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南,蘇州——
鎮郊,三岔小徑的茶鋪——
還是那個老人,像一條忠心耿耿的看家狗,精心地守護著自己的小鋪,和自己那活潑天真的小孫女。
老人感到自己已經明顯地老了。
大概是炎夏蒸發了他所有的力量,他的身子,已經不再如以前般靈敏,甚至耳力,都不如以前般清晰,他的皮膚,就像茶鋪外參天的古木,每一道折皺橫生的紋理,都充斥著歲月深刻的痕迹。
但他還是固執地一心守著他的小茶鋪。
因爲那是他唯一的棲身之所。
小茶鋪前客來客往,行色匆匆。有些是商販,有些是官兵,有些是平民百姓,當然,還有很多是持刀拿劍的武林人士。
很多人,見了一次就會記住,很多人,即使那麽頻繁地來來去去,都將毫無波瀾地被淹沒在歲月的洪流中。
有時侯,老人偶爾會想起那個一年來一次的客人,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那個無論表情還是動作,都十分僵硬的年輕人。
想到他,有時他不禁會發出一兩聲歎息。
當然,這種片段有時只是一晃而過,並沒有太大深刻的記憶,因爲他真的已經老了,很多該記的事,都已經記不太住,而很多不該記的事,卻總是忽然間冒上心頭。
所以,他經常會發呆,這也是所有老年人的通病吧!尤其是在這麽一個適合發呆的懶洋洋的午後。
"老伯,請給我來一杯清茶!"
突然,爽朗的聲音打斷老人的深思,只見光線一睹,從外面走入一個高大的男子。
當那男子進來的時候,所有茶鋪中或在閒聊,或在埋頭吃東西的客人,全部都停下來看他。
陽光,彷佛所有的陽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茶鋪一下子明亮起來。
布衣,一襲寬寬鬆松的布衣,飄飄逸逸,出塵、脫俗。
"公子您請坐,茶水馬上來!"
又有生意上門,老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小孫女也逗趣般在老人身邊跑來跑去。
"好可愛的小姑娘!"
那男子微微一笑,如一輪新月般的眼眸,溫朗迷人。
"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蹲下身子,微笑著摸摸小女孩的頭。
小女孩卻怕生地直縮到老人身後,探出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快告訴這位公子你的名字,別怕生!"
老人輕聲鼓勵道。
"小……草……"
稚嫩的童音輕輕響起。
"小草?"那男子微笑著贊道:"真是一個好名字!"
"那……大叔……你叫什麽名字?"
小草怯生生問道,呵,眼前這位大叔笑得好好看噢,長得也真好看,他是她見過的所有大人裏,最好看的一個。
"大叔?"那男子慘叫一聲,差點從板凳上滑下來。
"小草……小妹妹……你再仔細看看,要睜大眼睛看清楚,我真的有這麽老了嗎?"
從地上爬起來,竭力壓抑住臉上不住抖動的肌肉,那男子伸手將僵硬的唇色肌肉往兩旁拉了拉,硬擠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
不會的!怎麽可能!不過是出了一趟海,在海上次了一個月的海風,難道就老到成了大叔級的人物?拜託,他還沒有成親哪!
小草一受驚,又躲到老人的背後。
"真是個不懂事的傻丫頭,叫人都不會。什麽大叔,快叫大哥哥!"老人不禁喝斥道。
"大哥哥……"
小草聽話地說道。
"乖……"
真是猶如死而復生啊,那男子滿意地摸摸小草的頭,道:"大哥哥的姓氏有點複雜,不過名字很好記,叫易辰,容易的易,星辰的辰。"
真是一個又簡單又易記的名字,老人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名叫易辰的男子。
"小草一直住在這裏嗎?"
易辰一邊喝茶一邊跟小草聊天。
"嗯。"小草用力點點頭。
"那小草知不知道這兒附近有個深谷,裏面還住著一個很厲害的大哥哥。"
"很厲害的大哥哥?"
"是啊。跟我差不多高,不過他的皮膚應該更白一些吧,長得……"易辰深思一下。"反正他整個人看起來就跟一塊石頭沒什麽兩樣。"
"石頭……"小草努力在小小的腦海中勾勒出一塊石頭的模樣。但是……人不都是會動的嗎?怎麽可能會像一塊石頭呢?小小的腦袋瓜根本轉不過來。
"那他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嗎?"
小草傻傻地問道。
"當然有嘍!"
易辰不禁啞然失笑,看來自己真是找人找瘋了,向一個根本搞不清狀況的小女孩糾纏個什麽勁兒呢?
