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遠上大學軍訓,和教官的感情也不錯,軍訓結束的時候,很多女學生都哭了,捨不得教官。那種濃濃的離別傷感,籠罩著所有人就算是男生,那時候也是眼眶潮濕。
那時候他們相處不過是幾天而已,這是真正的軍營,部隊,這些戰友在一起摸爬滾打了多少年,離別的傷感,讓所有人都很壓抑。
潘雷這一天出門就戴了墨鏡,雖然今天的陽光不是很強,風也不是很大,他的墨鏡就加在鼻子上,說什麼也不拿下來。
摘了領章帽徽,白頭只是眼眶發紅,潘雷抿著嘴不出聲,那幾個一起退伍的士兵低著頭,默默地擦著眼淚。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無濟於事。說安慰?說著兄弟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聚在一起喝酒打牌,天高地長,這一別就是天各一方,再聚首的機會已經不多,也許,有的人,這一輩子都很難再見一面。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摸爬滾打,一起訓練,一起戰鬥,一起喝酒的兄弟,就這麼分別了,安慰管用?
說別傷感?他們在這裡生活了三年,白頭生活了八九年,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在哪裡轉彎,當成自己的家一樣,離開這裡,誰能不傷感?
或者說,出去了自由了,老婆可以照顧了,孩子可以見到爸爸了,沒結婚的可以去見見自己的夢中情人了,可以去打拼了。屁話,那完全是給自己解心寬的屁話。真的打包了行李,摘了領章帽徽,大門打開,渴望著嚮往的外面世界,似乎陌生的已經讓他們擔心,畢竟常年和外面的世界隔絕,不知道蘋果發佈到了4S,喬布斯去世了,比爾蓋茨卸任了。一切都要從頭再來。
這個時候,只能抿著嘴,潘雷可以天花亂墜的哄著田遠開心,什麼噁心的稱呼都能叫的出來,可在這個時候,他只能抿著嘴,吼一句,我的兵,流血流汗不流淚,趕緊把你們臉上的貓尿都給擦了,丟我的臉。
轉身讓別人去備車,他要親自送這些戰友到車站。
看台下的退伍軍人和戰友們擁抱,留著聯繫方式,流著眼淚話別,不管多遠,不管如何,有困難了一定要說一聲。三年五載的聚一次,好戰友,一輩子的好兄弟。
田遠站在潘雷的背後,他看不見潘雷的眼睛,可他知道,潘雷在傷心。
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後背。
「我沒事。走,上車,跟我一起去送白頭。」
田遠坐在副駕駛上,潘雷親自開車送白頭。任何一個多餘的人都不用,就他親自去送。
田遠側著身體,仔仔細細的和白頭叨咕著,嫂子的病情別拖了,回到地方趕緊帶她去做系統檢查,真的要做手術的話,你要是不在本地做手術,那就回來,我還在市第一醫院呢,我可以安排的。潘雷插嘴,不去那裡,我和媽媽說一下,去武警醫院做手術。白頭,到武警醫院做手術,任何費用都不用操心,院長的姑爺和兒子一開口,我媽媽肯定減免到最低。
戰友,所有感情裡感情最堅固的一個,不是同一姓的人,可在一起生活工作,那麼多年,培養出來的感情是比親兄弟更牢固的親情,可以兩肋插刀,可以奮不顧身。
一起上過戰場,在危險的時候,誰都可以救誰的一命,相互依賴,相互照顧,一起匍匐前進,在野外生存時,把最後一口水留給自己的戰友。他走不動時,會背著他一起完成訓練。一起打架,一起寫檢討,一起挨訓。鬱悶時一起喝酒,開心時一起喝酒。
這是一種義結金蘭的兄弟感情,純粹的戰友情懷。
也許我們沒有當過兵,沒辦法理解,可是,所有當過兵的人,都會把戰友的父母稱作爹媽。都會為戰友的一個請求奮不顧身。
火車鳴笛了,就要開動了,白頭踏上火車,回頭看了一眼潘雷,丟了行李大步的撲上來,潘雷一把抱住他。
這不是情人之間的擁抱,而是兄弟要走了,那種捨不得。
緊緊地擁抱著,白頭在潘雷的肩膀錘了幾下,嚎啕大哭。
三十幾歲的男人,哭得像一個孩子。一個被迫離開親人的孩子,迷茫,無助,不想走,捨不得。
田遠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出來了。他淚點低,他受不了這種分別。
潘雷拍拍他的後背,緊緊地和他擁抱。
「好兄弟。」
好兄弟,一輩子的好戰友。
火車就要緩緩開動了,潘雷把白頭的行李撿起來,塞到他的懷裡。
「別娘們唧唧的哭個不停,退伍又不是死別,哭什麼哭?哪天我想你了開車就去找你。去吧上車吧。」
潘雷的聲音帶著一些鼻音,但是他戴著墨鏡呢,誰也不知道他是否和白頭一樣,真的哭了。
