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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咚── 咚── 咚── 咚── 咚………………』

就在百官要俯首稱臣,三跪九叩時,太極殿外的鳴冤鼓驀地響起,整整十幾下,沉悶渾厚地在太極殿上空迴盪。

花著雨感覺事情不好,她回首望了一眼皇甫無雙,只見他眸中也閃過一絲驚愣。她的目光靜靜瞥向姬鳳離,只見他臉上神色不變,望著花著雨的目光淡定從容,唇角掛著一絲溫雅的笑意。

花著雨心中驀煞一凜,姬鳳離此人,怕是笑得越溫雅,出手越狠辣,她頓感棘手。

早有小太監匆匆忙忙地奔了過來,花著雨緩步從台階上走下去,低聲問道:「何事?」

「寶總管,冷宮裡的於太妃不知怎麼跑了出來,左前面擊鼓,說有重要事情要面稟太上皇。」小太監悄聲說道。

花著雨心中一沉,這個於太妃是康帝皇甫無傷的生母,多年前便被炎帝打入冷宮,聽說這麼多年來一直是瘋癲的。前段日子,聽說康帝皇甫無傷登基為帝,要將她從冷宮接出,她都瘋癲地將康帝打走了。今日,卻如何來這裡鳴鼓了?莫非,此人是裝瘋?

「派人攔住她,別讓她上殿,我去稟告皇上。」花著雨悄悄說完,轉身拾階而上。

「出了何事?」皇甫無雙沉聲問道。

「稟皇上,是冷宮裡的於太妃,恐是宮女們沒看好,逃了出來。此人一向瘋癲,難免做些癲枉之事。」花著雨淡淡稟告道。

皇南無雙點了點頭:「好,既如此,那便繼續大典。」

花著雨回身拉長聲音道:「百官跪拜,參拜新皇!……」

「慢!」姬鳳離一聲冷喝,語音清冷,如同水濺玉盤,泠泠通透。

花著雨的話話頓時好似被斬斷一般,停了下來。

她冷眼望去,只見姬鳳離漫步從朝臣之中走了出來,一步一步,走得優雅沉穩,不一會兒便凝立在禦階之下。他行動間優雅從容,神態間又是閒適自得,但卻偏偏給人一種好似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的威脅感。他躬身朝著太上皇炎帝的方向說道:「太上皇,今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有冤伸冤。於太妃雖然瘋癲,但也說不定此時已好,還請太上皇准其上殿。」

溫太傅聞言也從朝臣中緩步走出,隨聲附和道:「左相大人所言極是,請太上皇准其上殿!」

姬鳳禹和溫太傅此言一出,一眾朝臣中有半數也跪拜在地,山呼道:「請太上皇准其上殿。」比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還要響亮。

坐在御座上的太上皇頭上戴著冠冕,珠簾擋住了他的面目,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身側,凝立著一身華服的劉太妃,聞言她低首左太上皇耳畔說了什麼。

太上皇朗聲說道:「准!」

不一會兒,於太妃便被帶了上來。

這是一個素衣簡飾的女予,她低頭而行,到了台階前,屈身跪了下來,朗聲道:「臣妾參見太上皇。」聲音票和淡定,根本不似瘋癲之人所說。

「平身,因何鳴鼓?」太上皇炎審的聲音刻板地從御座上傳來。

「臣妾有大冤!還請太上皇為臣妾做主!」於太妃緩緩抬起頭來,淒然說道。

花著雨目光一凝,這於太妃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容貌娟秀,雙目清澈,根本沒有一絲瘋闐之態。

她隱約猜測到,這於太妃的冤屈定是和皇甫無雙有關。而且,她雖然不清楚其中利害,但絕對可以確定,這對於皇甫無雙而言,絕對會是致命一擊。

花著雨側首望向姬鳳離,只見他恰好朝她看了過來,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掃向她,她卻感覺到猶如實質般的針剌。

她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頓時被提了起來,袖中手腳也漸感冰涼。如果,今日,皇甫無雙一旦登基不成,被姬鳳離打倒、那麼自己便徹徹底底的敗了。

