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流言

　張柔在宮門口站了很久，然後才在侍衛的提醒下渾渾噩噩地離開了，而等她上了趙家的馬車，卻一下子就癱軟了下來。

　三歲的孩子也會說話了，趙平輝又是個愚忠的，所以剛才送進宮的就是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兒子……本來她雖然擔心孩子在宮裡會因為不適應而惹事，可想著自己丈夫畢竟也是朝廷大員，孩子惹了事最多也就是被趕出宮，便沒有太過擔憂，可現在……

　想到那個少女臉上掛著的冷笑，張柔整個人哆嗦了起來。一開始她雖然覺得那個少女的聲音比較耳熟，卻沒有多想什麼，但是「小姨」這稱呼，卻是趙晴喊慣了的。

　一年前趙晴和張淑還有那個小傻子一起失蹤，她雖然覺得蹊蹺卻也沒多想，只是攛掇著趙平輝宣佈了那些人的死訊，覺得這麼一來，那些人就能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誰曾想，現在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見到了對方！

　張柔腦子裡亂的很，心快要跳出胸腔了，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對策。

　之前德明帝是在一個偏殿裡見她的，周圍還有那些德明帝一直很看重的道士在，趙晴和王安澤也跟他們站在一處……

　當初趙晴突然失蹤的時候，還有人看到了盛裝打扮的張淑，這兩個人，不會是好運地跟德明帝身邊的道士搭上線了吧？而現在，她們是來報仇了？

　自己的兒子還有女婿竟然都落在了她們手裡……張柔想了一路都想不出應對的方法來，一回府，就哭倒在了趙平輝的懷裡。

　那些下人都識趣地退下了，趙平輝這才拍了拍張柔的肩膀：「柔兒，孩子沒跟著你回來？你別傷心了，我過兩天就和親家一起去看那兩個孩子去。」雖然現在王安澤的情況有些不正常，但是德明帝一向雖然迷信煉丹脾氣卻不錯，不會莫名其妙地殺人，他的孩子應該不會有事。

　「說不定你就再也見不著了！」張柔「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相公，那個女人是處心積慮的啊！她肯定是想害死成兒啊！」

　「什麼那個女人？」趙平輝驚訝地問道，雖然一開始傳話來說是皇后想見趙成，但後來的情況卻表明，讓他兒子進宮的人分明就是德明帝。

　「是趙晴！我在宮裡看到趙晴了！」張柔開口，雖然那個女人長的比趙晴美了很多，但是對方的聲音她絕不會聽錯。

　「這怎麼可能？」趙平輝一愣，三年沒見，趙晴是什麼模樣他都不記得了，但是那樣一個孩子，從別莊跑出去以後就算不餓死大概也要淪落風塵了，又怎麼可能進的了宮？

　「沒錯的，雖然她的模樣變了，但聲音我聽得出……相公，她們母女兩個在成兒還在我肚子裡的時候就想害死他，現在肯定更恨我了！我的成兒……」張柔抽噎了起來。

　趙平輝聽到這話也急了，他如今只有趙成這麼一個孩子，寵的不行，要是這孩子沒了……「我馬上就去找親家去！」德明帝已經很久沒上朝了，他一般見不到，不過王啟去求見一般還是能見到的。

　張柔剛想同意，卻又想到了一點：「可是相公，當初的事情丞相大人知道的也不清楚，一年前你還說趙晴母女已經病死了，要是你把話跟丞相大人說了，丞相大人會不會很生氣？」王啟對王安澤看重的很，要是知道王安澤現在被叫進了宮變成了這個模樣跟他們有關，肯定會很生氣吧？

　「可要是不說，又要怎麼辦？」趙平輝皺起了眉頭。

　趙平輝和張柔商量了很久，到底還是去找了王啟，而另一邊，那些道士全都圍著不過三歲的趙成左看右看。

　趙成在母親走後就被嚇哭了，後來被問了一些話以後，就更怕了，可是很顯然，現在圍著他的這些人，是不會因為他哭了就開始想盡辦法哄著他的。

　「仙師，朕怎麼沒看出來這個小娃娃有什麼出眾的地方？」德明帝看著被人嚇得哇哇大哭一個勁兒地喊著娘的趙成，開口。

　趙平輝和王啟都是他覺得還算不錯的大臣，所以他才會允許他們的兒子成為仙師的弟子，可就算如此，心裡卻還有些不適——怎麼他堂堂一個皇帝不能修仙，他們卻行？

　「資質這種東西，單看外表又怎麼看得出來？」安三成笑著開口：「不過，這娃娃實在太小，恐怕也不能理解玄奧的道意，不如就先讓宮女帶著他，教他認字吧。」

　「也是，」德明帝隨著身體的好轉，如今對安三成言聽計從，這樣的小事，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宮女照顧他恐怕會有疏漏，不如就把他送到皇后那裡吧。」如果這個孩子真的能成為仙師的弟子，那麼早點打好關係也是有必要的。

