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二章
商雲瑞功夫本就不俗,此刻更沒把一個小屁孩兒放在眼裡。
他只單手跟他打,見招拆招,也不急著進攻。
可這小子卻不好打發,人小身體極度靈活,如同蛇一般難以抓住。
他的基礎很是紮實,腦袋也機靈,知道和大人對招有著絕對的身高劣勢,於是主攻他下盤。
石榴劍法也耍得極好,商雲瑞並不想跟他多戰:一是怕暴露了自己身份帶來麻煩;二是東西已經到手,得趕緊離開,免得節外生枝。
於是他很快將石榴推開,轉身準備走人。
只是石榴不依不饒,看上去是真的發怒了,一定要給小弟弟報仇。
而且他已經發現了一件事,這人的手裡緊緊握著什麼東西。
再看牛牛身邊掉落的一隻小袋子,不難想像,這人從牛牛身上偷了什麼東西。
「賊人!」石榴怒道:「東西交出來!」
商雲瑞一驚,萬萬沒想到這小鬼頭人小鬼大,竟是如此精明。
一瞬間,他竟是起了殺意。
石榴很是敏銳,立刻發現對方的攻擊招式變了。若是先前還能擋下幾招,如今卻是被壓著打,那人處處下狠手,自己已是招架不住。
樹林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大概是聽到這裡有動靜,有人前來查看。
石榴正想求救,就聽那聲音在不遠處喊:「牛牛?」
石榴和商雲瑞統統愣住了。
這是,這是少主的聲音!
石榴一瞬間腦子裡劃過很多東西,但都指向一個念頭:若這人發現少主身份,萬一起了殺念,少主有危險!
原本打算退開的身子立刻勇猛起來,石榴閉嘴不吭聲,也不呼救,只想攔住這人。
而商雲瑞此時卻是急了,若被軒轅永逸看見自己,哪怕自己戴著面具,說不定也有被發現的危險。這個少主,說他蠢,卻又捉摸不透,之前蛇的事化險為夷,自己和段子程都對他另眼相待。
——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出現過,一點痕跡都不能留!
他猛抬手,嗖嗖兩隻暗器飛向昏迷的小孩。
——對不住了孩子,為了大義只有犧牲你了,若還有下輩子,讓我做什麼都行。
他瞇起眼,瞬時眼裡爆起精光。
另一隻手將劍挽得讓人眼花繚亂,每一招都是殺氣騰騰。
石榴很快被逼到角落,他為了幫牛牛擋下暗器,手臂中了一劍,血染紅了精緻的短衫。
兩枚暗器歪了方向,險險擦過小孩的臉定進後方泥土裡。牛牛毫無所覺的臉上擦出細細的傷痕。
「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商雲瑞抬手就是一掌,石榴已無招架之力,頓時被內裡震飛了出去,狠狠摔倒在地上。
他身後的樹幹後方繞出一個人來,一看到這一幕,頓時愣了。
原來胡小海本沒聽到什麼動靜,都準備繼續往前找去了,卻敏銳地感到了一絲違和。
也是天網恢恢,讓他發現了進林子的地方落了一些零食殘渣,好些鳥兒圍在那裡吃得津津有味。
心頭起了疑惑,便慢慢摸了進來,哪裡知道剛繞過樹幹,就見一個黑影砰一下落到自己腳下。
石榴軟乎乎的小臉此時慘白,嘴裡咳出血來,劍落在地上,渾身是傷。
而那邊樹下,牛牛臉上也有傷口,閉著眼,不知死活。
胡小海只覺腦子嗡地一下,下一秒,洶湧的怒氣發瘋一般衝向腦門,他的臉一瞬漲紅了,腦袋甚至陣陣發暈。
「你是誰!」他幾步擋到石榴前頭,怒道:「你把那孩子怎麼了!」
最壞的情況。
商雲瑞轉身就要走,卻聽身後傳來破空之聲,下意識以為是暗器側頭躲開,卻被一人猛地撞到背上。
胡小海力氣很大,幾乎讓商雲瑞摔倒。
定睛一看,落在身前的哪裡是暗器,竟是一隻鞋子。
胡小海不管不顧,一副跟人拚命的架勢,將商雲瑞的手臂拉住,另一隻手揮拳就往面上去。
商雲瑞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一側身讓力,利落地過肩摔讓少主狠狠砸到了地面。
後腦勺碰到堅硬的泥土,胡小海有些發傻。
商雲瑞繼續要走,卻又被胡小海抱住了腿。
「臥槽你大爺!」胡小海暈頭轉向,抱住了就不撒手,「堂堂一個大男人欺負兩小孩兒你慫不慫?這仇老子要是不報,老子就不叫胡小海!」
商雲瑞一皺眉。胡小海?
