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魔弓（四）

　　羅法安……

　　呼喚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羅法安……

　　一聲高，一聲低。

　　羅法安……

　　帶著泣音和顫聲。

　　羅法安？是某個人的名字嗎……

　　夏爾仔細辨別聲音的來源，卻一無所獲。

　　這個夢魘一樣的回聲持續不短，久久不散。

　　“羅法安是誰？”

　　在別人的記憶裡發出詢問後，呼喚聲停止了。

　　熒火蟲般大小的光暈星星點點的聚集在一起，最後變成了一張臉，這正是夏爾先前看到過的那把魔法弓——巴隆索的閃光上雕刻的女精靈。

　　這一次，在記憶之境，她沒有再使用亡靈尖嘯，也讓夏爾有了溝通的機會。

　　“我是第二任弗洛倫西，你又是誰？這把弓的上一位主人？或是被它詛咒而死的冤魂？”

　　[我是……被諸神剝奪了名字的罪人。]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女精靈過了許久才做出回答。

　　罪人？

　　不對啊，被神處罰的無論是精靈或人類，都無一例外的流放到冥獄，不應該有漏網之魚。

　　這個精靈現在的姿態是真實的呢，仰或是道迷惑人的幻影。

　　她說說的話，又有幾分能信？

　　腦海中閃過幾個念頭之後，夏爾決定順著對方的話題繼續問下去。

　　“羅法安是誰？你所呼喚的這個人……”

　　[羅法安……是誰呢？是誰呢……羅法安……]

　　糟糕，她不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連一直以來所呼喚的人都不知道是誰。

　　面對這糟糕的狀況，夏爾難免有些焦慮。

　　她的力量雖然特殊，卻也有弊端。

　　精神體被困在所窺視的記憶之中，如果達不到必要的條件就永遠都無法返回自己的身體裡。

　　在現實世界，巴隆索的閃光還在釋放亡靈之力，必須盡快找到制止它狂暴的方法，否則會帶來死亡和麻煩。

　　“快想起來了，你記得它的，這名字的主人。”

　　[羅法安……我記得，是……我的確記得，他是我的愛人啊……]隨著這句話在腦海中響起，黑暗被驅散了，夏爾看到了一段模糊卻甜蜜的記憶。

　　宛如花園的郊野，金髮的女精靈與受傷黑髮的黑龍偶然相遇。

　　在治療和交談之後，這景色怡人之地成了他們的秘密花園。

　　在記憶裡，她感受到了只屬於他們之間的溫情。

　　[一成不變的日子很枯燥，我喜歡和羅法安待在一起，但族人不允許，他們說混血會帶來滅頂之災。我和羅法安誰都不相信這種流傳以久的禁忌，直到……她降臨的那一天。]

　　場景突然切換的事，夏爾早已習慣。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不但看到了龍形態的亞德爾，還在這名女精靈的記憶裡看到母親。

　　一身黑色的骨鎧，森然的目光好比大雪山頂的冰晶，透露著寒氣的同時，又折射著神秘。

　　與她一道出現的，還有幾頭成龍，其中之一竟然就是龍皇沙達斯，那份狂妄和霸氣都讓夏爾堅信，是它。

　　隨後，她跟隨著這些屬於往昔的記憶一同抵達飛行大陸，傳說中的龍島——埃寧多緹亞。

　　來不及欣賞這片世外桃源的美麗，巨大的三頭黃金龍徹底顛覆了夏爾的認知。

　　他們叫它龍皇。

　　這個稱號不是屬於沙達斯嗎？

　　在她所看到的歷史書中，記載的一直是龍皇沙達斯自創始日起，就是龍神的忠實擁戴者。

　　如果不是記錄有誤的話，現在這頭黃金龍有是誰？

　　[白精靈王已經向我傳達了精靈族的抗議，羅法安，我不是已經專門撥給了一塊領地給你和亞德爾嗎，為何要插手地上界的紛爭？

　　既然身為龍族，就該遵守第二法則。無論你們的身份有多特殊，終還是屬於古龍一脈。]

　　這嗓音，和龍墓裡的那個一模一樣！

　　難道它們是同一條龍？

　　夏爾更加困惑了。

　　歷史、傳說、記憶。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

　　[古龍一脈？別開玩笑了，你們從來都看不起我們兄弟倆，總認為我們是異類，甚至有很多年輕的龍族背後稱我們為怪物。這樣你們也敢把同胞一詞掛在嘴邊，不覺得可笑嗎，龍皇？！]亞德爾發出了憤怒的質問。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阻止你們。只是……放縱的結果必將由你們自己承擔。]黃金龍閉上眼[去吧，去過你們想要的生活。]

　　亞德爾和羅法安帶著憤怒的情緒走出黃金龍休憩的殿堂，夏爾尾隨著羅蘭一道追了上去。

　　[你也想對我們說教嗎？]

　　面對兩頭不理智的魔龍，夏爾看到母親淡然面對。沒有慌亂，也沒有因為它們挑釁的姿態而憤怒。

　　[就算明知沒有結果，就算知道等待著自己的是永恆的痛楚，也要跨越神加諸在龍與精靈之見的鴻溝嗎？]看著精靈牢牢握在爪中的黑色魔龍，羅蘭面帶哀戚的問。

　　“我是龍族中的異類，連同胞都不曾給予我應有的關懷，當我從其他生物那裡獲得了我一直想要東西，你認為我還會放手嗎？”注視著掌中的白精靈，名為羅法安的魔龍絕決的給予了回答“無論等待著我的是怎樣的懲罰，無論降臨到我身上的是怎樣的痛苦，我都不會就此放手，因為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不管她會帶給我怎樣的悲慘境地。”

　　“等等……”看到魔龍猛然拔地飛起，羅蘭急忙的呼喚，但這並沒有讓鐵了心的兩頭回頭，它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最後也化做天空中無法辨別的黑點。

　　然後，就是跳躍式的場景切換。

　　這次，寧靜的世外桃源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沙海，沒有植物，沒有動物，甚至沒有聲音。

　　天空中懸掛著熾毒的太陽，乾燥而悶熱的空氣足以讓任何活物窒息。

　　站在白骨堆砌而成的大門外，渾身鮮血又滿是髒污的女精靈抑制不住臉上的喜悅。在她身後，是黑壓壓的大軍。紫色的皮膚告訴夏爾，他們屬於魔族。

　　伸出手，輕撫骨型大門，這位不知名的精靈低喃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話語。

　　[快了，很快我們就能重逢，羅法安，我會把你從冥獄裡救出來。]

　　當大門開啟的瞬間，天空降下頭戴金冠的女神，與她一道降下的，還有無比刺眼的白芒。

　　在帶著雷光與火焰的衝擊下，魔族的軍隊在頃刻間崩潰。

　　看著再次閉上的大門，精靈發出了絕望的呼喊。而回答她的，只有轟然關閉的大門，以及女神冷漠的話語。

　　[裁決！]

　　在凄厲的慘叫聲中，精靈的身體被無數風刃絞碎，只留下滿是血淚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