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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晉陽》第96章
下部 第 12 章

  皇帝此次雖負氣而去,然於翌日,仍是將賜婚的聖旨頒布了下去。蕭墨存直到那一刻,才知道自家妹子心裡想嫁的人,原來是昔日同僚,與自己交情甚好的李梓麟。

  李梓麟的為人,蕭墨存是清楚的,知道此人是正宗儒生,心思細密,有板有眼,只是有時過於講求規則,則不免刻板無趣。但此人卻是頂天立地的一位君子,要不然,也不會被自己一眼相中,當了這麼許久“尚書處”長史,跟著自己推行新政,幾乎得罪光了朝中權貴。這樣的人,作為下屬,是忠誠得力;作為丈夫,想必也是女子得以終身依靠的良人。因此,聽說了李梓麟這個名字,蕭墨存心裡先暗暗讚許,若是旁的什麼青年才俊,他還不放心,但若是李梓麟,則此人用情必定專一,非時下浮華聒噪的一干讀書人可比。

  他心裡有些黯然,舍不得,卻也必須捨得。錦芳不比他人,這個潑辣果敢的女孩,既是自己的親人,也是自己的摯友,表面看來,錦芳從他那獲益甚多,脫奴籍,入宗祠,從一個低下的丫鬟搖身一變,成為天啟朝開國百餘年來唯一的平民郡主。但只有蕭墨存知道,他才是那個依賴錦芳甚多的人。從日常作息,到管轄公子府,打點京中上下各衙門,替蕭墨存疏通各處關係,越來越彰顯出她非同一般的管理能力和長袖善舞的交際長處。想到這個在自己面前頭頭是道的女子,終於有一天,也要面露羞澀,嫁作他人婦,蕭墨存便涌起一種自家女兒初長成的自豪和感慨。

  總要送點什麼東西,表達一下自己的恭賀之情。蕭墨存悄悄地環視四周,他的屋內,皇帝賜下眾多奇珍異寶,隨便挑一件,皆是令人眼紅的珍品,可卻無一樣,是獨屬他蕭墨存的。他略想了想,強打了精神,命人取了上好大紅內造宣紙一幅,展開了鋪於書案之上,讓小太監研了墨,自己顫巍巍地扶著林公公的肩膀,才一站起,已是一陣頭暈目眩,眼冒金星。蕭墨存咬牙,定了定神,吩咐道:“走,到書案前去。”

  林公公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好容易將他送到書案前。這裡早於角落各處,燒了暖暖的炭爐,怕他著涼,還加了件厚重的毛皮披風。蕭墨存拿起筆,蘸了墨汁,手上卻止不住地顫抖,那“天作之合”四個大字,無論如何也寫不下去。

  他手指越抖越厲害,一個墨點低落到紙上,慢慢地暈染開去,形成一個觸目驚心的污漬,不知不覺間,手一鬆,那筆直直掉落,在大紅紙面上砸開幾道猶如血痕的墨跡。蕭墨存愣了愣住,手一揉,便要將那紙毀去。卻被一隻大手按住,一個男人溫煦如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墨存,且慢。”

  蕭墨存詫異地抬起頭,眼前卻是多日不見的晉王爺蕭宏圖。他微微一笑,拿起那支筆,重蘸了墨汁,就著那幾筆墨痕,洋洋灑灑,大開大合,不一會,一株疏朗的紅梅栩栩如生被勾勒出來。運筆行至那點污漬處,蕭宏圖略一沉吟,換了筆,重又作畫,將那梅花鐵骨的旁邊,生出一株風姿綽約的蘭花來。梅蘭相映,各得其所,在空白之處,蕭宏圖寫下蕭墨存原本想寫,卻又寫不得的“天作之合”四個大字,再提了款,隨手拿起書案上蕭墨存的圖章蓋下,吹了吹,笑道:“好了,你瞧瞧,可還滿意?”

  蕭墨存目光冷淡,緩緩道:“王叔,陛下曾道,瓊華閣杜絕一切外人,王叔請回。”

  蕭宏圖的微笑略微一頓,隨即又重新笑開,只是更為溫柔,他看著蕭墨存,低聲道:“墨存,你受苦了。”

  蕭墨存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道:“多謝王叔關心,王叔請回吧。”

  “墨存,現如今,在你心目中,我怕是與厲崑崙、王福全之流一樣是一丘之貉了?”蕭宏圖苦笑著問。

  “哪裡,侄兒身子不好,實是招待不了您。”蕭墨存說完,也不管他,轉過身,扶著林公公的肩膀,顫巍巍地走回床上,躺下一會,睜開眼,卻發現蕭宏圖赫然站在自己床頭,目光閃爍,複雜而多變,再觀左右,那些原本服侍四周的宮人退得乾乾淨淨。蕭墨存不耐起來,道:“王叔,莫要在此難為了侄兒。”

  “墨存,那件事,確實委屈了你,然而,你我皆為皇族,更是臣子,其中道理,莫非還有本王與你重述一次不成?”蕭宏圖嗓門略有所提高。

  “臣子?”蕭墨存笑了起來,道:“王叔,你錯了,我讓您走,不是因著我想不通,滿心委屈,實是因為我不想對著您,我怕再看著您這張臉,說不出好聽的來。”

  蕭宏圖臉色一變,復又微笑,俯身掖了掖他的被角,柔聲道:“墨存,你這一病,倒糊塗了,對著王叔,也說出如此沒規矩的話。”

  蕭墨存嘆了口氣,道:“我本不想說的,您還是走吧。”

  “說什麼?你且道來,”蕭宏圖一笑,道:“我還不知道,普天之下,有我聽不得的事。”

  蕭墨存定定看他,道:“王叔,侄兒這番南巡,做了好幾件事,最有意思的一件,是查了歸遠倒賣官糧一案。”

  蕭宏圖笑道:“我早猜著是你的手筆,厲崑崙是將才,卻非謀士,沒那般細緻心思。”

  蕭墨存平淡地道:“審案到得最後,將罪名全歸咎於原歸遠太守王啟照,那人也被判了極刑,此刻怕已被凌遲。只不巧的是,侄兒那天卻與王啟照打過交道,訛了他一大筆銀子,此人木訥寡言,便是生性貪婪,奸猾狡詐,也不似能策劃出歸遠一案的主謀。原因很簡單,此事風險過大,牟利卻一般,若只是為了貪財,有的是其他法子,犯不著冒這等株連九族的險。”

  蕭宏圖仍舊笑如春風,道:“那墨存覺得,那起案子,疑點在哪?”

