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02
顧離辰從正午時分找到華燈初上,柳慕言始終沒有蹤影。
柳慕言那邊被某種東西干擾,他種在自家小孩身上的命線完全沒有搜索到。挫敗的看著路上人來人往和滿街的霓虹燈。
正在懊惱的踢路燈時,顧離辰的電話響了,他低咒的接起電話,語氣十分惡劣,「喂,是要元寶蠟燭還是再死一次。」
「呵……」電話那頭的人明顯很愉悅,嗓音性感低沉,「怎麼?把寶貝弄丟了?」
顧離辰青筋暴突,「有事?」
那邊的人慵懶的答:「嗯,也沒什麼事,撿到個小可憐,光著腳丫哭的慘兮兮的,那雙眼睛實在是可愛,我就把人撿回來了,他正在逗呢。」
「在哪?」顧離辰咬牙切齒的問。
「老地方,動作快點,小傢伙狀態可不太好,來晚了我不敢保證你到的時候人是完整的。」那邊人說話的語調帶著意味深長,尾音很是勾人。
顧離辰不怒反笑,「你試試,如果你不想要你睡覺的地方就儘管來。」毫不客氣的掛掉電話,攔了輛車就走。
司機挺健談的,一路東拉西扯,根本沒發現顧離辰那張媲美包公的臉。到的時候,健談的司機大叔收到了毛爺爺一張,等他找完錢抬頭時,人已經不見了。背後的汗就這麼刷的下來了。這路名雖說不吉利吧,黃泉路44號什麼的,但是不能吧,剛那人有手有腳的。但轉念一想,這附近有個公墓,而且清明將近……
顧離辰沉著臉敲門,沒幾下就開始砸。
「別急啊,這就開了。」門開了,顧離辰看向那張一眼就讓人印象深刻的臉很想送他兩拳。那人狹長的眼瞇著,穿著浴袍的前襟大開,上面曖昧的斑斑點點,誘人非常。他舔舔嘴角,問道:「嘖……你怎麼來了?有何貴幹?」
顧離辰推開他,無視那顛倒眾生的臉,側身路過的時候不經意的輕輕一揮手,就是一聲巨響,那人利落的跳開一臉震驚的看地板上還冒著煙的洞,纖長的手指顫抖的指著顧離辰。
「你你你……竟然用雷,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慘無人道吃干抹淨不負責,你你你,太過分了!」
哪知顧離辰只瞟了他一眼,「胡黎,學會說人話了再和我說話。」隨即不耐煩的問:「人呢?」
胡黎扁扁嘴,指了指不遠處的房門,「喏,裡面。」
顧離辰開門就直接進去,後面的胡黎頓時花容失色,大喊道:「別進去!我還沒……」後面的話被關門聲生生的截斷。胡黎看著那扇門有些揣揣不安,這下玩脫了啊,不知道顧離辰知不知道……管他呢,反正出事有那傢伙擋著……先逃跑再說。嘿嘿嘿嘿……
顧離辰根本沒聽見胡黎喊他,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柳慕言的狀況。看到留情就說明那時候柳慕言睜開眼睛了,被反噬就遭了……
房間裡靜悄悄的,偶爾夾雜著幾聲細細的低語和喘息。
顧離辰睜大了眼,他沒料到,事情會變成如今這摸樣。
房裡沒開燈,只點了兩隻紅燭,橘黃的燭光下柳慕言就躺在那張古典的大床上,床幔落了透明的兩道,金絲穿珠簾,艷紅的鳳穿牡丹錦被,鴛鴦戲水琉璃枕。頭疼!顧離辰想,那傢伙的愛好還是老樣子……
艷紅被子只蓋住了腰部以下,從透明的金絲珠簾看進去,白皙的背部被燭光映射成曖昧的顏色。柳慕言趴在被窩裡,嘴裡低低的喘息;飽滿的十指伸出被窩,像在尋找什麼,觸碰到冰涼的珠簾猛的一扯,那道金絲穿珠簾暗秀桂花的床幔就這麼落了下來。
