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不思量自難忘
之後幾天,吳要筠徹頭徹尾進化成了痴漢。
沒錯,就是那種偷偷躲在電線杆後面偷窺別人,眼神迷離口角歪斜舌頭不住吸溜口水的痴漢。
他打知道沈迎夏是三哥起就控制不住自己愛慕加痛苦的目光隨時往雙月灣門口掃的**,以前小職員怕死了總經理來巡場,可現在倒跟漢奸盼皇軍似的,披星戴月地站小村口張望。
沈迎夏一來,他立馬板起臉繃直身用牙縫擠一聲「總經理好」,冷個臉好似真跟這位扣他獎金的男人結下血海深仇一般,可總經理一背過身去他又餓狼一樣盯著人家修長健美的背影猛看,其變臉程度之迅猛之獵奇之抽象化均為正義感爆棚的三班成員所不齒,紛紛表示你要真恨他你就撲上去咬兩口解解饞,總對著人家背影撮牙花子是個啥意思。
對此吳要筠曾哀傷表示——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滾你媽個球。
別說,沈迎夏也覺出不對來了,這幾天他一進雙月灣就直覺得渾身害冷後背發毛,總跟有個黏糊糊的背後靈趴耳朵邊吹風一樣,那感覺別提多寒顫人了。可如今天下安定社會和諧,他真想找個原因出來還挺束手無策的,無法,只得挑個黃道吉日,吩咐助理先生去他們那邊還算靈驗的靈山廟上,花錢替他燒了幾柱功德香拉到了。
倒是真管點用,當天晚上沈迎夏再巡雙月灣時,那股子詭異感就不消失不見了。
當然,連同我們專注陰人二十年的吳要筠同志,也一並不見了。
當天是西餐廳三班輪早班,下午兩點半吳要筠就能下班,吃中午飯的空當,顏連找到吳要筠說自己早上買好的嫩乳鴿子,看他這幾天面色一直不健康,準備下班回去燉枸杞乳鴿湯給他喝。
一聽有湯有肉有人伺候,吳要筠當然樂意了,一口答應下來不說,還約好下班一起去超市再買些食材過去,讓顏連連湯帶晚飯一併解決了——他以前嘗過顏連手藝,對此人做得一手絕色美食唸唸不忘。
顏連沒想到還有如此意外收穫,受寵若驚,當即笑眯眯答應了。
下班後兩人轉戰超市,吳要筠空拿了三百萬還擺脫不了以往窮慣的爛德行,跟三歲小孩看棒棒糖似的眼巴巴瞅著一排排好吃的乾瞪眼,顏連在一邊看著他直笑,見他饞到不行又抿緊嘴唇克制自己的小模樣心動極了,便扮演起大方加寵溺妻子的丈夫角色,吳要筠看什麼他拿什麼,吳要筠察覺了連連擺手制止,他就一本正經說這是自己想吃的,結果逛了還不到一小時,整個購物車都快給他填滿了。
吳要筠也知道害羞了,赧顏說不逛了不逛了,再逛下去你這月獎金也跟我的一樣要咻咻飛走了。
顏連倒無所謂,他一開始就說好自己付錢,現在買多少都不心疼,相反,他更享受的是跟吳要筠單獨相處、溫馨如同新婚夫婦出行般美好的約會時光,他幻想這種曼妙時刻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已經分辨不出接下來要做的事,是不是真的可以歸進甜蜜浪漫的範疇中了。
當天晚上是吳要筠一生中鮮少不願回想的情景之一,所以彼時再憶起,很多情節都被記憶刻意模糊了,他只記得當時是個平常到有風有月的近夏夜晚,顏連做了一桌好吃的,他們晚餐吃的也挺開心,可後來場景變了,顏連眼中閃爍著詭異到近乎不正常的亮光,興奮地把他拉進客廳中坐下,自己單膝跪地,拾起他的手背柔柔親吻著,說一直很喜歡他。
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喜歡的快要死了一樣的愛慕著他。
唔……吳要筠抱頭,之後真的很模糊了,因為顏連似乎在他的鴿子湯裡摻了點助眠藥物,吳要筠在被顏連求愛過程中一直很困不精神,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之後,顏連拿出了一對刻有雙方名字的白金戒指,先為自己無名指套上,又小心翼翼要幫吳要筠也帶上,吳要筠給他嚇壞了,甩手掙扎間把這只明晃晃的戒指扔進沙發底下去了。
顏連沒有生氣,也沒急著找,只是捧著吳要筠的手貼在臉邊,說了很多很多偶像劇中才能聽到的表白肉麻話,什麼打見到你第一眼起就喜歡你,什麼自己暗戀三年之久,現在是一刻也忍不了等不了也受不了了,如果放棄吳要筠就等於割他肉抽他血,會丟掉性命的……
吳要筠聽得挺惡寒的,自己心目中一輩子不會變的好哥們兒忽然半跪著深情說「我愛你,跟我在一起」,這衝擊力完全不亞於高考時還剩五分鐘收卷結果發現八百字的作文還一片空白。
顏連下的藥勁兒不是很大,吳要筠腦子迷迷瞪瞪的,可神智還不糊塗,都這份兒上了還不忘勸說顏連清醒點,回頭是岸。顏連平時是對他好,他也很感激,可再感激也沒感激到以身相許的份兒上,所以吳要筠還是嚴詞拒絕了他。
他說,顏顏,倆男人在一起是沒有前途的,是嚴重違反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一基本國策的,雖然我有可能也會喜歡男人,但是我絕對不會喜歡你的,你死心吧。
顏連給一刀子戳心窩子上,眼眶當場紅了。
