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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無雙》第76章
075章 砍斷美女蛇的臂膀

  對於章芸,裴諸城以前是非常信任的,但經歷了真假裴元歌后,卻起了疑心,不太想提起這個人。尤其,看著歌兒現在淚流滿面的模樣,總是會想到歌兒當時被章芸逼得當眾解衣驗證清白的屈辱,那一刻歌兒的眼淚,和那朵火紅的花形印記,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如果他是個好父親,保護好了女兒,歌兒怎麼會受這種屈辱?

  身為嫡女,居然被姨娘逼迫到這種地步……

  「女兒回府後,聽府內傳言說,說……大姐姐待選落選,是因為女兒害得章姨娘被貶了賤妾,如果不是女兒,大姐姐這時候早入宮做貴人了……還說,說女兒是故意的,大姐姐的姨娘被貶為賤妾,連婚事都要被人瞧不起,說不到好婚事,這樣女兒……女兒就能拿捏大姐姐了……」裴元歌說著,哽嚥著對著裴元華福了福身,「大姐姐,妹妹真的不知道,姨娘的事情會牽連到大姐姐,早知道這樣,早知道這樣……」

  說著,又「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父親,女兒真的沒想到要拿捏誰,女兒也不知道,大姐姐大選落選會是因為章姨娘這事兒。人言可畏,為證清白,父親去把章姨娘放出來吧,女兒……」

  裴元歌說著,似乎又想起當時的情形,又是氣又是羞又是賭氣,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女兒去莊子上住好了,免得再被姨娘揪著,說我……說我不是父親的女兒,是假的!我這就回去吩咐紫苑,木樨,讓她整理箱籠,我去錦繡良苑住!」說著,就要往外面去。

  「胡鬧!」看著小女兒委屈的模樣,裴諸城心痛不已,忍不住又想到當時的情形,忙拉住她道,「歌兒不許胡說八道,從哪裡聽來幾句閒言碎語,就開始胡思亂想!你是執掌裴府內宅的人,既然有這樣詆毀主子的奴才,就該拿住打板子,嚴加懲戒才是,怎麼反而怯懦了?」

  「萬一他們說女兒是心虛呢?」裴元歌淚眼朦朧地道。

  裴諸城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點點她的額頭,道:「心虛什麼?章芸那天做錯了事情,我和你母親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假?做錯了事,就該受懲戒,處置章芸的命令是我下的,你這樣說,是說父親我處置不當嗎?他們怎麼不敢說我?說來說去,還是你性子太柔弱,讓人以為你好欺負!還為證清白?證什麼清白?給誰證明你清白?我是裴府的主人,也是歌兒你的父親,當天的事情我又親眼所見,難道我信你還不如幾個奴才嗎?或者說,是歌兒你信不過父親,覺得父親這麼容易被人蒙——」

  正要說話,忽然想到章芸,心頭頓時一陣沈鬱,說不出話來。

  從前他一直覺得歌兒頑劣,忤逆,屢教不改,為什麼?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被章芸所矇蔽,信了章芸而不信歌兒?難道他不是容易被人矇蔽的嗎?歌兒信不過他是應該的!

  裴諸城沉沉地嘆了口氣,慈愛地撫摸著裴元歌的鬢角,柔聲道:「歌兒放心,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父親永遠都是歌兒的父親,永遠都會信你,都會站在你這邊。所以,別胡思亂想了,瞧你哭得,跟花臉貓似的!」

  那樣低沉卻帶著堅決的語氣,讓裴元歌心中微微一震。

  但隨即,又是一陣失落。

  信任……

  是啊,父親現在的確很信任她,可是,那也要看對誰?如果她現在告訴父親,章芸害死了她娘,這十三年來把她當做傀儡木偶一樣操控,他會信嗎?如果她告訴父親,他引以為傲的大女兒,是條披著美人皮的豺狼,她會信嗎?如果她告訴父親,昨晚上推她的人,她懷疑是裴元華,他會信嗎?如果她告訴父親,她是從前世而來的冤魂,為了向章芸和裴元容復仇,他會信嗎……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全然的信任。

  不過,她並沒有資格指責父親什麼?就像父親不可能全然信任她一樣,她也從來沒有信任過父親,也從來沒有對他坦誠過,她也在對他耍手段……都是一樣的!

