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莊鵬走到走廊拐角的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臉色蒼白的靠在牆上給孟祥天打電話。
電話打通了,那頭傳來孟祥天懶洋洋的聲音:「喂?」
「哥……」莊鵬的聲音有點兒抖:「我闖禍了。」
孟祥天在那頭靜默了幾秒鐘,才想起來他把這小子派去看著生病的曾如初,心裡一驚,問道:「你把人怎麼了?」
「我……」莊鵬一聽他哥語氣這麼嚴肅,更害怕了,靠在牆上望著走廊盡頭的落地窗,磕磕巴巴的說:「我,我沒怎麼他,我,我就是……」
「你他媽拉屎呢!快點兒說!」孟祥天在那頭都暴怒了。
「他以為我給他注射毒品了……」
莊鵬終於說出來,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你個他注射毒品了?」孟祥天都要跳起來了。
「沒,沒有。是他以為的,我什麼也沒對他做……」
「那你跟我說個屁啊!」孟祥天讓他這一驚一乍嚇得夠嗆,火氣騰地起來了,心想這小子真是欠削,連話都不會說明白,在那兒拿他逗樂子玩呢嗎?
「不是,出事兒了。他現在是不知道我其實沒給他注射毒品,然後,宇哥來了,他們打了起來……」
「什麼?」
「不是,是他打宇哥,那人跟瘋了似的,宇哥沒還手……」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孟祥天心裡想著,袁宇怎麼可能捨得動那小子一根手指頭。要他說,曾如初比誰都欠揍。
「行了,我馬上過去,你在那兒等著我。」孟祥天看他電話裡也說不明白,直接吩咐道,然後掛了電話。
孟祥天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剛從電梯裡出來,就被猛然撲過來的大小伙子嚇了一跳。
「哥!」
「靠!」孟祥天罵了一聲,飛快的把人從懷裡拉出來,看清是莊鵬之後,驚訝的問道:「你一直在這兒等著我呢?」
莊鵬點點頭,一頭選紫色頭髮好像都失去了光澤,整個人如同戰敗的公雞,看到孟祥天的時候,才露出那麼一點兒生氣來。
「到底怎麼回事兒?袁宇呢?」孟祥天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張嘴問道。
「宇哥他在屋裡呢。」
莊鵬說完,看到孟祥天想要進屋,連忙一把拉住他,急切的說道:「哥,你不能進去,宇哥不讓進,誰也不讓進!」
「到底怎麼回事兒?」孟祥天轉過身來,擰著濃黑的眉毛看著他問道。
「……」莊鵬縮了縮脖子,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站著的保鏢,把他哥拉到了一邊,站定了,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糾結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啊,就是我跟他開個玩笑,說給他注射了毒品,然後他就跟瘋了似的,等宇哥以來,他就什麼都扔,像是要殺人似的,然後宇哥把他按住了,他又說什麼宇哥欠他的,他被人……額,他替宇哥坐牢什麼的……總之宇哥聽了完全就變了,比他還瘋狂似的,把我趕出來了,剛才進去的保鏢都嚇壞了,宇哥都要殺人了……」
「停停停!」孟祥天瞪大了眼睛打斷他,語氣一下子變得非常嚴肅,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他替袁宇坐牢?」
「嗯,他是這麼說的……」
「你把他說了什麼,原原本本的,給我說一遍。」孟祥天肅穆命令道。
「……」
莊鵬磕磕絆絆的,卻又把曾如初說的原話大體的複製了一遍。他抬頭小心翼翼的看孟祥天變了臉色臉,心裡更害怕了,顫聲問道:「哥,宇哥會不會殺了我啊?」
「殺個屁!你當沒有王法了?他說殺誰就殺誰啊!」孟祥天不自覺的運用了那天曾如初罵他的話,隨即想到這小子平時就不服天朝管,應該趁機嚇唬一下,就說道:「袁宇頂多把你賣到金三角毒販手裡當奴隸!你他媽不是愛吸毒嗎?讓你去吸個夠!」
「啊?哥,你幫幫我,你不能讓宇哥把我賣了……」莊鵬快要嚇哭了。
「去,早尋思什麼了?哪兒涼快兒哪兒呆著去,別煩我!」孟祥天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他還來不及消化心裡的震驚呢。
