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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平凡》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隨著孫韶的暑假過去大半,范旭陽的比賽又完成了一次晉級,只剩下最後五個人兩場比賽了。

  肖統那邊的合約,果然如孫韶所言,范旭陽沒說籤也沒說不簽,就這麼拖了下來。

  雙方像是都明白對方暗地裡的意思似的,各自掛著狐狸笑就這麼僵持下來了。

  阿船等人在一旁看著,一個個都抓心撓肝的,看不懂雙方到底怎麼個意思,范旭陽只跟肖統見了一次面,見面時,他們都在,但是雙方你來我往講了一堆,也沒聽明白這事情到底是個什麼章程。

  事後,范旭陽只對他們說先安心接著唱歌,其他再等等。

  等,到底等什麼呢?三人有些不明白,心思空前活絡了起來。

  孫韶天天要跟著五感的幾人前後跑場演出,三人各自的反應倒是他看得最明白,阿船是心有疑惑,但是還是聽從范旭陽的安排好像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倒並沒有太多其他心思,大概在他心中,范旭陽既然能帶著五感樂隊一步步走到今天,就一定能走到更好的地方去。

  許曄倒真的是無所謂的樣子,也是由此,孫韶才又多瞭解了一點五感的幾人,許曄確實是五感中家世相對最好的,還在讀書,說來,還是他們這裡面學歷最高的,研一的學生,跟著范旭陽他們玩音樂真的是興趣所在。

  所以,能不能簽約,對他來說倒真的是無所謂,可能不簽還好些,畢竟,就孫韶所知,許曄學得專業和音樂可沒有半點關係。家裡顯然對他是抱有期許的,音樂做興趣玩玩還可以,但是真當成一條路走,家裡估計也是大難關。

  最讓人琢磨不透的倒是趙卓的態度了,一種既亢奮又焦慮的意思,既為寰宇看上他們而心生雀躍,同時又好像擔心寰宇並不是真心想簽下整個樂隊。若說誰最想立即就把約簽了,顯然非趙卓莫屬了。

  但這也並不是說趙卓的功利心很強,因為比起能成名,好像趙卓更在意的是簽約的公司和簽約後的事情,孫韶稍稍留心了一段時間,就從阿船他們的談話中發現,趙卓會這樣,完全是在賭一口氣。

  五感樂隊最初是由范旭陽、趙卓和一個叫洛興城的人建立的,後來才又吸納了阿船和許曄,這兩人都是范旭陽挖來的。

  這之後,樂隊就慢慢步上正規,走得穩當了,洛興城是主唱,歌唱得如何,眾人沒怎麼提,只說相貌很出彩,很有種時下流行的中性美。

  後來,洛興城被星探挖掘,他吭都沒吭一聲,自己簽了合約後,拍拍屁股便跟著人走了,直到最後一刻,范旭陽他們才知道這事兒。

  阿船當時就很衝動,帶著都一腦門熱血的趙卓和許曄,想衝到洛興城住處,將那龜兒子拖回來狠狠抽他個他媽都不認識才好,但,對方顯然比他們更決斷,租住的房子早就退掉了,人跟著那所謂的星探就消失了。

  再出現時,洛興城就不見了,只有天天扭著跨擺著譜,見天兒在電視上賣弄姿色的寧曉宏了。

  斷了恩義的人就是斷了恩義,指天罵地咒他個祖宗十八代,他也聽不到一句,該滋潤還是比他們滋潤。

  幸而范旭陽挑起了主唱的位置,在洛興城改頭換面變寧曉宏的時間裡,范旭陽也帶著五感樂隊披荊斬棘一路走了上來。

  但是,大概在趙卓心裡,終究是埋下了一根刺,讓他既惴惴不安,有些擔心范旭陽也會撇下了他們,又覺得,如果整個五感被簽了,怎麼說,也是比寧曉宏那公司靠譜多得多的寰宇,也終於能到寧曉宏面前,甩著臉子啐他一把。

  於是,在簽約一事上,孫韶隱隱覺得,這是五感樂隊出道以來所面臨的最大一次危機了,只看最後范旭陽到底怎麼做了,這約一簽,孫韶知道,現在的五感十有八九是無法全須全尾地走了。

  但無論范旭陽怎麼做決定,五感朝哪個方向走,孫韶自己心裡都拿定了注意,簽約不簽約的事,在孫韶看來,本是於他無關礙的,但,連著幾晚下來,孫韶就知道自己還是少想了一個人,肖統。

  他似乎已經將五感視為寰宇的囊中之物了,但,這個囊中之物是包括孫韶在內的整個五感,而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五感。

  大概是肖統和范旭陽真的達成了什麼協議,又或者范旭陽給了他什麼暗示,肖統這段時間基本就見天兒守著「五感」,不論五感去哪個場,肖統一定都在場,從演出前呆到演出後,然後乘著休息的空檔,找孫韶「聊天」。簡而言之,就是對孫韶,他採取了全面盯梢的戰略。