  「可是,女兒連累了大姐姐……」裴元歌怯怯地看向裴元華,面色憂慮。

  「你大姐姐的事情,跟這些無關,待選是宮裡的貴人決定的,也許她們覺得你大姐姐太好了,怕她進宮會對她們造成威脅,所以刷了她下來,或許有什麼別的原因。就算真是為了章芸的賤妾身份,那也只能說明她們是糊塗人,章芸是章芸,你大姐姐是你大姐姐,怎麼能混為一談?父親若為此饒恕章芸,那糊塗的人就變成父親了,做錯了事就是做錯了事,就該受罰,這是規矩!小錯或者能饒,大錯卻絕不能寬恕!」裴諸城神色嚴肅地道。

  裴元歌依舊很擔心:「可大姐姐的婚事……」

  「雖然說歌兒你現在掌府,可你才多大,都開始操心你大姐姐的婚事了?」裴諸城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還有我這個父親在呢!要是對方真為這事遷怒你大姐姐,那也是個糊塗人,這樣不明事理的親家,不結也罷!」

  裴元歌捂著額頭,淚眼婆娑地瞧著裴元華,不太確定地道:「大姐姐,是這樣的嗎?」

  寬厚大方的裴大小姐看著裴元歌在這裡演戲,看著裴諸城上鉤入套,心頭一片苦澀。

  人的心思的確很奇怪,同樣的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來,會產生截然相反的效果。這件事,如果按照她的計劃,等到府內謠言四起,她被謠言所傷,卻又乖巧懂事得不肯說時,父親反而會越覺得,這件事的確對她傷害很大,為了她,會考慮給章芸一個良妾的身份。再等她鬥倒舒雪玉,就有機會讓章芸上位,而她也會成為真正的嫡女。

  章芸被罰,裴元歌佔著十足的理,她只能從情入手,希望能夠打動父親。

  她待選落選,這是一個契機,當時她那樣的失態,可見這件事對她打擊之大。以父親對她的疼愛,如果知道這一切只是因為他處罰章芸的決定,出於愧疚之心,再加上為她以後的前程計較,未必沒有希望。

  但現在,這一切都被裴元歌搞砸了。

  章芸被罰,裴元歌是主謀,但在父親眼裡,她是受害者,是最委屈的那個人。所以,當裴元歌哭得委屈不已地說章芸的事情對她裴元華有傷害,而且加油添醋,說流言說裴元歌是故意的,把這件事的重點從她裴元華所受的牽連,巧妙地變成是她裴元歌的委屈,這樣一來,父親心裡的天枰自然而然地會倒向裴元歌。

  這時候再說為了大姐姐,她願意放章芸出來,自己躲到莊子上,就會讓父親覺得,乖巧懂事的人,是裴元歌,而且,她受了十足的委屈,絕不能再委屈她!所以,父親就會下意識地替她找理由,找不開釋章芸的理由,而這些話經過父親這麼一說,就鐵板釘釘,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以父親的為人,將來絕不會自毀前言。

  這件事情的悲哀在於,為章芸求情,她絕對不能自己出面,只能被動地等著父親的愧疚;但身為受害者的裴元歌卻能夠佔據主動,所以,被她這麼一攪,先發制人,想要讓章芸翻身,就變得越發艱難飄渺了。

  最可恨的是,裴元歌還要故意問她,是不是這樣?

  這種情況,她能怎麼回答?難道她能說,父親說得不對,章芸要放出來,做良妾,最好做正室夫人,讓她變成嫡女,這樣才能不耽誤她的前程嗎?裴元歌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如果章芸出來,她就到莊子上住,難道她能說,四妹妹你去莊子上住,我要姨娘出來嗎?

