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
番外一
我叫張蒙,‘蒙’這個字念起來是二聲,但是其實和‘坑蒙拐騙’的‘蒙’是一個字。我媽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我這輩子做的都是坑蒙拐騙的生意。
我媽是那種典型的高幹子女,在我流鼻涕滿街跑的時候,她也會把我拽回來,讓我陪她喝下午茶。我家已經沒錢買好茶葉了,有時候幹了的玫瑰花瓣都能被她泡到水裏,有時候我更情願她把白菜葉子泡給我喝,因爲我更喜歡水煮白菜的味道。
那時候我并不希望她能交給我多高雅的事情,我隻希望她能蹲下來,用她幹淨的手帕擦擦我快流到嘴邊的鼻涕。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永遠是怯懦而且無能的,家裏一切事情的決定權都在母親手中,每次吵架,母親就會吼‘我當初爲什麽要嫁給你啊!你自己想清楚!’。慢慢長大了,我從外人的閑言碎語中開始明白了我們家的不對等狀況。我的姥爺——也就是我媽的爸爸,是一個位高權重的老軍人,在國事上都能說上一句。我爸呢?按照我爸說的,他家裏是八輩子的貧農,改革開放後他來大城市打工,救了差點被人強/奸的我媽,我媽就決定要嫁給他了。
我媽說她就喜歡那時候的我爸,怒發沖冠,很有男子氣概。談戀愛的時候我媽還以爲我爸是爲了對她好,所以懦弱一些,對我爸更是喜愛,不顧姥爺的勸阻,一意孤行嫁給這個外來的小農民。就像是所有電視劇會演到的那樣,姥爺和我媽斷絕了父女關系。
可是冗長的生活讓我媽發現,我爸就是個懦弱的男人,那次意外的救助是我爸生命中的奇迹,幾乎用掉了他所有的勇氣。
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出生了。
我懵懂地坐在樹杈上,看着那些大人擡着小凳子坐在樹下,翹着二郎腿說:
“老張的老婆太厲害了,老張收不住啊。”
“快别說,等她出來和你吵架嗎?”
“我怕她?”那人悻悻地說,卻換了個話題。
我吸了吸鼻涕,揪了一把銀杏果,扔在那些人喝水的杯子裏,然後聽着他們憤怒的咆哮,他們咆哮着:
“有娘生沒爹管的小崽子!”
家裏的裂痕越來越大,有一天我媽終于受不了了,火冒三丈地帶着我往外面走。懦弱的父親拽了拽她,氣憤的母親甩開手,用力關上了門。
我被這個女人拽的身體傾斜,幾乎要飛起來,走了不知道多久,終于在一個很氣派的房子前停了下來。那時候的我用很少的詞彙量,艱難的總結這個氣派的房子,那就是:
太豪華了。
我的母親第一次蹲下來,用手絹擦我的臉,擦了許久,覺得我能見人了,才帶着我按響門鈴。
我的母親一進門就哭了。我從未見過她哭得那麽傷心,因爲她在我們家裏永遠是高貴而且有氣質的,她從來不刷碗,從來不收拾屋子,對着我的父親也是頤指氣使的。
我就呆了,愣愣得看着這個哭得梨花帶雨、非常柔弱的女人。
我被一個手心很溫暖的老女人帶到屋子裏,屋子裏很暖很幹淨,桌子上還擺着水果和糖,我拼命咽口水,思想正在做激烈的鬥争。拿還是不拿?
很快我就妥協了,高高興興地跑到桌子前,拿起水果就往嘴裏塞,用糖把兜口塞得滿滿的。
我幾乎把桌子上的水果都吃光了,後知後覺的擔心讓我恐懼,我連忙打開口袋,把糖放回原處,還沒有放完,房門就被打開了。
我幾乎要哭出來了。我看到一個很黑的小男孩兒從門外走進來,瞪着眼睛問:“你在幹什麽?”
