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代雪姬~
「如你們所見,她的名字叫弦月,是雪姬,想要叫我帶她去找她的母親,簡單來說就是這樣。」白咰無所謂的把話講得簡單明瞭,可以說是有說到重點,也可以說是什麼重點都沒說到。
真的是雪姬?
雲蕭和馮亦睜大著眼看了一眼一旁的弦月,他們不是第一次見到雪姬這種妖怪,但是,這種偏深色系的雪姬的確是頭一次見到,畢竟雪姬的衣服服飾全是自身現化而來,那就像是一種代表性,跟她們的頭髮、瞳色一樣,全都是偏淡色為主,也別說他們倆懷疑眼前的女子是否真是雪姬了,就連雪姬們見到弦月時沒一個不是滿臉訝異,根本就無法置信居然會有雪姬長成這副德行。
難堪的低下了頭,對於馮亦、雲蕭兩人投射過來的質疑眼光她早已習慣,她就像是個突變種一樣,在雪姬的族群裡醒目、難以容身;在外人的視線裡怪異、猶如殘缺。
無法解釋的所以然,每當所有人知道她是雪姬時所投射過來的愕然,真的,往往讓她不知所措的抬不起頭。當異類並非她自願,但是異類的她只能承受別人的這種眼光。
苦,這種滋味,這種辛酸,真的太苦。
在妖怪之中,對於非自身的同類絕大多數都是抱持著排斥的心態,而雪姬又是一種排他性非常高的妖怪,想當然,弦月的日子一定好過不到哪裡去。
大概也是知道這種問題會傷害別人,兩人也沒有多追問,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那……為什麼一定要白大哥你帶她去找她母親呢?」雲蕭偏過頭問,如果連雪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何處,為什麼白咰會知道?印象中,雪姬是一群回溯性很高的妖怪,她們憑藉自身的直覺,對於自己直系血親的回歸能力相當於百分之百,那算是一種原始的呼喚、本能的能力。
「因為……只有賢者大人知道真正的白玉山在哪……」弦月解釋的回答道:「我明明在白玉山上感受到我母親的存在,但是上了白玉山,卻完全找不到任何我母親的影子,明明應該有更高的地方,但是白玉峰上卻已無山可登,不論我翻了多少遍,找了多少次,怎麼找怎麼找都是找不著,怎麼做都是回到了原點的搜尋。一直到我遇到了賢者大人為止,我才知道,白玉山非白玉山,真正的白玉山另有他山,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但賢者大人他卻……」
弦月哀怨的低下頭,有點欲言又止的想再說些什麼,只是接下來這話聽起來會頗像抱怨,要她當著賢者大人的面說這話,惹得她也不知該說不該說。
「老頭不肯把白玉山的真正所在位置告訴妳?」有點不可置信的挑挑眉,馮亦以為以白咰這種「好管閒事」的個性,會把白玉山的所在位置「詳細」的跟她說,「順便親自」把她送上去好「順道」遊山玩水一番哩!畢竟他們就是這樣的一例不是嗎?
知道馮亦明著疑惑,暗地矛頭指向自己,白咰也只能苦笑了聲,「拜託~~不是我不肯告訴弦月,只是有交換條件罷了……」他轉頭溫柔的看向弦月,「弦月,我說了,只要妳能跟現世雪姬和平相處,讓雪姬接納妳,我便告訴妳白玉山的真正所在位置,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不是嗎……」
白咰暗自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只要弦月能融入現世的雪姬當中,她就不會感到無助,沒有無助孤獨,她就不會想要去找她的母親,那麼,白玉山的所在在哪……根本一點也不重要。現在看來,他這算盤可是打錯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試了,儘量試了,可賢者大人,你知道這有多不可能嗎……」垂下眼,難過的低下頭,弦月本以為這很簡單,本以為的,但實際做起來才發現有多麼困難。
被人打,被人欺,被人罵,被人取笑。在年長的雪姬裡,她被白眼輕視;在同輩的雪姬裡,她是大家打罵取笑的好對象;就連在年幼的雪姬裡,她一樣站不住腳,只能被人丟著石頭到處追趕。
然後,她才知道,原來在所有同類之中,她是這麼的不堪,她永遠也不可能被雪姬接受,這世界上唯一會承認她的,只有她的父親和那完全未曾謀面的母親。
只因她的父親到死前都說著,她的母親是愛她的、疼她的。只可惜她們雪妖一旦成年,便注定無法跟人類朝夕相處、長相廝守的,不甘寂寞的父親便央求母親暫時由他來扶養自己,直到自己成年為止。
所以她深信,母親是愛她的、疼她的,陪在父親身邊只是一種暫時,就把這短暫的童年陪在父親身邊當作是一種盡孝,所以她也從未想過要去見見母親或者是現世同類雪姬。
她跟著父親度過十五個年頭,十五歲那年,父親去世,辦妥一切以後她才開始想回去找母親。頭一次離開了家鄉,頭一次走到外面的世界,然後……她才驚訝的發現,為什麼……以往父親總是禁止她去和其他雪姬接觸,為什麼……父親永遠也不肯讓她離開家鄉一步。
她被父親保護得太好、太隔絕,以致於到她出現在同伴的圈子裡時才發現,她竟另類的幾乎是種……「突變」!