  裴元華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笑得完美,沒有任何情緒,溫婉可人地附和父親的話。

  但是,她做不到。苦心謀劃的機會,還沒有開始,就被裴元歌扼殺,再好的心性兒也忍耐不住。但在父親面前,她卻不得不忍耐,於是,最後露在眾人面前的,是個乍看溫和柔婉,細看破綻百出的笑意:「父親說得正是,四妹妹不必在意。」

  「你大姐姐比你明事理得多,才不會像你東想西想!」裴諸城沒有注意到裴元華的異常,對於這個大女兒的知進退,明事理,他一向很放心,「好了,還不快讓丫鬟打水洗臉,瞧你這模樣,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打你了呢!」

  裴元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叫了木樨和青黛隨她到偏間洗臉。重新梳洗過,施了薄薄的一層脂粉,這才出來,看到裴諸城和裴元華,又低下頭去,慢慢地揉搓著衣角,一副知道錯了,卻又羞赧不說話的小女兒情態。

  裴諸城倒瞧得笑了:「別傻站著,過來幫忙!」

  裴元歌抬頭,嬌俏地一笑,道:「是,父親!」一溜煙兒地跑了過來,又對著裴元華福了福身,道,「還是大姐姐明事理,不像我,終究年紀小,不懂事,難怪被父親教訓!以後我該向大姐姐多多學習才是,大姐姐可不許嫌我煩!」背對著裴諸城,明亮的眼眸裡儘是笑意,張合著嘴唇,用口型對著裴元華說出一句話。

  有我在,章芸休想翻身!

  裴元華看得很清楚,再加上那挑釁的眼神,得意的表情,更看得她心頭怒火萬丈,恨不得上前撕了裴元歌的臉。但父親就在對面,能把她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裴元華不敢有異狀,只能笑著道:「四妹妹就愛淘氣了,快來幫忙吧!」

  不動聲地換了個角度,這才惡狠狠地盯著裴元歌,也用口型道:「走著瞧!」

  就在這時,石硯忽然來報說:「老爺,張副總管求見,說聽說四小姐在這裡,有事情要來稟告。」

  「怎麼找到這裡來了?」裴諸城不在意地道,「讓他進來吧!」

  「老爺恕罪,奴才實在是有要緊事情要請示,到夫人的蒹葭院去稟奏,白霜姑娘說夫人受了傷,剛吃了藥睡下了,讓有事來找四小姐拿主意。奴才去了靜姝齋,聽丫鬟們說,四小姐在老爺的書房,這才過來。」張德海是個謹慎的人,雖然早知道裴元歌在書房,但從蒹葭院回來後,還是到了靜姝齋一趟,這才來書房,所以絲毫不怕被人拿到把柄。

  裴諸城問道:「是什麼事情?」

  張德海便將雨霏苑砸了兩千多兩瓷器的事情稟奏出來,只說事實,絲毫也不提自己的猜想。

  這話一說,裴元華臉色便有些發白。從前她生氣時,也曾砸過東西,事後讓流霞頂缸,只報到管瓷器的管事那裡,自然會補上,所以從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想到這次卻被張德海這奴才鬧到父親這裡,如果父親起了疑心,懷疑到她身上,那她這些年來辛苦經營的完美形象,恐怕就要出現裂痕了。

  「有這種事情?」裴諸城也吃了一驚。

  丫鬟笨手笨腳,打壞東西,倒是常有,可這能不小心碰碎一屋子的瓷器,也太離譜了吧?

  「這還了得,一個丫鬟能笨手笨腳到這種地步,咱們府裡怎麼有這樣的人?還是大姐姐身邊的大丫鬟!雨霏苑管事嬤嬤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丫鬟,也不懲治,就只管報失物上來,哪有這樣的道理?來人,去把流霞和雨霏苑的管事嬤嬤給我叫過來!」裴元歌臉上怒氣瀰漫,又對裴元華道,「大姐姐放心,你方才那樣體諒我,這件事我定會給你個公道,決不讓那些小人欺到你的頭上去。」

  裴元華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心頭一震。

  難道說張德海把這件事報到這裡來,不是巧合,而是這賤丫頭暗地裡算計她嗎?故意要在父親跟前鬧開此事!這件事流霞是替她頂缸,若待會兒被套出口風……小姐生氣砸東西,最多被說個不愛惜東西,但拿丫鬟頂罪,來保全自己的名聲,這就是沽名釣譽了。

  這個裴元歌,已經壞了她的事,難道還想給她的名聲潑污水嗎?

