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四十九章
東方要參加祭祀的衣服一件也沒用上,這尚是他第一次無法參加祭祀大典,眾人心裡都是百般滋味。
蛇王祭祀對於軒轅國的人來說就是祭祖,這是每年的大事。胡小海沒什麼融入感,反而是一大早起來就沒什麼精神。
「少主?」石榴仰著頭看他,「昨晚沒休息好嗎?」
胡小海沒回答,只嘆了口氣,目光幽幽地往王師的房間瞄了一眼。
昨晚何止沒睡好,簡直就是沒睡。
也不知道為什麼整夜的失眠,一閉上眼就是東方,寒燁,莊夙顏幾人的面孔晃來晃去。這個說要拉攏,那個說要算計,一到深夜,白日許多不在意的事變得讓人斤斤計較。
煩躁感像是一把火燒在心頭,掀開被子覺得冷,蓋上又嫌熱。
他就這麼輾轉反側到天明,等到終於有了睏意,又該起床了。
因為要準備祭祀,他起得比平日早了許多,天都還沒完全亮起來,邊大哈欠邊讓人往身上套繁複華麗的衣服。
帶上金冠,兩條薄帶整理於身前,腰側又是佩劍又是帶寓意吉祥的各種小掛飾。一走起來叮叮噹噹一路。
石榴說:「少主這還算好的,今日各個都城都會準備大典,都城的主公們扮相雖不能簡陋,比起京城的王來卻是簡單多了。聽說咱們軒轅王裡三層外三層要包上八層衣服呢,外頭還要帶許多東西。」
胡小海突然就同情起那坐在高位上的人了。
等到穿戴整齊,走路彷彿隨時會摔倒。石榴在旁邊小心扶住了,還說:「少主忍忍,等到祭祀完了再吃東西吧。」
「……」連吃東西也不能嗎?
石榴從懷裡摸出個大餅來,同情地遞過去,「先將就吃著吧。」
「……」這種打發那啥的節奏感。
好在胡小海不是真的金貴人兒,吃個餅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好歹有得吃唄。
於是他一路走一路啃,一路啃一路掉,最後滿身餅沫渣子。
石榴:「……」
引路的侍女們:「……」
寒燁和其他大臣都在門外恭敬地等候,一眼看到少主一嘴巴餅沫還沒來得急擦乾淨,頓時靜默一片。
寒燁很快上前,掏出帕子一邊側身擋住了其他人打量的目光,一邊將他嘴邊的殘渣抹乾淨,又順手拍了拍衣服。
胡小海被餅子噎得不行,伸手拽住他,「大俠行行好,給口水吧。」
寒燁簡直哭笑不得,一大早起來的緊張感倒是被打散了不少。他對旁人吩咐幾句,很快有侍女捧著小茶壺跑了過來。
於是一大群人圍著這個少主,在大門口咕咚咕咚灌了壺茶下去。
這才算是打起了一些精神,少主一揮袖,器宇軒昂道:「出發!」
群臣鼓掌。
少主坐得是早已準備好的豪華大馬車,八匹馬在前頭拉著,前頭是秀美侍女,兩邊是武臣騎馬保駕,後頭跟著文臣,最後跟的是扛著都城旗的侍衛們。
這一路敲鑼打鼓,鞭炮齊鳴,百姓們也早早就起身了,在街道兩邊探頭探腦的張望等候著。
少主的馬車一出現在視野裡,百姓們立刻自發地放起鞭炮,吹奏起樂器,還有人大呼:「少主萬福!」
胡小海第一次看到這種陣勢,頓時有些飄飄然,幾乎想學還珠格格小燕子撩開車簾對著外頭揮手高呼起來。
不過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之前寒燁就已經囑咐過了,少主是萬萬不能將車簾拉起來的。
等到少主大駕過去,百姓們才開始跟在後頭往祭祀的地方走。
一路人群湧動,小孩子的尖叫吵鬧讓這還未徹底亮起來的天空添上了幾筆濃墨重彩的顏色。
祭祀的地方選在外城逍遙湖,便是胡小海第一次見東方他們的地方。
天還未亮,湖面上安靜異常,風吹動水面泛起絲絲漣漪,還帶著濛濛薄霧。
這倒是難得的美景。
胡小海被人從馬車上扶下來,就見那湖中亭外被圍起了一圈高高的檯子,上頭擺著祭祀用的桌子香爐,幾隻玦王都的大旗在邊緣插著,被風扯起旗面,威風凜凜。
胡小海回頭,就見後頭跟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寒燁在一旁道:「少主需在這裡待到午時,然後祭拜列祖列宗,接受玦王都百姓的拜賀,接下來就是連續三天三夜的典禮。」
石榴也道:「百姓們會為少主獻上各種歌舞,期間酒水不斷,所有人都可以免費吃到王府提供的食物,城門大開,迎接各方來客,少主若是高興,也可找漂亮的舞姬陪伴左右。」
寒燁看了石榴一眼,石榴嘟著嘴道:「看我做什麼?每年不都是這樣,還會有達官貴人給主公送上美人呢。」
胡小海嘴角抽了抽,心裡道:他這便宜老爹原來還是個好色之人?
