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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的地平線 (第四卷)》第2章
【第四卷 游戲的終結(下)】CHAPTER.2 怠惰又膽小的公主

〈繩索〉用來打包行李、攀崖,或是綁壞蛋的工具。

▶1

眾人手忙腳亂做准備。

這里是桑托利夫半島的廢棄校舍,場中唯一的〈圓桌會議〉成員——〈三日月同盟〉瑪莉艾兒做出消極的判斷。

所有人朝銚子鎮方向移動。

身為〈冒險者〉的一行人,不具備防衛〈大地人〉城鎮的動機,但要是碰上這種危機見死不救,將成為不舒服的回憶。

至少應該警告銚子鎮一聲——基于這個判斷,眾人暫定前往該處。

不過,有一組人的行動和這個判斷無關。

是冬彌他們五人小隊。

他們早早整裝完畢,在夏季集訓參加者之中率先前往銚子鎮,街道目前看似安全,但是不能大意,冬彌等人維持著比起闖迷宮時距離較寬的警戒隊列,在日落的田園風景中前進。

倫迪浩斯叫出的魔法光源,照亮周圍的亮度更勝火把,但是這座未開拓的異世界,入夜的黑暗依然深邃。

「那邊怎麼樣?」

冬彌每次看到河岸小屋就出聲,眾人依照地點狀況,有時候會大聲呼喚,有必要的話由五十鈴單獨偵查,逐一檢查漁夫小屋。

如果〈大地人〉基于某些原因待在小屋,一旦遭受〈鯊化魚人〉或〈地精〉襲擊將輕易喪命,冬彌他們認為只有今晚務必在鎮上過夜,沒人要求就自動自發進行安全檢查。

「喂~!有人在嗎~?」

冬彌朝小屋出聲,再轉頭看向五十鈴,她默默搖頭示意。看來沒人,那麼這里應該沒問題,冬彌等人確定之後,繼續朝銚子鎮前進。

「大家好像都去避難了。」

「嗯 。 」

實莉回應五十鈴這句話。

冬彌聆聽她們的交談,謹慎觀察周邊狀況。

距離海岸線很近的這條農耕用道沒有〈地精〉身影,但是這里靠近海,沒人知道〈鯊化魚人〉何時會從濡濕的黑暗中現身。

隊員們在黑暗之中分頭監視各方向緩緩前進。

——在黃昏的廢棄校舍,冬彌看到山腹無數的火光之後,認定事態危急而下定決心。接下來可能會卷入戰斗,喵太、直繼與瑪莉艾兒他們正低聲討論,看起來沒有明顯恐懼的情緒,卻有種強烈的緊張感。

冬彌雙手抱胸,遠眺〈地精〉群聚的丘陵地帶時,姐姐實莉走了過來。

(實莉她怎麼了?)

冬彌嚇了一跳。

就冬彌所知,實莉未曾如此臉色蒼白緊咬嘴唇,實莉注意周遭的狀況,接著毫不猶豫對冬彌說:

「准備出發吧,我覺得我們應該前往銚子鎮——我得再和喵太先生溝通一次,冬彌幫忙說服大家。」

實莉留下這番話就轉身背對冬彌。

冬彌如同懾于姐姐這番話的氣勢,前去邀約隊友。他們要在夏季集訓成員之中率先前往銚子,稍微思考就知道這麼做伴隨些許風險,先鋒部隊遭遇怪物的機率也高。

原本認為可能有同伴提出異議,卻意外沒花太多時間就說服眾人,只有瑟拉拉稍微遲疑,但在五十鈴央求之後就一口答應。

是的,說到意外,沒想到五十鈴非常贊成這個提議。

冬彌則是冷靜到連自己都驚訝,以高度注意力接受這個狀態。這不只是實莉認真懇求,即使鎮民都是〈大地人〉,冬彌本能上依然不容許自己扔著毫無戰斗能力的他們不管。

(要是沒有我們,那個小鎮大概轉眼之間就會被〈地精〉毀掉……)

冬彌從實莉口中詳細得知鎮長個性以及鎮民生活,認為銚子是漁民們所居住,安詳又開放的〈大地人〉小鎮。位于桑托利夫半島的銚子並非城塞都市,沒有領主,即使組織自衛隊,卻沒有防衛騎士團這種兵力,受到舞濱之都與築波市的影響,是至今較能維持和平的農漁業小鎮。

附近的桑托利夫半島是難得平坦的土地,中央丘陵地帶在桑托利夫大河沖刷之下,成為肥沃又少有坡度的平原。

愈靠近銚子的土地,開墾程度愈為發達,農田四四方方如同磁磚工藝,種植小麥、油菜以及少許水稻,是豐饒美麗的光景。

雖然現在沉入暗夜,但是夏季海風吹拂的桑托利夫真的是一片美好大地。

夏季集訓的成員們拉出長長的隊列,走在廢棄校舍通往銚子鎮的農耕用道,有人依照等級隊別、有人依照公會、有人依照交情走在一起。

即使是在日落後移動,這些新手終究是〈冒險者〉,各自使用魔法光源,未顯疲態持續前進。其中有人騎馬,但這樣看不到腳邊很危險,因此大多是徒步。

實莉他們走在長長隊列前端的更遠處。

大概走了三十分鍾時,實莉唐突開口:

「——那個,我認為我們必須保護那個小鎮。」

冬彌也感受到實莉的想法。

冬彌也有想要保護、應該保護的想法。

但是,沒有理由。

那座小鎮是〈大地人〉的住處,和實莉或冬彌他們毫無關系,他們沒有接下防衛任務,即使拯救那座小鎮,也不會得到任何物品或金錢報酬。

那里甚至不是玩家都市,要說那里是否有平常交情甚篤的人,就只有在這場集訓首度接觸並交流的居民。

毫無理由卻感受到迫切的義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冬彌確實抱持這份情感,就像是一顆大石頭落在心中。

只是因為找不到理由,無法好好形容。

或許其他同伴也有這種想法,五十鈴、倫迪浩斯與瑟拉拉,都是一邊沉思一邊前進。

內心有種焦慮不安的黑色心情,再怎麼樣都無法揮去這股無計可施的封閉感,即使憎恨自己實力不足,掙紮想要逃離這種狀況,手腳卻如同身處惡夢動不了,這種無力感籠罩著冬彌等人。

「我之所以這麼想,那個……我們沒有非得協助的理由,可是,不……」

實莉似乎也苦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抬起視線看向山腳另一邊的山中森林,像是針尖般點亮的火把光輝在黑暗之中如同惡意閃爍燃燒。

「雖然會怕,但我覺得不能收手。」

五十鈴語氣有些不安,話中卻暗藏決心。

這次參加集訓遠征營的玩家,三分之二是新手玩家,而且有著程度上的差異。有些人和冬彌他們一樣是二十至三十級,也有人等級更低,要和〈地精〉交戰至少需要二十級。

而且不確定對方數量。

喵太將敵方稱為「中等規模的掠奪分隊」,直繼計算規模「最多兩百」,但是天色這麼暗,無法判斷這種推測的可信度。

無須協助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沒有協助的理由。

但是,有著想要協助的心情。

海潮聲反覆湧向默默前進的冬彌等人,海面塗抹成漆黑色彩,只有打上海岸的浪頭在月光映照之下呈現白色。

身影浮現于浪濤聲與月光中的冬彌,不經意想到一個堪稱靈感的想法。

「需要理由嗎?」

「啊?」

瑟拉拉詫異出聲詢問。

「沒有理由就不能協助嗎?」

冬彌說完之後,一股略顯詫異的奇妙沉默降臨。

「就算沒有理由,應該也可以協助,我們是〈冒險者〉吧?因為在冒險,所以是〈冒險者〉,既然心情上想要協助,即使沒有理由也可以協助吧?」

冬彌說著,內心的模糊情感逐漸成形,對,冬彌質疑自己為何煩惱這種事。

自己為什麼要找理由?

