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酒像是水一樣一杯一杯倒進曾如初的肚子裡,他的臉也終於漸漸由白轉紅,漆黑的眸子像是流動的琉璃珠子,深處有一層迷茫,卻愈發的光亮。
毛傅德的眼珠子一晚上就沒理開過曾如初,臉上愈來愈明顯的企圖就是喝醉酒的人也看得真切。
等曾如初想明白,自己實在沒有必要跟某些人賭氣的時候,已經頭腦不甚清醒,看什麼都搖搖晃晃了。
「來,再喝這最後一杯,就敬咱們相見恨晚!」毛傅德笑著說出一個一個的理由灌曾如初酒。
凌晨三點多,天空都微微泛白了,他們這一夥人才在夜店工作人員的攙扶下往外走。
一個門口的侍應生非常有眼色的走到毛傅德身邊,把快要從他懷裡掉出去,已經完全沒有意識的瘦削男人接住,與他合力攙扶著想把人弄到車裡。
兩人把曾如初送進車的後座,關上門,毛傅德臉上掛著笑把手伸到兜裡給侍應生掏了兩張一百元鈔的小費,美哉美哉的也跟著進了後座,吩咐代駕的師傅開車,手已經急切的從曾如初上衣下擺伸進去......
前面的司機還沒來得及把車開出去,從後面突然上來一人,猛然把車門拉開。
毛傅德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拎著脖領直接拖了下車,他狼狽的伸著手倒退了好幾步才沒有摔在地上。
「宇哥您這是......」毛傅德看清始作俑者後,把怒火強行壓下去,不解的顫聲問道。
袁宇把人從車裡拉下來,回頭轉過身,一條胳膊把人扣在自己的懷裡,看向毛傅德的眼神簡直不能稱得上是凶狠了。他不僅沒有解釋,還直接跨上前一步,一拳準確的砸向毛傅德還算挺直的鼻樑。
堅硬的拳骨與鼻樑骨撞擊的瞬間發出一聲極為細微的脆響,毛傅德腳步本來就虛浮,直接仰面倒在地上,卻發出一聲尖利的哀嚎。
還有三兩個沒走淨的朋友聽到聲音轉頭跑過來,上前齊力把毛傅德拽了起來。
血流成流從毛傅德緊捂在臉上的手指下往下淌,一會兒的工夫就在地上留下一小片暗紅,連他的黑色衣襟上都被浸濕了。
「仰著頭,仰著頭......」其中一個倒是鎮定,衝著旁邊嚇傻了的服務生喊道:「去車裡拿些紙來,快!」
司機和侍應生匆匆拿來面巾紙,往毛傅德臉上擦的時候,他疼得「嗷......」了一聲。
站在他身邊的男人看他滿臉的血,再一聽這聲音,就知道骨頭一定是斷了,心驚的朝袁宇那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袁宇幽深陰鬱的眸子。
他們剛才要走沒走了,根本沒看到車後面這一幕,但是在場的就這麼幾個人,用腦子隨便想想就能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能把人打成這樣的也就他袁大少能幹出來了。
來人看到袁宇抱著懷裡那人保護佔有的姿態,酒也徹底的醒了,他留了個心眼,把「為了個用來玩樂的東西值得對兄弟動手嗎?」及時換成了:「宇哥,這毛哥今晚實在可能是喝高了,辦事兒也沒個準兒了,您看您也別跟他一般見識了,我們先送他去醫院,有什麼事兒咱等大家都酒醒了再說吧?」
袁宇陰鬱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到滿臉血的毛傅德臉上,又移回來,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
幾人一邊看著他,一邊把不知道什麼原因已經說不出話來的毛傅德弄上車。
「那我們先走了啊,宇哥。」最後的人臨關車門前衝袁宇客氣的說道。
「告訴姓毛的......」袁宇眼神犀利,語氣沉鬱的緩緩說道:「以後碰到我的人繞著走,否則,別說我斷了他姓毛的家後。」
袁宇回到自己的車上,一個眼神過去,被他帶出來的一個嬌媚的小MB飛快的下車帶上門,識相的在車門外說了聲:「袁先生,慢走!」
司機默不作聲的把車開上冷清寬敞的馬路,不經意的從倒車鏡往後看了一眼,卻看到了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他敬畏的,畏懼的新老闆......那個臉上除了陰冷狠戾從沒出現過別的表情的男人,居然,居然也會有這樣......這樣柔軟的表情......
倒車鏡裡,男人漆黑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側臥在他腿上的那張蒼白的睡顏,然後像是著魔了一樣,緩緩的低下頭,在上面輕輕地印下一吻......