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嗎?還是發生在他身邊的……
孟祥天深深的覺得,他看過的所有電視劇加起來都沒有這麼狗血的。
他想起袁宇這些年癡心忠犬得樣子,還有曾如初冷漠可恨的小臉兒,沒法把這兩個人的形象反過來。
在他心裡,袁宇一直都是他從沒見過的、可能是他生活圈子裡這個世界上最癡情最好的男人了。而作為襯托袁宇的反派代表曾如初,則這麼多年一直不負眾望的扮演著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賤人形象。
可是,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訴他一切都搞反了,曾如初才是那個癡心絕對,面冷心熱,默默在背後付出一切的人,他說什麼也得給開這個玩笑的人一拳……
可是……
孟祥天看看蹲在他腳下,整張臉埋在腿上急的不知道怎麼辦的莊鵬,真的很想再給他一腳,問他剛才那些話是不是都是自己瞎編的。
用最後一絲理智制止了自己幼稚的行為,孟祥天用腳尖兒踢了踢莊鵬的屁股,厲聲叮囑道:「給我在這兒好好反省,要不然別說袁宇揍你,我不拉著。」
莊鵬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他哥不可能不管他了,驚喜的抬頭,就看到孟祥天闊步走到房門前,不輕不重的扣了兩聲,沒等裡面出來聲音,就說道:「我進來了啊!」
孟祥天直接開門進來,關上門後,聽到裡屋傳來一聲陰沉暴戾的低吼:「滾出去!」
「是我!」孟祥天皺著眉頭走進去,轉過彎,先是看到滿地的狼藉和水漬,避開地上的碎玻璃往裡走。
「出去!」
孟祥天看到袁宇背對著他坐在床沿,目光向著裡側床上閉著眼睛的人,讓他看不到臉,只能聽到飽含威脅的逐客令。
「好好好,你別攆人了,我就是來看看曾如初病好點兒了嗎?」孟祥天慢吞吞的往裡走,非常聰明的拿某人出來當擋箭牌。「要是一直發燒可不行啊,有的人就是這麼燒燒壞了……」
孟祥天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袁宇身邊,當他猛然看到袁宇的正臉的時候,猛然間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袁宇哭了……
袁宇沒有始終回頭,維持著一個不變的姿勢,漆黑幽深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床上的人,眼淚像是兩道蜿蜒的河流,順著稜角分明的臉頰流下來。正下方的白色床單上,已經濕了一大片。
孟祥天從來沒有看過袁宇哭。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有什麼事兒,讓這個強大的男人像女人一樣流眼淚。
看著袁宇一聲不吭的淚流了滿面,孟祥天卻一點兒也不覺得他像女人。而是非常心酸。他想到了一句話。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是啊,只是未到傷心處……
就在這時候,床上躺著的人突然發出了細微的聲音,好像是夢魘了一樣。孟祥天聽得清楚。他聽到到曾如初用像是蚊子叫大小音量的說道。
「爸爸,我冷……」
「爸爸,爸爸……」
孟祥天此刻才發現,躺在柔軟被子裡的曾如初滿臉不正常的潮紅,瘦得臉頰上的顴骨都凸了出來,讓每個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會忍不住升起這樣的想法:這人怎麼能瘦成這樣……
聽到曾如初的聲音,袁宇高大的身軀像是承受不住一樣,狠狠的一震。
然後孟祥天怔愣的看著袁宇,非常不正常的,連腳上的皮鞋都沒脫,就這樣爬上床去,連著被子把曾如初瘦得一把骨頭的身體一同撈進懷裡,緊緊摟著,語氣沙啞而溫柔的哄著:「不冷了,乖啊,寶貝兒,你乖……」
雪白的大床上,袁宇緊緊的摟著瘦骨嶙峋的曾如初,把他的臉貼在他潮紅的臉上,眼淚從來就沒有停止過,狼狽的一直流在兩人的頸窩出,浸濕了床單和枕巾,他好像不知道孟祥天就站在那裡看著他,旁若無人的用討好的、誘哄的語調輕輕的,在緊閉著雙眼的曾如初耳邊低低的哄道:「不冷了,抱抱就不冷了,如初,你乖啊……」