當白咰開出條件時她的確有點愕然,原以為她可以靠毅力解決這一切,但直到見到同類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太過容易,只差沒讓她放聲恥笑自己的無知而已。
「我已不再求她們會接受我,沒有族人無所謂,沒有同伴也可以,就算一輩子只能跟著我的母親一人在一起我都接受,只求你,賢者大人,請你發發好心,讓我到白玉山上找我母親吧!」
她不明白,為什麼白咰始終這麼堅持不肯告訴她白玉山的真正位置,她只當自己的母親是個離群索居的雪姬,所以才會沒跟族人在一起,或許母親正是跟她一樣,過度的異樣,受盡族人苛刻的眼光才離去。
弦月會這樣想也並非完全沒有理由,畢竟雪妖是屬於孤雌生殖的一種生物,雖然她們也可和人類的男子有所交流,但基本的生物選汰還是不會改變,所以雪姬一族清一色全是女性,而因為單性生殖的後果,基本上,基因的變數不大,通常母親身上的特徵會遺傳給女兒,所以弦月自然會認為她的「突變」或許正是因為跟母親有所關聯。如果母親也是跟她一樣的怪異,那麼,也正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會在雪姬的族群裡找不到母親的身影,為什麼所有的雪姬裡幾乎沒人看過母親,只因她們母女……另類的令同伴難以接受。
另類、突變、殘缺、自卑、不容世俗,在弦月的眼裡,白咰看到了這些。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初見弦月時,他只在她身上看到「尋親無門」的苦感,本以為是為了她好,所以才開出這樣的條件來,豈知幾番折騰下,卻把局面演成今天這種地步,沒想過雪姬們竟然會把弦月逼成這樣,他以為,至少她們會對同伴有點憐憫之心才對,這樣看來,是他把事情想的太過美好了,現下的弦月簡直自卑的差點沒去一頭撞死而已。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不想帶弦月上白玉山去,或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弦月,妳……確定妳真的想要上白玉山嗎?」白咰思考了好半晌才問出口,他不是神,也不是「她們」,下一步會走什麼棋,會發生什麼事,他根本無法預料。他只是猜測,憑著他的經歷去猜測後果,而這猜測……變數或許還是很大,畢竟事已過千百年,雪女們……應該不再那麼死板,或者……他不應該管那麼多,不該這麼早就下定論,或者……弦月她……可以是一個特例。
「那是我唯一的歸處,唯一……會接納我的地方……」弦月自卑的低下頭,天生注定,在任何人面前,她活該被恥笑,如果事已至此,那就乾脆讓她永遠不要跟人有所接觸。
白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了好大一番決心才緩緩的說出口,「別這樣,弦月……妳……並非……像她們想的那樣……是異類……」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最起碼,他是該對弦月的自慚形穢負起責任。身為雪姬,她不該如此的不堪,如此的抬不起頭來,弦月她……應是比任何雪姬都要來得驕傲的,她,有的是那份資格。
弦月懵懂的抬起頭,有點呆楞的眨了眨眼,「什麼……意思……」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像她們所想的是異類」?
顯然,對於白咰的話中話,吃驚的可不止弦月一人,連雲蕭和馮亦都不免睜大了眼,依照白咰的意思來說,弦月她……不是雪姬的異類?也就是說她這模樣……是正常囉?