司機猛然回過神來,臉上震驚的表情還來不及收,感覺背部都蒙上了一層冷汗。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好像都有一絲顫抖,他的眼睛注視著去前方,腦海裡卻不停地閃現剛才不經意從袁宇眼神裡看到的東西,那深沉的眼神中埋藏的厚重繁雜的情緒......感覺好像是他不小心撞破袁宇的秘密......這感覺讓他激動卻又抑制不住的恐懼著......這個男人的狠戾,光是從平日看你的眼神中就能讓人深刻的畏懼著。
曾如初喝醉了,曾如初睡著了,曾如初此刻正靜靜的躺在他的腿上......
袁宇的腦袋裡能夠閃現這些訊息,可是他還是不信,他沒法相信......伸手觸到腿上人的臉,涼涼的。他的手卻像是讓火燒了一樣觸電般的抽回,過了好半晌,才又非常緩慢的從那人的額頭往下撫摸,到眼睛鼻子嘴巴,一直到削尖的下巴.......
心裡真的相信了這是真的,這個人真的躺在他的懷裡,帶給他如此真實地觸感,還有同樣震撼人心的觸動。
袁宇用手撫著胸口的位置,眼睛裡閃現極致的痛苦、狼狽、責怪、恨意、還有愛意......其中的情緒不是語言能夠描述的。
「為什麼呢?當初為什麼要背叛我呢?我難道對你不夠好嗎?」
袁宇在心底大聲的嘶吼,多想把睡得一臉純潔無辜的這人狠狠的搖醒,痛快的大聲質問他啊!
可是,答案早在十幾年前不是已經揭曉了嗎?就是這個人親口對自己說的,自己還有什麼不信的呢?
當年自己抱著那最後的一絲希望,連一向最驕傲的自尊都不要了回到背叛他的曾如初身邊,甚至只想要跟他在一起就可以了,自己寧願像個烏龜一樣把那醜陋的、不堪的、淫亂的一幕塞到自己看不到地方,只要他跟自己道個歉,甚至只要他點一下頭,兩個人就能回到當初,把一切都翻篇,自己還把他捧在手心裡寵著......
可是這個能給他天堂,同樣可以推他入地獄的男人怎麼說的來著?
袁宇這輩子也忘不了曾如初有多狠。面對著自己都不認識的那個只在他一個人面前示弱的、絕望的、深愛著他的男人,曾如初那張精緻的漂亮臉蛋兒上真的能夠露出那樣嫌惡表情,還有不為所動的絕情的話語來。
「袁宇,別讓我瞧不起你行嗎?」
那一年的初秋,曾如初挺直著脊背站在校園林蔭道的台階上俯視著他,兩片比桃花還要粉嫩甜美的唇瓣吐出的是尖刻的,還不留情的話語:「你所看到的都是事實,你還想讓我編造一個完美的謊言給你嗎?我是跟張恆上床了。因為不僅因為他給我錢了,還因為跟你相比,我更喜歡他......要不然A市我上哪兒能找到比你袁大少爺還有錢有勢的!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歡張恆,你就成全我們吧!袁宇你要什麼有什麼,不說你的家世,喜歡你的男生女生就前仆後繼的,比我漂亮的,比我溫柔可愛的多得是,你也就放過我吧,你過幾天就會發現,我其實真的不算什麼,你也沒有那麼非我不可......」
「說完了嗎?」袁宇的聲音像是在砂紙狠狠的磨過一樣,沙啞的不成樣子。他像是無法承受一樣沉痛的閉了閉眼睛,用盡很大力氣般虛弱的說道:「你跟他就見過一次,連話都沒說過,是個屁的真心的!我他媽的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曾如初,你他媽的別犯傻,你跟我說剛才那些都是故意氣我的,我也當做沒聽見......否則,你今天跟他走,我明天就能讓你們兩個生不如死你信嗎?」
袁宇的眼睛里拉滿腥紅的血絲,高傲如他,這樣威脅的話語說出來,卻能讓人聽到一絲乞求在裡面。
可是那時候袁宇記憶中的曾如初,簡直像個頑固不化的雕塑一般,臉上除了剛剛嫌惡的表情,又多加了一絲嘲諷進去.......他緩慢但堅決的說:「袁宇,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就是死,也不想跟你再在一起了。我看到你就噁心......」
......
「袁先生,袁先生,我們到了。」司機小心翼翼的叫喚讓袁宇猛然從夢魘般的回憶中掙脫出來,他的眼睛還帶著猩紅的,令人戰慄的狠戾......
「......你先回去吧,需要你我再給你電話。」袁宇沉聲說完,打橫抱起酒醉沉睡的人兒,闊步向大門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