　「如此甚好，老夫多謝陛下！」安三成笑著開口。

　「仙師不必多禮，」德明帝的臉上帶上了一絲希冀，「之前能仙師講道，我受益良多，不知仙師能不能多教我一些？」就算不能修煉不能長生不好，能多活幾年也是好的。

　「當然可以！陛下，不如你就沐浴齋戒，然後讓小徒用一個月的時間為你洗經伐髓吧！」德明帝的話正和安三成的意，他馬上開口。

　「洗經伐髓？」德明帝眼睛一亮。

　「沒錯，就是洗經伐髓，陛下在這一個月中，要一心向道，不為外物所擾，安全按照我所說的來做，半月之後，必定能脫胎換骨年輕許多。」安三成開口，這是趙晴交代了他要做的，只要德明帝答應了，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就肯定不能見外臣了。

　德明帝常常為了修道閉關閉上幾個月，就算一個月不出現，朝廷也會照常運作，可這一個月裡，有些人恐怕就要著急的不行了！

　「真能如此？那這就開始吧！」德明帝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德明帝如今的身體，就像是一顆中間已經被蛀空了的樹，想要補好空洞沒可能，但是讓它重新長出枝丫來，看起來繁茂一片卻還是可以的。

　趙晴對這個皇帝沒有什麼感覺，卻知道德明帝只要還活著，她就能慢慢發展自己的勢力，而換了個皇帝，她想要做事就沒那麼容易了，因此，她倒是寫下了好幾個藥膳方子，然後開始讓德明帝閉關一個月了。

　每天吃藥膳，用藥泡澡，趙晴還會早晚兩次用內功幫他梳理身體……德明帝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越來越好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就更加的心誠，將外面的事情完全扔開不管了，自然不知道趙平輝有多麼著急。

　德明帝已經好幾年不曾踏足後宮，皇后又沒有孩子，在後宮的生活很不好過，所以見到被送去的趙成，她倒是非常高興。

　而且，德明帝因為安三成要求保密的緣故不曾將事情跟她講清楚，所以她還把趙成當成了德明帝的私生子……對於一個無子的女人來說，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帶著趙成的時候，她就一直致力於讓趙成忘記以前的母親，甚至引導著趙成把自己當母親……

　趙晴其實是見都不想見張柔的兒子的，那個孩子雖然也是她的弟弟，但是當初張柔誣陷她的母親，說她們要害她肚子裡的孩子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怎麼可能還對那個孩子有好感？不過，她也不會去傷害一個孩子……

　找了個宮女問了問，得知皇后在身邊有經驗的嬤嬤的幫助下正在說動那個孩子把她當成母親，趙晴忍不住莞爾。

　「師姐遇到了什麼高興事？」看到趙晴正在跟一個宮女說話，還很高興的樣子，王安澤馬上就走了過來。

　王安澤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著各種辦法往自己身邊湊，看到這情況，趙晴就忍不住想要歎息——王安澤，喜歡的果然只是女人的皮相而已。

　以前趙如慧長的比她漂亮，他就看上了趙如慧，而現在她的容貌更盛趙如慧，他就開始在她身邊打轉了……「師弟，我們在說御花園。」

　「御花園有著各種珍奇花朵，師姐如果想看的話，可以跟陛下請示一下，陛下肯定會同意的。」王安澤開口，剛剛來到宮裡的時候他還整天很擔心，現在卻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情緒了，反而跟那些道士和皇帝一樣對修道充滿狂熱。

　「我聽聽就夠了，師弟，你最近練得怎麼樣了？」趙晴問道，安三成什麼都不懂，當然教不了什麼，最後也就只是忽悠著王安澤去打坐罷了。

　「師姐，我還是沒有任何氣感。」王安澤聽到趙晴的話一陣沮喪，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卻完全感覺不到體內有什麼氣感。

　「師弟，你不要沮喪，現在你開始修煉不到一個月，歲數又不小了，這樣是正常的。」趙晴寬慰道。

　「師姐說的是，我一定會再接再厲，爭取將來能跟師姐一樣！」王安澤開口，兩眼放光地看向趙晴。

　他既然已經要修仙了，就算不能長生不老也會壽數大增，既然這樣，凡人跟他在一起就不合適了，可是這位師姐卻不一樣……

　容貌，真的是女人最好用的武器，自己明明對王安澤沒有過絲毫表示，王安澤卻似乎是越來越喜歡他了，而且話語裡，還隱隱有著他的妻子已經配不上他了的意思……趙晴暗自冷笑。

　趙如慧當初想盡法子引得王安澤喜歡上了她，又設計了自己才最終得以嫁給王安澤，可現在才短短幾天，王安澤就已經變了心了……真不知道她知道了以後會有什麼想法，而且，她如今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趙如慧的確已經知道了趙晴的身份了，對於張柔來說，最親近，最能說貼心話的人，肯定不是趙平輝，而是自己的女兒趙如慧。