沒了床幔的遮擋,顧離辰清楚的看見,柳慕言的背部滿是汗水,扯著床幔的手青筋突出,整個人半埋在被子裡不停的磨擦。
「言言。」顧離辰三步並兩步走到床前,眉頭皺著,伸出手卻不敢碰他。
「唔嗯?」柳慕言迷迷糊糊的聽見有道熟悉的聲音在喊他,但他渾身燥熱,虛軟無力,大腦熱乎乎的沒有思考能力,他現在滿心滿眼都在想著怎麼能不那麼熱。眼睛沉重的無法睜開,但腦子是有意識的。
恍惚中,柳慕言似乎抱住了一個冰涼的東西,他發出歎息般的喘息,繼而抱得更緊了。眼皮也被什麼冰涼的東西觸碰,軟軟的,涼涼的,很熟悉,也很安心。
顧離辰小心翼翼的把柳慕言抱進懷裡,哪知一碰到他柳慕言就貼了過來,抱得死緊,同時還在他身上磨蹭。顧離辰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一想到外面那只東西做了什麼,只能低咒一聲任由小孩在自己身上繼續磨蹭。
「師兄……」柳慕言半睜著眼,看清眼前的人後喊出來的聲音軟綿綿的,語氣是滿滿的依賴。
顧離辰看他半睜的眸子裡有浮光流動,擔憂的湊上去輕輕的哄他,「言言,別睡,睜開眼睛,看我是誰?」
「唔?師兄……」柳慕言直覺的喊出口,越發的貼近眼前的人,眼睛努力睜大。那雙眼有一圈一圈的印記,如生長的籐蔓,在明滅的眸光中沉浮,寂滅。
柳慕言在做夢。夢裡他是個旁觀者,看著一幕幕他沒見過的顧離辰,長髮的顧離辰,絕情的顧離辰,溫柔的顧離辰;還有那個,與自己生的一模一樣的人,他們從始至終都在一起,形影不離,相遇相知,攜手同游。就算最後顧離辰把劍沒入他胸前,都是笑著的。
前世嗎?是前世吧……
顧離辰見柳慕言眼裡的印記漸漸淺淡直至消失,鬆了口氣。但又被柳慕言那雙圓圓的眼睛看的脊背發毛。小孩的眼珠不似方纔那麼嚇人,現在的眼珠是黑洞洞的,沒有神采。眨了眨眼,柳慕言安靜的被抱著,嘴角揚起一抹笑,眼裡也逐漸浮現出水霧;他坐起來,伸手摸顧離辰的臉,目光三分含情七分清冷,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嘴唇輕輕開合,他說:「鏡華。」
顧離辰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臉錯愕的看柳慕言,「言言,你說什麼?」
柳慕言笑意更深,他湊上去,捧著呆愣的顧離辰的臉吻住,接著有些不好意思的遮住顧離辰大睜的雙眼,繼續親。親了許久,尖尖的小虎牙在顧離辰的嘴唇上俏皮的咬了一口,笑的靦腆,而後深深的擁抱住顧離辰,不動了。嘴裡只輕輕的喊著,「鏡華。」
顧離辰壓下心裡的驚慌,回擁柳慕言,腦海一片空白。
而柳慕言沒有給顧離辰時間整理思緒,安靜的抱了一會,發現顧離辰沒什麼動作,隨即不滿的推開他,坐在鳳凰欲飛牡丹爭艷的錦被上生悶氣,唯獨手沒有放開,十指緊扣。
「言言?「顧離辰現在鬧不明白柳慕言這是反噬還是什麼其他原因。
柳慕言見顧離辰這呆呆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的笑了,只穿著睡褲的身子有些單薄,他拉著顧離辰的手撫上自己的臉,歪著腦袋的臉顯得很天真,他問:「鏡華,你不想要我麼?」
「言言,別鬧了。」顧離辰感覺柳慕言的心緒十分浮躁,他只能盡力安撫。