  「肖統,你放過我吧,我就是去上個廁所,你別跟著了,行不?」孫韶苦著一張臉看跟在自己身後的肖統,是個人都要受不住了,要不是這人不知道自己家住哪,孫韶估計,自己大概每天從早玩到晚都得看見他。

  肖統扶了下鏡框,像是很習慣孫韶這副樣子,他閒適地開口:「那你給我安排個整片的時間,讓我跟你好好聊聊,我今晚就不跟著你了。」

  孫韶頭疼地看著他——不是他多心,雖然這幾天,兩人間的相處模式,正朝著一種詭異的方式以羊駝狂奔的姿態一去不復返,但不可否認,互相之間那種瞭解和熟稔倒是確實有所提升。

  肖統說的談一談,要真的只是談一談,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他隨便兩句話,都是挖滿了坑等著人往裡頭跳的。看看,就剛剛那句話,就滿是陷阱,今晚不跟著,意思就是說,如果談得您老不滿意,你就繼續採取這種措施唄。

  「難怪日後能成金牌經紀人,就這一句話三個彎兒的腦子和狼一樣的毅力……」孫韶扶額嘀咕。

  肖統的鏡片一閃,趣味地看他:「你說什麼?什麼金牌經紀人?」

  孫韶無奈地擺手,「沒,我說憑你這資質和毅力,以後肯定是寰宇的金牌經紀人。」

  肖統含蓄地在嘴中默念了兩句「金牌經紀人」,眼中閃過野心勃勃的光,然後對孫韶微微一頷首,「借你吉言。怎麼樣?定個明天中午,吃個飯,順便聊聊。」

  孫韶揉揉臉頰,和肖統對視了一會,終於點頭:「行吧,就明天中午,反正不聽你倒一堆話出來,你是絕不會死心的就對了。」

  肖統含蓄高端地笑了一下,將這當成一種不容易解讀的讚美,欣然接受。然後,很給力地放孫韶去廁所方便。

  孫韶再繞回來的時候,果然不見了肖統的影子,他當即誇張地大鬆了一口氣,身後忽然傳來輕笑聲,孫韶敏銳地一轉頭,看到易輝正抱著膀子,好笑地看他。

  「大廚哥,你看我笑話!」孫韶指責。

  易輝走上前,含笑看他,臉上的堅毅的線條在此刻倒莫名潤和了很多,「沒啊,我就看了一場老鷹抓兔子的好戲,老鷹很狡猾,兔子也不笨。」

  孫韶憤憤地看他,半晌,摸著肚子道:「你剛來啊?」

  易輝一看他那動作就知道他意思,心裡暗自琢磨了會不欲與人知的事情,暗暗生喜,嘴上卻很平淡地道,「我在國港廣場那邊的一家店,來了一撥人要做美食專輯,協商協商著就晚了,晚上沒吃?」

  孫韶點頭,晚上他特地來得早了些,但前後轉了個遍也沒看到人,後廚倒是有大廚很熱心地問他想吃什麼,他翻著菜單看了一圈,莫名就是提不起食慾,也不覺得肚子餓,本來還想著是不是這兩天熱得人蔫了,但這會兒一看到易輝,腹中便起了空鳴聲。

  易輝蹙眉看他,「這都快十一點了……」

  孫韶訕訕地摸鼻子,「本來不太餓……」

  易輝無奈地揉揉眉心,「再等一會兒吧,我從國港那邊帶了吃的,在車上,唱完場送你回去,你車上吃吧,現在去做,你也吃不上就要上場了。」

  孫韶樂得連連點頭,兩人並肩轉去休息室,順道閒侃了一會兒,然後孫韶和五感的眾人一起上台,將剩下的最後半小時唱完,易輝轉去酒吧前面走個過場。

  晚上回去的路上,孫韶又一次做了專車,在車上吃飽喝足的某人,到了家門口後,心虛地想起上一次自己老娘說的那些話,不由捧著吃凸出來的小肚腩歪頭對易輝笑:「大廚哥,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易輝隱沒在車廂裡的眼珠子好像忽閃了兩下,然後才聽他說道:「太晚了,就不上去了,而且也沒買禮物,空手上去我可幹不出來,下次吧,下次白天去你家拜訪拜訪。」

  孫韶眼睛眨了眨,總覺得這話裡好像有哪裡不對勁的感覺,朋友之間,偶爾一兩次也不需要那麼正式吧?瞎琢磨一通後,又覺得,以易輝嚴謹的性子,指不定就是這麼講究禮儀的也說不定,當下,也不勉強,便揮揮手送走了易輝。

