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自責
就在慕長歌想着自己是否應該爲了剛剛那一個擁抱而對沙耶鈴說聲道歉的時候,卻聽見沙耶鈴自己開了口,“半神大人是否一早就已經知道了沙耶一族未來的命運?”
慕長歌一愣,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隻是訝異地看着沙耶鈴,暗道:
沙耶一族未來的命運?
這裏所謂的命運是指什麽?
莫非她一早就已經知道了沙耶一族将會被滅族的事情?
看着慕長歌那怔愣的反應,沙耶鈴笑了起來,苦澀而無奈。
“你……”慕長歌想問,但最後卻始終無法問出口,隻是擠出了一個“你”字便就倉促地結束了問話。
沙耶鈴卻聽明白了慕長歌的意思,答道,“神仆原本隻是有些懷疑,但……眼下看見半神大人的反應,神仆就完全明白了。”
“抱歉,我并非……”
“神仆知道。”沙耶鈴竟然主動打斷了慕長歌的話。
她靜靜地看着慕長歌,久久之後再一次露出了笑容,而這一次卻是釋然,“半神大人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呢!”
看着眼前的笑顔,聽着那一句“半神大人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呢”,慕長歌的心狠狠一揪,心下咒罵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什麽溫柔的人!
真正溫柔的人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
我根本就是個見死不救的混蛋。
我明明知道沙耶一族将會遭遇些什麽,可是我卻無動于衷。
我冷血,我無情,我隻是個無情無義隻顧自己的惡魔,根本就……根本就配不上你這樣的笑容……
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我真的……
最後,連心裏的罵聲也都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慕長歌飛快轉過身去,掩藏起眼中的情緒,率先離開了密室。
原本先是去了皇宮,之後才到這祭司府,當慕長歌從密室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黃昏時傍。
沙耶鈴原是想留慕長歌在祭司府裏住一宿隔日再送他回聖殿的,但卻被慕長歌拒絕了。
之後的慕長歌臉色陰沉,看上去似乎極爲不高興。
沙耶鈴不知道這突然之間慕長歌爲何就倏然變了性情,也隻能是順着他的心意安排了馬車速速送他回了聖殿。
一路上慕長歌緊緊地咬着牙關,衣袖裏緊握的拳頭上青筋爆裂。他此刻就像是一座即将噴發的火山,體内滾滾火熱,完全隻是靠着自己最後的一絲理智控制着自己幾要失控的情緒。
慕長歌回到自己的苑中,重重地一把坐在院中石凳上,怒道,“來人!”
衆人一見怒氣沖沖的慕長歌,趕緊地跪了過來,“神仆叩見……”
“去,給我拿把劍過來,還有,抱幾壇酒。”還沒等神仆行完禮,慕長歌便就打斷了話,直接吩咐到。
“是,神仆即刻去。”衆人雖是奇怪慕長歌爲何會如此動怒,卻是不敢問,更不敢違抗,起身後即刻就按照慕長歌的吩咐去取了劍跟酒。
慕長歌接過長劍,厲聲道,“退下,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過來。”
“是,神仆告退。”也不敢耽擱,神仆們放了手裏的酒壇便就轉身快速離開了。
慕長歌舉起長劍像是着魔了一般淩空亂舞,招招狠辣,劍劍犀利。這才削光眼前的樹枝,轉身就又劈向另一側的大石。
手起劍落,所到之處片甲不留,慕長歌卻依舊還是不肯停手。
慕長歌這發瘋的模樣吓壞了苑裏所有的神仆。不敢上前,更不敢勸阻,可又不能任由着他這樣一直下去。最後,沒法子,他們隻能偷偷去找聖主。
聖主聽完神仆的叙述之後先是愣了片刻,然後才道,“帶我去。”
當聖主趕到的時候,長劍已折斷,被慕長歌扔到了一邊,院中石飛樹倒更是狼藉一片。
此刻的慕長歌正拎着一壇酒,鬥篷脫了,發帶也掉了,波浪的長發淩亂的散落在身後。他仰頭灌下一口酒,搖晃着身體對着空氣一陣拳打腳踢,最後一掌劈斷了樹幹,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來,仰頭又是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看着眼前滿目的慘狀,聖主都不知道原來看似毫無攻擊力的慕長歌竟然還有如此好的身手。
聖主一揮手,吩咐道,“你們全部都退下,任何人都不許接近。”
直到這院中的所有神仆都退下了,聖主才舉步靠近慕長歌,輕聲喚道,“半神大人?”