是要對誰解釋嗎?

何況,協助自己想協助的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對吧?實莉,還有各位,既然想協助,出手協助不就好了?因為我們想協助啊!」

冬彌挺胸大喊。

「對!」

率先回應冬彌的是倫迪浩斯,他用力點頭回應,把手放在冬彌肩上,揮除剛才的沉默表達贊同之意。

「呼呼呼,老實說,我居然稍微亂了陣腳,對,我們是冒險者,要是在這時候逃避,就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成為冒險者了,這樣不就本末倒置嗎?〈地精〉算得了什麼!」

倫迪浩斯輕輕放開五十鈴有點擔心的手。

「我也是冒險者的小小一分子,我可不想扔下小鎮,厚著臉皮逃回秋葉原!」

「請……請等一下,要怎麼做?我們要怎麼保護小鎮?那座小鎮沒有城牆,敵人數量有我們的兩倍啊!」

冬彌與倫迪浩斯意氣相投,瑟拉拉則是尖叫般提出異議。

「這方面由實莉負責想。」

「啊?」

冬彌話鋒忽然一轉,使得實莉驚訝瞪大雙眼,冬彌也對自己的無理取鬧感到過意不去,但要是沒幫實莉的心意點火,這份決心將會白費。

為實莉點火,是冬彌的工作。

她的雙胞胎弟弟非常清楚,像這樣亂來是最好的做法。

「……保護。城牆……不可能……敵方數量,不可能……」

實莉開始喃喃低語,嘴唇蠕動說著「如果是城惠先生……」,看到這一幕的冬彌,感受到些許困惑以及酥癢般的喜悅,既然冬彌的姐姐像這樣開始思考,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三步,五步。

在冬彌等人的注視之下實莉停下腳步點頭。

「想到了,方法——有一個。」

(實莉果然要這樣才對。)

姐姐責任感很強,冬彌擔心她可能沒多久就會被這份重量壓垮,卻也認為這份重量會反過來成為實莉的力量。就冬彌看來,實莉加入〈記錄的地平線〉之後,就學會把這份責任感轉變為前進的力量。

這應該是源自她對城惠的崇拜,冬彌同樣以戰士身分、以男性立場崇拜直繼,他非常能夠體會這一點。

「什麼方法?」

瑟拉拉戰戰兢兢詢問實莉。

「實莉小姐,我洗耳恭聽。」

倫迪浩斯以及面有難色的五十鈴,也圍在實莉身旁。

「以我們的人數,不可能成功協助銚子鎮抵禦〈地精〉,只是〈地精〉就算了,敵方還有〈鯊化魚人〉,數量是我們兩倍以上,而且也不確定我們所有人都願意參戰,即使成功抵禦,要是田地遭受肆虐,肯定會重創這座小鎮……所以——保護不了。」

實莉說得果斷,連弟弟冬彌也為她堅定的態度語塞。

所有隊友都因為實莉這番無情的話語發不出聲音。

實莉環視確認眾人的表情,卻像是彈起來般轉身。

「啊……」

「嗯,實莉的直覺也變得敏銳了喵。」

「大哥哥們前來巡視,檢查有沒有小伙子擅自打鬼主意羅,寶貝!」

「吾輩是老頭子喵。」

「喵太先生!」

實莉看見的是喵太與直繼,小龍與雷薩立克也在距離不遠的後方,瑟拉拉早早就挽住喵太修長結實的手臂,像是整個人懸空。

「直繼師父!」

冬彌也反射性地打直背脊,直繼並不是嚴格講究禮儀的師父,問題在于冬彌自己的意識。他面對這名身經百戰的〈守護戰士〉,自然而然就會打直背脊,不過冬彌與直繼平常當然也是毫不檢點大開黃腔。

「喵太先生……」

實莉表情有些困惑,看起來卻不想讓步,她以近乎瞪人的堅定視線仰望喵太,說聲「請您准許」低頭致意。

「嗯,喵太班長、直繼師父,這時候默默讓我們走,才叫做男子漢喔!」

冬彌站到實莉身旁。

實莉肯定想到了某個方法。她崇拜城惠,為了追隨他的背影,努力學習所有事物至今,這樣的她肯定胸懷打破僵局的策略,這麼一來,冬彌就不能讓實莉獨自成為眾矢之的。

「用不著准許,〈冒險者〉是自由的喵,如果真的下定決心,即使敵人等級比較高,或是要接受公會照顧,〈冒險者〉都有貫徹決心的自由喵——不過實莉,這條路就某方面來說相當辛苦喵。」

喵太這番話如同已經知悉一切,實莉點頭表達決心。

「明白了喵,阿白也說過,春宵苦短——夏宵尤甚(注:此處的阿白指《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書中角色李白),所以要盡快喵,實莉,對吧?」

喵太任憑瑟拉拉掛在左手,俐落使了一個眼神,聽到這番話的冬彌與實莉轉頭相視,並且握拳互擊。

▶2

「從東方丘陵接近中,小隊規模一,後方四十還有一隊,東北方兩隊。」

月光使得樹影漆黑浮現的夜晚森林。

實莉從樹梢通知下方,她以直繼借的望遠鏡認真觀察局勢。

「收到。」

「知道了,開始詠唱。」

實莉他們來到的地方,是距離桑托利夫大河不遠處丘陵森林的頂端,時間接近午夜,他們遠離稱不上林中小徑或農耕用道的腐葉土步道,來到隆起如同體育館大的山丘,在樹林里屏息待命。

實莉爬上穩固高大的櫸樹觀察四周狀況,將現狀回報給下方待命的同伴們,她現在的職責是以望遠鏡進行廣域偵防。

預先施加「傷害阻絕魔法」的冬彌,仰賴這種擁有鏡面特效的護罩魔法沖入黑暗。

他是前去吸引東方丘陵的〈地精〉部隊,不久之後,黑暗之中響起犀利的弓弦聲,緊接著,〈地精〉們的吼聲與撥開草叢的聲音接近過來。

冬彌在〈記錄的地平線〉接受全方位的戰斗訓練,在迷宮里不太實用的射擊武器也不例外。〈武士〉並非不適合使用弓箭,同樣可以裝備騎射弓或大弓,冬彌以大弓吸引遠方〈地精〉的注意力,試圖將敵人引到實莉等人的位置。

「……接近中,兩小隊果然發現我們了。」

實莉提醒警戒的聲音,使得同伴們各自拿起武器備戰,在這種開放式場所,開戰的距離自然變長,戰法也和狹窄迷宮里的狀況不同,怪物與〈冒險者〉遠遠察覺彼此時,自然而然會在近戰之前先進行射擊戰。

但是遠程戰有一項缺點,就是會引起周邊敵人的注意,冬彌以弓箭攻擊,結果引來兩個小隊約十只怪物,在黑暗中無法確認正確人數,但實莉以搖曳的火光與撥開草叢的聲音如此判斷。

「麻煩倒數。」

響起瑟拉拉緊張的聲音。

實莉以望遠鏡仔細注視黑暗,月光照亮的黑暗之中逐漸浮現些許磷光,〈月光仙子之露〉是制藥師制作的中階眼藥水,價格不低,只要滴在眼睛,在黑暗之中也能像貓一樣清晰視物,時效是二十四個小時,這也是直繼為了本次作戰提供的物品。

