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狠狠的疼愛
吳所畏一個人開車在路上,天烏突突的。即便路燈全開,很多標誌性建築物也發出耀眼的光亮,可被沉重的霧霾遮擋,窗外的一切都變得朦朧晦暗。
車裡的廣播報導著夜間天氣,今天晚上有雨。
糟了,衣服還在外面晾著。
吳所畏加快車速開了很長一段路才意識到,他已經不在老房子住了。現在家裡有帶烘乾的洗衣機,有寬敞明亮的陽臺,再也用不著一聽見雨點砸地的聲音就急著去收衣服了。
這個點兒的馬路真通暢,除了紅綠燈,就沒有阻礙吳所畏前行的任何物體了。
他的眼皮往上一抬,綠燈變紅燈,穩穩地刹車。
他現在無需通過行人指示標就能判別交通信號燈的顏色,雖然對紅和綠的視覺體驗還沒那麼明晰,但已經能清楚地分辨色差了。
他的世界正從混沌逐漸走向明朗。
整個路口,只有吳所畏一個人在等紅燈。
開過這個路口,汽車拐了一個彎,直奔老家的方向。
深更半夜,還有一個人沒睡,那就是池遠端。
他把床頭櫃上擺放的花瓶小心翼翼地捧起來,放在手中細細觀賞。花瓶釉面細膩白透,藍色纏枝牡丹工藝精緻,是一件官窯的青花瓷器。
這是池騁趁著池遠端逗弄孩子的工夫,偷偷放在他的床頭櫃上的,算是彌補了之前被吳所畏踹翻在地的那件古董花瓶的遺憾。
池遠端挺意外的,沒想到池騁會賠給他東西,更沒想到他會在這個節骨眼留在家過夜。
但池遠端心情絲毫輕鬆不起來,反而因為池騁的這種反常而愈加擔憂。
通過這麼長時間的一段觀察,無論是池騁和他正面起衝突,還是破天荒地上門示好,都在充分說明一個問題:吳所畏對池騁的影響力,已經遠遠高於當初的汪碩。這段感情的頑固程度也已經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根本不是一通訓,一段強制隔離能除掉的。
池遠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扭頭看向鐘文玉,她坐了一天的飛機,又忙活了一下午,現在睡得正熟。
不忍心吵醒她,池遠端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緩緩踱步到樓下的大客廳。
池騁就在那坐著,兩條有力的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嘴裡叼著一顆煙。目光沉穩又專注地盯著池遠端從樓梯上走下來,不見絲毫的情緒波動,
池遠端坐到他對面。
池騁起身去給池遠端倒水,結果被池遠端叫住了。
「甭倒了,我不喝。」
池騁又坐了回來。
爺倆兒對話沒有任何鋪墊,單刀直入,池遠端問:「你想過你們兩個的將來麼?年輕時的胡作非為那叫風流,一輩子專注於此那叫傻逼。你現在不走尋常路有人捧有人炒,等你四五十歲膝下無子,你看看誰還敢誇你。」
池騁淡淡回道:「要是一輩子都能操我想操的,當傻逼我也認了。」
池遠端目露惱色,但為了談話繼續進行,他還是壓住了心中的怒氣。
「你以為你對他的熱度能維持多少年?等到他人到中年,皮膚鬆弛,身材走形,你看看你還敢說這番話麼!」
「如果我能把自個修煉成為老炮王,我就有本事把他培養成老妖精。」
池遠端氣得臉都青了,「你是拿我跟你談話當練嘴皮子玩麼?」
「是您覺得我在鬧著玩。」
「你有什麼能力讓我相信你說的這些話都能實現?」
池騁反問:「您敢讓我驗證麼?」
池遠端怒瞪了池騁好久,池騁一直在沉默不語地抽著自個的煙,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池遠端如若掀桌走人,父子倆就算正式撕破臉了,鐘文玉也會知道這件事,家裡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消沉。
最終,池遠端還是忍下來了。
「我認為一個家長能做到我這份上已經很了不起了,物品尊重你的這份感情,但我絕不接受。我現在只想問你,你有沒有和他分手的可能性?只要你說有,我就給你足夠的時間讓你解決這個問題。一個月,半年,甚至一年時間都可以,在這段期間我絕不插手你們的事情。」
池騁沒說話。
「到底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池遠端再次逼問。
池騁撚滅煙頭,沉睿的視線投向池遠端。
「除非他爸媽復活。」
說完這話,池騁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轉身走人。
