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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晉陽》第77章
上部 第 77 章

  趙銘博竟然以死相脅,蕭墨存便不能再說“不願”或“不欲”,這樣的拒絕,對亟待報恩的古人而言,不啻為一種否定。蕭墨存在個時空生活將近一年,也算明白,如自己再加推託,這人不會明白他唯恐埋沒人才的苦心,卻只會認為自身不好,被恩公嫌棄,恩義思想一主宰,趙銘博說“唯有一死”,便不是一句矯情之辭,只怕下一刻真的會抹脖子。

  但把趙銘博留下來,又麻煩甚多,且不說此人屈就,心底是否不甘又痛苦,單是那人真的一天十二個時辰,只要蕭墨存環視周遭,必定能瞧見趙銘博鐵杵一樣硬邦邦的身影。這保鏢若干到份上,基本上已經是不把自己當人,只當成木樁、盆景、擺設。蕭墨存有時候甚至有些希望自己出現一點小狀況,好讓趙銘博能動一動,不要再試圖扮演一棵無知無覺的樹木。他為令這個盡職過頭的侍衛多點休息,寧願增加自己在床上的時間,往常午覺半個時辰,如今也延長為一個時辰,只盼自己呆在床上,趙銘博可以不用每時每刻想要保護於他。結果一日午覺起後,問起紅綢,趙銘博可否從崗位上下來休息,紅綢撇了嘴道:“他哪裡肯,直道午覺時分最為安逸,若有人動手,時機正合適。念到此處,他又如何肯自己松懈一把?”

  蕭墨存略有些驚訝,道:“難道他一直站在外面?”

  “可不是,一天占足六個時辰,累不死他。”紅綢口氣中又是埋怨,又是心疼。

  “你把他叫過來,我有話對他說。”

  紅綢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怪脾氣,早說了,他做的都是侍衛的本分,公子爺對此無需多言。”

  蕭墨存略微沉吟,覺得事不能這麼繼續下去。感情這來的不是侍衛,倒成自己良心上的祖宗。他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的小全兒,命他附耳果然說了幾句,小全兒點頭稱是,不一會出了房間,端進來今日服用的藥物,道:“公子爺,我把藥給您端過來了。”

  他手一滑,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竟然朝蕭墨存方向淋了過去,蕭墨存“啊”的一聲低呼,側身正欲避開,忽覺眼前一花,一個身影飛撲過來,欲擋在他前面,卻仍然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碗藥汁,倒在蕭墨存水藍色錦袍上。

  小全兒白了臉,丟下碗奔過去,帶著哭腔道:“公子爺,您,您怎麼不躲啊,這下真淋到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得了,毛手毛腳的。”紅綢一路罵,一路上前去,急忙將那錦袍揭開,幸而氣甚寒,說穿衣物夾棉居多,倒也不曾燙到,只是可惜了那身錦緞夾袍。

  “我心裡有數,不礙事的。”蕭墨存對紅綢笑道,轉臉對一臉呆滯的趙銘博道:“如何,趙兄,你現在知道,即便你打住精神,全天候著,也有你看不到,管不到的意外吧?甚至於,有些意外,你明明瞧見了,可就是無法阻止,你可知為何?”

  “為,為何?”趙銘博吶吶地應道。

  “因為你只是肉體凡胎,你無法預測下一刻蕭某將身陷何難,你無法預測,蕭某的劫難,是否是你能夠化解的。”蕭墨存微微一笑,道:“這該如何是好呢?如此一來,你可不僅報不我的恩,還要欠我的情。”

  趙銘博是實心人,聽後隨即臉露焦灼之意,道:“那,那該怎麼辦?”

  “很簡單,”蕭墨存張開手臂,由著紅綢脫下他染上污漬的錦袍,換上一襲乾淨外袍,笑道:“那就做凡人能做的事,別為著報恩,想著自己能成仙成神。”

  紅綢噗嗤一笑,回頭啐道:“蕭公子說得是。阿博,你瞧瞧自己的模樣,吃不好睡不好,成仙倒未必,成那老鼠精,我瞧著卻十足的像。”

  蕭墨存微笑著看向趙銘博,道:“如何,做我的侍衛,頭一條,就是把自己當人,人有七情六慾,有力所不及,有可為和可不為,最基本的,是有作息勞逸。你先與我坐下,紅綢,讓小全兒給趙銘博總長,端碗點心來。”

  趙銘博臉色一變,擺手道:“這,這可使不得。”

  “有什麼使不得,連小全兒那猴崽子,都跟著蕭公子一桌子吃飯呢。”紅綢咯咯嬌笑,道:“阿博,男人大丈夫,扭捏作甚,莫不是怕我們蕭公子,不敢過去呢?”