「五……四……三……二……」

實莉集中注意力開始倒數。

瑟拉拉將預先備好的魔法充填在法杖,在實莉數到零的同時發動。

距離實莉等人約三十公尺處,樹木忽然傳來喧囂,雜草扭動變得茂密。

治療系三種職業之一——〈德魯伊〉。

三種治療系職業各自擁有特色不同的專屬治療魔法,但不只是能以治療特性區分。

〈德魯伊〉是使用森林魔法的法師,他們使用的魔力是以大自然的神秘為泉源,在迷宮等處不太起眼,不過在這種戶外環境,大自然的魔力蘊藏著無法忽視的力量。〈德魯伊〉不是魔法攻擊職業,造成直接傷害的魔法威力不高,卻能使用別具風格多采多姿的魔法。

瑟拉拉施展的魔法〈助力之柳〉,可以對周邊植物產生作用,促進枝葉或藤蔓成長,纏住敵人束縛行動。

「來了!」

冬彌把梓弓扔到樹後,拔刀注視前方。瑟拉拉預先布設的牽制魔法,是依照實莉估算距離之後發動,只會纏住後續部隊,因此率先前來攻擊的〈地精〉們,是由冬彌與倫迪浩斯負責收拾。

「看得很清楚,冬彌,開幕交給你了,好好表現吧。」

倫迪浩斯在最近的默契訓練稍微修正想法。

他知道即使交給冬彌打頭陣,自己依然有出場表現的機會,所以選擇攻擊魔法時不再焦急,也不會搶著出風頭,現在他發動的是提升冬彌武器攻擊力的賦予魔法〈冰結刃〉。

倫迪浩斯施法之後,冬彌的刀纏著刺骨寒氣,在黑暗之中釋放冷冽光輝。

「我的這種魔法和〈賦予術師〉不同,只會造成幾次追加傷害,所以一開始就用強力招式上吧。」

冬彌點頭回應倫迪浩斯。

(確實得盡快解決。)

對手是比〈骷髏兵〉還難纏的〈地精〉,經過一段時間,第二部隊也將掙脫束縛前來。

瑟拉拉的牽制魔法會在廣范圍地形產生作用,妨礙怪物移動,但持續時間不長。

進一步來說,不只是後續的一支小隊,周邊山區與森林肯定也潛藏許多〈地精〉。

喵太他們說「最多兩百」,但這種說法已經不可信。被暗影染黑的夜晚森林里,許多氣息蠢蠢欲動,無法想像這片黑暗中有多少敵人。

「倫迪保留強力魔法,以次數取勝吧,我可以支援三十秒……〈指揮家之回聲〉!」

五十鈴下定決心以魔法支援之後,冬彌與倫迪浩斯朝〈地精〉群突擊。

刀與魔法交相狂舞。

倫迪浩斯理解五十鈴的指示,收起強力的單發魔法,反覆迅速施展小型魔法。這種輕量級的魔法傷害不高,相對的,發動時間與冷卻時間很短,也就是「適合連發」的魔法。

倫迪浩斯舍棄需要五秒發動的大型魔法,以平均一點五秒發動一次的連續魔法攻擊,恣意釋放的冰與火,五十鈴都以完美的顫音演奏進行〈輪唱〉。

火焰命中時配上深紅音符,冰彈命中時配上海藍音符。

〈吟游詩人〉五十鈴自己的攻擊力很低。

這是輔助型職業的宿命,堪稱在所難免的特性。

但是,某些事情正因如此才做得到。

五十鈴以五官接收的情報為基礎,即興複制倫迪浩斯的魔法,並且慢半拍「歌唱」。

當場複制並重現隊友的魔法攻擊,〈吟游詩人〉的奧義。

〈妖術師〉原本就具備爆發性的攻擊力,要是魔法全部加倍將會如何?以五十鈴的歌喉也只能撐三十秒的多重連彈,眨眼之間殲滅〈地精〉群。

緊接而來的〈地精〉第二波攻勢,將冬彌攻擊到多處受傷,但實莉以「傷害阻絕魔法」抵銷攻擊,沒擋下的傷害則是以能夠連續施展的治療魔法補足。兩名治療系職業交替職責,倫迪浩斯完成大型魔法詠唱之後出招,眾人成功殲滅十只〈地精〉。

▶3

「要說棘手,確實很棘手,但是,並非打不贏。」

正在治療的瑟拉拉,以「不可以粗心大意」這句話回應冬彌。

五十鈴拿水壺喝一口水,就把水壺遞給正在重綁鞋帶的倫迪浩斯。倫迪浩斯接過水壺規勸瑟拉拉:「瑟拉拉小姐,粗心大意是禁忌,但箝制勇敢會錯失勝利。」

四人各自喘口氣時,實莉正拼命和一張摺疊地圖奮戰。這是在夏季集訓開始時,城惠說「雖然我覺得沒必要」給她的地圖,是一張以桑托利夫半島為中心,描繪廢都伊斯塔爾與築波市等處的精密地圖。

即使夜視力強化,依然難以在黑暗之中辨識地圖內容,她躲在不容易透出光線的草叢里,以〈螢蟲之光〉叫出魔法光。

「是……是,沒事,正在稍作休息,正往北北西前進吧?好的……約三公里,收到了,也請喵太先生等人保重。」

瑟拉拉的聲音應該是密語。

實莉他們選擇的作戰單純至極。

就是對丘陵森林的〈地精〉掠奪中隊進行滲透攻擊。

既然無法完全保護城鎮,那就主動出擊,反向利用〈地精〉們藏身的森林展開夜間戰,用不著殲滅所有部隊。〈地精〉和〈骷髏兵〉不同,即使邪惡卻是亞人族,施加某種程度的打擊應該會削減士氣,也可能因而逃走。

保護小鎮的過程中,要是能先行突襲減少數量,防守時就輕松許多,這個策略野蠻到只像是自暴自棄,但是這個作戰比目前想像的還要有效。

原本實莉構思的只有作戰概略,要不是喵太與直繼修正細節並出借物品,應該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而且喵太他們也和實莉等人分頭深入森林戰斗。

喵太、直繼、小龍與雷薩立克四人位于比實莉他們更加激烈的戰區,他們一鼓作氣直搗〈地精〉掠奪部隊的正中央區域。

喵太他們高等級小隊朝〈地精〉部隊中央突擊,吸引對方注意力並持續殲滅敵人,實莉等人在南方待命,發現喵太他們打剩的〈地精〉部隊、受驚竄逃的部隊或混亂孤立的小隊就各個擊破,這個作戰開始至今已經兩個小時。

實莉他們在這兩個小時里打倒約二十只〈地精〉,如果是五、六只小隊編制的〈地精〉還好,單獨行動的〈地精〉斥候反而棘手,經常猜測不到對方以何種意圖行動。

仔細想想,這是一場擅自進行的作戰,沒有征得夏季集訓負責人——〈三日月同盟〉瑪莉艾兒的同意。盡管實莉內心當然滿是愧疚,卻刻意不深入思考這件事,剛才以密語報告的時候被狠狠罵了一頓,她覺得這也在所難免。

必須將多數兵力留在銚子鎮擔任防守部隊,這場作戰才能成立,打擊部隊人數愈少、對〈地精〉部隊造成的混亂與打擊愈大,愈能拉近鎮上防守人員與〈地精〉攻擊部隊的戰力比,提高〈地精〉放棄進攻的機率。