  那天在白衣庵撕破了臉,這是她給自己的反擊嗎?裴元華有些心驚,心念電轉,忙道:「我明白四妹妹一片好心,只是為了我這樣大張旗鼓,實在不好。流霞這丫頭雖然笨手笨腳,但終究打小就服侍我,主僕的感情還是深厚的,我舔著臉為她求個人情,還請四妹妹發發慈悲,饒了她這次吧!」沉吟了會兒,道,「那些瓷器也不必再補,就當是我自個兒弄壞的,應付應付也就過去了!」

  這樣一說,不但為流霞求了情,還表現自己的寬厚仁慈。

  裴元歌微微一笑,早料到她會這樣說,勸道:「我知道大姐姐為人寬厚,但俗話說,惡奴欺主,有些人專門起壞心思,你對她越好,她反而越覺得你好欺負。不說別的,若非大姐姐寬厚太過了,這事雨霏苑的管事嬤嬤也該加以懲戒,居然連提都沒提一聲,只管報了失物嗎,簡直是把這流霞當小姐伺候了!這種事情如何能夠放縱?」

  這樣一說,卻將裴元華的寬厚變成了懦弱無力,無法約束院內的人,以至於行事沒有規矩體統。

  這個裴元歌,心思又鬼,又伶牙俐齒,實在不好應付!裴元華開始有些後悔,在白衣庵他,她若能忍一時之氣,不跟裴元歌撕破臉,這會兒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但現在,裴元歌擺明瞭是衝她來的,就是要毀壞她的名聲,偏偏還要打著為她好的幌子,讓她無法辯駁,實在是……

  欺人太甚!

  「大姐姐,你不要怪我說話直,我從來也和大姐姐一般的心思,可最後落得什麼結果?別人不知道,父親是清楚的,靜姝齋裡原來那些丫鬟,個個奴大欺主,連我的奶娘,從小服飾我的白薇白芷,到最後都想要害我的性命。妹妹實在不願意看到大姐姐重蹈妹妹的覆轍,所以,今兒這事兒,絕不能輕縱!」裴元歌說著,滿臉的關切和義正言辭。

  靜姝齋裡的丫鬟是章芸的人,可是,流霞卻是她一手調教的丫鬟,這怎麼能夠相提並論?

  裴元華恨得咬牙切齒,卻只能笑著道:「四妹妹誤會了,這事原本只是個意外,也不能全怪流霞,那天原是有隻野貓竄進屋裡,流霞想要趕野貓出去,誰知道那野貓上竄下跳的,就把滿屋子的瓷器都給打碎了。後來逮住了野貓,想著好歹也是條生靈,就給放了。」

  「野貓?」這藉口尋得新奇,裴元歌嘴角微彎,「這是大姐姐親眼看到的,還是流霞稟告的?」

  裴元華正要回答,卻突然發現,無論她承認哪一點,都是陷阱。如果她說她親眼看到的,那就是說她也在場,裴元歌必定會說雨霏苑偌大的院子,那些麼伺候的人,居然把只野貓放進去,虧得沒有驚嚇到大姐姐,不然罪過就更大了,這樣一來,父親恐怕會比打了瓷器還震怒,流霞是攆定了;可她若說是流霞稟告的,沒親眼看到,說不定裴元歌又會說這是流霞找的藉口,不但坐實了欺主之事,還讓自己落個識人不明,被丫鬟矇蔽的名聲。

  這個裴元歌,小小年紀,哪來的這麼多陰損招數?