我抿着唇,說:“我快死了。”
那孩子吓了一跳,問:“怎麽了?”
我說:“如果我媽媽知道我吃了這些東西,她會打死我的。”
那孩子說:“爲什麽?這些東西都不新鮮了,你跟着我,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說:“那你能不能說這些水果是你吃的?”
“嗯。”他點頭,說,“那你要陪我玩。”
日後我想,其實我的奸詐是刻在骨子裏的,我那麽小,就可以毫無顧忌的陷害張揚,而張揚,和他說得一樣,什麽事都不在乎,什麽事都可以替我扛。
我和張揚很快就要好起來,不過據張揚說那時我很冷漠,永遠都是張揚一廂情願的來找我玩,我從未主動找過他。
不是我不主動找他,而是張揚實在是太忙了,我去找他的時候他都不在。
張揚從小就開始參加軍訓,每年暑假都看不到他,一回來就看他又強壯了,而且被曬得很黑。我一直覺得他不可能再黑了,可一白回來,馬上就更黑。
我知道我和他最大的區别是,我的成績比他好的多,張揚成績很爛,即使他很用心的學習,成績也不夠考軍校,而我則憑借一些小聰明,即使不努力學習,也能在考試中取得好成績。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高中,我的成績還不錯,考上了一個區重點,而張蒙則是憑借家裏的關系也來到了這裏,成爲了比我小一年級的學弟。
張揚個子高,體力又好,成爲了校籃球隊的主力,有一次他去參加比賽,還特意邀請了我。我很奇怪他爲什麽會對我這個表哥如此在意——因爲自從長大後,我就知道我在家裏的尴尬地位了。無論我怎麽樣,姥爺都看我不順眼,他特别讨厭我這樣文文靜靜的白斬雞,他說男人就應該粗野、狂放,怎麽能長的像個小姑娘一樣?
這能怨我嗎?我心裏咆哮道,和張揚比起來我确實是瘦瘦白白,可是無論怎麽樣我就是曬不黑啊曬不黑就是小姑娘?這他媽還有沒有天理啊!
我讨厭這個偏心的姥爺,連帶着也讨厭起張揚了。不過張揚不在意,他見到我總是和我打招呼,無論我理不理他。
讓我奇怪的是,每當我用眼睛盯着他,他就會低下頭,很局促的用鞋底蹭地。
那場比賽張揚出盡了風頭,他投了兩個三分球,因爲身高優勢,他又灌了籃,一分兩分球進了無數,旁邊的小妹妹都快爲他吼破喉嚨了。
我看的無聊,打了個哈欠,本來看着比賽快結束了,想幹脆提前走算了,誰知道張揚突然沖這邊揮了揮手,一邊喘氣一邊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别問我爲什麽我能隔着那麽遠看出來他眼睛濕漉漉的,媽的老子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爲他全身都是臭汗讓我眼瘸了吧。
張揚打得很激烈,最後掀起衣服擦自己的臉,臉上髒兮兮的都是汗,腹部和胸膛的肌肉線條流暢放肆,帶着那種我絕對沒有的野性狂妄。
“哥,”張揚喘着氣下場,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氣喘籲籲地說,“今天是你生日吧?”
我一愣,沒回答。因爲我不知道今天是幾号,而且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我生日到底是什麽時候。
張揚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盒子,塞到我的懷裏,低着頭說:
“哥,生日快樂。你知道嗎?你眼睛真漂亮,我都不敢看着你。”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祝福。雖然我長的帥(這自戀貨),有無數小女生送我情書,收禮收到手軟,卻從沒有人那麽真摯的對我說,生日快樂。
在我高二那年,我爸死了。他從手腳架上摔下來,頭朝地,地下正好有台階,腦漿子都流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媽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因爲她單獨在家的時候就會哭,哭得喘不過氣來。可遇到姥爺家的親人她就不哭了,她隻是沉默,有時候還會笑,然後一句話都不說。
于是那年我和我媽住到了那個我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房子裏,搬進來那天晚上張揚興奮的一把摟住我,笑得露出牙,大喊:
“哥!哥!”