"公子可是在找人?"
老人不禁問道。
"是啊,老伯,這兒可就是無情穀?"
"公子說的沒錯,順這條小徑一直往前走,就到了無情穀。"
"太好了!"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易辰喜不自禁。
"老丈可曾見過無情谷的主人?"
雖然明知應該是他不會錯,但還是想再度確認。
"公子可是指莫公子?"
"您認識他?"
"莫公子雖然長年隱居穀內,鮮少出門,但是他每次出來時,總會到小鋪來坐一下。"
雖然每次只要一杯清茶,五個饅頭。老人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那莫公子最近有沒有回過穀?"
"有啊!就在三天前,小老兒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好象將近黃昏,當時見到莫公子的時候,還真嚇了我老頭兒一跳。"
"到底怎麽回事?他怎麽了?"
易辰急切地問道。
"莫公子的臉色難看極了,樣子也很憔悴,唇角衣衫上都有血痕,看上去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大概是跟別人比劍受的傷吧。"
不是跟別人比劍,而是在海邊兩人決裂時他所受的內傷。不知道他到底傷得怎樣,易辰想道,心口隱隱作痛。
當時莫無情一氣之下離開,獨留易辰與裝勁兩人在島上。幸虧裘勁隨身攜帶煙花,通報消息,百行門立即又派了兩艘船,將兩人接回江南。但如此來往一耽擱,就花了整整四天時間。
上岸後馬不停蹄,甚至不及拜見雙親與乾爹,便直往無情穀來。
"當時我問莫公子怎麽了,他也不回答,頭也不回地往前直走,小老兒就不敢再問。"
"都是我不好……"易辰輕歎道。
縱然過去誤會重重,但不要緊,他已經作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使出一百零八式纏人神功,一定要瓦解他那座大冰山!而且他自信他一定會原諒他的!莫無情對他還是有感情,要不然,又怎麽會不忍心下手傷他,又怎會令自己受這麽重的內傷?
"其實別看莫公子爲人冷冰冰的,但他還真是個好人。上次小老兒上山砍柴,不慎扭傷了腿,多虧莫公子替我醫治,還贈了我一瓶藥膏,要不然,我吃的苦頭就大了……"
"是嗎?"易辰笑道:"他果然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唉,只可惜……好人不長命啊!"
什麽!?身心俱震!
"老丈,您這是什麽意思?"
意外的句子突然飄入耳,一下子打碎了他的聲音。
"我想要不是莫公子那天受了重傷,那幾個殺手也不會這麽容易得逞。"
老丈歎息道。
"您到底在說什麽?"
易辰一陣頭昏目眩,連忙抓緊桌子。
"公子難道恕不知道嗎?前天晚上無情穀就被一把大火燒得一乾二淨,而且莫公予也葬身火海了!"
"開玩笑!"
絕對是一個玩笑!易辰試圖讓自己笑出聲來,喉嚨卻乾澀地幾乎發不出一絲聲音。
"要不是小老兒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
"親、眼、所、見?"
"沒錯。雖然我年紀大了,記性也大不如前,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前天晚上發生的事。"
老人緩緩道,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
"唉,人一老,睡眠就淺,每晚子夜淩晨,都會醒個那麽兩三回。那天我也正好是子時醒來,只見天色比平時更亮,而且東南方——就是無情谷莫公子的小茅屋那邊火光沖天,還冒起陣陣濃煙。於是我就起來想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好在我住的地方離莫公子那不遠,等趕到的時候,看到四、五個人正在打鬥。小老兒素來膽小怕事,更不敢涉足江湖,於是我不敢走近,就遠遠地躲在草叢裏看。"
這是假的!
"當時莫公子的模樣可嚇人了,一件布衫,幾乎全部被鮮血染紅。另外圍攻他的,好象有四個,還是五個?唉,記不太清了……小老兒雖非江湖人士,但也看得出來,那四、五個人實在不怎麽講江湖道義,他們一擁而上,明知莫公子已經快不行了,還不停地提劍往他身上刺……"
假的、假的!
"我看得實在揪心得很,卻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那些沒人性的傢夥發現。正在那時,突然冒出一大片亮得刺眼的劍光,一下於將他們五個人都震翻在地,我還以爲莫公子打贏了,沒想到他仰天長笑,說什麽就算是死,也不會落到這幫光會用毒使詐的宵小手中,然後……"
我不信,我絕不相信!
