷疑過他沒死,是與閣老串通,他命人去查,奇怪的是並無線索,李綿歌這個人就像真的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如今卻突然出現。
“我還以為我瞞過了你。”李綿歌倒是不覺得懊惱,他彎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人皮而具,轉身朝各派行禮,“諸位前輩,在下李綿歌。”他舉起手中的面具,嘆息說道:“高懷南已經死了,他舉劍自刎,留書說自已已無顏再活在這個世上。”
他從胸前摸出一張信箋,遞給華觴派掌門“他說他對不起妻兒,對不起掌門您,做出那樣禽獸不如的事,他唯有一死……”
火把的噼啪聲裡,李綿歌的話含有無限惋惜,然後漸漸多了恨意,高聲說道:“他願意讓我用他的身份,他要我連他的仇一起報!他是被赫千辰逼死的,就和我哥哥李逍一樣!”
“李逍?落英劍李玖昌的長子?那你是……”關於明月山莊慘案,江湖上無人不知,李逍的名字眾人更不會陌生。
“原來李玖昌還有一個兒子。”華觴派掌門聽說高懷南已死,半是惋惜半是放心,出了那種事他也不想,可惜了高懷南這個弟子,花費了他許多心血。
李綿歌早就在等待這個時機,他要將一切都說出來,“我當初想要報仇,結果被赫千辰所害,而後我隱於暗處,一直都在調查他們這對兄弟的事,赫九霄殺害赫谷上百人性命的事是真的,赫千辰與他自己的親哥哥關係暖昧也是真的!他們兩人確實做了不知廉恥的事!”
風聲呼嘯火光閃動之間,各門派的人議論紛紛,當初明月山莊的慘案是有何而起,誰也沒有忘記,但誰也沒想到,當初追查這件事的檀伊公子,如今自己也作出了和男人糾纏不清的事,甚至更為不堪。
“檀伊公子,你還當得起這個稱呼嗎?”
“哥哥下毒,弟弟就泄密,你們究竟有何陰謀?”
“被人傳作亂倫,你可有什麼解釋?”
眾人的眼神裡有鄙夷,有輕蔑,有驚疑不定,也有看好戲的期持,曾經一個個躬身進入千機閣的人,有求於人之時的尊崇如今翻臉變作不屑,赫千辰緩緩看過去,臉上還是平平淡淡的,無人看的到他心裡是何種感受。
青衣長袖,沾了點血色的污跡,夜風之下他只是平靜的看著對面的那些人,那些有僧有道,有男有女的門派,那些表情各異的人。
千機閣就如一把雙刃劍,處於平衡之中,制約各派,也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全盛之時奉之若神,一旦地位動搖,墻倒眾人推,誰也不會顧及當初。
赫九霄曾經聽他說過,知道赫千辰很早之前便看清了這一切,只不過,知道與見到,還是有許多的不同……若是從未有過期待,便不會有失望,可赫千辰他終究還是個人,即便看的再多,只要是人,怎能做到心如止水,真的無知無覺,無喜無怒,看破一切?
“千辰。”赫九霄環住他的肩,緩緩按緊,冷冷說道:“你有我就夠了,那些人不必理會。”
他的話還是這樣狂傲,莫非是當這世上其他人都不存在?
赫千辰失笑,卻沒有反駁,微闔雙眼,再睜開之時,就像眼前的這些人沒有任何危險,就像任何一次處理別人的麻煩一樣,負手站在人前,沉聲和緩的問道:“諸位今日打算如何了結?”
沒想到到此時他還能這般從容淡定,李綿歌冷笑,“赫千辰你逼死我哥,又逼死高懷南,自已卻與赫九霄糾纏不清,還問我們如何了結?你自己知道該怎麼了結!”
“你要我也在此自刎?”赫千辰的表情淡淡,就像看待一個不輕不重的笑話,“李綿歌,你挑唆各派針對,一切都出自你手,千機閣泄密,也是你所為!你勾結內奸,盜出千機閣所用紙箋,泄露閣內機密,又裝扮他人,有意挑起混亂,一己之私禍害整個武林,你打算如何交代?”
話音如實質,擲地有聲,赫千辰的泰然讓人動搖,李綿歌究競是懷著何種目的?他說的話又有幾分是真,眾人開始搖擺不定。
火光映照下,赫千辰清雅淡然的風姿讓人想不到他會是那種人,會與自己的親哥哥有不清不白的關係,儘管事已至此,但千機閣閣主,檀伊公子的名號積威仍在,當下就有人對李綿歌的話表示懷疑,“大家是不是……問問清楚再說?”