瑪莉艾兒應該沒有被實莉說服,但還是在最後說一句:「真是的,要是粗心大意,我可不會原諒喔!」實莉認為這代表她願意諒解(只是猜測,但應該沒錯)。

「附近敵人好像都殲滅了,是不是應該移動?」

五十鈴代替實莉以望遠鏡觀察。

「往西北方……啊,好厲害,他們不動聲色移動中。」

五十鈴發出佩服的聲音繼續報告。

喵太他們臨時編組的小隊由直繼與雷薩立克為主軸,小龍與喵太擔任打手,也就是以兩名〈盜劍士〉為主力。

〈盜劍士〉是以攻擊速度換取傷害的類型,兩人不必像法師攻擊系職業那樣發出明顯的光芒或爆炸聲,就能進行廣范圍的連續攻擊,在森林里的殲滅戰肯定能發揮恐怖的能力。

(嗯……往北北西移動三公里,走到山脊頂端……目的地應該是上次那座神社遺址……那我們就避開林中小徑……)

這條路線會往下經過山谷,不過可以橫越前往另一邊的山脊。

「實莉,要怎麼做?」

實莉在眾人視線之中收起地圖起身,用力點了點頭。

「走下山谷,從西方往西北方移動,要維持警戒。」

一行人依照計劃開始移動。

實莉定期接收喵太的通知,並且轉達給瑪莉艾兒。瑪莉艾兒正在和銚子鎮的〈大地人〉討論嗎?夏季集訓的其他成員們已經使用〈回城魔法〉回到秋葉原了嗎?不,肯定有些人願意為了銚子鎮留下來。

實莉走在黑暗之中,無法言喻的不安與徒勞感就湧上心頭。

他們對抗的只是〈地精〉大軍的一部分,實莉不知道詳情,但她隱約聽喵太說過北方出現大量的〈地精〉族,甚至湧到廢都伊斯塔爾,成為本次事件的開端。

換句話說,他們正在對抗的掠奪部隊只是〈地精〉主力部隊的冰山一角,甚至可以當成不受管制的非正規部隊。

想到這里,就浮現一股空虛情緒。

我們擊退這支掠奪部隊,或許全是杯水車薪的舉動,只能稍微拖延時間吧?實莉無法阻止這份質疑如同烏云湧現。

「夜間戰斗好危險。」

帶頭前進的冬彌輕聲這麼說。

「自己刀刃劃出的銀光很刺眼,即使強化夜視力,也要擔心踩到樹根或軟泥失去平衡,心髒怦怦狂跳,血腥味重到受不了,不過——」

冬彌沒有回頭。

他維持著集中力,在隊列前方撥開稱不上獸道的樹叢,朝谷底往下走。

「不過,努力就好……能成為助力就好。」

冬彌的聲音如同黑暗中點亮的燈火。

實莉抬起視線。

她看著弟弟的背影,冬彌內心果然抱持著非得保護、非得協助的想法。這是實莉沒有的堅強,冬彌的意志簡單又率直,行進速度足以擺脫任何迷惘。

「嗯,這樣就好。」

五十鈴率先點頭。

(果然……)

我行我素的她居然會點頭同意,看來實莉的推測果然正確。五十鈴直到戰斗開始都在猶豫,而且擔心倫迪浩斯的安危,既然這樣,這場戰斗就不能輸。

因為倫迪浩斯也是實莉的同伴。

為了保護他的矜持與秘密,為了協助這些同伴,實莉等人非得走到這一步。

「說這什麼話?冬彌、五十鈴小姐,這種事理所當然,要是對倒在眼前的人見死不救,哪有資格成為冒險者?我是用我喜歡的方式做我想做的事,我是為了成為出色的男子漢而成為冒險者。」

倫迪浩斯憤慨接話。

冬彌也以有力的聲音回應。

實莉的職責就是保護這樣的他們。

傷害阻絕魔法並非治療魔法。

而且在實莉的觀念里,甚至不算是魔法。

這是徹底保護同伴安全的宣示,既然同伴們身在戰場,實莉就要徹底保護眾人,一肩扛起隊伍遭遇的危難,甚至不讓同伴察覺受到攻擊,這是她這個〈神官〉的覺悟與能力。

(現在還不夠成熟……無法成為足夠的助力……)

但她心想。

即使如此,她依然心想。

她不會說「總有一天」這種迷糊話,她明天就要、今天就要得到這份力量。

為此,她無暇畏懼眼前的黑暗。

「注意!」

五十鈴的細語,將實莉的意識拉回現實﹒

五十鈴眯細雙眼看向山脊,那里只有一片毫無光線的漆黑森林,但〈吟游詩人〉的敏銳感官似乎在漆黑之中偵測到動靜。

她打個小小的手勢,走到隊列前方進行偵查。

「是魔獸……不知道種類,但是〈地精〉騎在像是大型犬的生物上。」

五十鈴輕聲回報,穿過山谷的風應該不會把這邊的味道與聲音傳到山脊,這部分占了優勢,但對方所在地勢較高,對己方相當不利。

「數量是魔獸三、〈地精〉三。」

「〈惡狼〉——那是強敵。」

實莉低語。

她只在城惠教學時習得基礎知識,惡狼是一種凶暴化的大型狼,卻不是野生動物,是因為魔法力與月光魔力而瘋狂的怪物,戰斗力是普通狼的兩倍以上。

「弱點呢?」

「不多,在這個狀況能使用的……應該只有閃光與轟聲,但只有第一次有效。」

實莉簡短回答倫迪浩斯。

但是眾人沒有猶豫,即使猶豫也無從退縮。

「上吧,麻煩倫迪哥擔任攻擊主軸,保護倫迪哥打贏這場仗吧,實莉也幫倫迪哥阻絕傷害,五十鈴姐配合倫迪哥出招。」

冬彌整合眾人意見之後,一行人注意風向前往山脊。

月亮高掛天空,漫漫長夜才剛開始。

▶4

當晚的〈恒冰之古宮廷〉。

有志人士于晚間召開的事前協議在陰郁壓抑的氣氛中持續進行,形式上是自由參加,但〈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幾乎所有領主與參謀、〈圓桌會議〉三名正副代表都列席,等同于以大型會議的成員進行討論。

這麼多人參與的會議即使大致來說還算甯靜,也免不了因為小動作或咳嗽而醞釀喧騷氣息,但是只有今天,沒有任何人發出半點聲音,如同害怕觸動某些開關。

議題是「大和列島北部現今的治安狀況」。

本次會議的召集人是宇都神前市領主庫廉狄特男爵,不過與其說是男爵主動提議,應該說是他敗給局勢與壓力,才肩負起這項重責大任,這在眾人眼中顯而易見。

以召集人身分主持會議的男爵,狼狽到令人不忍正視,在城惠注視之下頻頻把玩胡子擦拭冷汗。

「就算這麼說……」

「唔……」

「呼……」

會議老是在重點議題周圍打轉,遲遲沒有進展。

「大和列島東北部出現的〈地精〉大軍,是由〈七瀑城塞〉出軍……那個……啊……前來蹂躪……我們的領土……是的。」

即使如此依然被拱上台的庫廉狄特男爵,在幾十分鍾前以顫抖走音的語氣說完這段話,議題就再也沒有進展。

(以領主們的立場,應該是想由我們切入話題,盡可能讓我們提供情報或讓步,或者是想利用我們沒有預先攻打〈七瀑城塞〉的責任或罪惡感……)

城惠觀察在場眾多領主如此思考,領主各自浮現恐懼、死心、憤怒、哀求等各種表情。

他們的態度完全無法形容為從容,築波領主齊利瓦一副坐立不安的態度,偶爾朝〈圓桌會議〉投以忿恨的視線。

(築波……和舞濱並列為最接近〈地精〉軍隊的城市,堪稱最前線,而且相較于號稱東部最大的舞濱之都,他們的戰力貧乏,城牆也絕對不堅固……何況聽說那里是以賢者學舍為中心的學者暨魔法師都市,他內心應該對我們有意見吧。)