  趙銘博眼露迷茫,喃喃道:“咱們小門小戶的,才同台吃飯,那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不是最講究主僕尊卑的麼?”

  “講究禮節,也看場合。”蕭墨存微笑道:“此刻並無外人,你們就是我親近的朋友夥伴,無尊卑高下之分。快請入座吧趙兄。”

  趙銘博掙扎了幾下,對著蕭墨存明亮的笑靨卻拒絕不出來,迷迷登登地依言坐下,再接過紅綢端來的熱騰騰的餛飩點心,竟真的與蕭墨存同台吃了起來。那餛飩做得甚為精巧,味道鮮美異常,與往常所吃,大不相同,也不知放了什麼新奇佐料,大冷天吃下去直暖腸胃,教趙銘博不由自主,將湯底也喝得一干二淨。待放下碗,才發覺對面蕭墨存的那碗,只不過略動了動而已,再對上他和煦的眼睛,便是心思再粗,也明白蕭公子的那一碗,不過是怕他不自在,陪他吃的罷了。趙銘博心下過意不去,忙了站起來,慌道:“公子,這,我,我……”

  “誒,坐下再說。”蕭墨存示意他坐下,溫言道:“我有幾句話,其實疑慮甚久,正要問你,我們聊聊。”

  “公子請問。”

  蕭墨存食指扣桌,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怎麼看那個木四先生?”

  趙銘博臉上現出一派積怨之色,咬牙道:“陰險狡詐,卑鄙小人。”

  “你呢?覺得自己是什麼人?”蕭墨存略帶戲謔地看向他。

  “我,我,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兩面三刀,暗地裡使絆子算計人。”趙銘博顯是有些激越,聲調不覺提高了些。

  “那麼這裡有個問題。”蕭墨存緩緩道:“為何一個卑鄙小人,卻能憑著一點小事將你押入刑堂,令蒙冤受屈?更令人奇怪的是,大堂之上那麼多堂主副堂主,卻無一人站出為你申辯?”

  趙銘博有些臉色蒼白,退了一步道:“我,我自來快人快語,遇事衝撞過他們數回,暗地裡不知得罪多少人……”

  “你錯了。”蕭墨存搖搖手,道:“你再魯莽,也不至於得罪所有頭目,及到我後來替你辯解,附和的人也不少。那麼,為何些人,明知對你不公,卻無人出來與木四對質呢?”

  “我,我不知道……”趙銘博垂下了頭。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呢?墨存,你就別難為趙銘博了。”屏風外傳來沈慕銳的洪亮聲音,轉眼間,他已大踏步進來。

  趙銘博見到他,趕忙行禮,沈慕銳點頭示意,走到蕭墨存身邊,笑道:“在外面聽你那麼一問,真真精彩,想必你已心中有了答案,不如就一併告知於我們吧。”

  蕭墨存似笑非笑地道:“想知道?行,吃了它吧。”

  他手指自己面前適才吃不完的餛飩,沈慕銳呵呵一笑,道:“還熱著呢,怎麼好端端的,想這個吃?”

  蕭墨存示意紅綢取來新的筷子,塞到他手裡,沈慕銳也不推託,幾下將那碗餛飩吃下,抬頭對上趙銘博愕然的眼神,哈哈一笑道:“銘博,以後你娶了媳婦就知道,這兩人共吃一碗飯,比之畫眉,更有趣味,唉,不足為外人道哉啊。”

  蕭墨存在一旁淡淡一笑,取過巾帕遞過去,沈慕銳卻不接,將嘴湊了過來。蕭墨存搖頭嘆了下,輕輕替他擦拭嘴角。

  趙銘博到底是直性漢子,見兩人親密不避嫌疑,不禁有些臉紅耳赤,沈慕銳卻大大方方,拉著蕭墨存的手,對他道:“我將你放在蕭公子身邊,看似罰你,實是對你最大的信賴吧?他是我惜若性命的人,如不是視你如的我左右手,我又怎肯讓你來負責他的周全?”