我對他的傻樣表示無奈,吃晚飯的時候他還膩歪地坐在我旁邊。那時候我應該是感激的——姥爺仍舊記恨着我媽,搬了一個小桌子讓一家人分成兩桌吃飯,其中那小桌上隻有我和我媽的碗筷。
姥爺怒聲對張揚吼:
“過來!”
張揚頭也不轉地說:
“我跟着我哥。”
在張揚的強烈要求下,我和他睡在一起。我發現張揚很奇怪,他總是在我洗澡的時候站在浴室外,隔着門和我聊天。有時候我聽不見,就打開門讓他進來,心想反正都是男人,看看也無所謂。
可張揚一進來,他就不說話了,我總感覺他的眼睛像是刀子一樣割在我身上,特别鋒利,那感覺讓我一腳把他從浴室踹了出去。
那天晚上,張揚蹭到我旁邊,壓低聲音說:
“哥,你射/過嗎?”
他口中的熱氣就噴在我的耳邊,讓我非常不舒服,張揚說得太含糊,我沒反應過來,問:
“射什麽?”
張揚不好意思了,他沒說話,我也懶得理他,閉上眼睛,心裏亂糟糟的。
我的自尊心在走進這個家門的時候就被踩在了腳底下,我看到我那個一向強勢的母親低聲說話,吃飯的時候,她的手都在抖。
我很難受,又不知道怎麽發洩。
這時候,張揚隔着被子摸了摸我。他的力量有些大,我拍了拍他,說:
“别鬧。”
張揚拱了拱,說:“哥,你幫我弄弄。”
我說:“幹什麽啊,睡覺。”
“不,”張揚拽着我的手,強硬地往他被子裏拉。
我一直想不起來,那一天我到底爲什麽會妥協,我也許隻是想發洩一下,當我滿手都沾滿張揚的精/液時,那時候我大概是有些後悔的,所以我的臉很快就沉了下來,張揚還在興奮,一邊抖一邊往我這邊伸手,說:“哥你别生氣,我也幫你弄出來。”
我以爲這已經是極限了,可沒想到這小子越來越不知足,他總是在我洗澡的時候進來——盡管我會一腳把他踹出去。
沒過半年,我媽也死了。我猜她很久以前就想死,從她帶着一個拖油瓶回家的時候就想死。她那麽自傲的女人,選擇了一個讓她尊嚴掃地的死法,我媽是跳到旁邊的一條臭水河裏死的,她穿着自己最喜歡的白紗裙,據說那是她和我爸第一次見面時穿的衣服,那衣服有女人差點被強/奸的恐懼,也有遇到心愛的人的甜蜜。她那麽浪漫,隻可惜被人撈上來的時候她已經腫的不行了,那裙子髒成灰色,發着難聞的臭味兒。
姥爺隻是說了句:
“沒死在家裏,虧她有良心。”
我氣得渾身發抖,心髒‘怦怦’狂跳,幾乎以爲自己會發瘋,可我那時候什麽都沒說,因爲我馬上就要上高三了,我會考大學,學費已經不能和母親要了,我要找這個冷血無情的老頭子要。
我甚至顯得很平靜,在晚上的時候我都沒哭,等了一會兒,我以爲張揚睡着了,那時候我才徹底解放,我咬着牙看天花闆,牙根都快咬出來了才沒哭出聲音,我以爲我掩飾的很好,可等我終于平靜,張揚才握住了我的手。
我順利的考上了大學,不能算是頂尖,可也是正經的一類本,通知書是寄到家裏的,老頭子拿到通知書還驚訝了一會兒。那是因爲他從來沒問過我考試的事情,他以爲我和張揚一個年級。
老頭子沒有苛求我的學費,他甚至對我好了些,會給我打生活費。我是那種不被逼到絕境不會輕易奮起的人,那時候老東西給我的生活費雖然少,但是張揚總會給我補貼,我竟然覺得生活很好,在大學的時候還交了一個女朋友。
有一次張揚到了我們學校,他說是來看看我,我告訴他我現在在外面,張揚就問你和誰在一起啊,我就笑着說,我和你嫂子在一起。
那天張揚沒等我回去就走了,女朋友很奇怪地問:
“怎麽走了?真怪。”
我點點頭,道:“大概有什麽重要的事兒吧。”
過了一個星期,我開始放假,張揚打電話給我,讓我回家陪他。
等我坐車到家的時候,他又給我打電話說他在旁邊的酒吧裏,讓我去找他。
我做了好長時間的車,特别累,對張揚說:“那你玩吧,我先回去了。”
張揚那邊很鬧,有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唱歌,他用吼的音量對我說:“不行,你必須來。”
我一肚子火,火冒三丈地往那個酒吧走,來到了張揚的包間裏,問:
“你找我幹什麽?”