但他來不及多想,轉身就踢向男人腹部,將他踹開。
胡小海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攪到一處了,但他感覺不到痛似的,爬起來就又撲了過去。
他發現了一件事。
這人不敢殺自己。
那麼只有一個理由,他知道自己是誰,從而不想惹更大的麻煩。
胡小海想將他的面具揭下來,但幾次都找不到機會。自己被弄得一身泥,臉側腫了,肚子痛得直不起腰,但一看到那兩個癱在地上的小人兒,心裡的怒氣和心疼就蹭蹭往上冒。
今天要是把這人放走了,自己就沒臉見倆孩子了!
商雲瑞顯然也發現了這少主的耐打,他甚至下了重手,但這少主卻是越挫越勇。
又不能下殺手!他氣急,乾脆趁男人再撲來之時,突然一把拉住他,抬手一個手刀打算將人打暈,可出於意料的是,一直在胡小海身上的蛇不知何時冒了出來,陡然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刺痛傳來,雖然這蛇沒毒,卻讓商雲瑞心涼了一半。
蛇咬了他!
這是足以讓這片大陸的人從靈魂深處感到恐懼的理由。蛇咬了自己,是不是代表自己被蛇王拒絕了!
他心裡一亂,頓時沒能壓住胡小海,胡小海猛一抬手,掀掉了他的面具。
那張臉毫無遮擋地暴露了出來。
「是你?」胡小海一愣,隨即更加憤怒了,「我就知道你和那段子程不是什麼好人!連孩子都下手,你還有沒有人性!」
商雲瑞心裡咯登一下,暴露了。怎麼辦?怎麼辦?
兩隻蛇因為胡小海的動作落到地上,飛快地抬起蛇身,朝某一個方向游去。
胡小海皺眉,視線跟著落到一枚白色戒指上。
這是?!
胡小海剎那什麼都懂了,就見那兩隻蛇竟是認得那戒指一樣,團了起來,將戒指包住了。
商雲瑞臉色更是難看,腳步往後退了退,打算找機會先撤退。胡小海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見他想溜,撿起地上石榴掉的劍就衝了過去。
早知如此,他倒是該好好跟石榴學兩招的。如今連握劍的姿勢都是錯的,兩隻手抓著劍柄,就那麼沒頭沒腦刺了過去。
商雲瑞側身讓開,胸口卻是被劍鋒劃開個口子。胡小海又把劍當菜刀,閉眼一通亂砍。
商雲瑞終於出劍,劍身和胡小海的劍碰到一起,隨即一個輕側,順著滑下去竟是直指胡小海的咽喉。
胡小海想躲卻是來不及了,一慌張,腳下一個趔趄身子因重力往前栽倒,竟是蠢得直接倒向了劍尖。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身後猛然探來一隻手,帶起呼呼風聲,瞬間就將胡小海拉向後方,平地後移好幾米遠。
胡小海只覺自己都不能呼吸了,一抬頭,卻見是莊夙顏冷著臉站在身後。
「我告訴過你什麼?」王師怒氣沖頭,連尊稱也沒用,直接就「我」上了。
胡小海一抖肩膀,艾瑪……這位是真王師!
莊夙顏此刻是怒不可遏,他緊趕慢趕,好不容易找過來,卻看見這人差點死在眼前。就差那麼一點點,他無法想像,自己再晚來一秒會是什麼樣子。
跟隨而來的侍衛立刻將樹林包圍了,莊夙顏冷冷看著眼前人,「商大人,本王師很好奇,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商雲瑞已知事情不妙,捏緊了拳頭,沒答話。
胡小海掙開拉著自己的大手,先跑去看了看牛牛,發現只是昏睡,並無生命危險,又跑去看石榴。
石榴此刻是重傷昏迷,受了內傷又有外傷,傷口看起來格外猙獰。
胡小海將他小心翼翼抱起來,不管自己也被人揍得像個豬頭,抬頭就道:「來人!立刻去叫最好的大夫待命!」
有守衛飛身就往回跑,胡小海抱著石榴也不看在場眾人,立刻抬腿就走。
臨走時他又吩咐侍衛抱上牛牛跟上,又跟王師道:「王師,把那兩條蛇帶上,還有它們藏的東西。」
莊夙顏眉頭抽了抽,看向那兩隻蛇。他不敢肯定,自己如果伸手,它們會不會攻擊自己。
胡小海看出他的疑慮,道:「不用怕,只要你不讓它們感覺到危險,它們是不會咬人的。」
說著再不耽誤,轉身就走。
有侍衛上前圍住商雲瑞,莊夙顏道:「我勸商大人還是不要抵抗得好,免得你我都麻煩。」
他說著,走到那兩條小蛇身邊,盡量將自己的內力收起來,伸出手,耐心等著。
兩條小蛇本就冷得縮成一團,此時感覺到溫度,便慢慢靠近過來,隨即順著莊夙顏的手爬了上去,藏進衣袖裡。
莊夙顏有些緊張,他尚是第一次與蛇相處。一邊小心攏著袖子,一邊將地上的白玉戒指撿了起來。
原來是這個……
他看了商雲瑞一眼,那人已經被幾個侍衛押走了。
等回到城內,段子程看著突然圍上來的幾個侍衛,眉頭不經意皺了皺。
「這是做什麼?」
侍衛道:「屬下奉王師之命,現以謀殺少主未遂的罪名要帶你前去調查,段大人,得罪了。」
段子程立刻明白過來,知道商雲瑞敗露了,心裡暗罵一聲,腦子裡迅速轉了起來,「這裡頭,恐怕是有誤會吧?」
那侍衛不動如山,「有沒有誤會,王師親自問過便知。」
段子程瞇起眼,打量他一會兒,突然站起來,道:「既如此,我也不怕把話講明了。你們現在看到的王師,是假的。」