  「我知道大姐姐為人寬厚,可也不能太過了,手下的丫鬟奴才,該敲打還是得敲打,不能讓她們爬到主子頭上來。」裴元歌柔聲勸道,一副為姐姐著想的模樣。

  「華兒,歌兒這話說得對,不能輕縱了手下的人!」經過魘鎮事件後,裴諸城對這種事情心有餘悸,堅決地站在了裴元歌這邊,「你這丫鬟太粗心了些,能把滿屋子的瓷器都給碰碎了,不是粗笨得無可救藥,就是仗著你性子好,故意欺你,無論是哪種,都不能再留!」

  聽到父親這樣說,裴元華藏在衣袖裡的手掌緊握,卻不再說話了。

  說話間,流霞和雨霏苑的管事嬤嬤都已經帶到了,她們也不知道為什麼被帶來,只是看著來帶她們的人面色不善,又來的是書房這種地方,大小姐、四小姐連同老爺都在,心中自然而然地帶了些畏懼,顫顫巍巍磕頭下去,道:「奴婢們拜見老爺,拜見大小姐,拜見四小姐。」

  雖然說長幼有序,但裴元歌是嫡女,如今又執掌裴府內務,應該將她放在裴元華前面才是。

  裴諸城先皺了皺眉頭,不過礙於裴元華在場,卻也沒說話。大女兒素來知書達理,不會有別樣心思,他若真挑明瞭,倒反而弄得她們姐妹似乎有什麼不妥。不過,這更說明這兩個奴才是刁奴,絕不能再容她們在府裡!

  裴元歌也聽到了,卻沒挑這個刺,問道:「叫你們來也沒別的事情,只是聽說流霞你打碎了些瓷器,報導了管事那裡,採買正要出氣買,所以叫你們來問問情況。」她故意將語氣放的很輕忽,似乎沒把這當回事的樣子。

  聽說是為這事,流霞頓時鬆了口氣,慢慢挺直了腰身,聲音也清亮起來:「回四小姐,是有這麼回事。奴婢在整理房間時,不小心碰碎了些瓷器。大小姐也知道奴婢的性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還請四小姐明鑑。」

  這種頂罪的事情,她以前做慣了,從來都沒出事,所以根本沒放在心上,再加上那次在靜姝齋的試探,更讓她覺得四小姐不過是個花架子,不值得害怕,心中就更加坦然起來。

  如果真有什麼問題,她進來的時候,大小姐應該會給她暗示的。

  她跟著裴元華這些年,深知她的手段,堅信四小姐是鬥不過大小姐的!

  流霞卻不知道,她奉為神祇的大小姐,現在也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現下的局面了。

  裴諸城以前不經常在府,偶爾回來,也沒太注意過府內的丫鬟,對這個流霞沒多少印象,只隱約覺得華兒身邊的人都進退有度,溫厚端莊的,從來沒有在意。沒想到今天近了看,才發現這丫鬟實在囂張放肆。不小心碰碎了些瓷器?話說的真輕巧!算起來好幾千的銀子,一個丫鬟居然有這樣大的眼界,連這些都不放在眼裡,還敢拿華兒來做筏子,給她遮掩?刁奴欺主,歌兒說得一點都沒錯!

  從前只覺得章芸在歌兒跟前疏忽,沒想到對華兒也是這般!

  一時間,對章芸的埋怨,和對這個叫流霞的丫鬟的厭憎之心更重。

  裴元歌沒再說什麼,轉頭問管事嬤嬤,道:「流霞不小心打碎了瓷器,嬤嬤是知道的吧?不然怎麼能報到管事那裡,求管事給添補用品呢?我沒說錯吧?不知道嬤嬤是怎麼處置流霞的?」

  「哦,是有這麼回事,這事流霞姑娘跟奴婢們都說了,這事兒也不是第一回兒了,大小姐仁厚,饒恕了她,這是大小姐人好,也是奴婢們的福氣。因此,奴婢們並未做處置,以免壞了大小姐的名聲。」管事嬤嬤聽是這種事情,也放鬆了下來,這種事情已經好些回了,處置早成了慣例,因此絲毫也沒覺得哪裡不對。