張揚眯着眼睛笑:“來找你喝酒。”
“操,”我罵道,“我回去了。”
張揚從後面抱住我的腰,把我往後面拽,他說:
“哥,别生氣,你都娶到這麽好看的老婆了,還不和我喝一次酒嗎?”
我回頭看他,發現他的笑比哭還難看,于是我用手肘重重頂了一下他的背,聽到他的呻/吟聲,無奈的坐下了。
張揚喝酒很猛,而且還喜歡拉着别人一起喝,他在他爺爺面前絕不敢這樣。我瞪大眼睛看他喝水一樣喝酒,不知不覺也喝下去不少。
最後那杯酒竟然是紅色的,我覺得味道有些怪,那時候腦子已經鈍了,我大着舌頭問張揚:
“這是……紅酒?”
“嗯。”張揚他喝了那麽多,竟然還像是沒事人一樣,聲音很清晰,他說完這句話,立刻就握住我的手腕,說:“哥,回去吧,不喝了。”
“幹什麽?”我惱了,“滾蛋,我還沒喝爽呢。”
“回去讓你爽。”張揚這麽說,不知道爲什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不知道張揚是怎麽把我帶回來的,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的房——他沒讓我回家,而是帶我來到了賓館。這小崽子那時候是真想強/奸我,連潤滑劑都準備好了。
我模模糊糊地感覺有人像在親我的嘴唇,确切地說都不算是親,就是在咬,咬得我都流血了,我吓了一跳,猛地把身上的人推開,愣了愣,血直往頭上湧,連鞋都沒穿就想走。
張揚褲子都脫了,他力氣比我大,摟着我的腰把我往床上帶,我氣得哆嗦,口齒不清地喊:
“小兔崽子,你他媽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張揚一句話都沒說,他用手握住我的下/體,不停揉捏。
我知道什麽不對勁了,張揚他給我下了藥,我現在渾身酸痛,頭昏腦脹,下面卻一直是硬着的。
我被他拉到床上,那時候我真恨他,掙紮的時候弄得兩個人身上都是傷。張揚不敢對我下重手,就捏着我的手腕,騎在我腰上,用力吻我的脖子。
他不停說:
“哥,哥,你别恨我,我就是喜歡你。”
他還說:
“我早就喜歡你了,每天做夢都想你,你别喜歡别的女人,我受不了。”
我歎了口氣,說:
“行,有話好說,你丫先把我手放開,我手腕都要給你攥斷了。”
張揚擡起頭,眼睛紅得像是大兔子,鼻子也腫了——超級難看,我都快給跪了。
我說:“我不走。”
于是張揚就放手了,我甩了甩手,在他臉上打了一拳。
張揚‘嗚’的呻/吟一聲,被打得倒在床上,捂着左臉,不說話了,就那麽看着我。
我像是小痞子一樣拽住他頭發,說:“張揚,你給我聽清楚,我不喜歡男人。就算喜歡男人,也不喜歡你。就算喜歡你,也不想趴着讓你/操,你他媽以後離我遠點,懂?”