她眼睜睜看著於太妃將袖中寫滿字的染血布帛掏出,由太監呈了上去,眼睜睜看著太上皇炎帝接過布帛,緩緩掃了一眼,一顆心緊張地提了起來。站在太上皇身側的劉太妃望了布帛一眼,也神色劇變。

「好,妳退下吧。孤都知道了,一定會為妳做主的。」

太上皇炎帝的聲音威嚴地傳了過來:「大典繼續吧!」

於太妃頓時呆若木雞,她尖聲喊道:「太上皇,那可是先皇后親筆寫的,句句是真。太上皇,你怎麼還能讓這個逆賊登基,他幽禁了傷兒,他…… 他不是……」

皇甫無雙忽然冷喝道:「堵住她的嘴!」

早有太監上前,掏出汗巾塞列了於太妃口中。

姬鳳離神色一驚,怏步上前說道:「太上皇,請聽於太妃說完。」

炎帝一字一頓道:「瘋言瘋語!」

一眾朝臣頓時愣住了。

花著雨也有些意外,姬鳳離既然讓於太妃上殿,勢必是有十分把握的,那布帛上,寫著的必定事關重大,足以讓今日大典無法進行。何以,火帝會作此反應。無論是誰,都能看出,於太妃絲毫不瘋。姬鳳離目先一凝,抬眸朝太上皇望了過去,目光犀利好似要刺破珠簾。隨即,他忽然笑了,眸中卻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於太妃被拖了下去,大典繼續進行。百官臣服,朝著皇甫無雙三拜九叩,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花著雨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這才察覺後背一片涼意,不知何時已經出了冷汗。

她抬首遙望皇宮,九重宮闕在日光下蜿蜒綿長,那樣巍峨華貴。在這幽幽渾宮中,明裡刀光劍影,暗裡虎豹環伺,一著不慎,便有可能全盤皆輸。

看得見的九重宮闞,看不見的血流成河。

皇甫無雙的登基,為花著雨帶來的,是烈火亨油的榮寵。但是,這並不能帶給花著雨心中絲毫喜悅。她知悉,自從皇甫無雙登基那一日,她便踏上了和左相一派爭鬥的征程,無論前方是黑暗和光明,她都再也沒有了退路。

新帝登基後,便是祭祖大典,待到一切忙碌初定,已是臘月十五,眼看著年關將至,宮中自然是一番忙碌。

花著雨除了當值,便是每日晚間偷偷去一趟永棠宮,在丹泓那裡熬藥服藥。對於有孕之事,她還不知如何向丹泓提起,是以丹泓並不知,她所服用的藥物是保胎藥。御藥房那裡,每次取藥都有記錄,為防止被人識破是保胎藥,她只敢拿其中幾味,其餘的還是想法從宮外買來。

這一夜,月色深涼如水,暗夜幽長無邊。

花著雨不當值,她在皇宮的通道內緩步走過,冬日的寒氣清冷的似乎能沁入列骨子裡,遙望著皇宮,九重宮闕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之中層層隱沒。

她朝著東北邊而去,那裡有個角門,平日裡都是倒夜香的馬車從此進出,此門看守的正是安小二手下的禦林軍,花著雨走到門邊,安小二從暗影裡緩步走出,朝著她招了招手,兩人便一起閃身從門縫裡出去。

兩人出了皇宮,既不乘馬車,也不坐轎,只管施展輕功,從隱蔽的街道飛縱而過,一直到了安和巷一處院落門前。

安小二止住腳步,回首掃了一眼花著雨的太監服,道:「我看,你還是換身衣服,再戴上面具,不然恐怕會將老三和老四嚇到?」安小二依然毒舌不改。

花著雨撫了撫臉龐,冷哼道:「我有那麼恐怖嗎?」安小二和平老大甚至丹泓都已經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她沒必要在康和泰面前掩飾了。

