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院子裡等待先生的到來無疑是很空虛的。尤其在三人相對無言的時候。
柳慕言不知道躲去了哪裡,總之沒再出現,剩下東方,夏子龍和胡小海坐在院中樹下各自發呆走神。作為伴讀的石榴和書院的小書僮牛牛玩到了一起,二人在牆角撿金黃的銀杏葉撿得不亦樂乎。
胡小海深沉道:「不要撿一堆沒用的東西,回去還要被王師丟掉。」
石榴扁嘴巴,低頭看了看自己翻起的衣兜裡堆滿的落葉,「它們很好看,可以拿來做書籤。」
「……」胡小海回頭瞟他一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回去之後就會把它們堆在角落裡然後再也不搭理,直到被人丟進垃圾桶收走。」
笑話!這種事他小時候早就做過了好嗎!
石榴只好把那些樹葉都放下來,夏子龍雙目在他和小書僮之間來回晃蕩一圈,最後道:「你們若是喜歡,我派人將它們做成書籤了再拿給你們。」
石榴和小書僮的雙眼剎那都亮起來。
胡小海扶額:他怎麼就忘了,這裡還有個正太控。
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沒持續多久,拱門處就走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一身湖藍錦袍,脖子和袖口邊緣縫著一圈白色兔毛,襯得那張臉更顯玉般雪白;另一個人則是一身藏青色錦衣玉帶,頭髮高高挽起,面無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
他二人一進門,東方和夏子龍就站了起來,連剛才還笑嘻嘻的小書僮也垂下眼簾,恭敬道:「流雲先生,付先生。」
胡小海雖不認得人,卻也知道禮數必須有。也跟著起身,行了禮。
被叫做流雲先生的人正是穿著湖藍錦袍的人,他嘴角帶起若有若無的笑容,細長鳳目在幾人裡一掃,最先落到胡小海身上。
「這位便是軒轅少主吧。」他拱手道:「草民流雲,這位是付有之。」
穿著藏青色錦衣的付有之微微點了點下顎,算是行過禮了。
胡小海在來之前已經知道,雖然在韓馥學堂先生最大,但在自己未行正統的學生之禮,未見過自己的老師之前,他的頭銜尚且最大。
所以流雲和付有之按規矩是該行禮的,不過看上去,付有之似乎比較心高氣傲——可能也是受慣了達官貴人的尊敬之故。
胡小海當然不會覺得無禮,二十一世紀的教育早已刻骨銘心,再搗蛋的學生對著老師,就算明面上擺出不屑之態,心裡多少也是虛的。
他眼珠子在兩人之間轉了轉,「不知我……學生的老師是哪一位?」
「是草民。」流雲溫和道:「昨夜收到府中的信函,草民與兩位先生就商量過了,付先生手裡雖還有空缺,但他們目前的課程是最快的,對少主有些不公平,另一位先生手裡的預約名額已經滿員了,並且都已交齊了學費,無法推脫,所以只剩草民。」
流雲一口一個草民,聽得胡小海十分不慣,不等他說完就道:「我沒有意見,既進了學堂的門,師為尊,學生只聽就好。」
說著他便撩起衣袍行了個大禮——這是之前宇文樺已經教過的了。
「學生軒轅永逸拜見先生。」
旁邊石榴趕緊遞過茶水,流雲眉頭微微挑起,臉上倒看不出喜怒來,伸手接了那茶,道:「少主可想清楚了?一日為師,終生為師。」
「學生想清楚了。」胡小海生怕他再客套的草民來草民去,反正就是一個師父,韓馥學堂一共就三位老師,看上去也都不賴,拜誰不是拜?