  蕭墨存疲倦地閉上眼,似在自言自語般道:“別駕。王啟照的別駕。那人太過伶俐主動,站他身邊,生生的喧賓奪主。這等情形,若不是王啟照太無能,便是那別駕,才是真正的主子。案發後,我特定核實了落網群官名單,卻不見那位別駕大人蹤影。我調動宗卷,卻發覺,歸遠州府,根本沒有別駕職務。那人,是假的。”

  “於是我便想,這人到底是誰?為何得以如此冠冕堂皇出入州府衙門?”蕭墨存睜開眼,淡淡一笑,道:“如果他不動手,我可能永遠沒辦法猜測,可那人卻是個急性子,我一回驛館,當天晚上就有人縱火焚屋。不巧的是,那間驛館乃沈慕銳臨時為我安排,地點偏僻,且一應奴僕,皆為他的下屬,不可能向歸遠府衙泄密。”

  “也有可能是你被人跟蹤。”

  “我身邊有一等高手,若有人跟蹤,你以為不會被察覺麼?”

  蕭宏圖輕柔地替他拉好被子,手指停留在他頸部,柔聲道:“墨存,你的意思是?”

  蕭墨存凝視著他,忽而眼光轉柔,溫言道:“王叔,你一向待我甚好。墨存無父無母,自小備受欺凌,名聲又欠佳,族類各人唯恐避之不及,唯有王叔,一直對我頗多照應,我心底,其實向來感激。”

  蕭宏圖目光犀利,手指輕輕摩挲他的頸部,道:“你生來孤苦,我憐你多些,也是常理。”

  蕭墨存臉色平靜,道:“是嗎?墨存昨日與錦芳相談,已然知曉,我十二歲時的端午宴,是您一手安排,是您,親自將一個稚齡墨存,送給皇上,從此成為皇族間的笑柄。”

  蕭宏圖微眯雙眼,道:“那時你來向我哭訴,求我將你引薦給皇上,一切都是你求我的,怎麼,過了這麼些年,你反倒心底有恨了?”

  “我心中無恨。”蕭墨存迎視著他,一雙美目湛湛生輝,道:“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未必懂得何為侍寢,何為孌寵。你想必是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令那孩子主動去寬衣解帶,於床底間伺候自己的親叔叔。王叔,你有空的時候不妨想想,明明有其他正常的途徑,您卻選擇讓個稚齡孩童去懂得何為生不如死,這,怎麼說,都是件損陰德的事吧?”

  蕭宏圖一頓,轉過頭去道:“所以,你還是心裡有恨。”

  蕭墨存道:“我若真有恨,歸遠一案,就不會那麼輕易聽之任之。”他頓了頓,道:“王叔,那驛館地點,只有厲崑崙上了個摺子稟報過。而我們都知道,皇帝奏摺,唯有您和丞相大人能提前審閱,再送達聖庭。倒賣官糧,於在職官員獲益並不太大,卻足以掀起饑民造反,禍亂一方。丞相大人一心憂國憂民,斷無掀起如此風波的道理。唯有您••••••”

  蕭宏圖面上的溫文爾雅蕩然無存,表情狠利,收緊他的手指,道:“這麼美麗的脖子,我若用力毀去,還真是有些暴斂天物。”

  蕭墨存譏諷一笑,道:“我若是你,便不著急,墨存反正也命不久矣,何必假己之手呢?”

  蕭宏圖一愣,隨即鬆手,咬牙道:“說的是,只是你今日於我說這些,又有何目的?”

  “沒什麼,或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蕭墨存目光悠遠,淡淡地道:“王叔,皇權之下,誰是誰非,於墨存而言都是一樣。只是亂世盛世,千百年後不過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以蒼生為念,則蒼生也不以你為念,如此簡單的道理,王叔,你還要侄兒提點麼?”

  蕭宏圖神色一凜,低頭思索良久,忽而冷冽地道:“你若是膽敢••••••”

  “放心吧,”蕭墨存揮揮手,疲憊地道:“我會帶到棺材裡。王叔,若無其他事,便請回吧。”

  蕭宏圖遲疑了一下,忽而道:“我,我並非真要燒死你,那沿途暗殺,也不是我。”

  蕭墨存虛弱一笑,道:“你將我一手安插到皇帝床上,又怎捨得輕易毀去?”

  蕭宏圖轉過身,嘆了口氣道:“索性再告訴你一件事吧,那凌天盟,此番雖在朝廷攻擊之下遭受重創,可各地所剿殺匪眾,報上來一看,卻很奇怪。”

  “什麼奇怪?”

  “所剿殺者,多為凌天盟的多餘冗部,或早有異心之流。”

  “你說什麼?”蕭墨存心中大驚,竟然直直坐起。

  “墨存,”蕭宏圖看著他,目光浮現一絲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悲憫:“此次剿匪,朝廷是不是大獲全勝,此刻很難斷言。若不是,則沈慕銳,多半尚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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