　她和趙如慧在她的第一任丈夫去世以後一起吃過苦，後來更是並肩作戰博來了如今的富貴，彼此間完全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

　「娘，會不會是你聽錯了？你不是說那個女人長得不像趙晴嗎？」趙如慧看著張柔，不確定地開口。

　「當時她那句話，我聽著唯一的感覺就是陰森，好像她是從地獄裡爬出來想要找我索命的。」張柔捂著一陣陣抽疼的胸口：「我當初真的是豬油蒙了心了，這才會沒有解決了她們母女兩個，弄到現在，倒是讓我束手無策了。」如果趙晴是以別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的，她總有辦法解決了她，把她以前的事情宣揚出去讓她沒臉做人，可現在趙晴在皇宮裡，她總不能去找皇帝拆穿了她的真面目吧？

　趙如慧也滿是懊惱：「如果那人真是趙晴，按娘你的說法，王安澤都要被那個狐媚子勾了去了……這可不行！」

　「這當然不行！現在我已經讓你爹去找你公公去了，然後我就找認識的人去問問，看她現在在宮裡到底是什麼身份……」張柔咬了咬牙，都後悔起自己當初讓趙平輝公佈了那對母女的死訊的事情了……「我會想辦法說動你父親，讓他去那些一直不滿陛下的某些做法的官員那裡去說道說道的，再找人放點流言出去，總要讓陛下先把人放回來！」王安澤也是有官職的，皇帝按理不能將他扣在宮中，至於趙成……皇帝把個三歲的孩子帶進宮不放回來，這裡面可以做文章的事情就多了！

　趙平輝已經公佈了趙晴的死訊，她沒辦法去傳跟趙晴有關的流言，也就只能傳點別的了。而且對陛下不利的流言多了，有人去勸了，陛下總要把人放出來……

　不管怎麼樣，一個三歲的孩子太好下手了，她決不能讓自己的兒子留在宮裡！

　趙如慧聽到張柔的話，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可是她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也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後院女人的打算，王啟並不知道，可他剛剛聽了趙平輝的話，卻恨不得抽趙平輝一巴掌。

　王啟在朝臣之中風評並不好，他迎合德明帝，跟那些道士稱兄道弟，還大肆收賄，很多人都看不上眼，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卻是有著真本事的，不然也不可能當上丞相，而且，他還有恩必報。

　趙平輝對他有恩，所以他這些年就一直提攜著趙平輝，還讓兩家的小兒女訂了親，可現在，他卻覺得趙平輝真的是太糊塗了！

　他就說，德明帝好好的怎麼會把自己的兒子叫進宮去，感情還是趙平輝惹出來的事情！

　趙平輝看到王啟臉色難看，心裡非常忐忑，想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王兄，現在我們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多進宮幾趟了！」王啟冷哼了一聲開口，開始思考起那個趙晴在宮裡的身份來，可最後卻想破了頭都想不到，而跟著安三成進宮的小姑娘，早就被他忽略了——當初趙平輝也是跟那個女孩子打過照面的，如果對方真的是趙晴，趙平輝不可能認不出來。

　王啟心裡著急，每天進宮處理政務的時候，就都會求見一次德明帝，可是德明帝卻完全不見人，而他以前費了很多功夫搭上了線的那些道士，竟然也全都沒了消息，甚至都不出宮了。

　最後，還是他給相熟的太監塞了不少錢，才弄來了一些自己的兒子消息，知道自己的兒子不僅沒事還過的很不錯。

　可是他兒子要真的過的不錯行動自由，怎麼會不來見見自己？王啟和趙平輝兩人一天比一天心焦，都沒發現周圍有很多人在暗地裡談論著他們兩人了。

　「聽說陛下已經把王丞相的兒子叫進宮一個月了，那個王安澤各方面很是平平，也就是長相不錯……陛下已經很久不近女色了，你們說會不會……」

　「王安澤這事不好說，也許陛下就是找個人試藥也說不定，可是趙大人家裡那個垂髫小兒……前朝有位皇帝煉丹，不是還找了很多童男童女嗎？如今陛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想法。」

　「其實還是王丞相和趙大人最倒霉，他們兩個這些日子這麼著急，肯定是因為他們的兒子進宮不是什麼好事……」

　「是啊，陛下這時候還不見人，宮裡的消息也封鎖的很嚴，你們說，會不會陛下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

　「說不定就是這樣，那些道士才會狗急跳牆弄了人質……聽說那位趙大人還去拜訪了幾位對陛下的行為頗有微詞的老大人……以前他們還巴結著那些道士，現在倒是知道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