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愁人相見
對著鏡中一身珠光寶氣炫麗如阿拉伯風小王子的自己,吳要筠生狠皺眉,破口大罵,「臭流氓!這根沒穿有什麼兩樣!」
雕花鏡中清麗少年上身赤裸,整個肩頭掛滿串連的華麗項鏈,看似面積大,實則兩點紅纓都透露在縫隙中,說不出的誘惑媚人,下身是由藍寶石腰鏈綁在腰間的及地紗裙,鵝黃色薄紗影影綽綽,風情萬種惹人遐思。
正好整以暇倚在沙發中欣賞人魚曼妙身姿的沈萬三,在聽聞抱怨後面容有些始料未及的無辜,「嗯?不喜歡?我看還挺好。」
吳要筠嫌惡啐一口,一把扯下脖頸上的串串項鏈,往地下狠狠一摔使勁踩,「好你個頭,一看就是個風騷賣屁股的打扮,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
沈萬三點頭失笑,「嗯,確實就是個……」
話沒說半截,迎面就給直愣愣沖面門飛來的殘破項鏈打斷,沈萬三眼神一閃,頭一偏,手疾眼快撈住項鏈,放進包裹中還原後,好脾氣地點選頁面再度為人魚裝備上。
「就屬這件最合你戰鬥屬性,穿上,不准再脫!」沈萬三一拍扶手站起身,威嚴呵斥一錘定音。
吳要筠勢單力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狠狠跺腳,氣到發狂。
其實吳要筠真實內裡並不算個好相與的人,職業操守要求他溫文有禮,可現實中沒張裝模作樣的畫皮?當年他爸就是個沒臉沒皮的賭徒,從小耳濡目染吳要筠自然也沒學多少好,他猥瑣的心早已把沈萬三凌遲了一千一萬遍,可迫於小黑屋淫威,他還是不敢當面跟沈萬三甩臉,這不,在離開波拉波拉島回神祇之都的路上,他氣哼哼跟在沈萬三4,9米後,一邊踢石子一邊不情不願的嘟囔,「哼,大丈夫能屈能伸……小爺天天跟你身邊,有你好看的時候!」
只能說吳要筠太小心眼,被仇恨矇蔽雙眼,忽略了他主人難得一見的柔情心思。
想他沈萬三,手中有快馬有飛龍,何必同個寵物一起苦哈哈走路?沈萬三就是怕人魚在寵物欄裡受不住,等出來後又失魂落魄大半天,這才一時心軟,選了這麼個出力不討好的方式。
可惜被照顧的這位絲毫不領情,跟在身後目露凶光,恨不得拿眼神當刀使才痛快。
走路沒持續多久就來到傳送點,再次抵達神祇之都英靈城,吳要筠脆弱的小心肝被正熾的太陽燒灼,難受的眼睛都要流汗了。
恍惚間,他盯著連綿成片的雪色高聳建築,恍如隔世,感慨萬千。
記憶深處,有一個夜風微醺、星辰閃爍的傍晚……神像前,有一對狗男女......哦不,狗男男……
死或生的回憶,歡樂與憤恨的交織,人與人的爭鋒相對,莫名感情的催化點燃,一點一滴都離不開這片一如昨日的聖靈之地,離不開身邊這個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人。
沈萬三是製造禍端的罪魁禍首,是吳要筠該棄如敝履的仇人,可明明是仇人,卻又帶給他太多太多異樣心思,以至於交雜纏繞,他自己也有點鬧不清了。
望著前方堅定而又桀驁的背影,吳要筠甩甩頭髮,苦笑一聲。
算了,寄人籬下,得過且過吧。
回了軍團議事廳,沈萬三就察覺到他的寵物似乎心情不佳,整個人懶懶散散見扶廊就靠,跟中了暑的小狗一樣,蔫蔫兒的一動也不願多動。
瞧他一副全世界都虧欠他的喪氣樣兒,沈萬三就有點生氣,不僅氣,內裡還一絲苦兮兮的委屈,他心想自己已經夠意思了,多少次該發火動怒的情況他都極力壓制,不願再唐突人魚,可這只傲慢的小傢伙似乎侵吞他的善意無底限,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挑釁,讓沈萬三頭疼不已之餘,頭一次有了束手束腳的感覺。
「又怎麼了?」壓下不悅,沈萬三拉開議事桌邊座椅坐下,詢問。
