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卷三 滿江紅
(十七)下
「游大人!」京畿軍一名武官在內城喊道。
一人碰了碰熟睡的游淼,游淼已是渾身塵灰,滿臉污髒,昨夜他忙了一整夜,核查傷亡,重新編排京畿軍部隊,困得無以復加,被叫醒後揉了揉眼睛,問:「什麼事?我在這裡!」
武官看了半天才認出遊淼,忙道:「陛下傳游大人進宮議事!」
游淼還在奇怪帝君終於出來了,然而轉念一想才記起趙怐已讓位,現在的帝君是太子趙擢了,便爬上武官準備好的馬進太和殿內去。
抵達太和殿外時,殿內十分安靜,游淼一整戰甲,從側旁入內,也無人攔他,文官以李延領頭,武將以趙超居首,李延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示意游淼不要說話。
游淼會意,站到文臣隊列內,長久的靜默後,昔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趙擢冷笑道:「你韃靼可汗倒是好大的胃口。」
使節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通,側旁帶來的漢人額上冒冷汗,戰戰兢兢道:「啟稟……啟稟陛下,韃靼可汗說……若陛下不願……不願和談,只怕要傷及城內百姓……可汗要的……」
使節看了漢人翻譯一眼,又開始說話,邊說邊冷笑,囂張至極地比劃,殿上人等都看懂了那一二三四的條件,使節說完後,又催促漢人翻譯。
「說吧。」太子道:「什麼條件?」
漢人翻譯顫聲道:「一:向……可汗稱臣,奉韃靼部可汗為天子,令天啟王隨軍起行,朝拜可汗,並派五名皇子為質,質於塞北。」
群臣大嘩,翻譯開了個頭,索性也不藏著了,又道:「二:以……絹……千匹,黃金三萬……三萬兩,白銀十……十萬兩,美女……三千名,蟠龍玉壁……修兩國之好。」
「三:歲歲納黃金……五千兩,白銀五萬……兩。」
「四:天啟人不得再過黃河以北……」
「五:放回犬戎人小王子……沙那多。」
大臣們紛紛小聲議論,游淼登時火起,按著劍的手不住發抖,簡直是辱人太甚!
「你們……」太子失笑道:「你該不會是以為……」
孰料太子一句話未完,那使節又冷笑著說了一大通,漢人翻譯看看使節,又看太子。太子察覺不妥,蹙眉道:「他說什麼?」
漢人翻譯道:「他說……可汗知道陛下在等聶丹勤王,韃靼與鮮卑,羯等五胡部落已結為同盟,貴國聶將軍已被常瑤王在林山擊殺……」
剎那朝堂上就慌了,趙超暴喝一聲道:「妖言惑眾!」
那聲震響時使節竟是微微一震,卻不住冷笑。
漢人翻譯看看趙超,又朝太子說:「江南等地兵馬,也因正梁關風雪所阻,三個月內陛下都等不到勤王軍了,京城孤立無援,勸陛下三思。」
說畢那使節扔出兩物,噹啷落地,回音在殿內久久縈繞不去。
鐵物正是聶丹的護腕與腰牌。
趙超直至此刻方為之徹底震撼,游淼亦久久難言,殿內所有大臣都懵了,連聶丹也死了?!這怎麼可能?
太子驀然起身,李延馬上使眼色,示意此刻千萬不可衝動,開口道:「請使節先下去休息。」
一名官員將使節帶了下去,殿內肅靜,半晌無人敢先開口,游淼環顧周圍,赫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朝廷上全換成了自己熟悉的人。太子沉吟許久後開口道:「秦卿,你負責守著那廝,盡量多套點消息。」
秦少男領命離開,太子坐回龍椅上,重重歎了口氣,聲音在殿內迴響。
「眾卿覺得如何?」太子沉聲道。
漫長的靜默後,李延答道:「歲帛,歲貢一道古來有之。」
趙超冷冷道:「依李大人的意思,這等要求,這等條件,竟是還有和談的地步?」
「三殿下。」平奚道:「聶將軍的軍隊不可能再回來勤王了。」
這話提醒了所有人,一時間目光都駐留於聶丹的護腕與腰牌上。七夕夜裡和自己喝過酒,還親自做了頓飯的聶丹,一眨眼半年間,就這麼死了。
當年那個到山莊裡來,笑著與游淼稱兄道弟的唐暉,也這麼死了。
游淼有點晃神,怔怔看著聶丹的遺物。
朝臣又開始爭執是戰是和,趙超吵得面紅耳赤,石破天驚一聲吼道:「誰也不許走!否則怎麼對得住趙家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游淼回過神,見趙超已長劍出鞘,就要上前與李延拚命,忙上前抱著他,李延怒而推開趙超,整理自己被扯得凌亂的衣袍,不再與他多說,轉而朝向太子。
「第四條。」李延臉色猶如寒冰一般,冷冷道:「韃靼人是遊牧民族,他們不可能在中原生根,黃河以北的土地就算是他們的了,蠻子們又怎麼管得過來?只要派出咱們這邊的官員,去幫他們打理,歸根到底,這還是天啟的地方……」
「割疆裂土!李延你這畜生!」趙超怒吼拔劍!
「把他帶下去!」太子怒而起身,左右侍衛要上前,游淼忙攔阻道:「陛下!有話好說!」
看趙超那架勢,恨不得就要上前*太子,游淼只怕真出亂子來,忙架著他的胳膊朝後拖。
「第五。」李延道:「犬戎三王子是什麼人,在何處,臣也不知道,只怕早已死了,這個人是無論如何交不出來的,陛下若願意,臣願意獨自往韃靼大營議和。臣家中三世為我皇盡心竭力,如今國家有難,只盼李延這條命,能為陛下換得喘息之機。」
游淼拽著趙超,把他按在牆邊,李延卻絲毫不懼,又說:「三殿下想取臣的姓名,待臣議和歸來,定將人頭送上。」
夕陽斜照,從太和殿的窗格外射入,李延孤零零地站在殿中,修長的身形帶著說不出的落寞之意。殿外,趙超將佩劍朝地上一扔,頭也不回地出了皇宮。
臘月二十*晨,京師下起了小雪,李延單騎匹馬,出城與韃靼軍議和。趙超在城上目送他離去,神色間似有觸動。
這是最絕望的一年寒冬,江南增兵遲遲未至,城中缺糧少食,太子即位,改年號為南詔,聶丹率領的部隊杳無音訊,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江南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