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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平凡》第1章
第一章

  孫韶抄起水池裡的冷水潑到自己臉上,一遍又一遍,直到冷水澆透了他的臉和半個腦袋,他才停下了動作,抬起頭,帶著點不可置信和審視的意味,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裡的人讓他模糊又熟悉,是他,但又不是他,確切的說,以他現在的記憶來看,鏡子裡的人應該是八年前的他。

  是那個還沒有在臉上動刀,沒有整成不敢照鏡子的四不像的他,是那個還有幾分青澀和稚氣,卻遠遠不夠有特色有魅力有星相的十九歲的孫韶。

  這是怎麼回事?孫韶在心裡恐慌地問著自己,他忍著腦仁裡那一陣又一陣的抽疼,強迫自己去回想。

  他本來是準備度過他可悲又可笑的第二十七個生日,然後呢……然後呢……

  孫韶頭疼地抱住腦袋,滑坐到地上,然後一堆人酒喝多了,恰巧又偶遇了和他同樣出身同期出道,但現在已經紅得如日中天的一個團體。被團體中的人奚落了幾句,又在周圍人的攛掇挑唆中,雙方在酒吧裡推搡了起來,一個不小心,不知道誰在背後撞了他一下,於是,孫韶最後的記憶便停留在地上尖銳的啤酒瓶碎片上。

  他這是……意外死亡了?

  可既然他死了,那現在又該怎麼解釋?

  孫韶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觸感,也能感受到溫度。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好半晌,他心裡才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他這是死後靈魂溯回了時間,穿到了七八年前自己的身上去了?

  孫韶越想越覺得好像只有這一點能說得通,想到這裡,他立即站了起來,衝出了洗漱間,入目的還是剛剛醒來時看到的那間兩人間的集體宿舍。

  他沒再顧得上驚訝,只憑著八年前的記憶到處翻找著,終於找到了一個磨損嚴重的手機,他翻開機蓋一看時間——居然真的是八前的時間。

  其實在找到他這個破舊手機的一剎那,孫韶混沌的大腦似乎就已經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一件雖然十分不可思議,但確實發生了的事情——他回到了八年前的夏天——他剛剛參加地方海選進入了前十二的那一年夏天。

  難道上天也終於看不過去他的糜爛和消沉,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孫韶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猜想著這發生的一切。

  讓他回到八年前,回到一切都還沒開始前——他住進了集體宿舍的第一晚。

  他和另外十一名男生因參加中國男聲在H市海選出線,被集中到這裡集體培訓半個月。在這半個月中,主辦方會找專人來給他們進行相關的培訓,至於能學到多少,就各看本事。最後在電視直播中進行比拚決定最後的晉級名額。

  這是一場針對男性的選秀活動,一個已經被各大衛視和娛樂圈用爛了的,吸引全國目光,創造收視率的,給各種公司打廣告,選拔新人的招數;一個對十八九歲堅信自己與眾不同的年輕男女們來說足以為之瘋狂的活動。

  孫韶渾渾噩噩地翻身上床,直挺挺地躺著,眼睛茫然地大睜著,朝向天花板。

  他在心裡一邊自嘲,一邊輾轉反側地想弄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夢境中還是現實中,亦或者,是在他的精神臆想世界裡。

  正在發生的事情太荒謬,卻又荒謬得如此合乎他的心意。叫他怎麼能忍住不信?

  這難道真的是……美夢成真?

  這一夜注定難眠,在各種亂七八糟牛鬼蛇神的想法中,孫韶覺得自己差不快瘋了。直到天際將明時,才囫圇睡去。

  只是這才剛閉眼,他便又感覺到有人在叫自己了。

  「小勺兒,醒醒,醒醒嗨!第一天上課呢,遲到可不好!」

  孫韶迷迷糊糊地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那個他相交八年的「圈外」的朋友,他一個冷顫,忽地坐了起來,孫韶愣愣地看著這張年輕了一些的面孔,昨晚發生的事情慢慢地回籠,他眨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對方,試探地叫道:「旭陽?」

  「小勺兒,你不會一覺睡糊塗了吧!可不就是我,我昨晚走的時候不是給你打過招呼了嗎?我昨晚去趕個場了,謝謝你幫我打圓場哈。」看著孫韶眼底不可置信的迷糊樣,不禁笑了,「不會才一夜不見,就不認識了吧?」