孟祥天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當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鼻子一酸,眼淚一下子就充滿了眼眶。
使勁兒眨著眨眼睛,把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憋了回去,孟祥天才啞著聲音輕聲道:「袁宇,你別這樣!」
偌大的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根本沒有人回答他。
「袁宇,你他媽聽沒聽到?」孟祥天狠狠心,衝著明顯就不正常的袁宇罵道:「曾如初發高燒了,你再這樣他都要燒死了,你他媽有什麼後悔的都彌補不了了,你能不能先送他去醫院!」
孟祥天直接去床上拉人,用了全力才把人拖起來,對著目露凶光,死死抓著曾如初的袁宇想都沒想,狠狠的一個耳光甩到那張俊臉上。
「啪!」
一聲脆響在室內響起。
袁宇明顯怔忪了一下,視線裡好像恢復了一點兒焦距。
「你他媽瘋也不是這個時候瘋!曾如初死了你他媽後悔都來不及!你給我起來,不醒我他媽再打你!老子打到你醒過來……」孟祥天忍著心裡的酸澀,惡狠狠的罵道。
「如初……」袁宇回過神來,好像還有點兒恍惚,慌亂的回頭找,看到滿臉潮紅的曾如初,才慌亂起來,胡亂的把人抱在懷裡,那樣子似乎恨不得把人揉到身體裡去。
「走吧,去醫院吧。」孟祥天覺得曾如初好像真挺嚴重的,最主要的是他想讓袁宇出外面吹吹風,清醒一下。
孟祥天拿了兩件外套給他披上,卻被袁宇都嚴嚴實實的蓋在了懷裡的曾如初身上。好像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衫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走吧。」孟祥天看他這樣歎了口氣,心想讓人把車停到門口,讓袁宇直接上車,應該凍不壞。
孟祥天親自開車,走出來的時候莊鵬想要跟著,他沒讓,讓他先回去休息,而是指了一個穩重的保鏢坐在副駕駛上,袁宇抱著曾如初坐在後座上。
開往醫院的路途上,孟祥天鬆了一口氣,因為袁宇沒像剛才那樣失去理智,好像魂兒都飄走了一樣。
不過,車裡的氣氛仍然非常詭異,保鏢在副駕駛上正襟危坐,目光都不敢斜一下。孟祥天偶爾從倒車鏡裡瞥一眼後面,也看不清袁宇的表情。
一陣鈴聲打破車內的死寂,響了兩聲之後,孟祥天和保鏢都有同感,還好不是自己的手機……
然後,孟祥天從倒車鏡裡看到,曾如初被鈴聲吵得輕微動了兩下,袁宇非常小心的從兜裡掏出手機,然後按下車窗,直接把手機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扔了出去。
……
孟祥天跟保鏢對視一眼,都看清了對方眼中的震驚,然後默契的選擇閉嘴。
袁宇一路上抱著曾如初,那緊張的樣子好像誰會跟他搶人一樣。讓孟祥天看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在路上的時候,孟祥天就招呼好醫院。醫院早就派人把主任特意接回來,準備好了十八樓的VIP病房。
袁宇把人輕輕的放在床上,轉身揪著醫生的領子讓他快看病,那副緊張的樣子,讓不知情的人還得以為,床上這人得了什麼嚴重的絕種呢……
孟祥天嘴角抽了抽,看這些年過半百的老教授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很不忍心。
這個時候他兜裡的手機響了,孟祥天飛快的按住,然後快步走出去接電話。
「喂?叔叔?」孟祥天看了來電顯示,臉色一正,非常客氣的說道。
「小宇跟你在一起嗎?」電話那頭是袁鴻升。
「額,在……」
「他怎麼不接電話?你讓他馬上給我來公司,他是不是忘了今晚十點的記者發佈會?」袁鴻升的語氣有點兒氣急敗壞。
「他現在……」孟祥天往病房裡看了一眼,委婉的說道:「估計他現在哪兒都不能去,我給他電話他也不會聽的。叔叔,發佈會你們想想別的辦法吧,阿宇估計是去不了了。」
「怎麼了?他為什麼來不了?」
「叔叔,這事兒我還真跟你說不清楚。」孟祥天覺得夾在中間很是為難,沒看到袁宇現在狀況的人,根本沒法理解,他吐了口氣說道:「要不這樣,袁叔你自己來看看吧,我們在市醫院呢。」
「……」
孟祥天聽到那頭掛了電話,靠在醫院白色牆壁上,長長的歎了口氣。
袁氏本來就是多事之秋,這下子,袁宇估計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