  裴元歌沒再說話,只看著裴諸城,等候他的吩咐。

  聽著這一個大丫鬟,一個管事嬤嬤大咧咧的話語,儼然又是個桂嬤嬤和白薇白芷,裴諸城心頭的怒火不住上湧,怒聲道:「好個膽大欺主的奴才,還口口聲聲大小姐的名聲?華兒的名聲,都要被你們這些刁奴敗壞完了!來人,將這兩個惡奴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連帶家人統統攆出府去!」

  流霞腦子裡「嗡」的一聲,全成空白,知道被拖到門口,才清醒過來,驚慌失措地喊道:「老爺,為什麼要這樣處置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奴婢沒有欺主,奴婢對大小姐忠心耿耿的呀!」

  管事嬤嬤也連連磕頭喊冤。

  「父親,她們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咱們裴府行事一向有理可依,從不仗勢欺人,不如放她們回來,讓女兒跟她們細說分明,好讓她們心服口服?」裴元歌向裴諸城建議道,她倒不急著處置流霞,這件事明顯是流霞替裴元華頂缸,若能讓流霞覺得冤屈,咬出裴元華來,就算不可能取信父親,也在父親心裡存了底,將來總有對照的時候。

  反正不管怎麼樣,流霞和這個管事嬤嬤是攆定了!

  裴諸城點點頭,一揮手,下人們又將這兩人拉扯回來,仍在了地上。

  「流霞,你不過是個丫鬟,打碎了小姐房內貴重的瓷器,這本就是罪。大姐姐寬厚,之前沒有追究,你應該要感恩戴恩,更好的服侍大姐姐才是,怎麼能夠仗著大姐姐性好,欺壓到她頭上,接二連三地打碎瓷器?而且,看你剛才的態度,一點悔悟之心都沒有,甚至連自己那裡錯了都沒意識到,你說,你可有將大姐姐放在心裡過?」裴元歌慢條斯理地將她的罪過一一道來。

  流霞真沒想到是為打碎瓷器這事發落自己,而且罪名還是欺主。

  那些瓷器明明都是大小姐打碎的,她只是代大小姐受過而已,這怎麼能說她欺主呢?她不是欺主,反而是對大小姐忠心耿耿啊!但這些話卻是不能說出來的。流霞覺得自己實在冤枉,偏又不能辯解,只能把祈求的眼神頭像裴元華。

  別人不知道內情,大小姐是知道的。

  她應該明白自己的忠心,為什麼卻不肯為她說句話?

  裴元華和流霞主僕這麼多年,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她的意思。那個管事嬤嬤倒也罷了,流霞是從小就服侍她的,知道她的真面目,也知道許多隱秘的事情,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放出府去?萬一她在外面說了不該說的話,雖然別人未必會信,但對她來說,終究是麻煩。必須要把流霞撈出來才行!

  但現在問題是,在裴元歌的挑撥下,父親認定了流霞欺主,她越解釋,反而越坐實了這點。

  到底要怎麼辦呢?

  裴元華緊張地思索著,最後下定決心,給了流霞一個安撫的眼神,起身道:「父親,無論怎麼說,流霞跟了女兒這麼久,名為主僕,實際上,女兒一直把她當姐姐看待,身邊實在少不了她。還請父親看在女兒的情面上,小懲大誡,還讓流霞來服侍女兒吧!」

  裴諸城惱怒地搖搖頭,道:「華兒你也太傻了,這丫鬟明顯沒有把你這位小姐放在眼裡,你還巴巴地為她求情,殊不知,她只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根本不會承你的情。何況,若我這次連她這樣的錯都饒過了,她不是更得意囂張,下次還不知道要翻什麼天呢!」

  靜姝齋的魘鎮事件,他絕不容許再發生第二次!