池遠端一直盯著池騁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
吳所畏叼著煙站在門檻上,看著院子裡那顆大杏樹。
又到了香白杏即將成熟的季節,滿樹的香白杏把枝頭都壓完了,風一吹能聽到枝頭不堪重負的哢哢聲。吳所畏想起小的時候,他騎在吳爸的脖子上摘杏,摘到好的就偷偷裝進衣兜,摘到爛的就塞進吳爸嘴裡。
好像就是昨天發生的事,一轉眼都二十多年了。
一直到現在,吳所畏都覺得吳媽還活著,還會摘下一大袋子的杏偷偷給池騁留著。還會邁著小碎步走到杏樹旁,撿著地上的爛杏吃。
胸口滿滿的都是痛。
吳所畏走進老舊的臥室,因為長期不住人,這裡的水電都關了。就是不開燈,吳所畏也能麻利地拖鞋上炕,找到自個的位置。
「炕頭最暖和,讓三兒睡在這,誰也不許跟他搶。」
炕頭依舊整齊地放著一摞被子,蓋了十多年,拆拆洗洗。吳所畏抱在上面,依舊能聞到那股被陽光曬過的家的味道。
吳所畏真想躺在這一覺睡到天亮,可他害怕一早醒來那種空蕩蕩的感覺。
現在的家裡,起碼有小醋包,有大醋桶。哪怕它們爬得悄無聲息的,吳所畏依舊能感覺到一種生命的陪伴。
吳所畏開車回了家。
留一盞壁燈,躺在床上,死死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他要將這一刻極致的恐懼和煎熬銘記在心,以時時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失去池騁。
就在吳所畏快要把自個逼瘋的時候,門突然響了。
池騁的身影晃入視線。
吳所畏強撐的意志力塌陷了一大塊。
池騁沒有直接走過來,而是斜倚在門框上,深沉的目光和吳所畏遙遙相望,嘲弄的口氣問道:「膽兒小了吧?」
吳所畏用僅存的那點兒意志力做了個滿不在乎的表情,翻過身,冷淡淡的口氣說:「誰膽兒小了?」
池騁大步走了過來,脫鞋上了床,兩條手臂支在吳所畏的腦袋兩側,熾熱而專注的目光由上而下砸到吳所畏的臉上。
斧鑿刀削般的硬朗面孔,濃重的五官,眉宇淩厲又不失溫柔。哪個人被這樣男神深情地注視,心都會酥成渣兒。更甭說心一直在崩潰邊緣溜達的吳所畏,那點兒殘存的意志早就讓狗給吃了。
吳所畏的腳狠狠地在池騁的腿彎兒踹了一腳,讓他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自個兒身上。
「我特怕你這一去就回不來了。」吳所畏硬著頭皮擠出一句實話。
難以抑制心疼揪扯著池騁的五臟六腑,他薅住吳所畏的頭髮,對著他的薄唇周圍瘋狂地啃咬,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帶著痛苦的極致快感刺激得池騁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要張開了,他無比沉溺于吳所畏對他的依賴,這種將生命託付給自己的滋味是每個男人生命中最難能可貴的一種幸福。
明明心裡都軟成水了,偏要裝作一副發愁的目光看著吳所畏。
「這麼磨人可怎麼辦呢?」
吳所畏你一個人顧盼風流,啟口就是一句。
「自個瞧著辦。」
池騁如同豺狼虎豹般在吳所畏身上索取,吳所畏被操得直喊饒命,兩具赤裸的身軀在床上翻雨覆雲,床單被汗水浸得都可以擰出水來。
過後,吳所畏攥著池騁的命根,心裡一下踏實了。
精神頭兒也回來了,嚷嚷著要吃瓜子。
池騁沉著臉說:「這個點兒吃什麼瓜子啊?明兒再吃!」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吳所畏有個毛病,就是今天的零食必須要在今天幹掉,至於怎麼養成這個毛病的,那就得問池騁了。
「吃瓜子也不能躺在床上吃吧?弄得到處都是,坐起來!」池騁說。
吳所畏懶散的目光投向池騁,「你坐著給我剝,我躺著吃。」
「無法無天了?」池騁用瓜子尖在吳所畏的大蛋上狠狠戳了兩下。
吳所畏趕忙用被子捂住。
池騁死開包裝袋,嘩啦啦一堆瓜子倒在床頭櫃上,怒瞪了吳所畏一眼之後,還是拿過一顆瓜子,利索地剝開,塞進吳所畏的嘴裡。
吳所畏喜歡池騁親自送到嘴邊的瓜子,池騁喜歡吳所畏含撫自個的手指。
漸漸的,床頭櫃上的瓜子越來越少。
吳所畏迷迷糊糊的,咀嚼的速度越來越慢。
池騁便用嘴磕,磕好了直接用舌頭捲進吳所畏的嘴裡。
吳所畏時嚼時停,終於,兩腮再也不動了。
就這麼含著一粒瓜子仁兒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