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艾薇兒中午一拿到操作間傳送過來的肉糜，就覺出不對了，她柳眉一蹙，嘴角緊抿著，二廚立刻領悟了師傅的意思，艾薇兒是不可能親自到操作間過問的，這是有失身份的事情。

　　周滿向師弟使了個顏色，葉洋平點了下頭，表示明白了，開了門出去。

　　可肉丸還是得繼續做，前廳客人的單已經下了，不可能讓人一直等著。

　　葉洋平到操作間的時候，張永正哼著歌，把一筐洗好的茄子倒進切菜機裡，按了一下按鈕，金屬的蓋子壓下來，不消片刻，等再次上升時，幾十根茄子已經變成了整齊的小塊，從排物口紛紛往下掉，這一切舉動都跟往常一樣，瞧不出有何特別之處。

　　張永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瞪著他的小廚，他先是楞了一下，馬上就諂笑著迎上前，討好道：「葉師傅今天怎麼特意過來了？」

　　葉洋平根本沒搭理他，小廚雖然在廚房裡是身份最低的人，可在小工面前，那就是兩個階層的人。

　　張永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後，葉洋平在操作間裡四處轉了一圈，露出一副極端挑剔的表情，張永越發地不安，這尊大佛沒事跑到小小的操作間來幹什麼，這很反常。

　　「昨天是不是你當班？」見找不到癥結所在，葉洋平終於盛氣凌人地問。

　　「是的。」張永恭敬地回道。

　　這就奇怪了，小廚挑了挑眉，思忖了一下，乾脆直截了當地問：「昨天的肉糜是你絞的？」這麼問，連他都覺得有些難堪，一個廚師跑來跟小工打聽處理食材的事，說出去太沒面子了，他輕咳一聲，掩飾住微妙的心情。

　　張永心頭一跳，忽然想起了昨天李喵喵奇怪地舉動，難道他留給自己的肉糜有問題？不會！如果真有問題，廚房昨天就會說，不會等到今天，還是說……張永眼珠子一轉，模稜兩可道：「葉師傅，是肉糜絞得不好嗎？」

　　葉洋平見他沒有否認，立刻橫眉立目地質問道：「那為何今天送來的和昨天的大不一樣，你是不是偷懶不想幹了？」

　　「沒有沒有，我怎麼敢。」張永慌亂地解釋道：「那是因為……哦，那是因為彼得先生新購置了一台絞肉機，操作上還有些生疏，我一定會加以改進的。」

　　葉洋平見再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氣哼哼地走了，張永抹了一把汗，心想虧得自己機靈。

　　「什麼？他說是因為絞肉機的關係，所以肉糜處理得不好！」周滿不由拔高了聲音，隨即意識到什麼，他飛快地瞥了艾薇兒一眼，女人面容板得死緊，顯然並未釋懷。

　　「你繼續盯著點，別叫那群下等人鑽了空子。」周滿壓低了聲音，對師弟囑咐道，操作間究竟在搞什麼鬼？他暗自猜測，昨天的肉丸真有那麼好吃？不見得吧？

　　艾薇兒把菜勺往檯面上一扔，說：「小周，這裡交給你了，我去休息一下。」簡短交待完，女人就離開了，留下師兄弟二人面面相覷。

　　彼得在走廊裡遇上艾薇兒，沒等湊上去打個招呼，就被一個凌厲的眼神給掃飛了，這小小姐也太難伺候了，一天一個心情，胖子傷心了。

　　他沒敢告訴艾薇兒，方才前廳經理跟他講，有個客人發脾氣，說是今天特地帶女朋友來吃肉丸，結果跟昨天和同事一起來吃的完全不一樣，前廳經理不敢驚擾到艾薇兒，只得承諾給那位客人免單，再加送一瓶高檔酒，才平息了對方的不滿。

　　彼得歎了口氣，小小姐心情明顯不佳，再是能幹的女人，依舊改不了過於情緒化的毛病，所以，從心底裡，彼得就不認為一個女人能成為一名合格的主廚。

　　艾薇兒進了專用休息室，往沙發上一躺，她昨天偷偷嘗過肉丸的味道，兩個徒弟並不知情，不想承認也不行，確實很不錯，肉質順滑富有彈性，不像平時那麼鬆散，一比較就能感覺出明顯差異，她當時心裡就有絲懷疑，真的僅僅是因為絞肉機的關係嗎？果然今天就弄這麼一出給她看。

　　艾薇兒沒料到一個低賤的切配工會對她的情緒有這麼大影響，她走到今天這步不容易，很少有女人做主廚的，要不是有家庭做後盾，同行可不會這麼輕易買她賬，不行！她怎麼能被一個小工牽著鼻子走，女人站起來，咬了咬牙。

　　李喵喵下午來接班時，張永的態度明顯慇勤了許多，繞前繞後也不下班，一直找著機會東拉西扯，喵喵不清楚他的意圖，隨口應付著。

　　張永惡意地想，你小子裝什麼腔，不就是想在廚房師傅們面前賣弄一把麼，順便再把自己給擠走，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很快就到了餐點，廚房不斷發布著任務，李喵喵奇怪地看了張永一眼，他怎麼還不回去？不過人家走不走跟他沒有關係，喵喵拿起一顆洗好的土豆，用刀鋒一側熟練地刮起皮來，張永瞪大眼睛，想說，不是有削皮機麼，哪有人手工刮皮的，這得等到什麼時候？他忍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李喵喵的動作非常快，只一會兒功夫，一盆土豆就清潔溜溜了，張永不錯眼的看著，哇！這手勢可不像第一次干的，比削皮機都慢不了多少。可緊跟著，他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小子到底在幹什麼啊？他以為是在拍地球武俠片麼，裡面不是經常會有幾個自認為很酷的耍飛刀的人，這一手……他就是想偷學都學不會啊，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喵喵一邊切著土豆絲，一邊疑惑地看看張永，這人好奇怪，瞪著自己半天沒有動，張永醒過神，哼了一下，你就是想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他雖然沒進過廚房，可他張永敢用他老爸的名義起誓，就連主廚大人都不定會這一手，哦，不用起誓，主廚當然不會這麼做，她怎麼可能親自動手切菜。