吳要筠頭一次進恢弘的軍團屬地,身體雖懶得動,可眼珠子還是尋新鮮一樣咕嚕嚕不住亂瞟,聽到主人問話,他有心不理,可也不知是良心作祟還是其他原因,還是狠不下心。於是便裝作心不在焉地瞟了沈萬三一眼,又快速轉開視線,「沒怎麼,有點無聊。」
第七遊戲時是沈萬三處理軍團事務的固定時間,此時他正翻看軍團信息頁面,處理事務間隙他沒心思琢磨吳要筠的回答,便順著往下答,「嗯,等下帶你出去玩,刷刷副本吧。」
吳要筠悶悶嗯了一聲,定定對著天窗上色彩斑斕的聖天使畫像出神。
廳內寂靜,一時無話。
「喂,沈萬三——」吳要筠終是耐不住寂寞了,沈萬三這廝工作起來認真度堪比準時準點的鐘錶,絲毫不懈怠,吳要筠已經連整個議事廳的天使有多少根頭髮都數完了,可沈萬三還跟泥塑一樣四平八穩坐那一動不動。
「讓我出去玩玩吧,太無聊了。」他哀哀央求。
對著一個恨不得劃花臉的仇家,吳要筠能忍足三個小時也算他定力超人。
沈萬三面無表情,不知在對著什麼消息神思,聽聞吳要筠的請求,他甚至緩了三秒才回過神,「嗯?噢,可以,去吧。」
他都忘記自己在跟誰對話了。
吳要筠不樂意了,抗議似的梆梆拍了拍桌子,道:「那你倒是讓我出去啊,只5米活動範圍,離大門口還幾丈遠呢,上哪玩啊,在這跟你捉迷藏嗎?」
一連串不滿的嘟囔終於讓沈萬三清醒,他眼神從軍團頁面離開,轉過頭望著一臉鬱鬱的人魚,想了半刻,便調出頁面修改了寵物活動範圍。
「已經擴大到一百米了,你去吧。」他眼神再度轉回軍團頁面,沖吳要筠一揮手,送客一樣。
沒由來的,吳要筠被被沈萬三輕視的姿態搞的心中不爽,怨毒瞪了沈萬三一眼,偷偷扒眼睛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吳要筠一步三晃離開了軍團議事廳。
天是這麼的藍,云是這麼的白,花是這麼的紅。
出了議事廳大門,吳要筠抬手遮擋在額前,眯著眼睛近乎貪婪地望著以前他從未珍惜過的明麗天空——能夠以人的身份重回天地,他心裡是說不出的高興。
一百米不夠出城,甚至連軍團屬地一半都逛不到,雖說條件貧瘠,可吳要筠還是左看右看,覺得一切都分外新鮮,多動症般摘摘花摸摸草,欣喜得不得了。
軍團屬地繼承了神祇之都的優美迷人,無建築和道路的地界鋪滿綠草鮮花,放風的吳要筠跟三歲小孩一樣樂滋滋蹦到草坪中央,蹲著身子對一小路螞蟻搬家也能看的興致高昂。
看累了,他仰躺下身,雙臂做枕,感受著夏風微拂,美滋滋曬起了太陽。
上方忽然多了一團陰影。
「你是誰?沒見過你,新來的?」兀的,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凝思。
在軍團中威望沒達到五級是不允許進入軍團屬地的,這本是極普通的例行問話,可熟悉的聲音卻讓吳要筠心中咯噔一下,如拋下一塊千鈞重石,激起層層浪花。
——這聲音主人,化成灰他都認識啊。
沉沉的,不帶感情的,他吐出了舌尖上的三個字,「胡雪巖……」
見此人主動喊出自己名字,胡雪巖歪頭,表示不理解,「誒?你認識我麼?可我不記得你了……」
這句話像鋼針一樣深深刺痛了吳要筠的玻璃心,原本他穿越人魚這事兒就夠悲催的,再由這群人有意無意來回提醒,他真心要發瘋發狂了。
吳要筠陡然睜眼,視線如利劍直指上方來人,本還帶著愜意的表情瞬間冷如冰霜,面容陰沉的似要滴下水來。
不過,話到嘴邊卻突然變了味,「你……這什麼爛打扮……」
吳要筠給胡雪巖一身大花短褲人字拖的沙灘造型驚的一震,忘記興師問罪,驚詫之詞脫口而出。
可胡雪巖不知道吳要筠的性奴身份,也沒多想,很平常的一聳肩,接道:「誒,我魅力這麼大麼?你果然認識我。」
一句「認識我」讓吳要筠迅速回神,他懊喪拍拍額頭,坐起身,喉間發出怪異乾澀的冷笑——是啊,老子怎麼會不認識你呢?欠老子送信的十萬現大洋你還沒兌現呢!