寒燁搖頭,「主公向來潔身自好,都婉言拒絕了。」
「那也不代表那些人就不會送美人給少主。」石榴嘿嘿笑起來,打量少主的臉色,「少主年紀也不小了,看對了眼收回王府做個妾室也不是不可以嘛。」
寒燁的眉頭蹙了蹙,嘴唇動了動,卻始終沒說出反駁的話。
胡小海早就沒聽他們的無聊對答了,他的目光在人群裡掃了幾眼,很快找到了段子程和商雲瑞二人。
那二人也是剛到,正被侍衛帶著走向這邊。
胡小海心裡暗嘆,一邊想著要如何應對,一邊下意識的臉上帶起了淺淺笑意。
「段大人,商大人。」他微微點了點下顎,「對不住啊,本少主最近身體不適,沒有盡到待客之禮。」
「哎。」段子程搖手,「少主身體重要,我們隨意逛逛,倒也自在。」
胡小海點點頭,轉開臉,顯然不欲多說。段子程也不急,和商雲瑞一起在旁邊坐了,看著那天邊的雲彩靜默不語。
身後倒是熱鬧一片,賣小吃的,熱茶的各種吆喝開了,王府的人來來往往,將桌子椅子拼在一起,挨個在路上擺開。也有雜耍的藝人,這就開始表演了。
段子程突然開口,「聽說東方少爺也病了?」
「嗯。」胡小海淡淡揭過,「吃壞東西罷了,不礙事。」
「那就好。」段子程笑瞇瞇,「屬下還打算帶雲瑞一起去拜訪拜訪。」
胡小海一聽,眼珠子轉了一圈,「還是等他好了再說吧,東方這人重禮儀,兩位大人去了,他必定要好生梳妝迎接,對他恢復身子不好。」
段子程揚了揚眉,「早聽說少主和東方少爺關係匪淺,如今看來果然不假。既如此,屬下就等東方少爺好了再去拜訪。」
胡小海點頭,還沒待再說,就聽那頭商雲瑞道:「怎的沒看見王爺?」
寒燁和石榴都是一驚,抬眼看向胡小海,胡少主倒是不慌不急,淡淡道:「可能睡過頭了。」
寒燁一聽這話就有些納悶,睡過頭?這種理由說給誰都不會有人信,可這意思是,王師已經回來了?
他之前聽宇文樺的意思,就知道莊夙顏沒事,可這麼些天一直也沒見著那人,也沒收到任何消息,這又是什麼意思?
商雲瑞沉聲道:「祭祀大典,王師睡過頭,恐怕不太好吧。」
胡小海此時心裡清楚明白,這人不過裝作什麼都不知,也好讓自己放鬆警惕。但可笑的是,這齣戲碼一開始就是他們安排好的,自己肚子裡明白,對方明白一小半,這麼對起話來,倒是滑稽得很。
「王師這幾日比較累,能夠理解。」胡小海還在滿嘴放炮,就聽後頭突然傳來低沉嗓音。
「少主這麼說,臣可擔待不起。」
胡小海不用回頭,都知道誰出現了。
四周響起歡呼聲,足可見莊夙顏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四周的大臣也是鬆了口氣,紛紛恭敬行禮,臉上的喜色溢於言表。
莊夙顏微微挑起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在這冷風著看著就像是二人第一次相見時那般,沉穩,冷漠,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段大人,商大人。」按官階算,莊夙顏的品級還在二人之上,於是也沒行禮,只是點了點頭。
段子程眼底盪開一圈笑意,一邊打量這人,一邊行禮,「莊大人,看見你平安無事,太子殿下也能放心了。」
莊夙顏咳嗽一聲,彷彿重傷未癒一般,自謙道:「臣何德何能,讓太子掛心。」
段子程一笑,倒也沒多跟他客套,又看了胡小海一眼,「這些日子王師不在,可是辛苦少主了。」
他這話有雙層含義,莊夙顏自然聽得懂,胡小海也不傻,目光只是淡淡朝莊夙顏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幾人表面之間都是相安無事,胡小海的內心卻已經要翻騰了。
幾十萬草泥馬將他的理智踏得岌岌可危,內心的煩躁一點點往上增加:尼瑪這種裝逼的日子自己到底還要過多久?演來演去不煩啊?一個個又不是影帝,有意思嗎?這很有意思嗎!