  孫韶暗自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差點抽氣,才放下了手掌,看著對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而正常,他一邊下床一邊故作不經意地接話:「記著呢,就是有點睡糊塗了,對了,我們,哦,今天我們要做什麼?」

  「昨天許編導不是說了,今天上午學樂理下午練舞嘛,先這麼著對付一周,一周後大家按照自己的專長各自選歌編舞,然後分開排練啊!」范旭陽看他終於醒轉過來的樣子,也就放心了,轉身去櫃子裡翻衣服準備換上。

  孫韶根據范旭陽的幾句提示,從自己記憶裡努力去扒拉這一段內容,一轉眼就看到對方大大咧咧地一下脫了個精光,不由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甩甩腦袋,告訴自己,他突然回到八年前了,面前這個不是已經相交八年知道自己性取向的范旭陽,而是剛剛認識自己的范旭陽。

  孫韶只得十分君子地轉開了視線。

  等到孫韶拾掇得差不多,跟著范旭陽走出宿舍門後,接二連三碰到從隔壁房間出來的人朝他們打招呼時,孫韶甚至還有著一股排除不掉的暈乎勁,只覺得自己的腦子更混沌了,有些分不清真假和虛幻。

  第一天培訓,說白了,其實也就是大家互相認識和熟悉一番,學員與學員,老師與學員,工作人員與學員,認識是次要,互相摸底探實力才是真的。

  出於對自身情況的不真實感,孫韶一直悶不吭聲地跟在范旭陽身後,那副乖巧勁兒樂得范旭陽一個勁地在其他人面前衝孫韶的大哥。

  直到忙碌了一天,坐在食堂裡吃進第一口晚飯,胃囊中傳來飽滿的暖意時,他才真切地有了一種,他回來了,真的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一切都還未開始前的感覺。

  這麼多年下來,只有食物不會騙他。

  孫韶捏著筷子吃得有些發怔,看得一旁的范旭陽不住偷瞄他。

  晚上兩人重新各自躺到自己的床上後,孫韶才輕聲地跟范旭陽請求道:「旭陽,你幫我個忙兒,成嗎?」

  「成啊!」

  「明早你一定要叫醒我!」一天的生活下來,一切都很真實,但在臨近夜幕進入夢鄉的這一剎那,孫韶又擔心這其實不過是南柯一夢。

  范旭陽失笑:「行了,不會讓你遲到的,保證準時叫醒你。」

  得了保證,孫韶才放任自己擔憂煩躁了一天早就精疲力盡的心神,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第二天一早,又是在范旭陽「小勺兒,小勺兒」的叫聲中醒來,看著窗外盛夏的天光,孫韶狠狠一咬唇,撲進洗漱間裡,抱著馬桶乾嘔了幾聲後,開始無聲無息地哭了起來。

  直到哭得天昏地暗,外面范旭陽擔心的把門板拍得震天響的時候,孫韶才狠狠一抹眼,跑到鏡子前,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一會。

  臉還是那張稚嫩的臉,氣質倒莫名變得沉靜了些,眼睛裡也沒了少年人無知無畏的尖銳,慢慢收成了一種內斂的黑。孫韶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霍!」范旭陽倒抽一口氣,「怎麼眼睛變成了兔子眼?」

  孫韶掩飾性地低了頭,「昨晚沒睡好,眼睛就會發紅髮腫……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出來,這形象太磕磣人了。」

  范旭陽呆立了一會,伸手揉了揉孫韶的腦袋,「我說呢,怎麼這麼久,只是你這形象一出去,別人肯定以為我們在屋子裡幹架了,你這眼就跟被誰給欺負了一樣。」

  孫韶含糊地安慰他,「不會不會……」

  一眾人在食堂集合,吃過了早餐後,三三兩兩的結伴,七彎八拐地穿過幾棟建築物後,來到他們的目的地——空曠的樂理教室。

  孫韶四外看了看,悄無聲息地避開了那些正熱切討論著的學員,找了個沒人樂意坐的靠邊的位置坐下,然後就和眾人一起等著他們樂理的老師的到來。

  看著前排靠近鋼琴的位置處擠滿了熱切的學員的場面,孫韶轉身看著周圍那些選手,一個個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讓他心裡生出一些惶恐,這一幕幕的熟悉感,給了他一種他再次走了同樣一條路,等在終點迎接自己的還是那個破敗難堪的自己的感覺。