「什麼?」幾個侍衛愣住,隨即莫名其妙,「段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侍衛頭頭道:「段大人若要拖延時間,這個辦法未免也太拙劣。」
「拖延時間?」段子程慢條斯理,「我也沒蠢到在這時候拖延時間,你們若是不信,去讓王師自己來跟我對峙。你們才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憐人。」
這事關重大,幾個侍衛一下也動搖起來。
侍衛頭頭皺眉,就聽身後一女聲道:「無妨,便讓他對峙又如何?」
幾人回頭,就見是一個秀美侍女,表情淡雅,眼神卻分外凌厲,看向段子程,「既然段大人如此言之鑿鑿,希望你能拿出證據來。」
段子程點頭,「自然。」
於是有侍衛去回話,很快,莊夙顏出現了。
這頭鬧出的動靜,下頭多少也有百姓發現了。就見段子程突然開口,他功夫竟也是不差的,用內力傳音,讓整個廣場的人都能聽到。
「抱歉不得不打擾大家,段某有重要的話說,還請大家聽上一聽。」
百姓們慢慢安靜下來,好奇看著這頭。
這時候遠處的醫館裡,胡小海背著手,看著並排躺著的三人——牛牛,石榴,柳慕言。
柳慕言原來不僅害怕蛇,還對蛇的滑膩皮膚過敏。此時發起燒來,臉上和胳膊上起了紅疹,呼吸艱難。
夏子龍臉色不好站在一邊,胡小海道了歉,也不見他有反應,只好皺著眉,轉頭看向門外。
隔著重重人山的那頭,莊夙顏冰冷的臉像最完美的雕像,安安靜靜供人們敬畏崇拜。
段子程見注意力都過來了,便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之前王師出行的馬車摔落懸崖,王師失蹤許久。今日王師能完好如初的出現,大家的心情段某能夠理解,但不幸的是,這位王師,實際上是假的,他這是易容術!真的王師,已經命損懸崖下了!」
廣場上一片寂靜,隨即發出嘩然。百姓們臉色驟變,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突然變化成這樣的,而其中,尤數各個達官貴人更加驚恐。
他們自然知道莊夙顏對於玦王都意味著什麼,如今邊關戰爭連連,太子殿下的手一直無法觸及玦王都,就是因為有王師這道屏障在。
若是王師沒了……
他們幾乎能看到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怎麼可能!」有人立刻反對,「就算是易容,也不會瞞過這麼多人!」
其他人趕緊附和,彷彿聲音越大,越能讓自己那驚恐的心安定下來。
段子程搖頭,「我有證據!第一:王師的貼身侍從邢帆,向來不離身,可如今你們可見到他了?」
人們一愣,目光四掃,果然沒見到那總是站在莊夙顏身邊的貼身侍從。
「第二:若是王師沒有受傷,為何這麼久都沒有出現?任由大家陷在不安裡,直到今日才突然出現呢?」
「還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王師敢不敢讓段某摸摸你的臉?」
他這聲音因為用內力傳送,即便隔很遠的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胡小海就聽他那句曖昧非常的「摸摸臉」,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一邊摸手臂,一邊搖頭,「不作死就不會死啊,一會兒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嘖。」
在全場人的靜謐中,王師慢慢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也解釋解釋。」
他道:「我之所以不出現,是因為我收到消息,有不安好心的人,想要對我玦王都不利。為了保護玦王都的安全,我便沒有現身,而是躲在暗處觀察。今日,我終於抓到了這個不安好心的人!」
他說著,商雲瑞便被推了出來。
眾人見他被五花大綁,立刻信了幾分。
「至於段大人說的邢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成為辨識我的證據,不過既然大人開口了……邢帆,你還躲著不見人嗎?」
邢帆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一張冷酷的臉嚴肅非常。他在剛才就已偷偷溜走,換下了身上的面具和衣服。
眾人一見邢帆出現,疑慮又消了幾分,頓時覺得段子程在說謊了。
段子程乍一見到邢帆也是愣了愣,他確定商雲瑞去探查的時候是沒見到這人的。他們都以為他跟著莊夙顏一起落入了懸崖。
「所謂的易容術……」莊夙顏看了段子程一眼,「我不知道段大人如何異想天開,不過既然要證明,那就隨便找個人上來看看,本王師這張臉可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