「啊,唔,咳咳,所以……我們〈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正遭遇十萬火急的事態,這次亞人族的襲擊,是前所未有的災難,關于這個事件……」

庫廉狄特男爵以冗長致詞再度推動會議進行,這次場中不斷竊竊私語,領主以及後方待命的文官們都低聲和周圍的同伴交談,各人的音量都小到聽不出對話內容,但集合起來難免成為騷動的氣氛。

往旁邊一看,道隆也大幅聳肩。

這場會議並不成立。

即使如此,考量〈圓桌會議〉的未來,在這時候放下堅持就讓步過頭了。

「請教一下,是否有哪位知道〈出云騎士團〉的動向?」

城惠不得已提出的詢問,如同對即將騷亂的會議潑了一盆冷水,部分領主圓瞪雙眼,微微張嘴凝視城惠。

(這是什麼反應?〈大地人〉以為我們是沒有思考能力的猴子?唉,真是的,這也沒辦法,我們也是不久之前都把〈大地人〉當成NPC而瞧不起,所以彼此彼此,不過……看來〈出云騎士團〉肯定處于無法出動的狀態,而且看他們的反應,似乎不是因為忙于其他任務?是基于更深入的理由?)

「出——〈出云騎士團〉是我們大和的守護神,不能請他們出馬介入這場戰斗。不提這個,想請教秋葉原〈圓桌會議〉諸位閣下,為什麼各位沒有在大和面臨危機時挺身而出?耳聞克拉斯提卿率領的騎士團精悍無比,〈圓桌會議〉不打算在本次事件派兵?」

「我認為這場會議並不是用來征詢我們秋葉原的意見,而是要征詢各位領主的意見吧?〈圓桌會議〉的決定是進一步收集情報。」

道隆搔頭以愛理不理的語氣回應。

既然參加會議,就不會介意被要求發言,但是被當成離題工具就很不是滋味。道隆現在處于這種態度。

「聽說秋葉原騎士團未嘗敗績!」

不記得名字的高瘦貴族放聲補充。

「我不曉得您從哪里聽到這種傳聞,但是我們〈圓桌會議〉以及秋葉原,完全沒有各位領主所說的常駐兵力或騎士團。」

城惠半無奈聳了聳肩。

他終于明白,這個世界的戰力與戰爭單位是以「騎士團」為基准,在〈大地人〉之間尤其是如此,這里的騎士團指的不是騎馬的精銳士兵,而是職業軍人,把「騎士團」解釋為「隨時備戰的固有戰力」應該沒錯。

〈冒險者〉所在的這個世界,幾乎沒有「傭兵團」這個名詞,普通居民武裝組織而成的民兵,只有在農村自衛的局面才看得到,部分原因在于領主們不樂見武裝農民的存在。

換句話說,「騎士團」是貴族唯一能理解的戰力組織。

即使如此,城惠不認為秋葉原需要配合他們的作風。

「既然這樣,〈冒險者〉是用來做什麼的!」

齊利瓦以充血雙眼毫不客氣說出這句話,使得道隆有所反應。

「〈冒險者〉是用來做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還會是什麼意思!〈冒險者〉的能力是神賜予的恩寵,你們有義務拯救大地!」

「我沒聽過這種事。」

「講這什麼迷糊話,不死、不滅!你們擁有這種能力,卻要放棄對這個世界的義務?不知羞恥,擁有此等能力為何還如此傲慢?」

[插圖]

「——胡扯!」

道隆的響亮聲音震撼空氣傳遍全場。

這場會議進行前,城惠他們在白天的情報收集與討論之中深入考察失憶的狀況,同時檢討本次出征的可能性。

失憶確實恐怖,失去原本世界的記憶代表著失去故鄉、迷失于這個異世界,令人倍感不安,即使如此,也無法避免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這是很明確的道理。

對于城惠他們〈冒險者〉來說,連「死亡」都不代表終結,雖然不曉得會持續多久……現在只能活在無限的生命之中。

這麼一來,即使可以避免在本次出兵對抗〈地精〉軍,總有一天也不得不卷入無法回避的戰斗。〈圓桌會議〉在這方面達成共識,既然遲早會在某處戰斗,要在本次出面和地精王交戰也行,而且當然已經擬定計策掌握勝算,〈圓桌會議〉是抱持這樣的決心,授權給現場協商的三名負責人。

就算這麼說,要是單方面受到利用,對今後也不是好事,城惠對此表示,隨便提供兵力的話,不只是對〈圓桌會議〉或秋葉原,也會逐漸對〈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造成傷痕,他們不介意和〈大地人〉合作,但絕對要透過一定的程序。

而且,三人確認了彼此在這場夜間會議的職責。

城惠站在贊成〈圓桌會議〉派兵的立場,誘使對方提供情報。

道隆站在反對〈圓桌會議〉派兵的立場,誘使對方讓步。

克拉斯提則是負責做出最終決定。

換句話說,道隆反對齊利瓦侯爵的出兵要求,堪稱是按照劇本在走,但道隆的這一喝,透露出更勝于預定演技的怒火。

(……因為不死所以沒有風險,沒有風險所以要干活?這麼說當然會激怒我們。)

對于知悉失憶問題的〈冒險者〉來說,這種說法觸犯了禁忌,道隆當然會憤怒。

(弱者對強者而仗恃的傲慢嗎……不對,不能笑,畢竟我們也可能不知不覺傲慢起來……)

「首先,我們不是〈自由都市同盟〉的領主,還沒進行加入同盟的典禮,因為還沒進行典禮,所以也沒有受邀參加昨天的全體會議,對吧?」

道隆以強悍目光瞪向眾人發言。

曉查出領主們昨晚進行了一場秘密會議。

由于領主那邊的間諜阻擋,沒能查出當時討論的內容,但是從這場會議自然能知曉。

「這方面無妨,事實上,我們還沒接受敘勳儀式,不過各位召開只有貴族參加的全體會議,卻要求我們秋葉原〈圓桌會議〉單方面提供協助,道理何在?我們沒參加會議,有義務接受這場會議的要求嗎?庫廉狄特男爵,您意見如何?」

「是的,我們絕對……沒有這種想法,道隆卿,這是您的誤會。」

「我不是什麼卿,我不是說我們沒接受敘勳嗎?」

「就……就算您這麼說……我們〈自由都市同盟〉的領主們,那個……叫做共謀嗎?總之……並沒有聯合起來要求秋葉原出兵,完全沒有這回事……」

道隆的氣勢使得可憐的庫廉狄特男爵受到驚嚇而結巴。

「嗯,所以要求秋葉原出兵是齊利瓦侯爵的獨斷要求,完全和〈自由都市同盟〉的全體意見無關,是這樣嗎?」

城惠如此回應庫廉狄特男爵。

這番話使得齊利瓦侯爵驚慌失措。

「呃!您的意思是我在這次事件被私利纏身,獨斷主導這次的要求?各位盟友,柏崎伯爵!太白侯爵!諏訪湖畔長!為什麼各位盟友不對〈冒險者〉講幾句話!」

「這……」

「確實不是全體意見,不是共識……不過事實上,我們之中不少人抱持這個意見,難道秋葉原光榮的最強戰力認為大和遭遇災難也無所謂?」

肥胖的中年領主以不肯罷休的聲音詢問道隆。

「我們不是貓狗。『因為你們不會死,去清理〈地精〉吧』是這樣嗎?如果我們用這種說法唆使同胞上戰場,怎麼可能得到秋葉原人民的信賴!」

城惠拉住激昂的道隆讓他就座。

基于職責,城惠不介意道隆高聲反對,但要是任憑情緒驅使怒吼,不小心對〈大地人〉透露失憶的情報,事情將會很麻煩。

(嗯……這下子傷腦筋了……)