  裴元華又屢次哀求,裴諸城卻執意不允,到最後只能向流霞投去歉意的眼神,不捨地凝視著她。流霞知道她不少事情,若能因為她的求情留下,自然是最好;但就算父親執意不肯,至少在流霞跟前,她做足了姿態,表示她的確盡力去求了,也能暫時安撫住她,讓她不要亂說話,至於以後……

  裴元華眼眸裡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看著眼前的情形,流霞終於弄清楚了她現在的處境,如果說連大小姐求情都不能救她的話,那她挨打,被攆出去已經是定局。但流霞心中實在覺得不甘冤屈,她服侍大小姐素來忠心耿耿,處處周到體貼,不然也做不到大丫鬟,成為大小姐最得用的人。本指望跟著大小姐雞犬升天,將來也有個好前程,沒想到最後卻毀在這麼件事情上……

  而最憋屈窩火的是,這件事根本不是她的錯,她只是替大小姐頂缸而已。

  但久在裴府,流霞也明白,就算她現在說出那些瓷器都是大小姐砸得,也無濟於事,只會被老爺當做狗急跳牆之下的胡亂攀誣,反而平白得罪了大小姐。還不如認下了這個罪名,讓大小姐承自己的人情,安排好她的將來,縱然不能像原先想的那樣富貴,也能有個衣食無憂吧?

  於是,她流著淚磕頭道:「奴婢知罪,奴婢願領責罰!」

  聽了這話,裴元華終於鬆了口氣。

  裴元歌則有些遺憾,很能猜度到流霞此時的想法,不過,真不知道該說這丫鬟聰明呢,還是該說她笨!搖搖頭,揮手命人見她拖了下去,很快屋外便響起了杖責的悶響,卻沒有流霞哭喊的聲音,想來是被堵了嘴。裴元歌神色淡漠地轉向管事嬤嬤,問道:「嬤嬤現在可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管事嬤嬤早被屋外的悶響嚇得渾身發抖,抖抖索索地只管磕頭求饒。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奴婢不該縱著流霞那丫頭。」看到流霞的下場,她不敢再裝傻充愣,忙將實話都抖落了出來,「原本在流霞第一次犯這錯時,奴婢也想要懲治她的,也跟大小姐說過。可大小姐說,流霞自小跟著她,情分非同尋常,就別追究了。後來又有第二次,奴婢依舊提點了大小姐,大小姐還是說有情分在。反而流霞為這事怨恨上奴婢,她又是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處處給奴婢使絆子,奴婢也是沒辦法呀,實在不敢得罪了她,只好一次又一次把事情遮掩了下來。」

  這就是把責任都推給了流霞,還有裴元華。

  裴元華在府裡這麼多年,從來只有聽人誇她的,再沒有聽過有人說她不好,沒想到這次卻被自己園子的管事嬤嬤說她管教不力,縱容惡奴,倒是把過錯推到了自己身上,摘落得她清白無瑕。正要開口分辨,卻被裴元歌的聲音打斷了。

  「管事嬤嬤,原本就是替小姐們管制院子裡的丫鬟的,因此都是些經過世事的老人,看重的就是你們的經驗和老道,小姐們有想不到,考慮不周全的,你們都是提點著才是。大姐姐的院子裡出了流霜這樣拿大欺主的丫頭,大姐姐人善,不願計較,你就該替她敲打,結果呢?」裴元歌淡淡地看著她,神色並不如如何嚴厲,甚至還有些平靜,卻自有一股常人難及的威勢。

  她的話,句句都是整理,讓人無法辯駁。

  裴元華聽了,卻氣得雙手緊握成拳。表面上,這話是在為她開脫,指摘管事嬤嬤,但經裴元歌這麼一說,流霞的事情,就成了她想不到,考慮不周全,坐實了管事嬤嬤說她管教不力,縱容惡奴的罪名。偏她還不能辯駁,只氣得心潮翻湧,難以自制。

  裴元歌這賤人好生奸猾狡詐,實在可惡!