「潘隊,我捨不得咱們特種大隊。」
白頭抽涕著,潘雷一把把他推上車,不讓他在火車邊磨磨蹭蹭。白頭扒著車窗看著他們。車門一關。火車緩慢的往前移動,潘雷跟著快走幾步,扯開脖子大喊。
「白頭,有任何事情你都要給我打電話,別覺得不好意思,一輩子的兄弟,咱們哥們不說麻煩。你隨身包的裡層有一張銀行卡,密碼寫在上面了,那是我們兩口子送給孩子的買禮物的錢。你放心的去用吧,為難著窄了,路不順了,哥們義不容辭。」
白頭的煙柳嘩嘩的,猛對著潘雷揮手。
火車越走越遠,潘雷遠遠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
再見了,我的好兄弟。
再見了,我的好戰友。
田遠紅著眼睛看著潘雷,怕他心情不好,怕他難過哭了,可潘雷只是抿著嘴,一路上都沒有交談。
回到駐地,昔日熱鬧非凡的軍營,似乎一下子沉寂起來,沒有了訓練時候洪亮的口號聲,沒有人來人往的訓練人員,安靜,沉默,哀傷。
特種大隊也是蔫蔫的,金壇老兵退伍,不用訓練。所有人的精神頭都有些萎靡,蔫頭耷拉腦的。
潘雷回到宿舍,坐在床上,岔開了腿,田遠點了一根煙給他,他就坐在那,默默地抽著煙。
那是田遠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寂寥,他摘了墨鏡,田遠從他戴著墨鏡出門就知道這墨鏡是什麼意思,他也會難過,他也捨不得戰友退伍,他只能戴著墨鏡遮擋紅了的眼眶,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傷心。
他低著頭,手肘放在膝蓋上,手裡夾著一根煙,就是這麼靜靜地坐在那,渾身的無奈,渾身的寂寞,渾身的壓抑。
他需要時間調整心裡的這份難捨,每年他都會送走戰友,每年他都會這麼痛苦一次。目送著戰友離開,他不好受吧,讓他退伍,他一個熱愛這份職業的,就像熱愛自己生命的軍人退伍,他更是做不到吧。
嚥下所有勸他退伍的話,給他時間平復心情,想讓他開朗的大笑,想讓他神采飛揚的去帶兵,想讓他威武不凡的去執行任務。只要他開心就好。
不是血緣關係的受阻親情,對部隊 的不捨,對戰友的不捨,對身上這身衣服的不捨,讓每一個退伍的人都痛哭失聲。不管是鐵血硬漢,還是天生冷清的人,都會在最後一刻哭出來。
每個人心裡都有那麼一塊最柔軟的地方,只要不觸碰,就不會流淚。
真的碰到了,大男人也哭得想一個孩子。
「寶寶,過來讓我抱抱。」
潘雷丟了煙,對著田遠伸出手。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他需要一個可以安慰的懷抱。
田遠站在他的面前,把他身體摟入懷裡,潘雷靠在他的胸口,緊緊抱著他的腰。
田遠一下一下的摸著他的頭髮,摸著他的臉,摸著他的後背,低頭親吻他的額頭。
沒事了,沒事了,他們走了,可還有新兵的到來,你很快就要投入新的訓練當中去,他們雖然離開,可那份戰友情誼絕對不會割斷,就像你說的,想他了,開車就去看他。國家也不是很大啊,再遠的地方坐飛機一天也就到了。不是離開了就是永別了。
沒事的,不用去想你也有退伍的一天,只要你想做一天的軍人,我就一直支持你。
沒事的,就算所有人都離開了,我還在這呢,我陪著你,哪也不去,一直陪著你。
你開心,我陪你,你不開心,我還陪著你。
潘雷在他的懷裡重重歎口氣,一聲歎息,似乎歎除了心裡所有壓抑的苦悶。
「他們的離開,對我來說就想失去手足一樣。如果你離開我,那就是挖掉我的心臟一樣。」
潘雷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真好,他最壓抑的時候,田遠用他溫暖的懷抱,安慰著他。什麼也比不上愛人的一個擁抱來的治癒。
「我哪也不去,永遠陪著你。」
田遠摸著他的臉,抬頭親親他的嘴。哪也不去,一直陪著你。
「我的乖寶兒,你總是讓我很快的開心起來。」
緊緊地擁抱他,他的愛人知道他的想法,瞭解他支持他,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後。就這麼看著他,愛著他,知足了。
「那你也答應我,陪我一輩子,不能中途放手。你要是出點事情,我也不活了。」
田遠在他的肩窩威脅著。
潘雷給他的後背一下。
「胡說八道什麼那,不知道我很傷感啊,你要好好的哄我讓我別傷感了才對。幹嘛火上澆油刺激我啊。說點好聽的,我心情不好,說一百遍你愛我,快說。」
既然傷感,那就保持傷感到最後好不好?幹嘛說到最後,他又耍混蛋?沒事閒得慌啊,對他說一百遍我愛你?他這是趁機敲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