城惠覺得現狀有點失敗。

齊利瓦侯爵與道隆的對立,使得會場完全成為僵局,城惠個人不介意在這次出兵遠征提供協助,不,他認為到最後非協助不可。

真要說的話,他想再花點時間尋找妥協點,但他還來不及這麼做,會議就出現裂痕,到了這個地步很難插入意見。

(仔細想想,我們宣稱要誘使對方讓步,卻沒訂下具體目標,這部分是敗筆……比方說資金或經濟上的協助,或者是簽訂條約,無論如何,沒設定目標就參與會議是一大失算。)

會議洋溢著沉重氣氛而凍結。

連賽爾濟亞德老公爵也無法在這股氣氛發言,在城惠煩惱許久,試圖打破這個僵局時,對開的會議室大門毫無征兆開啟。

和穿越走廊的涼風一起入內的,是一名美麗的公主。

是綰起銀發,身穿淡晨曦色禮服的蕾妮希雅。

▶5

蕾妮希雅很後悔。

進一步來說,她從剛才就毫無止息不斷後悔。

熟悉蕾妮希雅平常樣子的人,看到她現在如此勤勉于後悔,肯定會感動落淚。後悔是一種毫無生產力的行為,原本不應該形容為「勤勉」,但這件事先放到一旁。

今天的蕾妮希雅,沒有余力在意這種細節。

大廳寬敞得超乎蕾妮希雅的想像。

其實,蕾妮希雅一直在隔壁房間聆聽這場會議。

蕾妮希雅身為公爵家的大小姐,當然不會做出「偷聽」這種不成體統的舉動(也沒這種技術),負責執行的是艾麗莎。

她像是被會議過程推動而闖入場中,雙腳卻不斷打顫,心髒跳得好快。蕾妮希雅是貴族千金,擅長在眾目睽睽之下優雅微笑或展現舞蹈,但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在這種政治場合,甚至今後也沒有預定要她出席這種場合。

〈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是貴族文化的勢力范圍,貴族不會將女性視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出席者,未婚女性更是如此,至今沒有女性獲准在這種場合發言,今後應該也不會有。蕾妮希雅被教育成「賢淑低調的理想千金」,因此非常清楚這一點,正因如此,她對自己正在進行的天大行徑感到害怕。

但蕾妮希雅心中的某種情感推動著她,不容許她躲在雙親或騎士們身後。

內心狂冒冷汗的蕾妮希雅,表面上依然以優雅動作進入會議室。

「這是……」

「依然如此美麗……」

「是柯文公爵的孫女蕾妮希雅小姐吧。」

「簡直是月夜湖面的精靈。」

會議室里不只是領主,也有許多年輕騎士與參謀,在那天晚上的舞會一眼就為蕾妮希雅著迷的他們竊竊私語。

其中當然也有超越好奇心,因為情欲而混濁的低俗視線。

描繪嬌柔輪廓的鵝蛋臉、充滿哀愁的大眼睛、清晰的鼻梁,如同銀絲的秀發今天高高綰起,從頸項的美麗線條到鎖骨盡收眼底的禮服,呈現出美麗的調和,再配上她看似纖瘦卻充分具備女性曲線美的胴體,說她是〈自由都市同盟〉首屈一指的美麗公主,應該沒人會提出異議。

而且要是娶她為妻,將會繼承大和全島擁有前兩大權勢地位的柯文公爵家,所以不只是純粹心儀或崇拜的視線,她當然也會面臨充滿欲望的示愛。

會議室的桌子排成U字形,坐在室內後方較短會議桌中央的是庫廉狄特男爵,大概是負責主持會議進行吧,男爵身旁是她的爺爺賽爾濟亞德。

在孫女蕾妮希雅眼中,爺爺也比平常更加嚴厲又恐怖,她祈禱爺爺只有今天不會計較,走到房內中央優雅屈膝,進行傳統形式的問候,首先是正面,再來是東側,最後是西側。

她的思緒從剛才就停止。

腦袋像是塞滿棉花,完全無法思考,自己正以經過長期訓練習得,如同機械傀儡的優雅動作行禮示意,「真正的蕾妮希雅」像是置身事外眺望這幅光景,躲在內心深處不斷打顫,把(想像中的)抱枕蓋在頭上陷入恐慌狀態。

但是在她打直身體,揚起視線的瞬間,她和目標人物四目相對。

約一周的這段期間幾乎每天都會見面,極度違反貴族禮儀,貌似恭敬實則輕蔑的壯漢。

使用讀心術的妖怪。表面上是身經百戰的騎士,骨子里卻是惡魔的挖苦專家。

〈圓桌會議〉的代表——克拉斯提。

就蕾妮希雅看來堪稱巨大的魁梧體格,今天是以鮮少裝飾的漆黑衣著包裹,即使在這種無可救藥的會議,克拉斯提依然不改平常的表情。

也就是以細長方形眼鏡遮掩視線,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看似壞心眼的表情。

蕾妮希雅注視著這樣的克拉斯提。

克拉斯提也注視著蕾妮希雅,接著幾乎不動嘴唇悄悄低語。

「——今天不想當懶惰蟲?」

那還用說。

當然想。

蕾妮希雅想立刻回到舒適的臥室,換上穿久有點變形,卻因此令蕾妮希雅覺得穿起來特別舒服的法蘭絨睡衣,在床上滾來滾去。

好想盡情睡到中午不和任何人說話,然後慢吞吞起床,沒有好好洗臉就吃午飯,再去睡回籠覺。

所以,她筆直注視克拉斯提。

沒有余力露出一如往常,貴婦般的優雅微笑。

咬緊牙關,緊閉雙唇,以這張不像樣的表情凝視克拉斯提。蕾妮希雅隱約察覺身後的艾麗莎不太高興,但她甚至沒有余力在意這件事,繼續凝視克拉斯提。

會議室開始議論紛紛。

突如其來的這個事件是怎麼回事?

領主們認為可能是首席領主賽爾濟亞德公爵的安排,卻無法忍受沉默而開始低聲詢問。

「蕾妮希……」

「克拉斯提先生。」

蕾妮希雅頭也不回就打斷爺爺的話語,向克拉斯提說話。

內心祈禱聲音不要顫抖。

即使有種說出口將無法回頭的預感,她依然下定決心拋下一切,向克拉斯提提出要求。

(這個人不是人類,是妖怪,他是妖怪……)

內心頻頻打顫的蕾妮希雅回想起克拉斯提的平穩氣氛,回想起他長時間相處至今,從來沒有主動進行私人接觸的平穩氣息,回想起從未說過溫柔話語的他,幾近神通的洞察力。

是的,回想起他和善的言行與虛假的外皮。

做好表面工夫,展現得煞有其事。只以這一點來看,她和克拉斯提是共犯。

在這周,她與他聯手騙過〈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所有人,利用和善的微笑與溫柔的舉止,成功隱瞞兩人的真相,掩飾懶散至極的壞心眼,保住這個小小的秘密。

(沒錯……我大概是……相信這個人的不老實,相信這個騙子的謊言,相信他會看穿我,會配合這個荒唐的玩笑……)