“這話說的是極!凡是要講個證據,空口無憑,若是弄錯了,那是武林的損失!”沐蒼崖瞧準時機,想要為兩人開脫。
迦葉大師頌了聲佛號,“此地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不該再添亡魂。”
血腥味還未散去,周圍布滿了屍體,被迦葉大師這句話一說,眾人心頭也沉重起來,同時也無人敢先行出手,縱然覬覦赫谷的療傷聖藥,千機閣的無數秘寶機密,但時機還未到,此時誰也不想先折損自己的實力。
李綿歌見挑唆不成,卻不惱怒,忽然問道:“赫千辰,你可知道我去了哪裡,我還知道你們的什麼事?”
被李綿歌用這種表情,這種語氣,問出這句話,赫千辰心裡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赫九霄心裡轉念,暗查自已的真力恢復多少,內力是否還能運轉,能不能在片刻之間,一掌奪命。
就在這轉瞬,李綿歌不等他們回答,彷彿也察覺到危險的臨近,大退一步,指著他們兩人,高聲喝道:“赫千辰、赫九霄他們根本不是中原人士!他們的生母是妖狐族的異類,他們之前所做的是全是為了禍害中原武林!”
李綿歌怎會知道關於灩音的事?!赫千辰與赫九霄後然看著對方,都看到驚訝與恍悟,李綿歌沒有死於大火,查不到他,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中原,他去了塞外!調查他們的身世!
全場嘩然,都因為李綿歌的話而震驚。
“異族?”許多人都聽過江湖傳聞,說赫千辰之母乃是山野妖狐。
“近日有異族入侵中原,皇帝老兒臥病在床,全靠王爺和皇子處理,難道那些異族是打算裡應外合?”有人詫異大喊。
“別忘了前陣子玉田山的事,他們兩兄弟還與朝廷勾結!”
“管他是勾結朝廷還是勾結外族,赫九霄利用紅顏下毒,赫千辰製造江湖混亂,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在地上呸了一口,人樣中有人撥出了兵刃。
滄鶴掌門林肅沉重的搖頭,他是將信將疑,與這對兄弟相處過幾日,他怎麼都不覺得兩人是如此大奸大惡之人“諸位稍安勿躁!不如讓植伊公子”……
“鐺!”一聲刀劍碰撞,有人的刀對上了林肅的劍,不屑的罵道:“公子個屁!和自已的親哥哥做了那事,這樣的人還稱什麼公子?裝什麼神氣!”
“看上男人已經讓人不齒,他們兩還是兄弟!那是亂倫啊!“有不少人鼓噪響應,一句句污言穢語不斷吐出,閃動的火光下,印照出的是一張張充滿嫌惡的臉。
“什麼檀伊公子,我呸!噁心的東西!”
“兄弟亂倫,不知廉恥!”
“血魔醫本來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要他償命!”
“要他拿出紅顏的解藥!去把赫谷的東西都搜一遍!”找到理由,不少人躍躍欲試,打算去搜刮谷內珍寶秘藥。
通紅的火把在山頭搖晃,一聲聲鼓噪騷亂,一句句惡言毒語,人們指指點點,所有的一切就如一支支利箭,射向站在人前的赫千辰與赫九霄。
迦葉大師也有弟子被紅顏所害,他也想找赫九霄問個清楚,卻不是用這種方法,林肅為人嚴謹,還未定案的事他不想鬧大,見此情景也去勸阻。沐氏兄弟則是始終都在試目挽回眼下的局面,拉著各派為首的人,試圖說明情況,要他們稍安勿躁。
各門派有僧有道,對這方面的問題本來就異常敏感,聽說赫九霄下毒,又與赫千辰兄弟亂倫,一個個臉上緊緊皺起,彷彿是看到了世間最骯髒的東西,對兩人已生反感,不由便相信了所有的指控,心裡已有偏見,又哪能聽得進他們的話?
幾人說的口乾舌燥,混亂卻還在繼續,眼見那對兄弟的臉色越來越差,他們都很擔心。
在場的那麼多人裡,唯有他們親眼見了赫九霄發狂的樣子,不親眼見到是不會明白的,那種恐懼,那種面臨死亡的黑暗,那種無法逃離的絕望……,
他們已經見識過何為地獄,不想再看一次!
只有赫千辰能阻止那樣的赫九霄,但如今,他們已不敢肯定,赫千辰會不會阻止赫九霄。
那個從來都表現的淡然,從容之間優雅沉穩的男人,站在風裡,在火光下,臉色煞白,雙眼卻如寒星,在一次次辱罵恥笑的指指點點下,微微皺起了眉。
“九霄,你還能動手嗎?”他輕輕的問,話音如風。
“可以。”赫九霄服了藥,內力已恢復五成,“你打算做什麼?”
“殺人。”
金線如縷,穿越人群,如尖刺、如長針,毫無徵兆一瞬而過,那個罵的最凶,叫的最響的人瞪大了眼,喉間顫動,金芒從他的眉心直穿腦後。
一滴鮮血緩緩淌下,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