"火勢借著風力一下子大起來,然後我就看見莫公子像一隻大鳥一樣,撲到了火中……"
不相信……絕對不相信……
"我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叫出聲來。火勢越來越大,幸虧茅屋四周都是空地,火勢才沒有蔓延開來。但是自從莫公子撲了進去以後,便再也沒有見到他出來……唉……"
接下來,是老人那一聲幽長的歎息。
"公子……易公子,您還好吧!"
老人吃驚地看著眼前早已淚流滿面的男子。
"你騙我!"
易辰突然大喊道——騙人、騙人、騙人!
怎麽可能僅僅相隔數天,便跟他生死一線!
"小老兒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騙您呀,再說騙您又有什麽好處呢?"
老人苦笑道。
"大哥哥,你怎麽哭了?爺爺說哭了的孩子不是個好孩於,好羞羞的……"
小草小聲道。
"我不相信!"
狂叫一聲,老人便看見易辰踉蹌著奔出了鋪外,高大英挺的身影宛若一顆流星般,朝幽谷深處撲去。
"大哥哥好厲害呦,他會飛哎!"
小草雀躍地揪住老人的衣襟。
"是啊……"
老人摸摸小草的頭髮,望著那背影,悠然出神。
那人真是莫公子的朋友嗎?好象感情很深,但願等一下他看到早已荒蕪頹敗的廢墟,不會馬上崩潰才好!
像莫公子這麽冷漠的人,能交到這樣的朋友,若泉下有如,應該也會十分欣慰了。
自古人情冷暖,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掌櫃的,快給大爺們上幾壺好茶,還有什麽好吃的,儘管端上來!"
"來了來了,客人您先請坐!"
又有生意上門了,老人的喟歎並沒能持續多久,注意力便全放到剛進店鋪的客人們身上。
一忙碌,那位叫易辰的男子自然被抛在腦後,當然,關於莫公子的記憶,也日漸淡去……
在這個江湖,除非是事關自己,否則,誰還會有這個余心餘力去管別人的事?
紅塵如夢,誓言隨風。
生死一揮間,彈指過。
縱然情深幾許,歎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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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悄然流逝,一年、二年、三年……
秋水湖畔的藤蘿,謝了又開,開了又謝。
秋水閣中的燕子,忙忙碌碌,分分合合,歸來去。
玉人依舊,琴聲似昨。
一曲彈盡天涯,魂牽夢繫。
杯酒飲盡離愁,故人何處?
一隻寬厚有力的手掌,指節突出,棱線分明,純男性的修長手指,輕輕地自酒杯邊緣打轉。
細膩光澤的上好青瓷,襯著濃郁的酒色,更增醇香。
慵懶的身形,斜靠於坐欄旁,正對那一湖池水,碧波蕩漾。
幾分頹廢,幾分俊朗,幾分……令人心動。
美人在前,但他悠然悠哉的眼眸,卻一直盯著手中的酒杯,彷佛這酒杯就是他的情人。
謝秋水一邊撫琴,一邊嫉妒地看著他手中的酒杯。
她恨不得自己也能變成他手中的酒杯。
"噗噗……"一條魚兒突然竄出湖面,游離的神思被驀然打斷,易辰緩緩將眼光收回。
"秋水,我替你贖身,可好?"
琴聲戛然而止。
"公子又在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秋水閣縱然清雅,到底也是煙花之處,實在不適合你。"易辰收起笑容,正色道。
"公子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沒辦法,實在是因爲我長得太俊,到處被女人追著跑,再不趕快定下一個,只怕我會疲於奔命。"
易辰摸摸鼻子,笑道。
"公子這又何苦?憑公子的條件,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又何必執著於我?"
"你這樣推三阻四,可是很傷我的自尊心哪!"易辰笑道。
"公子若想以秋水來忘掉心中那個人,恐怕會徒勞無功。"
謝秋水突然幽幽道。
此言一出,心裏一驚,便知說錯了。
果然,彷佛烏雲壓頂,只覺得燦爛的陽光迅速自那男子的瞳孔散去,取而代之的,便是那層層陰霾和無法捉摸的淡淡滄桑。
彷佛有什麽,是他心中的極點。
只要一碰觸到這個極點,他整個人,就會不對勁。
"可是秋水說錯了什麽?"
謝秋水不安地看著他迅速褪去血色的臉龐。
"沒有,你沒錯。"
有錯的,只是自己。
眼光淡淡瞥向遠處湖畔的堤岸。
晴空皎日,又是一個夏季。好快呵……
一個個來去匆匆的人影,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大都挂著木然冷漠的表情,低著頭,自顧自地趕路。
自遠而近,走過堤岸,再自近而遠,漸漸消失。
就像數年前的那個人,就這麽遠遠地去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只要不打招呼,每個人,都可以是生命中匆匆而過的陌生人。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氣血翻湧,他不禁輕咳出聲。
"怎麽了?公子?"謝秋水關心地詢問道。
"沒事,剛才一個人影,看上去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易辰定定神,再望向堤岸,只見一片水波,哪里還有半分熟知的身影?
