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一

　話說大俠夢這種東西，受慣了現實生活各種約束的人，總是有這麼一份渴望的吧。別人的不清楚，不過樊雪寒從小就有這個願望，小時候在孤兒院只能拿著買來的模型劍披個枕巾布裝裝樣子，卻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真的能親身體驗一把。

　不過……

　眼下的這個情況，實在和樊雪寒夢想裡的大俠樣子不太符合就是了。

　“哈？沒錢？”距離下一個城池還有一段距離的官道上，一家小客棧裡，幾個店小二加上掌櫃的正將樊雪寒團團圍住。

　掌櫃的長了一張鞋拔子臉，眼睛小小的，凶狠起來瞇成看不到的一條縫，正從牙齒裡往外蹦字：“我說這位客官，咱們這是小本買賣，你這點了滿滿一桌二兩銀子的菜，咱們可是搗騰了許久盡可能讓你滿意而歸，結果這歡迎下次再來的話還沒出口，你就逼著我們當惡人是吧？”

　旁邊的小二摩拳擦掌，“看你長得人模人樣，居然吃霸王餐這種沒品的事！我說這位小哥，你該不是一路就擺著這張臉騙吃騙喝過來的吧？”

　樊雪寒捏著筷子，一臉無辜，“我是真沒錢了……你們看呀。”

　他拿起荷包往桌上倒了倒，哐當，落下一枚翡翠色的戒指來。

　那掌櫃的掃了一眼，“恩？”

　樊雪寒也盯著那戒指看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腦袋，“啊，這個可以用來抵飯錢嗎？”

　小二和掌櫃的面面相覷，兩人以一種滑稽的姿勢順著桌子趴下來，視線和戒指齊平，注視了一會兒，臉色慢慢展開。

　“啊……”掌櫃的笑得春風滿面，“這個自然是可以的，不止可以，還多了呢。”

　“那太好了！”樊雪寒點頭，“能幫我換點錢來嗎？”

　他這一路走一路花，皓雪宮有的是錢，他大手大腳的也不知道節儉——對這個世界的物質價值一直沒什麼概念。

　結果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從皓雪宮帶出來的錢就被自己花了個精光。

　說實在的，樊雪寒心裡想：這輩子能試一次毫無顧忌的花完身上所有錢，一路享受的感覺真是……不要太爽！ ！

　所以哪怕現在有些狼狽的被人指責吃霸王餐，他的臉色也不是太差。

　估摸著下個城鎮的距離不是很遠了，皓雪宮在外頭的眼線向來很多，這些人他沒收回來，已經佈置了多年，早就自稱體系，開錢莊的，布莊的，戲院的，小雜貨店的比比皆是，只要到了地方，隨便往哪兒一轉又能裝滿一荷包了。

　被一群人養著的感覺……不要太爽！ ！

　見樊雪寒笑瞇瞇，一臉好說話的樣子，那掌櫃的轉了轉眼珠子，“好的好的，爺稍微等等，咱去給你兌。”

　然後一手拖著店小二迅速鑽進了櫃檯後頭。

　那小二手裡拿著那戒指，左右上下的看，嘴裡讚歎，“這是什麼玉啊？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掌櫃的你看，這裡頭好像有光一樣！”

　“蠢小子沒見識！”掌櫃的給他腦袋上一巴掌，得意道：“這​​玩意兒百分百出自軒轅國，聽說那裡的玉都長這樣，咱們這兒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這一枚戒指……”

　他想了想，“估計能買十家我們這樣的小客棧了！”

　說不定還有剩！

　連掌櫃的都說不出一個概念來，店小二嘴巴張大，捧著那戒指的模樣跟捧著祖宗似的，結巴道：“這麼……這麼厲害？那……那我們哪裡有錢兌給他！ ”

　掌櫃的翻白眼，“說你蠢還真蠢！你看看那小子……”

　他悄悄抬頭，從櫃檯後往外看，樊雪寒翹著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著筷子晃來晃去，瞇著眼看著外頭天光，不知道在想什麼，和顏悅色的，看著就像畫似的賞心悅目。