兩人四處看了看並無人跟蹤,便閃身翻牆入院,院內早有看守的護衛發現了動靜,提刀迎了上來,看到是安小二,低低說道:「三位爺正等著您。」

安小二點了點頭,帶著花著雨緩步向室內而去。

暈紅的燭火下,平、康、泰三位兄弟以及一個護衛正圍坐左桌前打馬吊,安小二一出現,替補的護衛欣喜若枉地跳起來對安小二說道:「二爺再不來,屬下的銀子怕就輸光了。」

康老三掃了一眼安小二,不以為然地哼道:「他來一樣輸。」

花著雨閃身從安小二身後踱出,笑靨如花地說道:「那若是我來呢?」

康老三捏著骨牌的手哆嗦了一下,有些瞠目結舌地指著花著雨道:「你……你是什麼人?」

泰小四聞言抬首和了花著雨一眼,眸光頓時時一凝。

三人之中就數平老大淡定了,他在戰場上剛見過花著雨的,見到康老三驚詫的樣子,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花著雨笑意吟吟她地走過去,自行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坐在護衛剛讓出來的椅子上,端著茶盞『滋溜』飲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猜!」

「你……」康老三看了看安小二又看了看花著雨,「你不是太監嗎? 安,你讓個太監來這裡做什麼?」

泰小四靜靜望了一會兒花著雨,眸中情緒翻捲,聽到康老三的話,唇角輕輕勾起一抹笑意:「將軍,在宮中當差,銀子肯定沒少賺,今夜可莫怪泰不客氣了。」說著,慢悠悠地扔了一張牌。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銀子確實沒少賺,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從我這裡賺走。」

康老三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骨牌『啪』地一聲落到桌面上,他滿面驚愣地從席間俐落閃出,怏步走到花著雨面前,上上下下一番打量:「你真是將軍?」

花著雨也不看康老三,掃了一眼自己的牌面,慌忙喝道:「吃!三四五!」

康老三指著花著雨,哈哈笑道:「果然是將軍,就知道吃。慢!先別吃,我要碰!」他慌忙又閃了回去,再看時,安小二已經穩穩當當地坐在他的座位上了。

他無限懊惱地跺了跺腳,平安康泰四個人打馬吊正好一桌。在戰場上閒得很了,他們便打馬弔取樂。偏每次將軍都要硬加進來,而每次,他們四個人都要被踢出來一個人。今兒,輪到自己被踢出來了,他愁眉苦臉地搬了張椅子,坐在花著雨身側觀戰。

「將軍,你最近身體不好?」泰小四打出自己手中的牌,端詳著花著雨的臉色,緩緩問道。

泰在四衛中,是性子最慍和無害的,平日裡都似大始娘一樣,所以,他也是最細心的。

花著雨心中一凜,笑語道:「哪裡,天冷凍得!」

康老三咧嘴笑道:「將軍的身子能不好嗎?」

安小二掃了一眼花著雨,問道:「將軍,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姬鳳離,必除不可,然後再是太上皇,昏庸無道,被姬鳳離蠱惑,害了花家。」

「我感覺太上皇有些不對勁!大典登基那日,他看了先皇后那封血書,竟然毫無所動。姬鳳離做事,不至於這麼沒把握。安,你去查一查,太上皇出了什麼事?」花著雨凝眸道。她也得去查一查,到底,那封血書寫了什麼?

安小二點頭稱是。

平老大輕歎一聲:「姬鳳離的勢力極大,王煜在北疆屯兵,皇甫無雙若是動了姬鳳離,怕王煜會揮兵乓南下。

「如此說來,需要有兵力和王煜抗衡才行!」安小二緩緩說道。

花著雨點了點頭,「你們,迅速將孤兒軍召集,人數雖然不多,但總能擋上一陣。吃!六七八。」

康老三撒了撒嘴,咕噥道:「就知道吃!將軍就是肚子大,要是能將王煜的十萬大軍吃掉就行了。」

「未嘗不可!」一直不說話的泰忽然說道。

「怎麼講?」花著雨挑眉問道。

「侯爺早知朝廷會忘恩負義,早就派屬下借了五萬兵馬,只不過,侯爺怕你造反,所以,才沒敢交給你。如今,看來是到了用的時候了。」泰小四溫言說道。

花著雨一下子僵住了。她想起,當日,花家軍被斬時,泰小四和安小二是不在梁州的。當時安小二是被爹爹派回了皇宮,去調查陷害花家之時。而泰小四也被派走了,她一直以為他是和安小二一起到了皇宮,卻不想,他竟然去借兵了。

