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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為下》第60章
第六十章 臨江

  那刀疤臉山匪戰戰兢兢地被兩個幽雲衛壓著進來,跪在地上就開始大聲叫嚷,“大爺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留我一條賤命,願意給大爺做牛做馬。”

  這話說的十分利索,估計以前沒少幹過這種“能屈能伸”的事。

  樓璟不搭話也不看他,逕自往烤鴨上撒調料,按理說春天的獵物都不會太肥,但雲十二獵的這兩隻很是肥嫩,在烈火上滋滋冒油,笑著對蕭承鈞道:“野鴨初春的時候就會往中原一帶遷飛,如今能在這裡獵到野鴨,想必是吃得太肥飛不走了。”

  蕭承鈞微微頷首,原本不覺得,這會兒聞著那香濃的味道,頓時也餓了。

  刀疤漢子討了個沒趣,不敢再出聲,老老實實地被幽雲衛壓著。

  “爾等是何人,緣何路過此地?”等晾夠了那人,蕭承鈞才緩緩開口。

  方才那一番親熱,他的腰還有些酸疼,只是有外人在場,身子坐得筆直,有些不舒服,便開口詢問,轉移些注意。

  自家夫君這些微的不自在,騙得過別人,可逃不過樓璟的眼,他將手中的鴨子翻了個個,便往旁邊挪了挪,與蕭承鈞挨在一起,看起來像是他靠到了人家身上。

  蕭承鈞微微地笑,不著痕跡地靠在了樓璟的身上。

  “我乃是這附近山頭的響馬,”那刀疤臉答道,“正要往老黑山去。”不用繼續問,這人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把什麼都說了。

  卻原來,前些時日官兵來剿匪,他們是個小山頭,不禁打,山頭老大看情勢不對就先逃了,說是去投奔鄰縣的山寨。他們這些小嘍囉也就跟著四散而逃,這幾日都潛在附近的村鎮,小股小股往鄰縣去。

  樓璟挑眉,“官兵來了你們就跑,這山寨之前如何撐了這麼多年?”

  “等官兵走了,再回來唄。”那刀疤大漢不以為意,江州的大小山寨都是這個樣子,官兵來了就可以去別的山寨避難,只要給那個山寨交夠錢財便是了。

  蕭承鈞蹙眉,難怪江州匪禍這麼多年都治不住,看來不僅僅是山脈崎嶇易守難攻的問題,還因為這些山匪十分狡猾,根本不與官兵正面打仗,“官兵不來抓你們嗎?”

  刀疤漢子搖了搖頭,雖然他們也害怕,但是躲了這些時日,只在第一日見到有官兵掃山,之後很快就撤走了,沒有人再來抓他們。

  “簡直是胡鬧!”蕭承鈞很是生氣,這位新任的江州刺史,要的是剿匪的功績,根本不管這些小山賊的去向,難怪江州會亂成這樣,“該參他一本欺君罔上!”

  那刀疤山匪聞言,頓時出了一頭冷汗,聽這口氣,想必是做官的老爺,這樣一來更不會放過他了。

  樓璟伸手撫了撫身邊人的脊背,朝雲一抬抬下巴,“殺了他。”

  雲一領命,拖著捆成粽子的刀疤漢子往院子裡去。

  “官老爺饒命啊,我不過是想搶些錢財,回家贍養老母啊!”聽說自己要被殺了,那刀疤臉頓時哀嚎起來。

  不過是搶些錢財?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樓璟冷哼,膽敢把手伸向蕭承鈞的人,管你是想劫財還是劫色,統統該死!

  “所有要被殺的人都這麼說。”若是當真這般孝順,怎麼可能會這般肆無忌憚地出來打家劫舍,雲一踢了那刀疤臉一腳,手起刀落,乾淨俐落地殺了他。

  “你是不是要留在江州?”幽雲衛都退了出去,蕭承鈞放鬆身體倚著樓璟,想起來他就是朝廷派的大將,如今江州大亂,怕是到了南四郡就要忙起來了。

  “不必,”樓璟盤腿坐著,讓自家夫君枕著他的腿躺下來,沖他神秘一笑,“如今,還不是我出手的時候,去南四郡點個卯,我就隨你往閩州去。”

  次日,兩人上路,午時之前就到了臨江縣。

  昱朝最大的江,將江州辟為南北兩邊,臨江縣乃是整個江州河道最窄的地方,走官道的人通常都會在此過江。

  如今縣城之外,也圍了不少難民,但沒有潯陽城外那般多,只因這縣城很小,過江的碼頭不在城中,城外有重兵把守,難民們彙聚在碼頭上,等著船隻渡他們過江。

  “青州發生了什麼事?”樓璟看著城門外彙聚的難民,很是不解。

  蕭承鈞攥緊了手中的韁繩,“水災未曾善後,修河道又耽擱了秋種,青州鬧了饑荒,京城派了欽差來查看,沈連怕朝廷知曉,就把做不得勞工的婦孺往江州驅趕。”

  去年青州水災,賦稅卻絲毫不少,田地荒蕪,沒有存糧,結果可想而知,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就一窩蜂地逃往江州,江州又正亂著,一時半刻沒人管。