　店小二偷偷摸摸，“這人……長得真好看啊。”

　“沒讓你看他長相！”掌櫃又是一巴掌拍在人腦袋後頭，“你看看他的穿著，這一身打扮加上這枚戒指，肯定不是平凡人！”

　“什麼！”小二慫了，“有很大來頭？”

　“什麼來頭咱們不管，總之吃了飯不給錢是他不對吧？”掌櫃道：“看這樣子，說不定是哪家的富貴少爺，沒事偷偷跑出來玩把錢花光了。這戒指對他來說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換得了多少錢他也不會當真事的……指不定，他還不知道這戒指有多大價值呢！”

　掌櫃美得都要冒泡了，催促小二，“趕緊去包一些銀子拿給他，讓他趕緊走了得了！”

　小二戰戰兢兢，“沒關係嗎？萬一他的家人找來……”

　“嘖！”掌櫃的鞋拔子臉上五官不耐煩的擠到一處，“你個死心眼的，有這戒指了咱還開什麼客棧？等他走了，咱們就趕緊收拾了走人！ ”

　“哦哦！”小二點頭，趕集往後跑，還笑道：“不愧是掌櫃的！”

　掌櫃的得意一揚鼻子，哼出一聲。

　等到樊雪寒從客棧出來，包袱裡多了一堆銀子。還有些沉甸甸的。

　樊雪寒咂嘴想：哎呀，這戒指還以為多普通，原來還能值點錢，恩……蒼冥雙那傢伙偶爾也會做點好事嘛？

　於是笑嘻嘻繼續上路了。

　而那倒霉的掌櫃還未曾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美滋滋摸著那戒指，等到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催促小二去門前掛個牌子，然後關了店門，準備好好打算一下未來的計劃。

　然後，有人敲響了門。

　小二在屋裡喊：“掌櫃的有喜，今兒個不開店了啊！”

　外頭安靜了一下，隨即又鍥而不捨地敲了起來。

　“嘿！”店小二扶著帽子往外開門，將門拉開一個縫隙，“我說這位客人……誒誒！你做什麼！”

　兩個穿著黑衣帶著斗笠的男人破門而入，直接將店小二一把推開。

　屋裡的人這才看清，這二人身上竟是背著刀的。

　“你你你你你……”店小二膝蓋都軟了，心裡想：這可是官道啊，向來也沒出過光天化日下打劫這種事，這可怎麼是好！

　那掌櫃的趕緊弓著腰小心道：“二位……二位爺，這是……這是要吃飯還是住店？”

　事到如今總不能將人趕出去吧？

　那二人目光冰冷，在掌櫃身上轉了一圈，目光落到他手上，“拿出來。”

　“什麼？”

　“不屬於你的東西。”男人聲音十分陰冷，讓人只是聽著就打了個寒顫。

　掌櫃的喉嚨動了動，將手往袖子裡攏了攏，“我……我不知道爺在說什……啊！”

　他眼前一花，男人已經到了面門前，伸手輕輕一揮——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東西，店小二隻看見半空中閃過一道白色弧形，然後……

