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就在曾如初覺得整個世界都慘淡黑暗一片,人生更是除了絕望什麼也沒有的時候,他手裡緊緊攥著的手機,突然響了。
亮起的屏幕上,是曾如初故意一直沒有存姓名,卻早已背熟的那串號碼——袁宇的號碼……
曾如初震驚的盯著手機屏幕,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他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朵旁邊,好像連呼吸都靜止了。他聽到話筒裡傳來虛弱的,但卻是袁宇的聲音。
「如初,先別掛我電話,你聽我解釋,只要兩分鐘就行……」
「……對不起啊,我這邊出了點狀況、沒能回去,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你別生氣啊……等我過幾天回去再跟你當年道歉,你千萬先不要生我氣啊……那好吧,你不說話可能是有一點生氣了……」
袁宇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沒有力氣,又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樣飄渺。曾如初很怕這不是袁宇的聲音,而是自己的幻覺,怕自己一出聲,袁宇的聲音就消失了……曾如初張了張蒼白的嘴唇,卻怎麼也不敢發出聲音……
「好吧,等我回去……你想怎麼懲罰我都行,只要別又不理我……先這樣,再見……」
話筒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哪裡還有袁宇的聲音,只留下一片空茫,曾如初漸漸反應過來,他猛地扭頭,震驚的盯著孟祥天,好像是想讓他證明,方纔的電話不是他的幻覺。
「怎麼了?」孟祥天不解的問,被曾如初這樣銳利的眼神盯著,他覺得挺冷的,但面上依然如常。他琢磨曾如初的表情,心想,剛才那通電話,不會好巧不巧的是袁宇打來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曾如初沒敢問他,而是默默的轉回去,拿著手機,把電話又撥了回去。
孟祥天這次探著頭,看清了他屏幕上的電話號碼,心裡真是又悲又喜。心想袁宇你可真不夠哥們兒的啊,什麼時候醒不好,偏偏……
每響一聲,電話沒有接聽,曾如初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分,直到他的心都沉入冰冷黝黑的湖底,電話才被接通了。曾如初緊緊抓著手機,聽到自己用顫抖而尖銳的聲音急切的道:「袁宇,你也給我兩分鐘,別說話,你聽我說……」
好像是怕電話的那一邊其實不是袁宇,只是自己的幻覺。也好像是怕只要一被打斷,這些翻湧在心頭的話又說不出口……不管怎麼樣,曾如初只想一口氣都說出來……
「阿宇,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愛你,我愛你呀!我不能沒有你!為你做的所有事兒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沒有人能逼得了我,我就是想讓你好,想讓你幸福,哪怕你不在我身邊,可是只要我知道你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幸福著,我就幸福,我就有希望,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躲著你是因為我害怕,我害怕自己配不上你,害怕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我害怕……所以不敢靠近你,只能把你往外面推……」曾如初喉嚨裡的哽咽壓抑不住,哭出聲音來,他的聲音都是滿滿的哀傷和懊悔:「我錯了阿宇,我後悔了,我不能沒有你,我那麼愛你……你回來好不好,你不要死……」
曾如初哭得非常淒慘,淚水都要把整張臉淹沒了,嘶啞的聲音透過話筒,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只能緊緊攥著手機,渾身抽搐著嗚咽著。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傳來一個有點不穩的,慌亂的女人聲音:「不,不好意思。您,您是要找袁先生吧……他在重症無菌病房呢,現在沒辦法接電話。等他醒了,我會轉告他,給您、回電話的。很抱歉啊,先生。」
女人說完,就掛了電話。曾如初在這頭卻傻了。
「她說……」曾如初扭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向孟祥天:「阿宇,在重症無菌病房……」
「……」孟祥天的臉色可謂相當好看,最終他勉強在曾如初逼視的目光中,擠出一抹笑容來:「靠,醒了?我還以為他醒不了了呢!」
曾如初深沉的眸子始終望著他。
「真的,嘿嘿。」孟祥天乾笑兩聲,閃躲開他的目光,裝模作樣的吼道:「靠,我還真信了那幫庸醫的話,這禮堂都佈置好了,不是說醒過來的希望很渺小嗎?說醒就醒了,我那哥們也是真夠命大的了,肋骨斷了三根,都要穿胸了,腦袋都開瓢了……這樣都沒事兒,真是福大命大,洪福齊天,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孟祥天吧啦吧啦的一直東扯西扯,一邊開動車子,一眼都沒敢看曾如初的臉色,沒事兒人似的說:「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啊,真是的,這幫醫生……」
