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卷三 滿江紅
(五)下
李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當然考。」
游淼點了點頭,李延又道:「你聽我的就成了,這幾個月裡,在京城得低調,少惹事,讓你來你就來,進我家從後門走。」
游淼笑著說:「行。」
李延陷入沉思之中,游淼道:「想啥呢。」
李延看看游淼,把手裡杯子放回去,說:「你不知道,京城裡事兒多,一個不提防,身家都得搭進去,你得步步為營,千萬別在這給我惹事。」
游淼不太明白,緩緩點頭,李延道:「本來想讓你在家裡多呆幾年,既然現在來了,那就來罷。別想著出風頭,懂不?」
說著用食指點點游淼額頭,游淼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兒。」
李延看了游淼一會,說:「聽我的,管保你有好日子過,旁的人無論許你什麼,你都別聽進去。」
游淼說:「行,我聽了都來給你說,這總成了罷。」
李延意味深長地看著游淼,眉毛一動,嘲弄道:「要真這麼說倒省事了,誰不知道你心底藏著點什麼雞零狗碎的小東西。」
游淼心頭一凜,砰砰直跳。
「不就是趙超那事兒麼?」游淼道:「李治烽都把他給揍了,你還想怎樣?」
李延道:「趙超那檔子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以後的日子,走著瞧罷,回家抱媳婦去了,犬戎奴,照顧好你小主人,我走了!」
李延下車去,回了自己馬車上,兩輛馬車分開,各自回去。
游淼從赴宴回來便一直在想,止不住地想,李延似乎變得更厲害了,也知道剛才的醉酒是裝出來的。他也在裝,大家都在裝。馬車上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是警告他別再和趙超混一起麼?
不,李延現在應當已確信自己和趙超翻臉了,否則他就不會讓馬車停下,對自己說那些話。以李延的脾氣,一旦認為自己投向趙超,表面上當然還是笑呵呵的,背地裡估計就暗算他了。
所以目前來說,一切順利。
馬車停在太學宿舍後院,游淼下車時歎了口氣,朝李治烽說:「都是逢場做戲。」
「我知道。」李治烽說。
游淼回房整理東西,抖出那張地圖,看到山莊被分來分去,跟狗啃似地就說不出地噁心,隨手把紙撕了扔掉。
成天和這麼一堆人打交道,游淼還是寧願回家種田去,孫輿也說過官場虛偽,現在游淼算是切身體會了。
李治烽關上門,拿著一片碎紙在燈下低頭看,游淼說:「那塊給你了。」
李治烽說:「山莊我不要,要你就行。」
游淼復又笑了起來,裹著被子朝一旁讓了讓,李治烽便上來抱著游淼,熄了燈,兩人摟著睡了。
那天起游淼便定了定神,留在太學內讀書,國子監藏書閣是他打小見過書籍最多的地方,天文術數,諸子百家,書本直是汗牛充棟,窮畢生之力都無法讀完。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游淼見書生們所穿白袍好看,便也去照著做了幾套,每日便進書閣去讀書。傍晚時則和舉子們在夕陽西下的大院裡踢毽子,偶爾不想讀書了,便將書本一扔,與李治烽出去逛逛京城,買點吃的玩的,日子過得自由自在。
連著三年呆在山莊裡,久不去城裡,日子過得素了,一回到京師,便又漸漸生出對這榮華世界的眷戀來。
趙超一直沒有來尋他,想是為避人耳目,游淼也不知他有什麼計劃,六月底時,李延又設了次宴,這次卻是在聽雨樓內。
游淼早早的便到了,於門口等候李延,李延下了馬車後囑咐他跟在自己身邊,若無事則一句話不要說,盡量避免惹眼。
游淼不知其意,便乖乖跟著李延朝聽雨樓內走。只見外頭又來了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雖身穿褐色長袍,卻掩不住一身貴胄之氣。公子哥們都稱他「趙少爺」,游淼便明白了——這是太子。
太子名喚趙擢,只是過來找李延玩樂的,卻也注意到游淼了,時不時問幾句,游淼便不現表情地點頭,一晚上聽了曲兒,未說過什麼話。
席間又有幾人在聊南方的事,秦少男開了個頭,說:「聽說長江洪汛比往年猛,也不知揚州那地怎麼樣了。」
游淼馬上就上了心,小聲問:「怎麼說?江南淹水了嗎?」
江南江北年年淹水,游淼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年,整個沛縣都被水淹了,直浸到茶馬古道上來,幸而碧雨山莊地勢高,沒被水淹過。而江波山莊雖有一部分低地,又在江邊,但地方也好,乃是在坡上,除非整個揚州有一半被洪水淹沒,否則水位也不會漲到沈園來。
游淼本抱著隨口問問的心態,剛出口卻被李延瞪了,便知道不說。
太子與眾人推杯換盞,游淼已盡量藏著,不讓太子注意到他,心下卻有略有不解,直到一次酒過時,太子笑吟吟地以折扇點了點他,說:「游淼?」
李延道:「子謙?少爺叫你呢。」
游淼嗯了聲,太子道:「給他斟酒,喝了罷。」
游淼便把酒喝了,點了點頭,李延一手搭著游淼的肩,朝他道:「怎麼愁眉苦臉的,還慢待了你不成?」
游淼心神領略,李延並非是真要藏著他,否則也不會讓他來,卻是想在太子面前給他營造個形象……不愛說話,為人刻板的形象?
游淼便笑笑不說話,太子又笑道:「罷了,不需勉強他,隨意就成。」
李延便放下杯,輕輕拍了拍游淼的手,游淼知道他的意思是做得好。
當夜太子回宮去,李延已成婚家有妻子,便也不留宿,出來朝游淼說:「回去收拾收拾,過幾日應考別丟我的人。」
游淼一不留神那痞子氣又露了出來,反唇相譏道:「廢話,我能丟你的人麼?你文章不定還沒我做的好呢。」
李延:「你這欠收拾的!」
李延要跳下來揍他,游淼卻笑著躲了,一閃身上了秦少男的車,馬車本要開,卻停住了。李延看了一會,知道游淼要問發大水的事,便上車回府。
游淼問過秦少男,秦少男之父乃是工部尚書,也是父親下朝時聽回來的,游淼問過以後要再去問李延,李延卻已走了,只得心事重重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