　眾人低頭，就見掌櫃的一截衣袖慢吞吞落了下來。

　幾人頓時僵住了，目光顫巍巍落在男人背後的刀上。

　那刀卻是一動未動，彷彿剛才他們看到的都是幻覺。

　“拿出來。”男人再次道。

　若是這人有心下殺手，這會兒斷的可不只是袖子這麼簡單。掌櫃的膝蓋一軟，跌坐在地，手裡的戒指骨碌碌滾下了地。

　男人彎腰撿起來，確認了一下沒有錯，這才從懷裡掏出幾錠銀子，算是彌補了，扔給男人，轉身離開。

　等他們走遠了，客棧裡的寒氣彷彿還沒化開。

　……

　當天晚上，樊雪寒住進了皓雪宮在這個都城裡所開的酒樓中。

　住的自然是最好的房間，吃的最美味的食物，他什麼也不用擔心，暢快喝酒暢快吃肉，一邊聽著小曲，一邊瞇著眼看著窗外夜色。

　他這麼溜溜達達四處遊歷，已經過了有半年了。

　雖然爽是爽，但……每次在這種時候，都總覺得有些……寂寞。

　他撓撓頭，有些煩躁地呼出口氣，往椅子後一趟。一名舞女飄然轉到他身邊，芊芊十指撿了顆葡萄餵給他，邊笑道：“公子真是好相貌，能陪著公子奴家可是三生有幸啊。”

　樊雪寒咕嚕咕嚕吞了，眨巴眼看她。

　恩，美是很美的。女人穿著紫色紗裙，抹胸上繡著芍藥，一身淡淡熏香不濃也不淡，剛合適，再看這眉眼——

　不嬌不作大方得體，杏眼黑白分明，唇紅齒白，真真如書上所說是螓首蛾眉，領如蝤蠐。

　舞女見他盯著自己看，笑得愈發燦爛。

　一轉身將娟怕丟在樊雪寒懷裡，腳下生風似的，一轉身又回到了前頭，隨著那輕緩琴音繼續跳起來。

　腳踝和手腕上的銀鈴叮噹作響，樊雪寒想：怪不得那麼多男人都喜歡溫柔鄉呢。

　美人美酒，只要你給錢，便能給你想要的。多美？

　不過……

　樊雪寒撐住下巴，將那娟怕拎起來，緩緩捏在手裡把玩，腦子裡卻在走神——自己還真提不起什麼興致。

　而酒樓的屋頂上，兩個屏息靜待的男人卻在心裡嘆氣——

　吾王啊，您一番深情，卻是讓這人白白糟蹋。

　其中一人將手裡的戒指拿出來看了看，眉頭微皺，壓低聲音，“吾王到底為什麼看上他？除了長得傾城傾國，這半年下來只會吃喝玩樂，連錢也不會算。”

　另一人也不服，“還讓我們貼身保護，定期送回消息……這種人，真的有這個資格嗎？”

　“吾王送他的戒指，居然也敢隨便典當！”

　“這一路他典當的東西還少？我們只能跟在後頭拿回來！還不能說！”另一人咬牙切齒。

　月上樹梢，街道上緩緩安靜了。

　屋裡琴音也靜了，燈光昏暗，不知道下頭人又在做什麼。

　院子裡跳進幾個身影，一個個拿著刀劍，身著夜行衣，正用短笛吹響如同某種鳥兒的鳴叫聲，和同伴對著暗號。

　“又來。”屋頂上保護樊雪寒的二人不屑道：“這一路他別的不會幹，就是會招蜂引蝶。這已經是第幾波人了？”

　“兩隻手加起來。”另一人回答，緩緩從背後抽出刀，“打他那張臉的主意的人還真不少，一個個都是蠢貨。”

　他的同伴立刻頓了一下，想了想，為難道：“這不是把吾王罵進去了？”

　“……”

　當他什麼都沒說吧！

　“誒。”男人抬手擋住他，“不如……今天我們就不管了？”

　“啊？”

　“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不是剛好嘛。我們也能回去複命了。”

　“……這樣能行麼？吾王可是命我們好好保護……”

　“吾王是做大事的人，或許只是一時貪圖他的美貌……”男人想了想，“你看，若是吾王真的喜歡他，就不會放任他走了半年吧？”

　也有道理啦……

　“所以……喏。”男人朝那些偷偷往酒樓來的人努了努下巴，“給他個教訓也好。若是就這麼丟了小命，吾王也不用念著了——大不了咱們受頓皮肉之苦，有什麼大不了？”

　於是二人便按捺下來，在屋頂上冷眼看著。

　而在屋簷下，一直躺在躺椅上看上去早就睡著的樊雪寒，卻陡然睜開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清醒無比，微微勾起了嘴角，笑得頗有些賊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