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卷四 減字木蘭花(十二)下
趙超苦笑道:「你掏個七八千就行了。另外的我再想辦法去。」
游淼哭笑不得:「你這朝廷,簡直就是個無底洞啊。」
趙超又歎了口氣,游淼米粒黏在臉上,拍拍趙超肩膀,示意別太過憂了。片刻後趙超吃著吃著,又朝游淼道:「我要派李治鋒出征,沒他不行。」
游淼表情抽搐,問:「你知道沒他不行,那十二封奏折還……」
「我這不幫他都兜了下來了麼?」趙超不耐煩道:「你是沒見我今天早朝被一群大臣罵得跟條狗似的,連孫先生都看不下去了。」
游淼忙示意好好好,安撫這條皇帝狗的心情,趙超每次要發飆,怒火都能恰到好處地被游淼壓下去,都說伴君如伴虎,游淼卻像個馴獸的,能玩得像他這樣,不管是整個朝廷,還是天啟歷代帝君,都無人能出其右了。
趙超又認真道:「聽著,我要讓二哥去……去剿匪。這事無論如何都得有人去辦,我只能靠他了……」
游淼:「?」
游淼一臉莫名其妙,趙超解釋道:「揚州西北,江州一地,還有交州,因為去年的澇災和今年的大旱,已經有流民在……作亂了。」
游淼登時便知這事非同小可。
「這就起義了?」
趙超蹙眉看游淼,游淼意識到不對,忙捂著自己的嘴。
「現在有十萬人了。」趙超說:「包括南下的,未曾分到田地的北方流民,還有南方顆粒無收的受災佃戶。」
「老天……」游淼喃喃道,終於感覺到這件事不得了了,趙超又低聲道:「這件事是今日八百里地加急送來的,起初江州太守不敢報,拖了一些日子,把消息壓下去了,現在人越來越多……除了政事堂和兵部,朝中其餘大臣都還不知道。」
「可是你讓李治鋒去打手無寸鐵的平民……」游淼蹙眉道。
趙超道:「那我御駕親征?」
游淼歎了口氣,打外人和打老百姓不一樣,殺胡人他半點不怕,殺流民,卻是損陰德的事情,別人有什麼錯?那麼多人沒飯吃,餓著肚子去搶官庫,打家劫舍,搶士族的糧庫,不就是為了活命麼?
當真是內憂外患,水火交戰。
游淼沉吟不語,趙超說:「江州一地已經民變了,江東,江南安排賑災都得盡快。你回政事堂去,參知會找你商量。平奚那邊的御旨已出去了,軍糧、賑災的糧食,一併都交到你手上,你交給李治鋒,以『蕩寇』的名義出征,你在政事堂與兵部之間轉圜。別的人我都信不過,大哥要守前線,無暇抽身,交給其它人,一來是父老鄉親,殺流民下不了手,二來要虛報戰績……這事容不得半點含糊,須得盡早壓住,你懂得。」
游淼只得點頭,兩人已吃飽,然而游淼滿肚子事,只憋得胃疼,吃下去的飯沒法消化,一下又來了這麼多事堵著。
宮女再端上茶來,這次卻是換了冰鎮的烏龍梅子茶,游淼喝了半杯,這才舒服了點。
趙超:「還有一事。」
「饒了我罷——」游淼慘叫道。
趙超卻是笑了起來,安慰道:「是好事。」
游淼就不相信會有好事,無力道:「說罷。」
趙超樂道:「謝家謝徽那一支,在族中是最有勢力的,你知道他們麼?」
「當然。」游淼沒好氣道:「戶部尚書就是謝家的。」
趙超點頭道:「謝徽的大哥謝行涳,想把他的獨生女嫁給你。」
游淼馬上道:「不行!此事免談!」
就連趙超也料不到游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蹙眉道:「你究竟在想什麼?你該不會是學著女人,把自己終身許給李治鋒了罷!」
游淼擺手道:「不用再提了,反正這輩子,都別給我提指婚的事。」
游淼這話說得半點不留情面,趙超倏然就怒了,喝道:「你狗膽包天!」
游淼知道這件事若要堅持,就分毫不能讓,答道:「你要拿君威壓我,就賜我一死。」
「你……」趙超幾乎無言以對。
「李治鋒還要去替你打百姓。」游淼說:「你這頭讓我聯姻,他會怎麼想?」
趙超蹙眉道:「我是想給你,給他,給聶丹,都配一門親事……」
游淼:「恕臣不敢接旨。」
趙超簡直就沒法和游淼說,他深吸一口氣,耐心問:「你究竟是腦子哪裡出了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麼?你娶了謝行涳的女兒,以後朝中就會輕鬆許多!今天戶部尚書謝徽在朝上還幫著你說話……你這人怎麼……」
游淼起身,朝著趙超搖頭。
趙超極力勸說:「你娶了她,又不耽誤了你和李治鋒,何況你都二十了,游家傳宗接代之事,你就不管?!有個女人在家中相夫教子,你一個山莊才操持得起來……遊子謙!你好大的膽子!」
游淼抱著一疊奏折,站在書房門口,怔怔看著趙超。
趙超不知為什麼,心裡一下就軟了,游淼那眼神彷彿又回到了孩童時候,曾經在太學裡被他打過一耳光,怯生生看著他的模樣。
趙超整個人都疲了,只得讓步投降。
趙超:「你走罷。」
游淼點頭,什麼也沒說,躬身道:「臣告退。」
趙超歎了口氣,游淼出來之時,心裡說不出的難受。走著走著,便倚在宮門處,發了會呆,奏折掉了本也不知道,還是一名侍衛撿去,追了上來。
離開皇宮之時已是半夜,游淼心煩意亂,無暇思索,回去政事堂後又有點厭厭的情緒——明日起來後,到處都是敵人。
游淼一頭撞進房間裡,穆風便嚇了跳,忙追進去,游淼道:「讓我靜靜。」
穆風便不敢說話,游淼躺在枕席上,疲憊地閉上雙眼。許久後,有人在外頭敲門,游淼便憤然道:「我要睡覺!」
孫輿:「受氣了?」
這次輪到游淼被嚇著了,手忙腳亂地起來,開了門,只見孫輿一身白衣,鬚髮俱白,提著個小小的透明琉璃燈,站在院子裡,火光一閃一閃的。
游淼:「先生?」
游淼舒了口氣,秋夜清涼,夜風吹來。
游淼解釋道:「剛從陛下那處回來,所有事都堆在一起,有點煩躁了,先生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