這時他已經有那麼點豁出去的意思了,費力抹了把臉,他又緊緊攥住吳要筠雙手,咬著牙說,沒關係,我愛你,我帶你走,到我父母那邊,我爸媽很開明他們會喜歡你的,我們在一起不會被任何人反對,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
是不是堅定認真的男人都有股致命吸引力?反正吳要筠被顏連強硬又不失溫柔的模樣弄的稍微有點昏頭,迷濛中,他恍惚想起剛進屋時看到顏連臥室中橫著的一個大旅行箱,當時他還笑話顏連說,你他媽這是準備學有錢人撂攤子出門得瑟麼,整的還挺像那麼一回事。顏連聽後笑的挺開心,彎著眉眼,問了句,花花,一起去吧。
在吳要筠眼見要昏睡過去時,顏連起身離開了,事情還是走到這一步,他既然不能死心,就要為連夜離開花城做最後準備。而眯著眼眸靜看燈光下已模糊成三重的倉惶身影,吳要筠咬破舌尖,在刺痛與血腥交融於口腔中產生衝擊性的滋味時,無聲笑罵了句——
一起去你個頭啊。
他跑了,趁還能勉力控制滾滾倦意前,從三樓陽台上跳下來,跑了。
也幸虧有前兩天剛下過的雨水做鋪墊,樓下草坪的泥土還鬆軟的像新彈過的棉花,吳要筠抱著骨碌嘩啦一聲砸進大片裝飾性冬青中,又被彈性十足的圓潤樹椏拋到地上,落地一瞬他全身震顫眩暈,可好在胳膊腿並沒受實質損傷,喘了口氣,他立馬跳起來逃了。
已經很久沒有刺激逃亡了,吳要筠無力笑笑,以前他爹還帶他在身邊時,他們父子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出躲避賭債的逃難記,這扒樓跳窗的本事他已經練出水平練出風格了……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用在這場合,吳要筠不無趣味地想,原來人活一世做下的無聊事,想來也不一定全無意義的。
片刻後,樓上傳來顏連痛苦到極致的嘶聲呼喊,可喊了什麼,吳要筠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最終,吳要筠還是來到了花翎。
之前跳上出租車,吳要筠很是糾結了一會,雖然顏連已沒可能再追上來,可吳要筠依舊像是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覺得走到哪兒去都不安全,都會帶來黑夜特有的無邊恐懼。
他好想睡,又不敢睡,回家他怕顏連會找過去,可是不回……
去哪呢,吳要筠茫然望向車窗外,都市霓虹呈流線飛速擦過眼底,渲染著與他格格不入的喧囂世界,吳要筠摸摸口袋,發現連手機都丟在顏連家沒帶出來,除了貼身的一百二十塊錢,他也沒辦法了。
嘆口氣,吳要筠伏下身形,雙手摀住了臉,司機師傅還不時回頭問一聲「想好去哪了麼」,但吳要筠疲憊不堪,卻是連一聲「容我三思」都懶得開口了。
將跳躍神思全部砸碎掩埋進黑暗中,上眼皮在手指力量下緊迫擠壓著眼球,眼前忽然產生一道道竄流不息的銀色電波,又在指尖揉搓雙眼時,轉換成驟燦如漆黑太空的星點閃爍,吳要筠明明閉著眼,這一刻卻專注感受著這片虛幻,星星點點的光芒越積越盛,卻在他驟然放鬆雙手時,忽的一下擴展成了一個個黑灰色空洞,焚燒煙灰一樣侵蝕蔓延。
吳要筠猛抬起頭,使勁甩甩,隨著空洞出現,他明確感知到身體內部積聚的那股前所未有的龐大空虛、疲倦、睏乏、難過,以及足以將人溺斃的思念,都呈山呼海嘯之勢撲湧而來。
吳要筠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脆弱才倍加思念一個人,可事到眼前,他的渴望將他不信命的理智毆成碎片,他不得不承認他從被顏連表白起就開始無止境地想唸著沈迎夏,是多麼多麼想念這個人。
沈迎夏是被酒店監控室告知,他在地下停車場的車子旁有個奇怪男子一直蹲守,且紋絲不動呆了大半夜時,才發現吳要筠的。
吳要筠今天穿了件黑色襯衫,蜷著身形貼在黑色車門邊的狀態實在不顯眼,直到保安換班巡邏時,眼尖的人才發現原來有個青年一直偷偷倚在這邊。
保安迅速將消息反饋給監控室,看之前幾小時內這人是不是一直都在,有沒有對總經理的車子動過手腳,同時要求將監控室把錄像調給總經理,看這人是不是瞄準總經理的惡意報復人員。
當畫面中閃出吳要筠蒼白一張小臉,抱著膝蓋沉沉睡去的模樣時,沒由來的,沈迎夏心尖倏地一疼,又砰一聲像被木杵撞碎的沉鐘一般,整個身體陷入全面淪陷的疼痛。
死死凝著屏幕,沈迎夏抬起手,牙齒緊緊銜咬住生理性疼痛已無限弱化的手背皮膚,緊緊合齒,緊緊碾壓。
這個在死亡中看過一眼後再也難忘的脆弱姿勢,這種熟悉到刻骨銘心的苦澀感覺,這個人,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正大光明和夏妖扔的地雷,謝謝哀莫大於心死扔的手榴彈,三俊鞠躬~~~~~=3=
這下好了,這文中全部炮灰的戲份都結束了,炮灰們已經全部回家啃便當去了,感謝他們為催化主角感情貢獻的一份力量,我們鼓掌歡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