柳慕言沒有惱,只是固執的問,「你不想要我麼?」與上次離魂時一樣的情景,卻更加的變本加厲。
見顧離辰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沉默的看著自己,一如那時的情境。柳慕言想,果然不管怎麼捂,他的心都不會熱啊。
柳慕言臉上細微的表情顧離辰發現了,求而不得的失落感。柳慕言微微低下頭,收了目光,手仍然固執的不肯鬆開;兩人十指緊扣的手被柳慕言抬起遮住自己的眼,纖長的手指下是一道濕潤的痕跡,他說:「你果然,從來不是我的。」
鏡華,你不想要我;你也不是我的。
「言言。」顧離辰放開手,拇指輕柔的擦去柳慕言臉上的淚痕,拉進他額頭抵著額頭,鼻尖抵著鼻尖,嘴唇幾乎貼在一起。
柳慕言只覺得顧離辰呼吸說話的氣息圍繞在自己周圍,暖暖的。
「記得嗎?你是我一個人的,你爺爺答應我的,這三界五行中,乃至六道外,只有你是我的,只是我一個人的。」
「師兄……」柳慕言耳朵嗡嗡的響,但顧離辰那句話依舊清晰的傳了進去。他腦袋像是要裂開,疼的暈了過去。在陷入混沌之前,他湊到顧離辰的耳邊,一字一句,說的堅定,「師兄,對不起,師兄……離辰。」
顧離辰抱著柳慕言靠在床頭,裹著那張艷紅的錦被,親他汗濕的額頭,眼裡笑意一直散不去。「言言,世上最短的咒語知道是什麼嗎?」顧離辰低笑,聽得出來很愉悅,他自顧自的回答,「是名字。」
那個人果然狡猾,自己果然很狡猾啊……
「這是情趣不是嗎?況且……」最後那句呢喃淹沒在想貼的唇齒間。
柳慕言感覺全身暖洋洋的,骨頭有種要被熱酥了的錯覺。
他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眼睛看遠處的兩人。
烏黑長髮的顧離辰,以及一頭銀髮的與自己長得一樣的另一個人。
那個人會輕輕的喊,「鏡華。」
名為鏡華的男人有些漫不經心,但還是很快的應了聲,「嗯?」
「鏡華。」
「嗯?」男人抬頭看他,有些疑惑。
銀髮人搖了搖頭,那一頭銀絲映照著陽光有些耀眼,他只笑吟吟的喊,「鏡華。」
「呵……」鏡華輕笑,勾起對方一縷銀絲把玩,「怎麼?」
兩人越靠越近,直至那黑白的髮絲糾纏到一起。
柳慕言不明白,明明兩個人感情已經好到每天一起看夕陽,賞月色,把酒言歡,情至深處一切理所當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會從生死相許到刀劍相向。
「鏡華。」銀髮男人目光如水,眼裡幾分含情幾分清冷誰都看不清。
鏡華握著劍遙指那人,眼裡沒有一絲波動。
「鏡華,多謝你的名字。」銀髮男人攏了攏衣袖,往前走幾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苦笑的收回握緊。他目光灼灼,「送我走吧。」
一陣皮肉裂開的聲響,那把古劍就那麼刺進銀髮人的胸膛,他抬手握著劍身,殷紅的血沒入了劍裡,渾身虛冷。
「它斷了,我沒理由留下了。」銀髮人微微仰首,逆著光只能看見他嘴唇輕輕的在抖動,笑意淺淺。微風中,還剩一句話語久久不散,「鏡華,再見。」
鏡華握著劍,看銀髮人消散的一處,只輕輕的說,「再見。」
他們的聯繫只有那脆弱又堅韌的線,命線。
命懸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