  被裴元歌這麼一說,管事嬤嬤頓時也啞口無言,只能俯首認罪,也被拖了出去打。

  在心裡默算著時候也差不多了,裴元歌突然開口:「張副總管,你待會兒到庫房取些上好的傷藥,給流霞送去,記住,要上好的!」

  張德海不防四小姐還有這麼一招,一時間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何況有老爺在跟前,也不敢擅專,只能詢問地看著裴諸城。

  「看我做什麼?沒聽到四小姐的吩咐嗎?」裴諸城不願折了女兒的面子,便呵斥道,先肯定了裴元歌掌府的地位,然後才不解地問道,「歌兒,那樣的刁奴,你還吩咐人給她送藥做什麼?你大姐姐對她那麼好,她也沒記著,反而欺主,只怕你這番好心,要白費了!」

  裴元華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裴元歌又要出什麼麼蛾子。

  難道想趁這時候裝好人,誘導流霞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我才不為她呢,我為的是大姐姐。」裴元歌巧笑嫣然,如果裴元華以為前面是重頭戲,那可就大錯特錯,真正的重點現在才要出來,「雖然流霞欺主,但看得出來,大姐姐的確對她很看重。父親不知道,當初大姐姐剛回來,才見面,就為章姨娘的事情跟我賠罪,說姨娘做錯了事情,應該受罰,都跟我跪下了,卻因為是章姨娘的錯,絕口不替她求情。可是,現在她卻幫流霞向我和父親求情,可見流霞在她心中實在很重要。流霞挨打,那是她的錯,該受罰,可罪不至死,所以女兒讓人送些傷藥過去,也好讓大姐姐安心啊!」

  裴諸城渾沒在意,道:「既然如此,送就送吧!」

  他沒注意到異常,但那些話聽在裴元華耳朵裡卻是如雷轟頂,她終於明白,裴元歌為什麼要把章芸的事情,跟流霞的事情連在一起說,這是苦心算計的結果,目的就是為了這番誅心的話。

  表面上,裴元歌是為她著想,所以送藥給流霞。

  實際上,裴元歌之所以要提起送藥,就是為了通過這番話透漏出來一個信息:她當初給裴元歌賠罪,都跪下了,卻沒有替章芸求半點情;而剛才她卻為流霞求情,而且求情不止一次,直到實在無能為力才作罷。

  同樣都是犯錯,章芸是她的生母,流霞只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可是,她寧願為一個丫鬟如此懇求,卻始終不為生母說半句話……雖然從禮法上說,舒雪玉才是她的嫡母,才是她應該敬重維護的對象。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話若傳出去,沒人會說她守法守禮,只會說她冷漠絕情,連親生母親都不曾放在心裡。

  若再細究,為什麼她會給一個丫鬟求情,卻不為自己的生母求情,天知道會衍生出多少的版本?

  這段話一定會傳出去的!裴元華的目光落在了張德海的身上,這個張副總管,今天始終在場,把事情的經過看在眼中,聽在耳中……他是裴元歌踢掉了朱副總管,提他上來的,這樣的人,會嚴守秘密,不把這件事洩露出去嗎?

  雖然父親現在對這話沒反應,但有這麼一樁事,萬一將來有應景的時候,那就坐實了她的罪名。

  而且,她求情了,落得現在的結果;但若她不求情,流霞怨恨她自然不必說,再由張副總管添油加醋地說出去,只怕也會給她按上一個狠心絕情,絲毫也不替貼身大丫鬟說話的罪名……這整件事,在她面前揭發,根本就是算計好的,無論她怎麼做,都會落入裴元歌的陷阱。

  最最可恨的是,她明知道這些,卻無法辯解。

  因為,這些都只是她的猜測,而這些猜測,是不能說出口的。因為不能說,所以根本無法辯解!裴元歌這小賤人,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狠毒,斷了她的臂膀不夠,還要給她的名聲潑污水!裴元華越想越氣,再也忍耐不住,「騰」的站起身來。

  她突然這麼一起身,把眾人都嚇了一跳,裴元歌眼眸含笑,問道:「大姐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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