流雲點點頭,一口飲盡了茶水,手指輕輕拂過嘴角水漬,終於不再客套,「永逸起身吧,今日起,你便是我門下學生,日後韓馥學堂與你一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胡小海愣了愣,心裡莫名有一種找到強大靠山的錯覺。
其他人陸續往房間裡走去,流雲這才把剛才沒說完的話接著說下去,「我手裡的學生已經滿員了,若不是另兩位先生實在不適合你,也輪不到我來。如今只能在門邊給你加一個位置。」
胡小海頓時無語:這就是傳說中的特殊位置?沒想到自己穿越之前沒這個福氣,穿越之後竟然碰上了。
等到學生逐漸來齊,太陽剛剛在雲端那頭露出半張臉來。秋風捲起地上的落葉帶起一陣唰唰輕響,然後——直鑽進胡小海的脖子裡。
因為在門口加了個位置,門關不上,風敞著從門口往裡鑽,胡小海用「寬大」的脊背擋住了大部分的風,整個人滿臉麻木。
石榴都不忍心看了。
流雲手裡加上胡小海現在一共是十一個學生,除開三大世家的少爺,還有七個是不認得的。
但那些人顯然都已知道他,下了課就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套近乎。有人慇勤道:「少主,不如我和你換個位置……」
話沒說完,流雲從那頭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那人後半截的話頓時吞回去了,只餘下還未從半空落下的尾音尷尬地蔓延。
胡小海牽起嘴角,「不用,其實坐這裡挺涼快的。」
涼快……嗎?
其他人都有些佩服起這位新任少主的面不改色來。
在韓馥學堂,先生最大,甭管你是什麼身份,到了這裡,先生說什麼就是什麼,頂嘴?那明天就不用來了,若是被外界知道是韓馥學堂不要的學生,哪怕日後你再有本事,這也將是人生污點,洗也洗不掉。
胡小海早在來之前就被宇文樺叮囑過無數次,就連上馬車的時候,一向少言的莊夙顏也提醒過——要聽先生的話。
韓馥學堂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從這裡就可見一般。
既然幫不上忙,學生們又說了會兒話就悻悻散去了。胡小海這才鬆了口氣,肩上壓力驟減,轉頭時,發現東方明珠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東方就坐在他旁邊,靠窗的第一個位置,離他是最近的。
他手裡轉著筆,一手托腮,閒閒道:「有生之年能看見玦王都少主吹冷風,也算是一大幸事了。」
胡小海面無表情道:「吹冷風算什麼奇景,有天能看到你喝西北風才叫牛逼。」
東方皺眉,「西北風?」
胡小海看他,「怎麼你不知道嗎?很好吃的。」
東方狐疑看他,但沒看出什麼不妥來,只好轉了話題,「邢帆沒跟著你?」
「呵呵。」
「……你笑什麼?」
「沒什麼。」胡小海收斂起表情,「只是想笑一下活動一下面部表情。」
東方瞇眼,上下打量他,「我好像說過,要是你借不來邢帆,我就纏著你。」
胡小海眨眨眼,突然轉頭看他,東方還沒回神,就見他突然雙手遮胸,一臉嬌羞道:「討厭啦,人家賣身不賣藝。」
東方:「……」
他突然發現,這個少主的臉皮其實很厚。
柳慕言此時偷偷摸摸溜過來,打斷二人對瞪,可憐兮兮道:「少主……真不能告假嗎?」
胡小海低頭看他趴在桌上的雙手,又看他黑秋秋的大眼,腦海裡腦補出一隻可憐的柯基犬皺著眉頭看自己。
他心裡有一瞬的動搖,但隨即覺得這小子也太能用這張臉騙人了!
「別擔心,為了彌補你,我到時候會送你禮物。」
「禮物?」柳慕言睜大眼,「什麼禮物?」
「讓你不會再害怕蛇的禮物。」胡小海笑得格外真誠,真誠的簡直要發起光來。
柳慕言半信半疑,捏著手指道:「那我還是得去……?」
胡小海嘆口氣,「這個是規矩,你懂的。」
柳慕言撇撇嘴,只能悻悻走了,東方明珠的眼睛在他臉上溜躂一圈,「你要送什麼?」
他怎麼覺得這小子有點不安好心的意思?
胡小海還沒能說句「關你屁事」,就被門口的說話聲打斷了。
只見東方整個人唰地站起來,然後將他從門口提開,又嗖地一下衝了出去。
什麼情況?
他跟著從門口探出腦袋,就見一個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正站在門口與東方說笑。
唔哦……這個還正經挺帥啊。和邢帆的陽剛之感不同,這人看上去乾淨如雪,但沒有半點清冷之感,反而很是英氣逼人。
那一身月白繡暗金的昂貴衣料襯得他整個人精神奕奕,說笑時微微勾起的嘴角賞心悅目,讓人不由得好感倍增。
胡小海嘴裡嘖嘖兩聲,有學生剛好從他身後出來,聽到他道:原來水性楊花也不都是用來形容女人的嘛。
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