  “主人,可以進城了。”雲一過來稟報,臨江城外也有重兵把守,但只要交出每人一兩銀子的入城費,就可以進去。

  “公子,行行好,帶我入城吧,我可以洗衣做飯燒火劈柴……”看到鮮衣怒馬的這些人,那些個難民便蜂擁而上。

  蕭承鈞看著形容憔悴的百姓,痛惜不已,但如今身為藩王,是不能直接插手朝廷事務的,該見的人、該交代的事都已經辦妥,他必須儘快去封地。

  幽雲十六衛迅速合成一圈,將兩個主人圍在中間,拔出佩刀不許那些人靠近,兩人便策馬快速入了城。

  臨江城中倒是一片安寧,雖然封城不得出,但時日尚短,百姓們沒受到多大衝擊。

  在客棧裡洗漱一番,兩人換上普通的廣袖長袍,相攜往江邊的酒樓去。

  臨江城之所以得名,便是因其有一面是臨江的,江邊建了不少酒樓,既能賞景又能用飯,兩全其美。

  “如今正是鱖魚肥美的季節,既來了臨江,可要好好嘗嘗。”樓璟拉著自家夫君坐下,這酒樓二層沒有窗戶,拉開竹簾就是低矮的欄杆,外面是廣闊的江面,正是賞景的好地方。

  “客官還真是說對了,我們這裡的松鼠桂魚可是臨江城裡的頭一份!”小二殷勤地笑道。

  “那便來一條松鼠桂魚,再上幾個拿手菜。”樓璟高興道。

  “好嘞——”小二長聲應著離開了。

  蕭承鈞無奈地看著滿臉笑意的樓璟,“你這哪像是趕路的,分明是出來遊玩的。”

  雖然江州的事他很是擔憂,但去往封地是有時限的,若是四十日之內沒有達到閩州,就會有人參他擅離封地了。

  “與你同路,便是被流放,於我而言也是遊玩。”樓璟握住閩王殿下放在桌上的手,柔聲道。

  蕭承鈞愣了愣,看著那雙星目中毫不掩飾的溫柔,頓時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轉頭去看江邊,拿側臉沖著他。

  樓璟一手捏著那兔子面餅一般軟軟的手把玩,一手支著下頜,笑著看那只耳朵從白皙變成了粉色。

  “江上緣何沒有船隻?”蕭承鈞看著那空空的碼頭,微微蹙眉。

  恰好小二來上菜,聽得此言便道:“還不是那些難民鬧的,前日有人入江捕魚,那些難民扒著了船,非要過江,把那漁翁都給打死了。”

  難民沒有錢,又想搭船過江,只能硬搶,如今擺渡的、打漁的,都不敢走船了。

  蕭承鈞心中一沉,沒有船,他們要如何離開?

  “莫擔心,我讓雲八去打探了,總會有法子的。”樓璟擺手讓小二下去,挑了一筷子的魚肉放到蕭承鈞碗中,聽雲九說他的元郎這些日子都沒有好好吃飯,把他心疼得夠嗆,特地帶他來吃些好的。

  “這些難民不管,遲早要出亂子……唔……”蕭承鈞還要說什麼,就被塞了一口魚肉。

  “你是在等我喂吧?”樓璟一副了然的樣子,起身坐到了蕭承鈞身邊,悄聲道,“殿下該早說的,害我猜了半天。”

  蕭承鈞瞪了他一眼,口中有東西,不能說話,只得先將魚肉吃了。鮮美的魚肉配上鹹香的醬汁,很是好吃,蕭承鈞眼中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別鬧了,坐回去。”

  樓璟看了看四周的竹簾,其他桌的人根本看不清他們,“不回去,除非你也喂我吃一口。”

  鱖魚肉中無刺,可以放心地吃,蕭承鈞無法,挑起好幾片魚肉,沾了醬汁,一股腦塞進某個又開始耍賴的傢伙口中。

  “唔……”樓璟的嘴被塞得滿滿的,只得鼓著臉費勁地咀嚼,看起來像個吃了大堅果的松鼠。

  蕭承鈞看著他,禁不住輕笑出聲,方才的擔憂也一掃而空,果真,與這人在一起,就怎麼也憂愁不起來了。

  雲八跑遍了臨江城,渡船停在渡口,艄公們卻說什麼都不願走,說至少須得七日之後才能渡人。

  “如今只有兩個法子,買下一條渡船,我們自己渡河,或者到夜裡過了子時,那些個艄公就願意渡人了。”回到客棧,雲八將自己打探到的盡數說了出來。

  “白日裡那些難民盯著,即便我們買了船,也不能過江,”雲十六去打探了城中的境況,“且這臨江鶴嘴彎有許多暗礁險灘,沒有熟悉水路的艄公,我們根本過不去。”

  “那便夜裡過江吧,你去定三條大些的渡船。”樓璟沉吟片刻,讓雲八快些去辦,他們除了人還有十八匹馬,一條渡船根本載不了。

  雲八很快找好了船隻,尋常的渡船載不動馬匹,幸而有個急著去江州南邊販賣貨物的商人,有一條大貨船,給些銀子可以幫他們將馬匹載過去,只是那拉貨的船很是髒亂,便讓兩個幽雲衛跟著這趟船,其餘人分坐兩天尋常的渡船。

  夜間走水路,就算有技術高超的艄公,還是十分危險,樓璟看著黑漆漆的江面,湍急的水流不絕於耳,讓他心中無端生出幾分不安,從包袱裡找出一根錦帶,將他和蕭承鈞的腰帶系在一起,中間只留了兩尺的距離。

  “這是作甚?”蕭承鈞沒有阻止他,待他系好才開口問道。

  樓璟握緊了他的手,“怕你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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