我從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性格火爆一點就着,都瞅我好欺負,連張揚都想爬在我頭上折騰我了,要不是寄人籬下,我早就把家裏鬧翻天了,能讓這麽個小崽子欺負我?
我不知道張揚給我下的什麽藥,反正我走路都軟綿綿的,眼睛發脹看東西都不清楚。
我一直很迷惑,張揚那小子的腦袋是怎麽長的。那時候我說的話那麽絕情,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聽的,他那時候可感動,擋着我不讓我走,說話都哆嗦了,說:
“哥,我讓你/操,你喜歡我行不行?”
“……”
我覺得我們兩個不是一個世界的。他聽不懂假設嗎?這麽多個大前提他都快速忽略,直奔‘就算喜歡你,也不想趴着讓你/操。’這一句話了。
我特想踹死他,都懶得瞪他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往外走。那小子像是找到了什麽靈丹妙藥,拽着我就把我按在床上,這次他不摸我屁股了,胡亂往自己後面擦了些潤滑劑,就往我身上蹭。
我褲子都沒脫,牛仔褲上被沾上好多潤滑劑,我怒的一直說:
“張揚,你給我滾下來。”
“我不,”張揚咬着牙,死死按住我,一把扯下我的褲腰帶,就往上坐。“我讓你/操/我還不行嗎?”
我不知道他有多委屈,反正我是惡心透了,我用那種誘拐的聲音說:“張揚,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先下來,我……呃……”
他沒聽我的,直接坐上來了,我們兩個都疼得要命。
這多痛苦啊。我都不知道我這是強/奸還是被強/奸了。這小子比我還痛苦,後面都出血了,半天才喘了口氣,腦袋上都是冷汗。
你這是何苦呢。
那天晚上,我的腦子中想得都是這句話。
後來我應該也是興奮的,翻了個身把張揚壓在身子底下,用力頂到他身體裏。張揚仰着脖子,胸膛劇烈起伏,張開腿緊緊夾着我的腰,後/穴痙攣着往裏咽。
他的嗚咽聲讓我下面很硬很硬,他一直求饒着說讓我慢點,我都沒有聽他的。我對張揚一直都是殘忍而粗暴的,這一點從很久以前就能看出端倪。
那天後張揚兩天都沒從床上下來。不過這是我後來知道的,因爲當天晚上我就走了,我頭腦很亂,那時候對張揚是又恨又氣,也不知道該怎麽和我女朋友交代。
其實我并不喜歡那個女人。現在想想,我都沒辦法回憶起她的臉。
最不幸的是,張揚和我做完的第二天,這件事被他爺爺知道了。
老東西怒吼着把我叫回來,問我是怎麽回事。我已經是大學生了,他對我有了一點點的尊重,最起碼他沒有一開門就揍我。
老頭子問:
“這是怎麽回事?”
張揚的腿還邁不開呢,很焦急地說:
“不管我哥的事兒,不是他……”
“你閉嘴!”老頭吼,“别給我丢臉!”