加上早飯不過一個餅子,此時還有些餓,少主心情更差,轉身拂袖走了。
段子程有些詫異地眨眨眼,「少主這是……?」
寒燁趕緊道:「少主身子還未大好,可能不舒服。」
石榴也點頭,趕緊轉身跟了上去。
段子程和商雲瑞對視一眼,心裡卻是誤會了,只以為這少主見不慣假王師狐假虎威,所以鬧了脾氣。
莊夙顏卻是不動聲色地往少主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這人……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希望別惹出什麼事來。
心裡嘆氣,轉過臉,卻仍是一本正經與二人交談。
時間很快過去,夏子龍和柳慕言好不容易才從一群貴族子弟裡擠出來。
柳慕言一見到胡小海就趕緊拉住他,「東方怎麼樣了?我們本想去見他,卻被他弟弟打發了。」
夏子龍也皺著眉,心情難得不好,「他到底怎麼回事?我看東方府的樣子,不像只是吃壞東西了。」
胡小海搖搖頭,「此事不易多說。」
夏子龍心裡咯登一下,「難道是得了不治之症?」
雖然不是全對,也錯得不離譜。
柳慕言擔憂道:「不會有事吧?我們什麼時候能去看他。」
「這得看東方老爺子想什麼時候告訴你們真相。」胡小海坐下來,又讓那二人坐了,一邊跟其他貴族子弟點頭問好,石榴在一旁收禮收得手軟。
侍女泡來三杯熱茶,又端來一盤小點心,不過幾個紅棗羔,一口一個,根本不頂飽。
「放心吧,我不會讓他有事。」胡小海淡淡說著,喝了口茶,目光瞪著那紅棗糕,彷彿見了什麼仇人。
而那頭夏子龍卻是一震,仔細打量他幾眼,見今日的胡小海沒有那分吊兒郎當,臉色陰沉,目光凌厲,倒是有幾分少主架子了。
柳慕言卻沒觀察得這麼仔細,他聽說不會有事,便鬆了口氣,同時又緊張起來。
「少主,你說送我的禮物呢?」
「嗯?」胡小海想起這茬了,臉色終於緩和不少,抬手道:「石榴,去把禮物拿來。」
石榴點頭,不一會兒就捧來一個精緻的盒子。這盒子長條形,看著還有些大。
石榴也不知這裡頭是什麼,只知道有一日少主帶著自己偷摸去了韓馥學堂的後山,然後讓自己在外頭守著,自己跑了進去。
一直到夕陽西下,那人才終於回來。滿頭滿臉的汗,手裡還提了個布袋子。
當時石榴問來著,說這是什麼?
胡小海卻只是一笑,沒有回答。
此時將那盒子捧到柳慕言身邊,他也有些好奇,睜大了眼看著——總覺得裡頭是活物,剛才好像動了一下呢。
胡小海慈祥無比地看著柳慕言,嘴裡道:「打開看看。」
柳慕言點頭,喜滋滋地拿了鑰匙開鎖,周圍人早注意到了這個盒子,因此也都好奇看著。
就見那盒子的鎖一落,盒子突然震動了一下。柳慕言愣了愣,夏子龍一皺眉,突然起了不好的預感。
「別開!」
還是叫晚了,盒子一打開,裡頭猛地竄出兩條青色小蛇來,大概兩根手指粗細,身子倒不長,看著還是幼蛇的樣子。
那兩隻蛇一見盒子被打開,也沒瞧清外頭有什麼就蹦了出來。哪裡料到柳慕言靠得極近,蛇冰冷滑膩的身子直接撲到了臉上,隨即又掉在了地上。
外頭空氣太冷,蛇動了動,便縮成了一團。
四週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遠處熱鬧的鞭炮和鑼鼓聲彷彿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好半晌,周圍人才拔起尖叫,還有好些人忙著往後退卻被人碰倒。瞬間慘叫聲不絕於耳。
而跟蛇親密接觸的柳慕言則是一聲不吭爽快地厥過去了。
夏子龍一把摟了柳慕言,怒氣沖沖看向胡小海,「你這是做什麼!他很怕蛇!」
胡小海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柳慕言跟自己說得竟然是真話。
自從東方跟自己攤過牌之後,他就覺得夏子龍和柳慕言是看不透的兩人,一個看起來沉穩,卻不知道是不是滿肚子黑水,另一個看起來天真,卻不知是不是處處算計自己,欺騙自己。
一想到自己當時就那麼相信了柳慕言的可憐兮兮,對比之後東方的實話實說,就覺得自己是個滑稽小丑。
這份禮物他已經準備了很久,沒想到效果卻是出乎意料的……好太過了。
胡小海彎腰伸手將兩條蛇撿了起來,「呃……我不知道他真的……」
夏子龍抱起柳慕言就走,顯然真的發怒了。
胡小海撇撇嘴,將兩條蛇纏到自己手臂上。感受到溫暖的體溫,兩條小蛇立馬往他袖子裡鑽。
連石榴都慘白了臉,一直往後退,「少主少主,你你你你……」
旁人見他毫不在意將蛇纏到手上,更是倒抽冷氣。
周圍的動靜終於讓莊夙顏尋了過來,先是看到掉在地上的盒子,然後是震驚的眾人和那個眨著無辜眼睛的少主。
太陽穴似乎又突突跳了起來。
「怎麼回事?」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那兩條還露著尾巴的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