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卷五 八聲甘州(二十七)中
前線大捷,喬蓉有孕,簡直是喜上加喜,當天夜裡,趙超親自斟了酒,將游淼灌了個爛醉。又把他扔在宮裡,游淼多日之愁一掃而空,總算不再繃得緊緊的,雖然未來還有許多事要做,但至少他們已成功地打贏了第一場至關重要的硬仗。
南北局勢,迄今全盤逆轉,天啟終於全面佔據了上風。
游淼躺在御榻上,昏昏沉沉,腦子裡盡在嗡嗡響,一時間是北方的金戈鐵馬,一時間又是江南的漫天桃花,夢裡李治鋒黑甲閃爍著金光,在千軍萬馬中奔走廝殺,而桃花散盡,喬蓉打著傘,抱著一個小孩,抬眼朝他微笑。
「子謙。」喬蓉的聲音低聲道:「快醒醒。」
游淼頭疼欲裂,坐起身來,喬蓉眼眶發紅,吩咐宮女道:「快取解酒湯來給國舅爺服下。」
游淼咳了幾聲,讓喬蓉扶著坐直,喬蓉親自端來醒酒的湯藥,游淼剛喝了幾口,就哇地一聲吐了滿床。
「讓我再睡會……」游淼又一頭栽了下去。
喬蓉道:「子謙!快起來,前線出大事了!」
游淼猛地一驚,酒醒了一半,喬蓉又道:「快把陛下的便服拿一套來給國舅穿上……你三哥在書房裡等著你呢,子謙!」
游淼道:「等等……出了什麼事了?」
游淼定了定神,看著喬蓉,努力地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映入眼簾的,是喬蓉悲痛的臉,游淼的心驀然漏了一跳。
他顧不得換衣服,起身推開宮人,快步直奔御書房,招呼也不打便推門進去,看見書房裡,趙超的臉色猶如死人一般。黑布蒙著雙眼的唐暉在,兵部尚書平奚也在,李延在,除此之外,地上還跪著一名前線來的信使。
御書房內的案幾已被掀翻,紙張,奏折散落了一地,趙超倒在椅上,像一尾出了水的魚,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一名宮人正在給趙超捏人中。
「不可能……這不可能……」趙超絕望道。
游淼在那一刻真正地猶如被五雷殛頂,站著不住發抖,他最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戰敗了?」游淼顫生問道:「折損了多少人?上午不是才傳來捷報的嗎?」
「聶將軍率軍追緝巴圖。」平奚的聲音也不住發抖:「在梁東遭遇犬戎族突襲,兩萬騎兵全軍覆沒,李治鋒將軍回援不及,聶丹落敗……不降……身死。」
游淼哇一聲地大哭起來,跪在地上。
平奚哽咽道:「信報加急歸來,但慢了一天……」
游淼以頭觸地,大哭不止,趙超不住打顫,咳出一口血。
前線軍報流水般送到,天啟舉國震驚,都無法相信聶丹戰死一事,就連游淼也連著好幾天恍若身在夢中,總覺得聶丹還會回來的。就像中原淪陷時那樣,敵人不過是送來了聶丹的護腕與腰牌。
李治鋒收攏了雙方所有的軍隊,歸於麾下,在藍關下紮營,等候朝廷命令。
十天後,聶丹靈樞送回揚州。
長街十里,盡數痛哭出聲,數以萬計的百姓衝出街道,抱著靈樞大哭。
跟著靈樞一同歸來的,還有李治鋒的軍報。游淼在廷上讀出了軍報內容。
「達列柯俘虜聶將軍後,犬戎已分裂為兩派,一派堅持親南,一派則願與韃靼締結合約,無奈多番角力後,韃靼親王格根趕至,親自勸降,大哥寧死不屈。又因昔年大哥曾在犬戎族中臥底,遂以叛徒之罪處之……格根設計殺死大哥後,達列柯自知與南朝結下仇恨,非一朝一夕可解,只得應承韃靼合約條件……」
「我托付族中死士,犧牲數人,盜回大哥屍身,封棺送回,入土為安。大哥生前常言一身殺戮過重,千萬將士因他而死,若有日陷於敵手,須是天道輪轉,不必被仇恨蒙蔽雙目,行復仇乖張之舉,一切以國家安危為考量……」
「犬戎分裂之機,可趁機取之,韃靼大勢已去……不出今年,可速取延邊,進取大安……請陛下……」
游淼讀到最後,看見那一行「請陛下派出子謙助我,大事可成」,不敢在群臣面前說,改口道:「……請陛下……果決……盡早下令出兵。」
讀完軍報,朝堂一片死寂。
「以李治鋒一人之力,無法獨立決策前線戰機。」平奚率先道。
游淼道:「我可趕往藍關,進行協助。」
趙超道:「開什麼玩笑?一國宰輔親自上陣領兵?!」
游淼也知道聶丹一死,前線的大軍就全壓在李治鋒肩上,李治鋒雖跟隨聶丹多年,名分是同僚,實是結義兄弟,但於兵法上,更像師徒。把大軍交給李治鋒,他也不敢冒這個險。
李延道:「游大人,恕我直言,李治鋒是否與犬戎族中,早已暗通消息?」
游淼道:「將領偵查軍情,必然有自己的渠道,難道派什麼人當臥底,都要一一告知李翰林不成?」
李延怒道:「聶將軍臥底又是怎麼回事?!你能擔保李治鋒不是為了進取犬戎,刻意漏出的風聲?」
「李治鋒要想把聶將軍給賣了!」游淼也怒吼道:「他當初就不會從北方把你這隻畜生給救回來!」
李延卻絲毫不懼,喝道:「他與犬戎傳遞消息,本來就是極其危險之舉,就算他毫無此心,你又怎麼知道不是被達列柯將計就計?!」
「夠了!」趙超一聲怒吼,朝廷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