那時候我竟然笑了,我猜我的笑容一定是輕薄而且漫不經心的,因爲老頭臉色突然就變了。
我說:
“對,就是我。”
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那天的印象都是模糊的,隻有身上很痛,還有張揚的吼聲讓我會議。我的東西都被扔了出來,然後我無家可歸了。
那時候剛放暑假,我對玉石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不過沒有資金倒弄,所以我就先做那些便宜的加工,最開始擺地攤,沒過幾個月我就退學了。我從來都不知道我上大學是爲了幹什麽的,與其混世還不如做些買賣。我也不想用老頭子的錢,我覺得惡心。那些天我就住在我以前的家,最後把房買了,用錢買了個店,然後專門買玉石飾品。
我長得這麽帥,好多小姑娘都願意來我的店裏聊天,她們喜歡紅着臉,手上帶個镯子或者戒指,羞怯地問我好不好看。
我的回答都是好看。
我應該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嬌羞,柔軟,清香,像是露水一樣清純。
不是那種肌肉硬邦邦,身上黑的像是索馬裏難民一樣的老爺們。
我和張揚一年多沒有見過面。聽說他考上大學了,上的是軍校,管得很嚴,連手機都不能帶。
我也不想和他再見面了,隻是偶爾打飛機,腦子裏會突然出現他隐忍的表情,我總在夢中克制不住地咬他的喉結,或者掐住他的脖子,讓他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這個加工市場的童工現象很嚴重,我覺得那些小孩兒都挺惡心,拖着鼻涕時不時吸一下,讓我想起我自己。我對他們缺乏最基本的同情心,沒什麽好同情的,這世上誰活着都不容易,何必多管閑事。
不過後來我自己真的收了個小童工。那孩子看起來太冷靜了。我一開始就想逗逗他,問他多大了,他就說他今年十六。
放屁。他那麽矮,最多也就十二三,還十六,當我瞎的嗎。
不過這麽上道也挺有意思,我就想随便逗逗他玩,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到後來都到市中心買了個店鋪,也算挺有錢,反正無聊,一天給他二十幾塊錢也不算什麽。
那小孩叫陳啓明,越和他相處越覺得奇怪,他特别淡然,也不愛說話,一旦說話就讓人覺得他特别成熟,而且他數學很好,算賬的時候能幫好大的忙。
以前沒覺得陳啓明怎麽樣,後來他越長越大,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很英俊的小夥子,隻要他在這裏一坐,就能吸引好多蜜蜂似的小姑娘。
就在我生意越來越好的時候,張揚回來了。
他已經很黑了,和我印象中差不多,那天我剛回家,就看見一個穿着軍裝的人,筆挺地站在我家門口,頭發剃得隻有薄薄一層,劍眉微向眉間蹙,表情很是嚴肅。
我想裝作沒看見他,就背着張揚開門。結果他一把摟住我的腰,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說:
“哥,哥。”
我狠狠頂了他一下,他順勢握住我的手,不經意地吻我的脖子。
我說:“你給我滾,不然老子踹死你。”
張揚根本不聽我的,伸手解我的衣扣。
我轉過身踹他的小腿,他躲了一下,面對面和我擁抱。
他上軍校後更身手更利落,我都推不開他,後來聽到有人上樓,沒辦法,就把他帶到屋子裏了。
我那麽容易妥協,隻要不碰到我的底線,我發現我很快就能接受生活對我開的玩笑。
張揚看着我,聲音很沙啞地說:
“哥,我想你。”
我不理他,點了根煙,一邊吸一邊說:“你來我這裏幹什麽?”
“我來找你。”
“找個屁,我又不認識你。”
張揚笑了,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哥,你,結婚了嗎?”
我也笑了,說:“你管得着嗎?”
我嘴就是那麽不客氣,如果不是我的客戶,見到熟人我都不會打招呼。
張揚放心了,他擡起頭,吻我的脖頸。
我把他掀到床上,擒住他的手腕,吸了口煙,然後全都噴在他的臉上。張揚嗆了一下,呼吸立刻急促了,我握住他已經勃/起的j□j,眯着眼睛問:“你就是來和我做這事兒的?”