  孫韶皺了皺眉,甩甩腦袋,將腦海裡的想法甩開,既然重來了,選擇權在他手裡,當然要選不一樣的路。

  「你怎麼不坐前面?」范旭陽上了廁所回來,走到孫韶身邊坐下,悄聲道:「你沒看精明的都知道往前湊,這樣跟老師交流的機會才越多。」

  孫韶好脾氣地搖頭,「太擠了。」

  看著前面那些滿眼星星一臉期待的學員,想了想自己。如果沒有靈魂回溯到八年前這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他想,他大概會是這些學員中最熱切的那一個。

  孫韶不禁回想八年前的自己坐在這裡在想些什麼呢?

  明明只有八年,卻怎麼像過了八百年一樣,他幾乎都想不起十九歲時自己坐在這裡到底想了些什麼了。

  他只記得十九歲的自己是只相信「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的」和「一份耕耘一份收穫」的理想主義者。

  而接下來的八年,生活和現實則教會他另外一句話,「是石頭,到哪裡都不會發光,石頭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躺在牆角或者茅坑裡,那裡自有石頭的一番天地」。

  在這十二個學員中,孫韶一直不是長相最出眾的,也不是歌唱得最好或者舞跳得最好的,更不是十分具有人格魅力或者有身份背景的,綜合來說,孫韶只是一個各方面都能拿到良好的學員。

  但排除這些,孫韶卻絕對是擁有最熱忱的夢想,和最拚命不怕吃苦的那一個。

  他憑借這些一步步走到全國大賽,最後獲得第四名的成績,雖然不若前三甲那麼吃香,但是賽後依舊被國內一家一流公司簽下,孫韶當時覺得這是那家公司有伯樂的慧眼,也曾經一度認為自己就要走向夢想的舞台了。

  於是,他聽從公司安排,立即回學校轉了專業,認認真真地學起了音樂和舞蹈,學習之餘從各種地方的小通告和小節目做起,一心相信,只要他夠努力,有朝一日定能站在他心中舞台上,做一個一呼百應的巨星。

  只可惜,這世界上,除了努力和汗水,還有一些東西叫天賦、特色和星相。

  是的,天賦,特色,星相。

  這個圈子,說透了,就是娛樂大眾,在這樣的信息爆炸的時代,各種娛樂大眾的藝人和方式層出不窮,沒有天賦,起碼要有長相,沒有長相起碼要有自己的特色,最不濟,你有星相和星緣,經營得當也能一夜爆紅。

  但這些,恰恰都是孫韶所沒有的,孫韶能夠很努力地去學作曲學音樂學唱腔,但卻永遠都無法成為最突出或者獨具特色的那一個;孫韶能拖著累到虛脫的身體去一遍遍地拉開早就板實了的韌帶,去一遍一遍地排練各種舞蹈,但卻永遠缺了點自己獨有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缺特色,長相也只是清秀,想走清新陽光范,眼睛不夠大,笑容不夠燦爛;想變叛逆墮落風,神情永遠不夠痞壞,即使勉強做了,也是東施效顰的效果;想要乖寶學生氣,卻終究不可能從十九歲走到三十歲。

  可他開始也並不強求這些,他想,只要能繼續唱歌就好,但現實是,好像沒有這些,他連唱自己的歌的權利都沒有了。

  於是,起先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權利,但,慢慢地,不知在什麼時候,他已經偏轉了軌道,一刀一刀,一點一點,將自己切割成四不像。

  當那張臉為了滿足他人對他期望,不斷地動刀切割整形,一會清新陽光范,一會死亡自由派,一會墮落叛逆風。

  在不斷地特色塑造中,一次次的失敗和淹沒,一次次無法回頭的執拗,一次次媒體的嘲弄與奚落,終於讓孫韶明白:他先前只是個平凡人,但至此,他卻成了一個將夢想都捏碎了的可憐人。

  他甚至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沒有好好地醞釀心情,去唱一首自己想唱的歌了。

  他成不了巨星,當不了風雲人物,舞台下沒有成千上萬為他歡呼的追隨者,也無法給這一代人帶來什麼深遠影響。他只是個小人物。

  孫韶想,認清這些雖然像扯下他的一層皮一樣讓他痛徹心扉,但卻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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