白咰用手撐住自己的下顎,沉吟了半晌,掃了所有人一眼,這才慢條斯理的看著弦月道:「妳……不是異類,弦月,妳很正常,再正常不過,妳只不過……是初代罷了……」
「純種的雪妖是雪女,雪女跟人類產下的妖怪我們叫她『初代』,因為初混人類基因,血液混雜,初代雪姬一反常態,由白轉深。初代和人類產下的隔代雪姬由深漸淺,深淺交雜混之其中,三代以上的雪姬,人類血液過濃,色澤漸漸偏淡,淡藍、淡黃、淡粉、淡綠,但妳會發現沒有白,因為白是雪女唯一有資格擁有……」白咰伸出手溫柔的撮過弦月的一段髮絲,靛青的綠,墨綠的綠,深的引人著迷,「妳該驕傲的,弦月,在初代,藍、綠、黑、紫、紅無一不是最深邃的顏色,那是血統的證明,也是最貼近雪女的證據。雪姬越是遠離雪女血脈,顏色只會越加偏淡而已,就像一塊漂白的布一樣,漂得再白也不是白,色澤可以再淡,但卻永遠回不了深,妳……明白了嗎?」
弦月睜大著眼,有點消化不了的看著白咰,「賢者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其實是比任何一個雪姬都還要接近純妖的?」顫顫的問出口,她是否聽錯了?麻雀變鳳凰,身分地位大轉變,她……竟會是初代?是比……長老們更接近純妖的初代?哈哈!如果這只是個笑話,那這玩笑可開大了。
然而這可不是個笑話,只見白咰微微點點頭,肯定的回道:「如果妳指的是雪姬的話,那麼答案是,是!」
他講的全是事實,在這混雜混種的世界裡,純種的妖怪已經越來越難找到了,不管就力量而言也好,就血統保留也行,越接近純妖的妖怪,自然也會越受到族人的尊重。
「我是初代?我是初代?我居然是初代……」弦月喃喃自語的唸著,這種事實與其說讓人不敢相信,不如說……很讓人興奮。
相信嗎?她居然是初代!不是異變、不是突變,她不是小雪她們口中罵的異類,也不是那種抬不起頭活該被人嘲笑的廢物,或者反過來,她……才該是最有資格取笑她們的雪姬。
太不真實了!就好像一個乞丐突然被人告知其實他是某某國的達官貴族一般,不真實的有如作夢一般……夢?是了,這……該不會純粹只是一場美夢吧!
弦月下意識的伸出手擰了擰自己的臉頰,唉呀!會痛耶!痛?這麼說……這不是夢囉?不是夢,那就代表是……現實,是現實就表示……
「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我……居然是初代啊……」弦月嘴邊頓時揚起了一股微笑,瞬間有種被宣布解放、捧上天的感覺,驕傲的優越感一下充塞在心中,讓她激動的幾乎落淚,原來自己……並非活該是如此不堪入目的。
一個思考閃過腦海,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弦月猛一抬頭,眼中竟有著無限的震撼,「等等,賢者大人,如果……我是初代的話,那豈不就代表我的母親是……」是雪女?那個千百年前就已經被宣布不復存在的妖怪一族?那個算來是所有雪妖中最純粹的妖怪一族?居然還有殘餘……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不!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那這種消息,比告訴她自己是初代還要令人震驚。
一個合該在千百年前就被滅絕的祖先群,如今依然有殘存在世的存留者,而且這殘存者還是她的母親!天啊!她開始懷疑她的心臟會不會因為負荷不了這一連串的刺激而停跳了。
「如果妳是初代,那妳的母親當然是雪女。還有,弦月,有一點得告訴妳,妳的母親不是現世唯一的雪女,或者該說,千百年來,殘餘的雪女一族們,全在白玉山上……」
「不可能!」弦月摀著嘴低叫了一聲,光是還有雪女存在世界上這一件事情就已經夠讓她吃驚了,現在還要告訴她殘存的雪女不止一位,而是一群,這豈不是更加誇張?
弦月會這麼吃驚不是沒有理由,她們雪姬一族向來在妖怪中屬於弱勢的族群,一是混雜人血太多,二是因為她們一族是沒有純妖存在的。
沒有純妖存在的妖怪族群就像是少了強大的後盾一般,妖怪,當然只有妖怪最懂得如何對付,而正因為雪女們已經不復存在,所以每當妖怪談判時,她們雪姬一族永遠插不上邊,也永遠不准插上一句話,就好像一個少了首領的國家,她們只能任人宰割,連點怨言也不許有。
她們也是很悲哀的,在現世這個世界裡,她們大概是最難堪的一群妖怪了,說是人類也不是,說是妖怪卻又沒人出來作主,偏偏雪妖是隸屬於戰鬥偏低的妖怪,她們根本就無法為自己的權益說點話。
她們所處的地帶,地位是如此的模糊不清,面對群妖,除了無能為力還是無能為力,她們只能退,再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為止。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這世上真的還有一群為數不小的雪女存在,那麼面對群妖,她們至少有了那份爭奪的勇氣,至少有了那份站出來說話的力量,這能叫弦月不興奮嗎?