「借兵?借誰的兵?難道是翼王的?」縱觀南朝,也只有東詔的翼王手中還有兵。但是,這個翼王遠居南朝東南部的東詔,歷年來除了向南朝進貢,諸事不理。他的兵就連朝廷北征都借不來,泰又如何能借到。

泰頷首稱是。

花著雨凝了凝眉,依然不可置信。

「他如何肯借給你?不會是侯爺留下的兵吧!」花著雨疑感地問道。

泰瞇眼笑道:「哪裡,侯爺哪裡能有兵?南朝若是大亂,他東詔還能安寧?」

「如此一來,就好了。」安小二扔下一張骨牌道:「京師有我,泰再帶兵前住北疆截擊王煜的大軍,如此,將軍在宮中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花著雨心中如釋重負,趁著幾人悄悄說話,偷偷換了張牌出去,一看是自己心中所求,心下暗自歡喜。見平、安,泰猶自爭執,並未發覺,不禁沾沾自喜。

「將軍,你……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樣打牌的?」身側傳來康老三驚訝的聲音,他指著她,虎目圓瞪,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怪不得將軍總是贏,原來她偷牌換牌。

花著雨一愣,忘記了康老三在她身側了。她慌忙說道:「我怎麼打牌了?」一面用口型威脅他,不許說出去。

在花著雨的淫威下,康老三哀歎一聲,住了口。

平老大望了一眼花著雨,微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夜,雖然幾人商量著戰事,期間不乏驚心動魄,然而,幾人久未聚齊,這一玩,卻是花著雨幾個月來最是暢快的一日了。

勤政殿,皇甫無雙將手中摺子一把拍到龍案上,站起來冷聲道:「這個,溫太傅,別以為朕不敢動他!」

花著雨挑了挑眉,看來溫太傅又上了惹怒皇甫無雙的摺子了。

「你看看,這都寫的什麼!」 皇甫無雙將手中摺子扔到花著雨手中,氣憤地說道。

花著雨掃了一眼,唇角也勾起一絲冷笑。要說,這溫太傅也是一位剛正不阿的大臣,不過這摺子裡面的話,卻說得有些偏激了。說什麼皇甫無雙找一此妖言感眾的宦官隨駕,說什麼宦官專權,矛頭是直指她。

「你說吧,朕不過是和你下下棋,怎麼他們就這麼看你不順眼了。」皇甫無雙冷然道。

「皇上,你真的想除去溫太傅?」要說溫太傅是姬鳳離的左膀右臂,除去他,倒是除了姬鳳離的左膀右臂。

皇甫無雙點了點頭,「這個老匹夫,當初,朕喜歡婉兒,他便諸多阻攔,總是看姬鳳離順眼,想要將女兒嫁給姬風離。不過,這個老匹夫表面上甚是剛正,兩袖清風,要朕無從下手。」

「皇上,您還想著溫小姐嗎?」花著雨想起溫婉已經和蕭胤在一起,緩緩問道。不知皇甫無雙可知曉溫婉在戰場上為蕭胤彈奏殺破狼。

「想又如何,她如今遠在北朝。」皇甫無雙在屋內緩緩踱步,皺眉說道。

花著雨淡淡說道:「皇上,溫婉已經完全投入了北朝,在戰場上,她曾在大戰前撫琴助北帝。溫太傅的千金相助北朝,不知這個罪名溫太傅會有多大的罪。」

皇甫無從面色一冷,緩緩說道:「婉兒,她……她可能是恨我們將她嫁入到北地。」

花著雨輕歎一聲,看來皇甫無雙並不想溫婉扯上叛國的罪名,遂慢慢說道:「皇上,你剛登基,不是要查軍中和戶部的虧空嗎,你自可將這件差事交給他辦,他若是清白便好,雖然和聖上政見不同,卻是社稷大臣。但若是他不清楚,趁機貪汙,皇上便可趁機定他的罪名。」

皇甫無雙黑眸一亮,微笑道:「如此甚好,就依小寶兒。」溫太傅的清查虧空做得順風順水,一些貴胄子弟和朝臣不少被牽連其中。花著雨感歎溫太傅果然清廉,這一日,花著雨奉命前去將查抄的錢款和銀兩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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