「蕾妮希雅小姐,請說。」

克拉斯提恭敬答禮,蕾妮希雅也配合他向前一步兩人隔著桌子的距離不到一公尺。

「我現在要前往秋葉原,請陪我一起去。」

蕾妮希雅清楚告知。

心中沉靜至極,連會議的喧囂聲都像是來自遠方。

自己的心跳、火燙耳垂的溫度,以及克拉斯提微微眯細雙眼的表情變化,都比平常更加清楚掌握。

「克拉斯提先生曾經舉起騎士之劍向我發誓,會議期間會隨侍在我身旁,所以拜托您,我非得現在前往秋葉原一趟。」

「前往秋葉原——做什麼?」

「招募義勇軍。」

感覺得到領主們因為蕾妮希雅這番話而倒抽一口氣,統治秋葉原的是〈圓桌會議〉,秋葉原的〈冒險者〉們是〈圓桌會議〉的兵力,兵力在這個世界指的是騎士團。

換句話說,她未經許可就要前往不是自己領地的城市,直接要求騎士團參戰,依照貴族社會的常識,這是傷害〈圓桌會議〉權威的越權行為。

不過,這趟招募義勇軍之旅,若是有克拉斯提——〈圓桌會議〉的代表同行,局勢可能稍微改變。

蕾妮希雅當然只是向克拉斯提這位騎士個人提出護衛委托,照理來說,即使克拉斯提接受護衛任務,〈圓桌會議〉也不會收起矛頭。以破壞的狀況,蕾妮希雅可能會被視為煽動主謀而送上斷頭台。

不過,她的做法也很有可能對〈圓桌會議〉造成正面影響,〈冒險者〉終究會避免把自己議長護衛的公主送上斷頭台。

但賽爾濟亞德公爵不會允許唯一的孫女如此任性吧?貴族們發出不曉得該形容為失望、接納還是高興的複雜呻吟。

克拉斯提應該不可能接納蕾妮希雅的突兀發言,這畢竟只是小女孩突發奇想。

然而,蕾妮希雅繼續筆直注視克拉斯提。

「我覺得這是非常非常麻煩的事情,對吧?」

「——是的。」

蕾妮希雅以溫順淑女的表情點頭。

但是她的內心,並沒有會議列席人士感到氣質與憂愁的側臉那麼平靜,可以的話,她好想依偎著克拉斯提哭泣,她就是陷入此等絕境。

「為什麼要這麼做?」

「……克拉斯提先生說過,〈冒險者〉是自由的,我只不過是一個愚昧的女孩……不懂政治方面的事情,也無法理解爺爺他們為何要隱瞞〈出云騎士團〉下落不明的消息。」

這一次,會議真的籠罩著怒罵聲。

批判蕾妮希雅思慮不周的聲音,成為足以撼動牆壁的喧囂,艾麗莎抽出短劍保護主人,起身的領主們見狀更是大呼小叫。

「這下子,您做出天大的事情了。」

「負責的時候,請您陪我一起道歉。」

蕾妮希雅以打從心底抗拒的表情回應克拉斯提。

這不是「綻放于伊斯塔爾的一朵冬薔薇」適合展露的表情,但是在這間寬敞的會議室,列席者幾乎沒人察覺蕾妮希雅表情的些許變化,「認定賽爾濟亞德公爵孫女背叛領主會議,還對〈圓桌會議〉泄密」的批判聲浪從未止息。

「您在想什麼?」

「原來克拉斯提先生也不是無所不知啊……是的,完全沒有,我什麼都沒想……我只是站在柯文家一分子的立場不想失禮。」

這時候,克拉斯提身旁法師外型的青年拍響雙手,尖銳的聲音震撼空氣,會議室的領主與騎士們同時在短時間內無法動彈。

大概是某種精神系魔法吧。

在刹那降臨的寂靜中,蕾妮希雅轉過身來,像是將克拉斯提袒護在身後般高聲述說。

如同蕾妮希雅對克拉斯提所說,她什麼都沒想。

就只是任憑心中充斥的質量驅使,編織出話語:

「〈冒險者〉是自由的!……我們確實比〈冒險者〉弱小,但是不代表我們可以恃弱凌強,我們沒有權利甘于自己的軟弱,將他們當成道具使喚,我要前往秋葉原,直接拜托那座城市的〈冒險者〉們。克拉斯提先生說〈冒險者〉是自由的,那麼如果有〈冒險者〉願意幫忙,他應該不會阻止。十人也好,十五人也好,我些去一找願意協助的人。既然要請生性自由的他們幫忙,我們當然要盡到應盡的禮節,爺爺教導過我,盡禮節不能只以華麗的話語表示,所以我要直接前去站在路邊,向每一位〈冒險者〉當面懇求!」

說了。

說出來了。

蕾妮希雅血氣盡失,在近乎貧血的暈眩之中差點昏倒時,一雙手扶住她的肩膀。

「城惠兄,之後可以交給你嗎?」

「恕我拒絕,這樣太可惜了。」

「……那就交給道隆閣下了。」

處于輕飄飄感覺的蕾妮希雅,覺得這段對話似乎來自遠方。

響起一陣尖銳的笛聲,會議室一陣嘩然。

接著是匆忙的腳步聲,以及憤怒爭論的說話聲。

蕾妮希雅像是在舞會受男伴引導般牽著手移動,不知何時位于晚風吹拂的露台,轉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混亂的議場以及溜出會議室追過來的數名騎士,帶領騎士們前來的,是嚴厲卻令她敬仰的爺爺。

「要出發了?」

腦袋明明混亂到無法思考任何事,卻只有這句話像是清澈夜空描繪的閃亮文字,傳入蕾妮希雅的意識。她明確點頭回應,感覺爺爺似乎綻放笑容,大概是多心了。

她能維持這般思緒的時間,只有一瞬間。

恐怖的展翼魔獸——〈獅鷲獸〉順著強烈的上升氣流,貼著露台滑翔而來,蕾妮希雅還來不及尖叫,就像是行李被一把抱起。

「恕我失禮。」

這個從容的聲音來自白淨的戰士克拉斯提。

克拉斯提以結實的手臂抱起她,只以腳力就跳上〈獅鷲獸〉的背。

「緊緊抓住就不會有事。」

如果聲音沒有這麼從容蕾妮希雅大概已經昏迷了。在這樣的狀況下,〈獅鷲獸〉載著兩人飛上繁星閃爍的夜空。

載著法師青年與黑發少女的另一只〈獅鷲獸〉在旁邊同行。

爺爺與貴族們的領主會議被留在原地。

蕾妮希雅拼命抓住克拉斯提的胸膛,以免耳際咆哮的強風卷走禮服。

就這樣,蕾妮希雅的「一時興起」令她朝著無盡坡道滾落。

▶6

「主公,您在笑什麼?」

城惠臂彎里的曉扭動身體仰望城惠。

城惠從剛才就在偷笑,喉頭深處咯咯作響。

〈獅鷲獸〉在繁星之間撕裂大氣,一路直指東北方飛行,以這個速度,不用幾分鍾就看得見秋葉原,陸路需要數小時的旅程,騎乘雄猛振翅的魔獸就成為約二十分鍾的短程距離。

「沒事,我覺得令人拍案叫絕。」

「嗯?」

城惠笑得很快樂。

「我第一次看到克拉斯提先生露出那種表情,雖然他成功掩飾……但他當時失去招架之力,啊~真舒坦。」

「主公……您還在記恨舞會的事?」

「沒那回事……不過,或許吧。」

城惠回應完全收入懷里的曉。

「而且那位公主也是膽識過人,居然在那時候出這招——禮節是吧,我沒想到這一點,但她在這次拯救了陷入死胡同的〈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無論任何人怎麼說,她都是為了拯救己方而采取行動,而且成功了。」