  轉身回家洗漱好躺倒在床上之後,迷瞪著眼之際,像又想起了什麼似得,伸出爪子在床頭前摸索了半天,摸到了電話,瞇著眼就撥了號。

  「喂……你到家了嗎?」電話一通,孫韶就睡意濃厚地含糊地發問。

  「到家了,安心睡吧。」電話另一頭倒是靜默了幾秒,然後就是一句淡淡的抱平安的話,孫韶這才安心下來。轉身埋進被窩裡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孫韶醒來時,孫母已經上班去了,桌子上留著早餐,孫韶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走出來,吃飽喝足後,便接到了肖統的電話,兩人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後,孫韶將早餐的碗筷洗了,窩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翻出已經修改了快一周的一首曲子,附在案前,將最後一小截花了兩個小時全部修改完以後,又拿起來前後在心裡模擬了一下,覺得好像還是有些不對味兒,就抄起吉他自彈自唱了一遍,曲調結束後,孫韶還是蹙眉,撈起譜子。

  又思前想後琢磨了一個小時,終於發現問題在哪裡——是歌詞。

  孫韶手上拿的這首歌,並不是他新作的,而是當初范旭陽唱得那首《朋友》,倒不是他一時半會寫不出來新歌,只是,他也曾思前想後深思熟慮過,既然要走這條路,自然要有謀有劃地走才好,稀里糊塗不是他現在的風格。

  有時候,一首歌也是講究營銷策略的,合適的場合,合適的人,合適的歌,驚艷的表演,才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說白了,就是孫韶想為自己登上音樂製作人的席位營造個天時地利人和的環境。

  之所以選范旭陽這首歌,孫韶也前後想得很透徹,范旭陽上輩子以微差輸給自己,有時運的意思,也有他自己不到位的地方,他一直走得是輕搖滾路線,上場就是唱演俱動的那種,從頭到尾沒有換過風格,雖然很能得觀眾的喜愛,但是在評委眼中,卻看不到他的自我突破。

  隨後八年的相處相交,孫韶卻知道,他其實不是唱不了其他風格,而是他沒找到能用心去演繹的歌,《朋友》是唯一一首完全不同於他以往風格的曲子,但是,范旭陽卻不敢在這樣的場合裡唱。

  一來是歌確實有缺陷,他不想將自己朋友寫給自己的最後一首歌拿到這樣的檯面上去被人無情的抨擊;二來,范旭陽一路唱下來,風格很穩定,在比賽中,說完全沒有得失心是不可能的,但就因為這份得失心,使得范旭陽不敢輕易地換風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依照孫韶的記憶,這場比賽結束,李瑞會因為表現平平意外出局,然後五進三,最後一場是決出一個去參加全國賽的晉級名額。

  如果在這場比賽中,范旭陽能換一首他擅長,但從來沒有在人前唱過的歌,也許會另有一種讓人驚艷的效果,而隨即,這首歌的原創和修譜人自然也會吸引到各方有心人士的關注,原創已逝,受益的自然就會只有孫韶這個修改曲譜的人了。

  一炮而紅,孫韶沒想過,只想著能引起一定關注,積累一下人氣便足以。畢竟,這首歌也不是他原創的。

  只是……孫韶此刻重新將曲譜拿到了面前,盯著歌詞翻來覆去地念叨,最後,撇開了歌詞,逕自將曲子用吉他彈了一遍,而後閉眼,細細體味其中的感覺,再睜眼時,孫韶眼中佈滿訝異——這首歌居然是……

  正詫異著,孫韶置於桌上的手機驚天地泣鬼神地響了起來,孫韶一看,不由拍額,糟了,是肖統,他光顧著弄譜子了,都忘記和對方約定的時間了。

  他接通電話,氣弱地喂了一聲,對面沉默良久,才聽到肖統火大的聲音:「你他媽玩我呢?!」

  孫韶自知理虧,立即連連在電話裡道歉,順便解釋原因。

  好半晌,肖統才慢悠悠地道:「人無信不立,你今天失信了……」

  孫韶哼哼唧唧地在電話裡裝孫子,「對……那您說,要怎麼整?」

  肖統淡道:「你把你今天失約的理由帶著,半個小時到,不然……」

  孫韶一怔,有些理解不能,這肖統唱哪出呢,「你讓我把曲譜帶過去?做什麼?這好像不太好,這歌是要給旭陽的……」

  不是孫韶太謹慎,只是很多事,你不謹慎,著了道,說再多,怪再多的人,也挽回不了。

  肖統罵道:「滾你媽蛋,放心,我是要當金牌經紀人的人,比你有誠信多了,我就是看看你到底是真迷失在創作的洪流裡,還是隨便找理由敷衍我呢!帶著你那稿子,趕緊給我麻利地顛兒過來,再晚……」

  「行行行,祖宗誒,我怕了你,我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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