就這麼想著,吳要筠覺得心頭難過的快要滴下血來。
胡雪巖,要不是你,我會落得現在這副被人玩弄的慘樣麼?要不是你,我會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繼續下去麼?你口口聲聲說記得我,會在戰爭結束後找到我,可結果呢,我花爺的賬號在哪呢?在哪呢?!
你找過我麼?你真的找過我麼!!!
如彗星撞地球的洶湧澎湃,吳要筠腦中火山爆發一樣噴湧出各式各樣的責難,一個個幻化成寒光利劍,道道紮在他悔不當初的心上。
他恨,他怨,可又恨的無理,怨的無力。
其實他也懂,這不能怪胡雪巖,要怪就怪自己,一時貪財,生生斷送性命。
到最後,這些責難他一個字都問不出口,他不能,也不敢暴露,他不敢讓沈萬三知道,費心思討好的寵物軀殼內,藏了個想要他命的齷齪靈魂。
「胡雪巖……胡雪巖……」腦筋甚至有錯亂的徵兆,吳要筠丟了魂一樣喃喃念。
胡雪巖倒是更奇了,不因這青年沒名字沒軍團稱謂的來歷,而是因他正對自己胃口的姣好容顏,胡雪巖愛美,花心,此等上好貨色不揩把油真對不住他花花公子的職業操守。
「喂,是誰拉你進來的,是我們軍團的人麼?你什麼職業?多少級了?要不我帶你練級吧。」他開始無節操的套近乎。
吳要筠的脖頸似被千斤重物壓著,就見他沉甸甸地搖了搖頭。
見美人神情沮喪不肯言語,眉眼間似是蘊藏了誰也讀不懂的憂傷,胡雪巖樂意討好美人的種族天賦開啟,他坐到吳要筠身旁,自來熟摟過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側頭柔聲道:「怎麼?遇到什麼事情這麼不開心,說說看,我能力雖然一般,但憑一己之力可以解決的事情還是很多的,相信我,嗯?」
吳要筠沒抬頭,只乾澀的呵呵一聲。
美人不給面子,胡雪巖不樂意了,想他西線第一大財主,哪個美人不是上趕著巴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大有人在,他這麼耐心哄人還賺不到一個好臉的情況真心少見。
這更激起了胡小同學的逆反心理,只見他一手堅定掰起吳要筠尖尖的下巴,一雙桃花眼不死心地閃爍著迷死人的夢幻費洛蒙,「說說看吧,說不定我……」
話戛然而止,胡雪巖一愣,接不下去了。
面前青年眉目微斂,眼中水光明明,大大的眼眶承載不住如遠山濃霧的痛苦,化成顆顆淚珠重重滾落下來,鼻翼噏動,薄唇緊抿,說不出的哀痛借由無聲表情傳達,甚至比顫聲訴說更有殺傷力。
胡雪巖呆了,心下惶惶,他不知自己什麼話惹得面前人露出如喪失所有希望一樣的悲哀神情,那種痛是實實在在的,是真正承受痛苦的人才能窺探到的真實感情。
胡雪巖手一哆嗦,鬆開了吳要筠,表情訕訕,不知說什麼好。
正當他無措之際,淚流滿面的吳要筠淡淡開口了——
「皇上,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花爺麼?」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車馬落坑的地雷,agefei的地雷,公子欠抽的地雷,三俊鞠躬。
卡文真苦逼。= =
那啥,我真心是個文盲,我只會寫45度明媚憂傷................
嚶嚶嚶嚶,我真心不求表揚啊............................
可憐可憐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