〈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需要〈圓桌會議〉的戰力,城惠還不知道〈出云騎士團〉無法出動的原因,但這麼一來,〈冒險者〉就必須投入戰斗,失敗的話將成為膠著的消耗戰。

這種事態很可能導致〈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二十四名領主出現數名空缺。

既然如此,〈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必須不惜接受任何條件,將〈圓桌會議〉與〈冒險者〉拉上戰場。

不過,這部分有一個很大的誤解。

〈圓桌會議〉管理秋葉原的自治,對制度運作擔負一定的責任,卻沒有統治秋葉原。

〈冒險者〉是自由個體,各公會或各人的行動不應該受到限制,秋葉原這種成立理念,不用以言語陳述也確實存在,對于把〈幻境神話〉視為游戲參與的城惠等人來說,這是無須確認的「自明之理」。

秋葉原以不穩定的合議制度進行自治,束縛〈冒險者〉市民的自由,會在〈冒險者〉之間產生沉重的壓力。

以克拉斯提為首的〈圓桌會議〉特使,當然可以允諾協助這次對抗〈地精〉軍的防衛戰,但是並非無條件允諾,所需條件只有一項,就是「對秋葉原〈冒險者〉宣布本次判斷時,得到足夠的支持」。

要是沒這麼做,城惠他們特使將轉眼之間被秋葉原居民拋棄。

現在的秋葉原在防衛層面具備十二分的戰斗力,雖然經濟層面的糧食難以自給自足,但現在已經利用原本世界的知識著手開發物品,幾乎可以確定將來會持續進步。

換句話說,很難准備秋葉原想要的報酬,秋葉原是相當富足的城市,難以利誘。

既然出錢也不行,提供技術也有難度,〈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當然束手無策,其實以食物供給為首,秋葉原同樣需要不少資源,熟知「原本世界」的城惠他們,極力想追求舒適生活,如今不可能回到之前潮濕煎餅的時代。

不過,交流時間不長的領主們應該無法敏感察覺這一點。

城惠已經擬定腹案,要是會議和平進行,將會自然提示〈圓桌會議〉的要求,進行相關的協商。

然而,以齊利瓦侯爵為首的部分貴族情緒爆發,使得會議陷入僵局,城惠無法出牌。

(她或許沒有自覺,但她不只拯救領主們,也拯救了我們〈圓桌會議〉。)

老實說,城惠個人贊成本次出兵。

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似乎是無法避免的命運,既然無法避免,就應該在有利的狀況戰斗。

領主們將〈冒險者〉當成無敵兵力,希望他們加入戰場,這種認知有缺陷,〈冒險者〉實際上同樣背負風險,那就是失憶。克拉斯提證實死一、兩次不會失去所有記憶,但依然無疑是恐怖的壓力。

這個情報目前封鎖在〈圓桌會議〉內部,不過遲早得向秋葉原全體居民公布。

到時候,〈圓桌會議〉需要何種要素,才能維持現在的治安?城惠為此數度煩惱到無法入睡,如今他認為這個要素或許是「認同」,也可以形容為「能抵銷風險的覺悟」。

因為「死」不具意義,而失去絕對終點的「生」,將會使己身化為混沌。「從起點通往終點」這條單行道構造瓦解,「生」失去應該抵達的對岸,毫無選擇地被迫迷途。

城惠他們〈圓桌會議〉特使,即使決定協助〈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也不能只是言聽計從,這樣將會對秋葉原〈冒險者〉們的「認同」造成打擊。

(居然直接從正面出招……)

蕾妮希雅公主對此表示要「親自說服」。

——向自由的〈冒險者〉們逐一懇求。

她如此斷言。

(〈森羅變化〉……)

這四個字的不祥氣息,朝城惠的內心施壓。

自己位于何處?

在城惠眼中,亞人族是怪物,是游戲里的敵人。李•耿恩卻說這是〈第一次森羅變化〉的詛咒誕生而成,扭曲靈魂的惡夢。

城惠是生活在地球的平凡大學生,〈幻境神話〉只是線上游戲。李•耿恩卻說城惠他們〈冒險者〉是〈第二次森羅變化〉召喚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這是游戲,所以城惠擁有不死之身是理所當然。李•耿恩卻認為〈魂魄理論〉的魂魄修複與再生程序,是和創世秘密相關的偉大機制之一。

自己身處于什麼地方?

城惠對此擔憂得無以複加。

踩在〈獅鷲獸〉背上翱翔天際的這具身體是夢?還是坐在電腦桌前點滑鼠的自己是夢?

這條境界線逐漸模糊。

要是抱持著這份擔憂而失去記憶,自己肯定會被推落無光之暗,眾多〈冒險者〉肯定都是如此,到時候有誰能拯救?這種稱心如意的第三者並不存在。

城惠認為,能夠拯救的只有「認同」。

連城惠也不知道該如何得到這份認同,這個世界也不會給他們提問與尋求答案的時間,每一天都以恐怖的速度來訪,轉跟流逝成往事。

相對于〈冒險者〉或許得踏上這條崎嶇又艱辛的路,不,應該說必然會踏上這條路,那位淑女氣息的蕾妮希雅公主卻宣稱「我們當然要盡到應盡的禮節」。

(真的得說,不愧是克拉斯提先生。)

曉怕冷般以臉頰緊貼城惠胸口,城惠將她摟在懷里保護,放松臉頰露出柔和表情。

齊利瓦侯爵的情緒爆發,連帶封鎖〈圓桌會議〉的後路。他的發言像是只把〈冒險者〉當成道具使喚,使得城惠他們即使想協助也失去參與本次戰役的機會。

要是在那種態度施壓之下允諾協助,將會傷害秋葉原〈冒險者〉的尊嚴,〈圓桌會議〉這個自治組織也會失去信賴。

「主公,秋葉原到了。」

「是啊。」

「再來是戰場?」

「應該吧。」

在這個異世界,夜晚代表黑暗。

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漆黑大地,天空有繁星點綴,或許比地面還亮,城惠沒有手表,推測現在應該是凌晨時分,但秋葉原並未入眠。

城惠在〈獅鷲獸〉剛起飛時就以密語連絡,〈圓桌會議〉肯定已經做好准備,〈洛德立克商會〉的洛德立克應該會配合城惠的計劃。

漆黑大地上閃耀著篝火般光輝的地方,就是秋葉原。

原本看起來只是單一光輝,隨著距離愈來愈近,變得像是分割為無數篝火,接著可以辨識那是圍繞著廣場,如同小小戒指的火焰光環。秋葉原最大戰斗公會〈D•D•D〉迅速備好這個臨時著陸點,迎接他們的領導者歸來。

在毫無夜視力的坐騎也能清晰視物的充足照明中,兩只魔獸降落在秋葉原,漫漫長夜還有一半的時間。

▶姓名:艾麗莎

▶等級:14

▶種族:半祖族

▶職業:資深侍女

▶HP:629

▶MP:589

▶道具1:[蕾絲陽傘]以絲線細致編織而成的華麗陽傘,〈五月事件〉之後,開發出蕾絲款式引發流行,能保護高貴人士阻絕火辣陽光,侍從的必備物品。

▶道具2:[家事精靈的撣子]完成指定任務之後,家事精靈贈送的魔法打掃工具,對于部分副職業的行動有所助益,送給NPC可以提升好感,不曉得是誰送給艾麗莎的。

▶道具3:[侍女服]侍女使用的全套衣物,〈大地人〉有自己的設計款式,但艾麗莎最近穿的是副職業侍女玩家專用的特殊防具,愛穿的原因是舒適與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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