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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深知自己的大哥言之有理,小六稀裡糊塗地把自己的身子送出去,那便是木已成舟的事情。大哥同蕭哲說得輕巧,若是以後有人願意喜歡小六,又不嫌棄他曾經同別人好過,他可以給予那人補償,可蕭凌影知道,這時間原本能夠對雙性體平等看待,不因為他們的身子問題歧視他們的人原本就少,現在小六還並非完璧,如果蕭哲想不明白,或者最後還是不肯和小六好,那麼,那孩子的後半身或許真的要孤獨終老了。
蕭凌影咬了咬牙,覺得自己不能讓蕭哲那麼好過。他倒是好,明明知道小六愛了他那麼多年,喝了兩罈子馬尿就能把人吃乾抹淨,末了一句菜不對胃,就能這樣獨善其身?他不但應該對小六負責,還必須發自內心真正疼愛小六。
從前,蕭凌影對於自己的弟弟和蕭哲之間的牽絆不以為然,一來弟弟還小,心性未定,二來蕭哲那人的腦子裡就是水泥加黃沙,有那功夫求他的腦子能轉過彎來,還不如小六長大後想明白了,另覓良婿呢。
自己再多的想法,如今悉數毀在了那兩罈子馬尿身上。蕭凌影嘆了口氣,決定同蕭哲去談一談。就算他最終的決定是離開蕭家,那也不能離開得那麼輕鬆自在。
蕭哲呆呆地坐在自己房裡,腦子裡不斷地回想著蕭凌孤給他的兩個選擇。在他簡單而枯草的二十多年生命裡,這麼複雜的情況是前所未有的。他似乎有點沒有能力去處理這個抉擇,痛苦地抹了一把臉,再看著滿地狼藉的屋子,頭一回覺得自己真是什麼都做不好,只會給別人帶來傷害的掃把星。
“有空在這兒發呆,怎麼不收拾包袱走人?”蕭凌影一腳踹開了房門,雙手抱胸,斜睨著他。
“四少爺……”
“別叫我,”蕭凌影撇過頭去:“對不起,在你這樣對待我六弟後,我再也不可能把你當作朋友了。”
被他態度鮮明的討厭了,蕭哲嘴脣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蕭凌影沈默了一會兒,又道:“想來你也不在乎吧,這個家裡你在乎的人又有多少,這個問題我不說,你也心知肚明。”
他這話說得蕭哲不禁緊張了起來,忙搖頭道:“我沒有……”
“誰管你有沒有,你這些不該對我解釋。起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轉身便走,蕭哲懷揣著疑惑,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一路上兩人誰都不說話,蕭哲本來就沈默寡言,而蕭凌影卻是怕自己刻薄,說什麼都帶著怨氣,難聽得不得了。
蕭凌影的腳步停在了蕭凌空的房門前,衝蕭哲努了努嘴:“進去。”
環顧四周,蕭哲看得出來它的主人走得有多匆忙,桌上的香爐還燃著,仿佛還有著人氣,蕭凌空隨時會回來一般。他心裡難受得犯疼,那個孩子自從喜歡上他之後,就沒有在家裡過過幾日的好日子,六年前因為他被他大哥趕出了家門,而六年後,又是因為自己的荒唐而離家出走。他何德何能,讓六少爺吃了那麼些苦?原本,他也應該像三少爺、四少爺那般有甜蜜而幸福的人生。
“這就看不下去了?那你看看這個?”蕭凌遠從蕭凌空的床頭取出了一個黑色的盒子,盒子不大,掂在手裡卻有一些分量,就這樣交在看著蕭凌空的床鋪失神的蕭哲手裡。
“這是?”