張揚掙紮了一下,沒掙開,就笑,說:
“你願意就成。哥,我想你。”
張揚力氣很大,如果他真想掙紮,大概不會掙紮不開,可他除了最開始的吓了一跳,一直都沒有掙紮。
然後我們莫名其妙的成了炮/友的關系,他訓練完了就往我這邊跑,我發現他穿着軍裝的時候會特别敏/感,有時候就故意不脫他的衣服,讓他急得眼睛都紅了。
有一個一直和我做生意的阿姨突然要給我介紹個女孩,她說我年齡也差不多了,那女孩兒很喜歡我。
我笑着說阿姨你别逗了,我這麽個不着四六的人哪裏有姑娘願意跟着我呢。
阿姨說你别妄自菲薄了,追你的姑娘都排隊排到長安街了。
我就咯咯笑,不過沒說話。
長大了,我才發現。我其實和我媽是一樣的人。
嘴上不管多嫌棄,心裏愛着,這輩子都不會放手。
張揚來我這裏的事情又被老頭子知道了,後來我被他爺爺戳了一刀。我故意說讓他很生氣的話,比如什麽張揚這輩子都離不開我了你要不殺了我要不放開你孫子。
這個愛張揚勝過自己生命的老頭子最後選擇宰了我,不過他沒成功,也許是因爲他下手的時候突然發現,我的身體裏也流有他的血液。
我被陳啓明送到了醫院。我不打算起訴這個老東西,我希望老不死的這輩子都懷着對我的歉意,一直到他滾到他的墓地裏。
就這樣,我欠了陳啓明一條命,不過他好像不在意,沒有趁機敲詐我,在我做手術之後還陪了我一天。
我很感激他,不過也沒說,隻是默默地給他存了個銀行卡,每個月打點錢,讓他不至于讀大學的時候和我一樣要拿别人的錢交學費。
張揚來醫院看我,他不知道這是他爺爺造成的,他還問我,到底是誰弄得我。
我說:說出來吓死你。
張揚就沉默着不說話。他看起來又悲傷又憤怒,不過看我不想說,最後還是沒問。
陳啓明幫我做了一個網頁,頁面特爛,但是勝在他拍了好幾張照片,當作網站的宣傳圖。陳啓明的字特别好看,握住毛筆、尤其是寫字的時候能讓人心都靜下來。
他幫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從來沒要錢,可我總按照高于市場的價格給他把錢打到銀行卡裏。我心裏挺感激的,如果沒有他,那段時間我估計熬不下去。
我見過陳啓明的爸爸。那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他長得一點都不像陳啓明,可他總在我店鋪門口往裏望,目不轉睛地盯着陳啓明。
陳啓明還以爲我不知道他父親的事情,一談到他就轉移話題,實際上我把他家裏的情況都查的清清楚楚,臭小子還以爲我真能讓一個來曆不明的人來我這邊幹活呢。
再後來,陳啓明上了大學,他考上了一所讓人聽聽名字都會瞪大眼睛的學校。我一直知道他學習好,可沒想到他學習這麽好,他很缺錢,放假的時候就和我一起學關于珠寶方面的知識,特别拼命特别認真,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出去買原石的時候我會帶着他,因爲他專業知識很紮實。
有一次我們去雲南,半途遇到了泥石流。我一直以爲這種小說裏才會遇到的情況不會被我趕上,可是那邊山區泥石流就像是吃飯一樣平常,不讓我這樣的外來戶趕上讓誰趕上呢?
我和陳啓明被困了一晚上,差點被凍死。當我試圖和陳啓明說話來精神精神的時候,我發現我說的都是關于張揚的事情。
那時候我歎了口氣,更加确信,我和我媽是一個世界的人:嘴特别欠,又懶又賤,不被逼到絕路就會一直苟且活着。可又能爲自己喜歡的人努力一把,比如她能跟着一個窮小子離開富庶的家庭,比如她能穿着裙子跳到冰冷惡臭的臭水溝裏。
比如我能在老東西面前承認是我,比如我能讓他往我胃部捅上一刀,一動不動。
就在我快要沒有知覺了的時候,陳啓明推了我一把,直接把我從車子上往下推。我剛醒,沒來得及作出自我保護的姿勢,後背被石子膈了一下,差點疼得一飛沖天。
不過我也醒了,這是陳啓明第二次救我,我想我會記住的。
從大山裏出來做了好長時間的火車。車上都是小孩兒的哭聲還有屎尿味兒。我忍不住幹嘔了好幾次,可陳啓明卻顯得很淡然。他還會疑惑地看着我,然後閉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這孩子總是闆着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他心思重吧,其實是個傻/逼。他現在還以爲我不知道他和他爸的關系呢——笑話,陳啓明的爸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一樣,我碰碰陳啓明的胳膊那人都能瞪我一眼,我心想你這是要多遲鈍才以爲能瞞過我啊?