「賢者大人,你……不是在騙我吧!」泛著淚光,弦月激動的抓過白咰的手臂,就算她曾被她們欺侮的很慘,但論點上,她們依舊是同一族的族人,只要任何對她們一族有利的事,同樣身為雪姬的一員又何嘗不會開心呢!
「是不是騙妳,妳應該最清楚,不是嗎?」白咰意有所指的嘆了嘆,「『閉上眼,請輕輕的聽起同伴的呼喚,大海彼方的浪濤聲,山涯天邊的鳴叫聲,不論身在何處,不論相隔多遠,只要閉上眼,就能聽到同伴的呼喚,然後請妳記得,記得,請記得,那呼喚,是在等著妳的歸來……』這是妳們代代歌頌的回流,親緣越近,呼喚越強。弦月,妳是初代,跟妳最近的不是雪姬,不是隔代,而是雪女。只要閉上眼,妳應該就可以聽到,那聲聲叫喚的呼喚,那數目,是多還是少,妳該聽得出來才對……」
兩行熱淚再也忍不住的滑下臉頰,不懷疑了,這下真的不用懷疑了,只因她知道的,其實……一直都聽得到的,翻過山,穿過海,橫過峽谷,走過高林,那在她心底不停翻騰的聲音……從沒有停過。
有別於雪姬的呼喚,有別於現世族群的呼喚,那聲音……來自遠方,一聲一聲,一句一句,連綿不絕,那是……另一個族群的呼喚,就像在告知她那裡才是她該歸去的地方,就連在雪姬的族群裡,那呼喚聲也是從未曾間斷過。
以前的她害怕這種呼喚,因為那就像在告知自己,她的的確確不是雪姬,的的確確是異類一般,而今才知,那的確不是雪姬的呼喚,那是……離她更近、更親的雪女的呼喚。
弦月輕輕的把眼閉上,曾經,因為否認,因為懼怕,因為未知,所以那聲音模糊了,也變小了,而今側耳細細傾聽,這才發現,那聲音……其實不曾模糊過,不曾變小過,也不曾……間斷過。
或許一直都是很清晰的,或許一直以來這份相思都是很重的,只是沒想到當相思洩洪時,卻是這般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激動的直讓人想放聲大哭。
「是啊……我是知道的……知道的……」弦月哽咽的幾乎泣不成聲,低下頭狠狠的流著淚,但那是高興的淚水,原來她……並不是異類,原來她並不是孤單一人,原來世界上還是有雪女的存在,原來……太多的原來,太多的真相充塞在她腦中,驚喜多的直讓她沖昏了頭。
所以,她忽略了。
弦月並沒有發現,在這一層層的真相下,還有著太多太多的矛盾存在,白咰給的喜悅太多,但,也隱瞞了太多。只是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思考,她只是想著、樂著,沉浸在這無限的喜悅裡。
「好了!弦月,別哭了。我之所以告訴妳這些,不是要讓妳哭的,我只是想問妳,知道了妳的母親是雪女,知道了妳自己就是初代,弦月,妳……還堅持要上白玉山嗎?」
「當然!」弦月抬起頭,毫不猶豫的回答,既然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雪女的存在,那這趟白玉山,她更是非去不可了。
「是嗎……」白咰喃喃的唸了聲,念頭一轉,壞心的笑了笑,不懷好意的看了馮亦一眼。說真的,他是個很懶的人,要他煩惱這個、煩惱那個他最不擅長了,索性……就交給他們去決定好了。
頭皮瞬間發麻,馮亦打起一個冷顫,看白咰剛剛笑得那副模樣,奸的簡直像隻狐狸,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閃過腦中。
白咰溫柔的再度看向弦月,「弦月,妳運氣真不錯,我們正是要往白玉山上去。如果……妳真還想上白玉山,那麼……就去問問他們倆,只要他們倆點頭,我就讓妳跟著我們一起走,如何?」得意洋洋的宣布,當場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兩人。
「咦?」
「什麼!」
完全沒料到白咰會這麼說的弦月和馮亦很有默契的同時叫了出聲,倒是一旁的雲蕭卻沒什麼多餘的表示。
也不是說沒表示,只能說當他在見著白咰苦惱的模樣時,心中大概就有底了,而等白咰看向兩人時,他多少也猜了個七八分,扁扁嘴,簡單來說,對於白咰的宣布,他的確是不感到怎麼意外。
很像是白咰會有的作風啊!想不透的事情,要想太多的事情,就乾脆丟給其他人去想,徹頭徹尾的逍遙派。
不過雲蕭有預料到,馮亦可是沒預料到,「老頭,你搞什麼鬼,我不答應,做什麼我們得讓她同行不可?」馮亦氣憤難當的起身指著白咰大罵,開玩笑,他想累死自己不成啊?也不想想他們這一路吃的、用的、喝的、打的,全是由他一手包辦張羅,現在居然還好意思跟他說要多一個來照顧?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他當然第一個跳出來抗議。
「老頭?」弦月睜大眼,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到,剛剛沒注意到,他……他剛剛叫賢者大人什麼來著?老頭?天啊!