「……」
袁宇真的是個沒福的。
還沒等他醒來,護士給他轉告曾如初的電話內容呢,孟祥天就帶著曾如初來到了醫院。
值班的特護帶著他們來到重症監護病房外面,說道:「你們最好還是別進去了,病人剛做完手術,還沒脫離危險期。最好等病人出了無菌病房再來探望吧。」
「我就進去看一眼……」曾如初的沙啞著聲音說道。
「那,好吧……」護士見說話的男人眼睛還腫著,臉上的沉痛讓人心酸,就答應了,還叮囑道:「你們最好一個一個進去,別同時進去,也別吵到病人。」
「我不進去。」始終站在曾如初身後的孟祥天連忙說道:「我不著急。嘿嘿。」
孟祥天眼巴巴的看著曾如初套上了無菌服,跟特護一起進去。心想,都醒過來了,自己找個屁急啊!也不是美女呢,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兒,他看了這麼多年都膩歪了。只要是死不了,等兩天看到他一點兒也不著急。
曾如初看到身上插著管子,帶著氧氣罩的瘦削男人,像是睡著了一樣躺在床上的那一刻,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掉下來。
還好他沒死,還好他沒死……
曾如初從來沒有這一刻這樣感謝老天。他心裡酸酸的,確實無比虔誠的感謝上蒼。沒帶走這個對他最重要的男人……
他被孟祥天嚇到了,必須親眼見到他的袁宇還活著,只要一眼就夠了。
曾如初順從的跟護士出來,忍不住啞著聲音問道:「他都這樣了,剛才怎麼打的電話啊?」
這個護士正是剛才接曾如初電話的那個,隱約猜到曾如初就是剛才電話裡那人。她有點兒不好意思,但還是當作沒發生什麼的說道:「病人之前一直昏迷,前半夜才從手術台上下來,凌晨四點多醒了,就非要打電話,我們不是讓,他就發脾氣,甚至扯輸液管,他說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電話要打。我們實在沒辦法,才讓他打的。」
曾如初心裡酸疼酸疼的。袁宇那個非常非常的電話,就是向他要兩分鐘,跟自己道歉……
護士走了,曾如初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一動不動,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早晨七點多鐘,來人給曾如初送早餐,說是孟祥天讓他來的。曾如初才發現,孟祥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的。
曾如初吃了早餐,繼續坐在椅子上。
走過路過的醫生護士看著他這樣,都聽不忍心。一個護士走過來對他說:「過了中午,估計病人就能挪到重症監護室了,到時候就能見到病人了。您這樣在這兒坐著也沒用,不如先去休息室休息一會兒吧。等病人度過危險期,我們再叫你。」
曾如初勉強笑笑,不想拒絕護士的好意,卻更不想離開這裡一步:「你們不用管我了,我坐在這兒才覺得安心,挺好的,你們忙你們的吧。」
見他這樣,護士也沒法在說什麼。
上午九點多,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匆匆跑來,護士跟在後面,都進了袁宇的病房。
曾如初看著他們來來回回在袁宇的病房裡進進出出,緊張的渾身冰冷,卻只能站在門外,無助的在內心祈禱:阿宇不能有任何事,千萬不能有事……只要他沒事兒,他願意把自己的壽命折一半給他……
一個看著眼熟的護士從裡面跑出來,曾如初急忙拉住她問怎麼了。
護士一看是他,雖然著急,也不敢怠慢。就讓一起出來的其他護士去拿東西,自己對曾如初解釋道:「病人醒了,但是情緒很不穩定,非要打電話,怎麼說也不聽,醫生讓我們去取鎮定劑。」
「讓我進去吧。」曾如初也很著急,說道:「我勸勸他,他應該能聽。」
護士猶豫了沒到幾秒鐘,就給他找了無菌服,帶他進去了。
門剛打開,曾如初就聽到裡面傳來袁宇虛弱卻狠厲的聲音:「我就他媽打個電話,能有什麼危險,你們是不是都不想幹了?」
曾如初跟護士轉個彎,看到幾個醫生低頭哈腰的圍在袁宇床前跟他解釋著,一個醫生聽到聲音看向這邊,擰著眉頭低聲訓斥護士:「你怎麼把人帶進來了……」
護士還沒等開口解釋,袁宇陰鬱的目光往這邊掃來,在看到曾如初的時候,不可置信的輕聲道:「如初?」
曾如初在這群醫生震驚的目光中走過去,看到袁宇瘦的破了相,頭髮都被剃了,腦袋上都是紗布,心裡疼得一揪一揪的,甕聲甕氣的說:「誰讓你動了?不是告訴你不可以打電話嗎?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好好養傷嗎?你都傷成這樣了……」
袁宇驚呆的看著曾如初居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有點兒不相信一樣,半晌才發出聲音:「你來看我了,是不是不生氣了……」
袁宇的聲音很輕很輕,就是他現在發脾氣的時候,也是心有餘力不足,更別提是跟曾如初說話了,恨不得柔出水來。
曾如初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啞著聲音說:「我不生氣了,但是你得聽醫生的話,好好休息,不能有事……」
那些醫院裡知名的老教授震驚的看著袁宇在這個闖進來的瘦弱男人面前,瞬時間幻化成了一頭又乖又軟的小綿羊……
曾如初出去了,袁宇也乖了。直到下午一點多鐘,被送到重症監護病房。
老教授們走出來,挨個跟曾如初點頭哈腰的打招呼,還叫來小護士嚴厲的訓斥了一番,說怎麼能讓這位先生在這裡坐著呢,休息室是幹什麼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