慕長歌正仰頭咕噜咕噜地喝着酒,聞聲側目,盯着聖主仔細瞧了片刻才道,“來,過來陪我喝酒。”
說着,慕長歌手臂一揮,整壇酒就直直朝聖主飛了過去,而他自己則轉身走向石桌舉起了另一壇酒。
聖主也沒多說什麽,接過酒在石桌旁坐下,道,“好,神子陪你。”
慕長歌也跟着在聖主身邊坐了下來,大笑一聲,喝道,“好,不醉不歸。”
慕長歌這哪是要不醉不歸啊,他活生生就是一副要把自己淹死在酒壇裏的模樣。舉着酒壇,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喝得下就是一陣胡亂猛灌,還來不及入口下咽的酒順着嘴角沿着下巴不斷滑向頸部。
聖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壇底,勸道,“你這樣的喝法會傷身體的。”
“傷身體?”慕長歌仰頭大笑起來,“哈哈……傷身體……”
笑過一陣之後,慕長歌轉頭盯住聖主,道,“傷身體算得了什麽?不過就是一副臭皮囊而已。跟幾百條性命比起來,我這身體算得了什麽?”
慕長歌奪過酒壇不由分說又是一陣猛灌。
聖主一愣,雖然他不知道慕長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能夠讓慕長歌如此的想必應該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
聖主尋思到:
他剛剛說幾百條性命?這是怎麽一回事?
想着,聖主問道,“半神大人是否發生了什麽事情?”
“半神大人?我是什麽狗屁半神大人?我根本就不是半神,更不是什麽大人,我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罷了。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我竟然眼睜睜棄沙耶一族于不顧。明明知道她們即将喪命,我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會發生的樣子。每天隻想着什麽時候才能夠從這裏離開,什麽時候才能夠見到王爺、見到策、見到尤、見到我的朋友。爲了不破壞我們的未來,我明知有人有難,我也袖手旁觀。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沙耶祭司竟然說我這樣的人溫柔……溫柔……”
慕長歌突然一把揪住聖主的衣領,逼問道,“你說,這樣的人,他有資格做半神大人嗎?有嗎?我根本就不配!神不應該選擇我,像我這樣的人,從來就隻會考慮自己,隻會考慮自己……一點兒也不溫柔,不溫柔……”
慕長歌松開了緊抓住聖主衣領的手,一邊喃喃自語着“我根本就不溫柔”,一邊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聖主沒有說話,他隻是訝異地看着慕長歌。
不僅僅隻是因爲慕長歌口中所說的沙耶一族将會全部喪命的事實,更加讓他訝異的是此刻從慕長歌身上所感受到的那份沉重的痛苦。即便隻是從旁看着,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慕長歌的撕心裂肺。
慕長歌的手指觸摸到了臉頰上那冰冷的面具,指腹迎着臉部的線條慢慢地描繪着。
突然,他一把扯掉了面具狠狠地砸飛出去,一邊瘋笑着一邊罵道,“哈哈……什麽半神大人,什麽阻止戰亂,這些全都是屁話!”
“哼——”慕長歌冷笑一聲,繼續道,“青梅竹馬爲了你放下國仇家恨不報,舍身相助敵國;喜歡的人爲了你,一邊忍受着思念一邊離開你;甚至連亦敵亦友的王爺最後都爲了你而承受着痛苦……說什麽要阻止戰亂創造和平,結果自己卻臨陣脫逃,棄夥伴于不顧……哈哈……你看看你,你都幹了些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