「喂!你身為人家弟子,怎麼可以對師傅這麼不尊敬!」弦月憤慨的為賢者大人叫屈不平,沒見過天底下哪個弟子叫人家師父老頭的,這也太過分了吧!
「去妳媽的!誰是他弟子啊!」弟子!他吐血給他看!開玩笑,他馮亦要是有這種師傅,沒死也給氣剩半條命,哪能好端端的站在這。
「你們……不是賢者大人的弟子嗎?」弦月訝異的眨了眨眼,她還以為……以為他們倆都是賢者大人的弟子呢!所以她剛剛才會想對雲蕭用迷心術,想說要有個弟子能為她說說話,說不定能成功也不一定,誰知……誰知……丟臉,這下糗大了。
馮亦瞪了弦月一眼,「我要是的話,老頭還要問過我的意見嗎?直接把妳帶上不就好了?」
他對她的印象實在太差,若不是見她剛剛說的可憐,現下早就把她轟走了,可現在不轟不代表她可以跟著他們走。
不要說他鐵石心腸,把一個妖怪帶在身邊行走,這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怪不妥的,更何況從剛剛到現在都是聽她自己在那邊說,誰知她是否真沒別的企圖?據說雪妖會將自己心愛的男人冰凍留在身邊,由剛剛她想迷住雲蕭的情況來看,真讓她一路跟著他們走豈不是非常危險?
好吧!就算一切只是他的多心,就算她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尋親好了,這一路上多少打打殺殺的,他可沒那力氣再去多分神照顧一人,就怕到時連累到雲蕭,那豈不是更加倒楣?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馮亦左想右想就是覺得不對,擺明了多帶上她一個就多提高了好幾分麻煩的風險。他這一路跟來,本來就是要把對雲蕭的威脅降到最低,如今要他把弦月這個不安定,無法掌控的危險因子擺在身邊,他會答應?作夢去吧!
「總歸一句話,若你還要我帶上她,我不答應。」馮亦轉過頭毫不猶豫的衝著白咰說,也不管弦月一臉快哭了的表情。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線索,好不容易才讓賢者大人有了首肯的意味,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啊!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就這樣不肯讓她跟?
「我……我知道剛剛我可能有什麼多有得罪的地方,但……不知者無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們原諒我,求求你們……請你們答應讓我同行好嗎?」弦月咬著唇低聲下氣的說著,認為馮亦是氣自己剛剛的不禮,只能低著頭賠罪,只望馮亦能心軟一點,讓她跟著他們一塊上山。
見弦月這般可憐,雲蕭有點不忍,不免也替弦月開口求起情來,「馮亦……你就答應她吧!」或許是弦月的思親之情跟他太過相似了吧!總覺得,若能幫上她見到她母親,又何嘗有樂不為呢?