從雲南倒車到重慶,然後又坐車回去。快到北京火車站的時候,陳啓明接了一個電話,然後他猛地站起來,面色慘白,那表情看起來就像是要從火車上跳下來似的。
我一猜就是他老爸出事了,這男人怎麽那麽愛找事兒,竟然打了一個後台那麽硬的人,讓我想通過錢買關系都不行。
最後我聯系了張揚,因爲張揚他爸是公安局副局長。
張揚的爸也就是我名義上的舅舅——本來不想管我,結果那個老不死的突然下了命令,讓我舅幫一把,然後陳啓明他爸就被放出來了。
我把這歸功于老東西戳我的那一刀,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因爲我舅面子夠大,所以事情擺的很平,被揍的人一方面不敢再和陳啓明作對,一方面又氣不過,所以沒開門讓陳啓明進病房。
我不願意讓陳啓明知道我家裏的事情,所以就叮囑道:
“你最近小心點,别被人打擊報複了。”
其實誰來打擊他呢?在中國,人脈人情永遠是最好的手段,這是一張巨大的網,隻要接觸社會就逃不出這個網,清高?清高管個屁用。
張揚剛放假,剛回家就往我這邊跑,他用力推開我家店的門,說:
“哥。”
張揚的臉色非常不好,上來就說:“你又跟那個小孩兒出去了?”
“嗯。”我坐到椅子上,翹起腿,“買了不少好東西呢。”
“……”
我從麻袋裏掏出一塊兒很粗糙的石頭,那石頭沒有經過打磨,圓的像是球,隐隐露出一個像兔子的形狀。
我把這塊石頭塞到了衣服裏,從雲南,帶回這裏。
張揚愣了一下,說:“你就買這東西去了?”
“管那麽多。”我說,“你誰啊你。”
“……”
我突然想起那年張揚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送了我一個煙灰缸,裏面裝着一隻漂亮而且昂貴的鋼筆。
我一看到這東西就火冒三丈,以爲他這是罵我。人家煙灰缸裏裝煙灰,你給我裝筆,說我裝B呢?
不過張揚顯然不會這麽高端的罵人,他說送煙灰缸是因爲我高中的時候就吸煙,煙灰總是落到衣服上。至于那根鋼筆,是他攢了好久錢給我買的。他說我的手白,特别适合這種深藍色的鋼筆。
這兩樣東西至今都鎖在我的保險櫃裏,成千上萬的資金從我手中流過,也沒有什麽東西能讓我一接到就覺得沉甸甸的。那東西讓我覺得心動,仿佛被人深深裝在心裏,被小心的呵護着。
那年我來到父母的墓地,卻隻買了一束花——這女人留下遺書說要和自己的丈夫合葬在一起。就算死了也不能讓他安甯。
我坐在墓碑錢,吸了根煙,絮絮叨叨地說:
“小時候不懂事,總覺得你們倆活着累,天天吵架,還不如離婚算了呢。”
“現在才知道,這世界上沒人活着不累。”
“你倆好好過日子,再等個幾十年,你兒子我也就去找你們倆了,到時候帶着個男人去見你們,可别把我們趕出來。”
我掐了煙,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轉過身就往回走,後來想起了什麽,又回去把手裏忘了放下的花送了回去。
我想,雖然現在累的像是狗,還是活着好。
還是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