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卷三 滿江紅
(二十一)上
賀沫帖兒豪爽地大笑道:「也祝天啟皇帝千秋萬代哈哈哈——」
周圍的士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太子也領到一塊餅,側旁卻一聲怒吼道。
「趙擢!你的國家亡了!氣節也亡了麼?!」
那聲怒吼正是游淼發出來的,瞬間隊伍全靜了,韃靼人面面相覷,繼而爆出一陣怪笑,其中又以賀沫帖兒笑得最大聲,太子的臉色陰晴不定,朝臣們卻是「呵呵呵」地附和著賀沫帖兒,與他一起笑。
太子也笑了起來,看著游淼,搖了搖頭。
游淼卻冷冷道:「三殿下已逃了,等他來給咱們報仇罷,陛下,你不能再跪了。人都是要死的,痛痛快快一死,比起苟且偷生如何?!」
太子不敢說話,別過頭去,賀沫帖兒卻看著游淼,吩咐道:「讓他站到一邊。」
李延深吸一口氣,連忙搖頭,游淼不知道為什麼,受了這麼多日的折辱,火氣全上來了,被再抓回來一次便不再有苟活的念頭,唯一的希望就是趙超回到南方,帶領兵馬,他日捲土重來給自己報仇則以。如今看到一國之君竟如此受辱,實在難以下嚥。
但賀沫帖兒卻不吃這套,讓太子又拜,太子再叩頭後也領到一塊餅,站在一旁吃著。
接著是大臣們過去跪拜,每個拜完後,賀沫帖兒都賞他們一塊餅吃。所有人領了早飯後,賀沫帖兒看了游淼一眼。
「你為什麼不拜?」賀沫帖兒問。
游淼看著他,眉毛動了動,不料這廝說漢話倒是說得流利標準。
賀沫帖兒一副彪悍面相,虯髯滿面,眼裡卻帶著犀利神色,說:「你跪不跪?」
「你等死罷。」游淼嘲笑道:「哪天等你們的皇帝落我手裡,我讓他吃屎!」
賀沫帖兒笑著說了句韃靼話,游淼先是一怔,繼而被推在地上,四名韃靼兵圍上,先以鐵棍猛敲游淼的踝骨,游淼便悶哼一聲摔在地上。然後是皮鞭沒頭沒腦地*,抽得他全身皮開肉綻,再來則是鐵棍把他挑起來,攤開,令他手臂一分,兩把長矛朝著他的手掌一刺,釘在地上。
「啊——」游淼竭盡全力地慘叫道。
「跪不跪?」賀沫帖兒說。
游淼呈大字型被釘在地上,渾身不住抽搐,眼眶爆裂,微微抬頭仇恨地盯著賀沫帖兒,胸膛氣血翻湧,喉頭吐出一口血,連著唾沫噴向賀沫帖兒。
接著鐵棍又是沒頭沒腦地打了下來,游淼被打得腹腔中的血不受控制地嘔出,四肢瘋狂痙攣,被釘在雪地上的手指揪緊又放開,放開又揪緊,最後安靜了,身下漫出一灘血。
長矛起,游淼被拖著離開了校場,拖出一條血痕,扔回了囚牢裡。
太子與朝臣們麻木地看著,賀沫帖兒又說:「今天玩點什麼呢,天啟皇帝?」
太子忙滿臉賠笑走出,說:「全聽大將軍吩咐。」
當天傍晚,游淼全身都在痛,五臟六腑直是要從喉嚨裡湧出來,這一次,他知道自己絕對得死了,他蜷在角落裡,一口氣斷斷續續,只求速死。囚牢外李延的聲音道:「游淼!你怎麼又犯渾了!還活著麼?」
「你*……給我滾……遠點……」游淼艱難道。
李延:「你聽著,游淼,老子好不容易把你給救下來!你就當是為了我,不能就死了!你肯定會被贖回去的!現在小爺就全指望你了,大家都在忍辱偷生,你就不能忍著,以後再想法報仇嗎?!」
「回去告訴那狗……狗皇帝……」游淼提起最後一口氣,說:「就憑他那孬樣,還……還……上啟天命,下御……萬民,還……還敢讓小爺替他……替他戰……為他死?休想——!」
游淼提起最後一口氣吼出了他的憤怒,重重倒在地上,外頭傳來韃靼人的喝罵聲,李延悶哼,鞭子響,李延忙不迭討饒,連滾帶爬地逃了。小黑屋的門又被打開,傷痕纍纍的游淼被拖了出去。
他僅存一點模糊的意識,感覺到自己被裝進了一個口袋裡,外頭鐵棍擊打落下,他下意識地用受傷的手護著頭,鐵棍把他翻來翻去地打,打得他呼吸減緩,瞳孔微微擴散,大小便失禁了,盡數拉在口袋裡。
韃靼人打了一會聞到惡臭,知道他撐不住了,又把口袋拖了一路,把他倒出來,用繩索捆住他的手,繫在馬後面,讓馬在校場上拖著游淼跑。
游淼面朝天空,只覺這天真藍……
按日子算,今天是大年夜了。
明年開春的時候,李治鋒不知道還會不會記得種他們的那塊地。
水車會不會轉……
明年,應當又是個好收成
馬匹停下。
「……三殿下來找他從前的一個漢人奴隸……」
「抓到的漢人都在城裡了……」
游淼在地上抽搐,掙扎著抬頭看,被揪著頭髮提起來,他的雙眼快看不見東西了,耳邊聽到一句話。
「是他了,替我多謝賀沫帖兒,找了這奴隸很久。」
一襲棉被把游淼包了起來,抱離了校場。
游淼已說不出話來了,他感覺到李治鋒的頭埋在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棉絮把他倆捂著。片刻後,帶著濃烈人參氣味的熱湯灌進了游淼的喉嚨。
他的意識一點點地回來,卻說不出半句話,只是看著李治鋒。隨後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在他的脖頸上,那是母親給他的玉珮——半年前李治鋒回山莊去,游淼把玉珮給了他,現在它又回到了游淼身上。
「髒……髒……」游淼不知道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他看到李治鋒穿著裘襖,那身嶄新的獸裘很漂亮,自己則全身髒得要死,他怕弄髒了李治鋒的衣服,下意識地微微推開他。
李治鋒悶在游淼身上不住發抖,發出痛苦而壓抑的咆哮。
游淼的命彷彿又回來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正在慢慢地回到他的體內,他抓著李治鋒的手不動,漸漸地睡了過去,這次是沒有任何幻覺與夢境的安眠,就像一個倦極的旅人在風雪裡走了很久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能閉上雙眼的地方。
他感覺到李治鋒脫了他的衣服,用布擦拭他的身體,又給他餵下辛辣的藥。
「腿沒事罷。」游淼無力道。
他微微睜開眼,看見李治鋒注視著他。
「家裡還好嗎。」游淼疲憊地問。
李治鋒只是看著他不說話,游淼便閉上雙眼,拉著他的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