“看了便知。”
盒子並沒上鎖,對著精緻的扣鎖輕輕一按,便能把盒子打開。而裡面,竟是一封封寫滿了墨跡的信紙。蕭哲手把盒子放下,拿起了最上面那一封,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表情沈重得很。
放下一封,又拿起另外一封,他就這麼站著,一封封地讀著,沒有和蕭凌影講上一句話,等把最後一封信也讀完了,拿著信紙的手不自覺有些顫抖,哆嗦著疊好了又放回盒子裡,對蕭凌影說:“這些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呵,你想得太簡單。這只是十幾個盒子裡的一個,他這幾年,每日都給你寫信,寫完了也沒想著給你寄來,日積月累,便是沈甸甸的幾盒子信。”蕭凌影的聲音裡滿是對自己傻弟弟的疼惜:“不過對你而言,這也沒什麼要緊的吧,反正小六自作多情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每天寫信給你又算得了什麼?你不喜歡他,就算他為你放血割心,你也不會為他眨一眨眼睛的吧?”
“不是這樣的!”蕭哲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在剛看過他這六年裡的每一天后,在讀過了他每一天都懷揣著期待,卻因為思念自己而痛苦不已之後,蕭哲的心已經難受得仿佛被酸澀的檸檬汁液澆過一般,疼痛難忍。
還是這句話,自己何德何能,讓他愛慕了自己這麼久?又為自己吃了那麼些許的苦?
“不是這樣,那是怎麼樣的?你看看這些!”蕭凌影把信抓起一把往蕭哲身上扔去:“因為你的自卑,你就從來沒有認真地拿正眼瞧他過!表面上,他是少爺,你只是蕭家的一個家醫,可實際上呢?實際上他在山上的白日黑夜天天都在惦記著你!而吃什麼苦,受什麼罪,你都是他的精神依託。這個傻孩子天天想的就是自己長大了,成熟了,你就可以以平等的目光看他一眼,哪怕給他一點點機會!呵呵,他等到了,等到回來,甚至等到了你願意抱他,然後在第二天清晨告訴他你只是酒後亂性。蕭哲,你也挺狠的,心裡有喜歡的人,膽怯又懦弱的不肯去表白,如果你早日告訴小六你的心另有所屬,也不至於耽誤他這麼些年。”
有些東西,蕭凌影知道自己不該說,可是他心裡實在太疼太為了弟弟不值,說著說著便失了分寸,把他心裡的那些猜測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蕭哲臉色越來越差,並沒有出言反駁,生生地證實了蕭凌影的猜測。他冷笑了一下:“所以我最討厭你這種人,明明把自己的位置放得低微,對傷害你心目中的主子卻是完全不惜下狠手。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把小六毀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蕭哲被這一通狠罵罵得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四少爺說得對,他根本沒資格暗戀大少爺,因為他怯懦得連同他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如果不是自己對他的妄想,也不至於會把六少爺傷成這樣。
信紙雪花片一般灑落在地上,點點墨跡,都是那個讓他心疼的人六年裡的一點一滴。而這六年裡,他所有的一切也只是自己而已。自己卻給了他這麼當頭一棒。蕭哲想不明白,自己那天早上怎麼就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那句話,甚至完全沒有顧忌到男孩聽到後會如何的傷心欲絕。
還是自己這些年對他不以為然慣了,不但傷透了他,連當初承諾自己喜歡的人,把他當弟弟那般疼愛都沒有做到。
“我會去找他的。”蕭哲輕聲,卻堅定地說道。
“我說了,他不會需要你去贖罪的。”
“不是贖罪。”這根本不能叫做贖罪,直到讀了蕭凌空的信後,他才發現自己這些年錯過的都是些什麼,喜歡一個高不可攀的對象,然後用他那卑微的喜歡作為工具,拼命地往喜歡他的人心上戳。他一直忽略著蕭凌空對自己的感情,可他的感情才是最值得自己去珍惜的東西。那孩子對他從來就是認真的,他用他的生命,用他所有的一切在愛自己,而自己如果再不好好地珍惜他,卻去追逐那些鏡花水月那便是這世間最愚蠢的人,不值得被任何人原諒。
是的,鏡花水月,蕭凌影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他對大少爺的喜歡又有多少值得人去尊重的呢?他連表白都沒有,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只會暗暗地去喜歡他。這種懦弱和自卑,別說大少爺看不上,連自己都不會看得起自己。反觀那個勇敢的孩子,他無所謂世人的眼光,無所謂一再的碰壁,把他最陽光通透的愛意展現在自己的面前,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