只可惜,馮亦什麼都可以妥協,但唯有在考慮雲蕭安危這件事情上固執的簡直不通人情,「不行!我還是不能答應……」冷冷的一口回絕,「如果把妳帶上,這一路難保不會多添些什麼亂子,我,不想冒這個險。」
「不會的……」弦月使勁的搖頭否認,「我保證,一定不給你們添麻煩……」眼看雲蕭已經答應,就只差馮亦這一關,弦月不由得說的更是賣力,唯恐馮亦不知道她的誠懇一般。
「保證?妳能給什麼保證?」馮亦低諷的笑了聲,「妳看得到未來嗎?妳能確定一路上都不會有麻煩到我的事嗎?妳能肯定的說妳『一定』不會給我添亂子嗎?百分之百不會出錯?妳能保證嗎?」
訕笑著把話說完,基本上,馮亦是那種「只對自己人」好的那種人,對於未知的人,不管男女,他向來是半點面子也不留,或許多多少少跟雷克雅的訓練有關,畢竟黯的第一首條就是不要「以貌取人」,所以要馮亦懂得「憐香惜玉」這回事,恐怕還真有點難度在。
「我……」弦月啞口無言羞紅著臉,他說的全是事實,她的確不能給上什麼百分之百的保證,但又有誰能對未知的事做上肯定的判斷?他這根本就是為難她。
「女人,囉唆又無知,還真是最好的證明……」見弦月說不出話來,馮亦不屑的冷哼了聲,他今天心情真的太糟了,糟到他連半點紳士風度都沒了,人要在氣頭上還真的什麼修養都會不見,什麼不好聽的話都會說出口。
一把怒火燒了起來,這男人……過分!她低聲下氣不代表他可以對自己毫不客氣。
「是嗎……起碼不像你們男人,小氣兼沒肚量……」瞪著馮亦,弦月不客氣的回嘴,她發現這男人還真容易挑起她的怒火,自己的忍耐力應該不錯,但不知為何,一見到這男的一臉輕視的模樣,她就有氣,大概是兩人天生八字不合吧!
「我沒肚量?」馮亦拉高了音量,他沒肚量?她居然說自己沒肚量?他要真沒肚量,真小氣巴拉,那就不會讓白咰三番兩次的糟蹋自己,就不會還在這裡聽她囉唆個沒完,一路上累積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他已經……忍耐很久了。
兩道不滿在空氣中交會,擦出了個不小的火光,簡單來說,他看她不爽,她看他不屑,一人一妖,誰也沒意思想讓誰。
有得吵了!雲蕭吶吶的看向兩人,瞧兩人這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樣,恐怕得吵上好一陣子了。
白咰壓低著聲音,鬼鬼祟祟的閃到雲蕭身邊,頗有興致的低聲道:「阿蕭,要不要來打個賭?」嘿嘿!有趣有趣,這兩個人要是吵起架來一定很有看頭。
雲蕭挑挑眉看了看白咰,有點無奈的聳聳肩,「我說白大哥啊……你總不會是為了看好戲而故意這麼做的吧?」知道馮亦平常對白咰不怎麼禮遇,如今讓白咰逮到個機會,怎會不藉機整他一番?況且還不用親自動手,省了麻煩又出出氣,一舉兩得嘛!
白咰努努嘴,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沒錯啦!誰叫大伙一知道馮亦是B段術師後,總被馮亦的氣勢嚇得連話也說不出。弦月是妖怪,而且還是屬性冰冷的雪姬,對於人類的氣勢、氣魄啦這種感受力幾近是零,算是面對馮亦還敢跟他大聲叫罵的唯一一人。他好不容易總算找到個人能讓自己看到馮亦吃鱉的模樣,怎麼可以放過這大好機會嘛!
「唉呀!娛樂娛樂嘛!」白咰皮皮的一笑,「怎樣,賭不賭?」
雲蕭看了看在一旁已經吵的不可開交的兩人,轉了轉眼珠子,玩味的看向白咰,「賭,怎麼不賭,不過我賭馮亦會輸……」
「是嗎……我倒認為馮亦不會妥協喔……」畢竟事關雲蕭安危,要馮亦妥協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那就好啊!一人一邊,賭局成立,要賭什麼?」雲蕭眨眨眼好笑的看著白咰,白大哥真是不瞭解馮亦,他如果真的不會妥協,那也犯不著在這跟弦月吵嘴了。不過或許連馮亦自己都沒發現,打他收起武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下意識排除了弦月敵對的可能性了,現下他也只是跟弦月拌嘴,並沒有對打趕人的意思,只要弦月再加把勁,再繼續吵下去,馮亦大概就會受不了的妥協了。
「賭什麼都行!」津津有味的看著兩人在吵架,白咰壓根也沒注意到雲蕭在說些什麼。
雲蕭眼眸中閃過一絲的狡猾,「是你說的喔!那就由贏的人決定內容,輸的人不得有異議反悔,如何?」
「可以!」白咰豎起手指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眼睛骨溜溜的盯著兩人直打轉,唉呀呀!怎樣都好啦!看戲看戲,看戲比較重要嘛!
嘴角微微的向上揚了揚,雖然雲蕭無法知道白咰究竟在隱瞞什麼?究竟想打些什麼主意?但……要讓自己知道真相,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不是嗎?
不知何時已經隱藏的明月,宣告著,黎明的清晨,就快要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