一定是眼花了,那個人,應該是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淡淡苦笑,再輕抿一口酒。
"公子,別再喝了,對傷口不好。"
"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易辰笑道。
謝秋水幽幽數口氣,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她做得再自然不過,事實上,這種事情,她已司空見慣。
這個經常來去無蹤的男子,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身傷,血迹斑斑,不是他自己的,便是別人的。
但是,衣襟下赤裸胸膛上密布的道道劍痕,仍是令她倒抽一口涼氣。
新傷在右胸近鎖骨處,只用繃帶胡亂地包紮著,隱隱滲出血迹,已凝結成塊。
"公子何苦如此糟蹋自己?"
美人的淚水,晶瑩剔透。
"別哭別哭,要是讓柳嬤嬤知道我讓你哭,肯定會被她罵得很慘,再也不讓我來秋水閣了。"
易辰不以爲意她笑言相慰,不敢說其實他背部中的那一掌,才是真正致命的重傷。
"幹嘛哭成這個樣子?我還沒死呢!節哀節哀啊!"
伸手替她拭去淚水,輕輕一晃,沾在食指上的一滴珠淚劃過一道弧度,落人湖中。
易辰的笑容仍舊淡然。
他身上仍在不斷流血,看來卻不過只是在流汗而已。
他的確已經疼得開始渾身直冒冷汗了,但看起來這些傷口好象根本不在他身上一樣。
"都傷成這個樣子,公子還有心思說笑。"
謝秋水一邊輕輕啜泣,一邊拿來繃帶,替他重新上藥、包紮。
兩人湊得很近,遠遠看去,就像一對互相依偎的濃情蜜意的愛侶。
一個竭力忍痛,一個專心包紮。誰也沒發覺,一道灰色人影自秋水閣的簷頂悄然掠開。
風過無痕,人去無蹤。
"公子如今的劍法已是武林頂尖,是誰有這個能耐傷了你?"
"一時大意,又心急著去見一個人,所以就著了道。"
"難道這麽多年了,公子難道還是忘不了她?"
謝秋水試探著問道。
她一向是個聰明的女人,而一個聰明的女人就應該知道,什麽時候該問一些怎樣的問題,什麽時候不該問一些怎樣的問題。
但是今天,她實在是忍不住追問他心中的極點。
"公子難道就這麽喜歡她?"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呢!"易辰笑道:"怎麽會喜歡像他那樣的傢夥,冷漠得要死,一點也不可愛,脾氣壞,嘴巴毒,性子又倔。"
"但是我跟他曾經生死與共,他雖然冷漠,好象什麽都不在乎,但是其實很細心。他知道我喜歡吃魚,在那個時候,他總是一聲不哼地把魚烤好,然後再一根根把刺挑出來,雖然遞給我的時候總是一臉很生硬的模樣,好象很不情願似的,但是我明白,他就是這樣一個彆扭的人……"
謝秋水怔怔看著他,覺得他笑得既溫柔,又憂傷。
"那……她現在何處?"
"他……已經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
縱然事實無法接受,那也是事實!
每次午夜夢回時,總要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那個人,三年前就死了。
一堆灰燼,幾根焦骨……他已經死了!
"啊!"謝秋水不禁失聲驚呼。
"不過他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他在這……"易辰微笑著指指自己的心臟,"他一直都在這裏,我會永遠守著他……所以就算見不到他,心裏也還是很開心。"
謝秋水歎道:"早知公子事情,卻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癡情的一個人。"
"這一生,也許有人可以愛很多人,但有的人,卻只能愛一個人。"易辰的笑容絲毫不遜於外面的豔陽。"不過這恐怕是我做的,唯一一樁賠本生意。"
明亮的眼眸神采四溢,謝秋水深深看著他,半晌無法言語。
"小姐,慕容公子呢?"
手捧茶水糕點的婢女匆匆走入閣中,四顧之餘,卻只見謝秋水一人憑欄遠眺。
"他去見一個人了。"謝秋水淡淡道,無限惆悵。
"慕容公子好不容易才來一次,小姐怎麽不留住他?"小婢踝腳道。
"縱然留住了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又有何用?"
謝秋水歎道,走回琴桌旁,順手一撥。
琴韻錚錚,高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