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卷三 滿江紅
(八)下
乞巧節天上銀河如帶,穿過京城的長河滿是浮燈,人間情侶成雙成對,趙超與游淼沿途逛到千秋橋上,橋下篷船緩緩搖過,船上的琴聲傳來。
游淼趴在橋邊朝下看,一時間京城的繁華盡數遠去,他只是怔怔看著浮燈,隨著河水一蕩一蕩。
「想什麼?」趙超與他並肩趴在橋欄處。
游淼喃喃道:「沒想什麼。」
這景象本身便恍如一場夢,游淼在那一刻,腦子確實是放空的,眼裡倒映著滿河的燈火。游淼看著燈,忍不住問:「你娘她……對你好嗎?人怎麼樣?」
趙超滿不在乎道:「很小的時候我娘就去了,記不得。」
游淼又問:「你爹對她好麼?」
趙超說:「當皇帝的,哪有從一而終的?給她好吃好住就算不錯了。你老子呢?待你娘如何?我記得你信上提起過,也不咋滴。」
游淼點了點頭,他忽然在河畔發現了一個身影,那是聶丹。
趙超搭著游淼的肩膀,把他朝身前抱了抱,說:「以後你就跟著我罷,我不會像我爹那樣三心二意……」
游淼心中一動,側頭看著趙超,在他的眼裡發現了一股奇異的神采,趙超笑道:「等咱們成家了,各自娶個媳婦,但依舊還在一起……」
游淼忍不住笑道:「三殿下,你開玩笑了。」
趙超正色道:「我說認真的。」
游淼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他知道趙超的意思,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男風一道於天啟朝盛行,游淼從小便知此事,達官貴人有斷袖之好,也實屬尋常。當年他和李延便有這麼點意思,自得了李治烽後,游淼頗有點食髓知味,連娶媳婦的事也不想了,每天與李治烽相伴,成日被他寵著,就像小夫妻一般,自有一番旖旎日子。
但也只有李治烽才懂他,游淼也不想再去招誰惹誰,平日裡開開玩笑倒是無所謂,要真脫了衣服上床去,跟趙超行房,像自己和李治烽那麼做,游淼心裡就說不出的尷尬。和李治烽*相見已習慣了,對著別的人,怎好做那事?絕不可能。
這輩子有個李治烽陪著就夠了。可如今趙超正兒八經地這麼說,反而有點與他定情的感覺,游淼生平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個表露心跡法,不由得有點尷尬,正在想要如何回絕他,趙超卻依舊笑吟吟地看著他,說:「那年元宵夜,你站在燈市裡看燈,我騎著馬從燈市口過來,無意中看到了你,一看就惦記了好幾年呢。」
游淼臉上有點發紅,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趙超卻似是十分欣賞他這模樣,不住撩撥他,游淼道:「別……別這麼說。」
他看著橋下河畔的聶丹,心有所想,岔開話題問:「聶大哥在那裡做什麼?過去看看他?」
「別。」趙超制止了他,說:「聶大哥在悼念他的媳婦。」
游淼忽有所感,問:「大嫂去世了嗎?」
趙超看著遠處聶丹,若有所思道:「好幾年前的事了,他和大嫂就是七夕的時候,在萬水橋前認識的,後來成婚了,大嫂懷孕,聶大哥被臨時徵調上沙場打韃靼人,結果她在京城,難產,兒子也沒保住,人也死了,臨死前一直叫著聶大哥的名字,半年後他才回的京,媳婦孩子都沒了。」
游淼眼睛濕濕的,趙超又在他耳畔說:「後來每年七夕,只要能回京師,他都會到這兒來。」