　　輪到絞肉糜的時候，張永看得更仔細了，這才是關鍵，切菜什麼的，切菜機就可以勝任，傻子才會自己動手。

　　李喵喵拿過一整塊後豬腿，拆去骨頭，剔除豬皮和肉膘，在這過程中張永越湊越近，喵喵不去管他，只顧自己做事。

　　張永見喵喵把瘦肉展開後，換了把自己帶來的小刀，一點一點將豬肉片開，剔出紋理中顯露出的細小的白色筋絡，他動作雖然很麻利，但這活本身非常繁瑣，一片一片，進展很慢，看著就很麻煩，張永搞不懂為何要做這種事情，這不也是豬肉麼？等他反應過來，才懊惱地發現已經把話問出口了。

　　本以為李喵喵肯定不會理睬他，沒想到喵喵淡淡地回答道：「這樣嚼著不會筋筋絆絆，肉質更細膩。」其實這個步驟一般在牛肉中運用的比較多，牛肉的紋理更清晰，但李喵喵始終認為，既然做了，就盡量做得更好。

　　說完，他偏了偏頭，似乎在疑惑張永作為一名切配工，這也不知道嗎？即便是刀工不熟練的，原理也應該知道。

　　張永尷尬地漲紅了臉，可一時又說不出反駁的話，難道他會告訴李喵喵，他從來都是把肉扔進絞肉機裡，連骨頭都不用自己拆。

　　張永覺得腦子都糊塗了，這李喵喵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所做的一切全讓人看不明白，可聽著卻又很有幾分道理，這人放棄使用任何機器，全部手工操作，且動作還這般熟練，現在還找得出這樣的人嗎？這傢伙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

　　張永一直跟到了李喵喵下班。

　　喵喵到家後，就把小貓放了出來，本來上班前就想放它出來，丟給安妮照顧的，可小傢伙顯然更喜歡待在空間裡，李喵喵也就隨它去了。

　　「雪球，餓了吧，快來吃飯。」他叫著小傢伙的新名字，將向同事討要來的，客人吃剩下的魚放在它面前，雖說是殘羹冷炙，賣相著實難看了點，但以他現在的能力可買不起新鮮活魚，只好委屈雪球了。

　　不料他一番心意，雪球直接無視，小傢伙嫌棄地斜了一眼那碗魚，用前爪把它撥到一邊，昂首挺胸地繞了過去，小尾巴揚得高高的。

　　「……不吃可要餓肚子哦。」李喵喵沒底氣地威脅道。

　　安妮無語地看著主人，這腥氣得要死的玩意兒連機器人都不要吃，她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顆球，一『人』一貓目中無人地玩了起來。

　　好吧，異獸也有挑食的權利，但他目前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給雪球吃，不知道貓吃不吃蘋果？要不來根胡蘿蔔？發現自己的思路越來越偏離，李喵喵趕緊打住，算了，餓了它總歸會吃，養寵物絕對不能太嬌慣了，會養刁的。

　　見那邊兩隻玩得忘乎所以，喵喵把碗挪到廚房，也做起自己的事來，他把早上挖的幾盆土全端到浴室裡，倒進浴缸，堵住下水道，然後放水浸泡。不知道這是不是鹽鹼土，只能以這個思路先試一下，泡上一天再看。

　　弄完一切，都快半夜一點了，李喵喵趕緊擦了擦身，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雪球已經在沙發底下迷迷瞪瞪了，他用籮筐給雪球弄了個窩，把小傢伙放進去，安妮乖巧地道了聲晚安，也回去『睡』了。

　　第二天起床後，李喵喵特意檢查了一下廚房裡的碗，發現一點沒動過，沒想到雪球這麼硬氣，說不吃就不吃，這都一天沒進食了呀，李喵喵猶豫了一下，要不今天晚上再看看，實在不行，就去給它買條魚吧，他決定稍稍妥協一下，規矩可以慢慢做，一下子餓死就不好了。

　　不過，這小傢伙瞧著還挺精神的，一點沒有餓到的樣子。由於它昨天晚上跟安妮玩得很好，李喵喵出門上班時，就把它留在了家裡。

　　到了艾靈頓餐廳，明明張永應該上晚班的，卻來得比他還早，見到李喵喵時，神情有些複雜。

　　「今天來得好早。」喵喵打了聲招呼。

　　張永應了一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李喵喵工作的時候，他還是同昨天一樣，站在一邊很認真地看著，只不過這次勤快了許多，菜都是他搶著去洗的，其實也有專門的洗菜機，但是他這次沒有用，像李喵喵一樣，全部用手來洗。

　　喵喵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麼這麼做，但人家既然表現出了善意，他還是友好地朝著張永笑了笑。

　　張永看著那笑容有些發愣，他心裡微微一動，覺得自己以前似乎誤會了李喵喵。

　　「那個……」繁忙時段過後，張永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說？」喵喵放下菜刀，抬頭問他，張永一臉犯難的表情已經持續一中午了。

　　「你的這個本事。」張永做了個切菜的動作，吞吞吐吐道：「能不能教教我。」說完他又急著補了一句：「你當然可以拒絕，我不會，不會……」

　　心裡有些不甘心，爽快話就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