游淼似乎看到多年前,一個女子乘著船慢悠悠地劃過橋下去,在聶丹所站之處上岸,他伸出一隻手,在岸邊等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游淼又想起了在家裡的李治烽。
繁燈奪霽華,戲鼓侵明發。
橋下燈光倒影粼粼,也不知道李治烽現在怎麼樣了,大水退了不曾,如果退了水,應當是和喬玨在樹下乘涼喝梅子酒。不,那傢伙應當不會閒得納涼……只怕現在已經在回京的路上。若是這時有他在旁,應當是靜靜站著,什麼也不說。
若這時候有李治烽陪著,估摸著一轉身,人就沒了。
再一轉身,又在背後出現了,拿著個花燈,一截蠟燭給他,讓他下去放河燈。
游淼笑了起來,李治烽總喜歡給他買些奇奇怪怪的,把他當小孩般寵著哄著,自己也恰恰好就吃這一套。
「笑什麼?」趙超詫道。
「沒什麼。」游淼回過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趙超後來又說了些什麼,游淼都沒聽進去。
趙超說:「晚上來我府上睡罷?」
游淼道:「不了,我得回去。」
趙超先是一怔,繼而點了點頭,說:「方纔說的話,聽進去了?」
游淼笑笑說:「三殿下。」
趙超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眉頭微微擰起,游淼想到聶丹,又想到李治烽,那些年裡,或許聶丹常常悔不當初,應多廝守些時候。而這些時日中,李治烽一離開了自己,三年來游淼方第一次意識到他的重要。
游淼說:「我心裡……嗯,有人了,我回去了。」
游淼轉身就走,趙超愕然,喊道:「遊子謙!等等!」
游淼沒入了橋後的車水馬龍之中,週遭的喧鬧都彷彿離他遠去,他沒有聽到趙超在背後喊他。
物色舊時同,情味中年別。
七夕夜,流螢佈滿國子學僻院,六七成考生都出去了,剩張文翰與另一名學生在樹下納涼,見游淼回來,張文翰便起身伺候,過來給他換袍子。
游淼:「光武呢?」
張文翰:「不是送少爺去將軍府上了嗎?沒一起回來?」
游淼一拍腦袋,自嘲道:「這可走暈頭了。」
那喝茶的學生笑道:「外頭有什麼玩的?」
「紅男綠女。」游淼笑道:「燈河如晝,花花世界,錦繡京師。」
張文翰打趣道:「少爺怎不多玩會兒再回來。」
游淼一哂道:「沒意思,沒人陪,不好玩。」
游淼進了房內,張文翰拿了點錢,出去打發人朝將軍府送信,讓趕車的程光武回來,游淼洗了個冷水澡,頭髮濕漉漉的也沒擦,見程光武回來了。
程光武揣著袖子,笑道:「少爺玩得不盡興麼?看來管家不在還是不成。」
游淼笑笑,不說話,突發奇想,提筆蘸墨,想寫封家書。
夜漸沉靜下去。
人散市聲收,漸入愁時節。
舉子們紛紛的都回來了,外頭又是好一陣喧鬧,程光武進來趕了蚊子,將窗紗攏好,給游淼理蚊帳,見游淼一直對著張空白的宣紙發呆。
「少爺。」程光武說:「夜深了,早點睡罷。」
「唔。」游淼手邊擺著的一杯茶已涼,他還是頭一次寫家信給山莊,想寫幾句,卻又不知該怎麼給李治烽說話,想到就好笑,他倆自打認識了,這些年裡就形影不離,平時話也不多,奈何這魚雁傳書的調調兒?
寫了幾句,又總覺得不合適,寫來寫去,連游淼自己都尷尬,直到夜半,實在說不出什麼來了,索性筆走龍蛇,一句「想你了,快點回來」。
再把信封封上,讓程光武翌日去寄,便笑著上了床。
一夜輾轉反側,游淼心裡忽然有種悸動,胯間那物隔著一層貼肉薄褲不住摩挲,半睡半醒裡又夢見李治烽在親吻他,便有股熱潮於心底湧動,不受控制地淌了出來,翌日起來,褲襠裡冰涼透濕的一片,只好紅著臉讓程光武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