  趙銘博心中一熱,跪下道:“盟主,屬下,屬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起來吧,一起聽聽蕭公子對你那件事的見解。”沈慕銳單手示意他站起,轉頭對蕭墨存道:“我吃也吃了,這下可以講了吧。”

  “謹遵盟主,”蕭墨存揶揄地笑了起來,道:“剛剛說到,為何我去之前,無人為趙兄鳴冤,即便不少人心底明白,這一出不過是歸遠堂的內訌。這一切皆是因為木四先生。”

  “他,他難道暗地裡轄制了眾位頭目?”趙銘博急問道。

  沈慕銳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暗地裡轄制這麼多人,你當我死的麼?他若有這本事,凌天盟,早就是他的了。”

  趙銘博臉上一紅,垂頭道:“是,屬下失言。”

  蕭墨存輕輕一笑,道:“很簡單,木四先生所說的每一句話,無不冠以大義凜然的藉口,他能將你偷拿一袋糧食編成一車,再從一車編成有心破壞盟內賑災大義,再從這個上頭扯上什麼天地正氣,污衊你反凌天盟宗旨,你的罪過,便如此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大到旁人想為你說一句話,都要背上反盟反俠義之道的罪名。你想這麼一來,誰還敢替你說話?

  沈慕銳微微頷首,目帶激賞地看著他,蕭墨存站起來負手道:“自古文死諫武死戰,為何總有人前赴後繼,視死如歸?皆因他們堅信自己所做之事,符合道義,符合某樣高高在上的信念,即便生前無人能領會,死後也必定丹心化碧,清名長留。這樣,站在這種道義對立面的其他人,即便所做之事,符合常理,也會被認為奸滑佞臣,自私小人。比如你為了救自己老母拿了盟裡一袋糧食,原本無可厚非,但一與凌天盟大義對立,便成了木四口中所說的,為一己之私慾,置天下災民於不顧了。”

  趙銘博咬牙道:“那個小人,竟然拿我盟大義做文章!”

  “這也怪他不得。要怪,你只能怪我們沈大首領。”蕭墨存淡淡地道。

  “為何怪我?”沈慕銳奇道。

  “自然要怪你。”蕭墨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明明,你才是最有資格解釋何為道義的人,你卻要任這種解釋權落入木四這樣的奸佞之手,不怪你,又怪得了何人?”

  沈慕銳臉色動容,喃喃地道:“解釋道義的權力……”

  “不錯,這個權力,可比你看得見摸得著的那些武功利刃,頭目盟眾要厲害得多。”蕭墨存停了停,繼續道:“何為道義,何為凌天盟宗旨,你的那些宗旨,又如何令盟眾信服,如何不至落入小人之手,為其利用?更重要的是,如何使凌天盟所在之處的老百姓信服?”

  趙銘博奇道:“這個東西,會比刀槍利刃好用?”

  “那是自然,你想,你若令一百個人信奉你的宗旨,便有一百個人跟著你,因為他們堅信,唯有跟著你,才不枉此生。這豈不是比之或出於兄弟情義、或走投無路、或慕名而來,或混吃混喝,乃至為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而來的盟眾,要強上百倍?”蕭墨存侃侃而道:“且有一種統一信念,容易凝聚人心,大到官府圍剿,自然有自薦的死士出列;小到如趙銘博此類以權謀私的行為,必有人仗義執言。”

  “正該如此!”沈慕銳一拍桌子,笑道:“今日聽墨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蕭墨存嘆了口氣,道:“已經說到這份上,我便所幸再多說一句。除此之外,你作為盟主,卻需有一個不為各堂所牽制,鐵面無私的部眾,專事監督震懾之用。手段無需恐怖殘忍,但做事一定要講求規矩證據,不講人情臉面。凌天盟這艘船幸而建立不長,所現紕漏也有修補餘地,不然再視而不見,定然要再出現欺上瞞下、貪污腐敗、為求私利而置無辜人於死地之事。”

  沈慕銳點點頭,握著他的手,道:“我曉得,但這些事情,進行起來卻頗多複雜之處,墨存,你能幫我麼?”

  蕭墨存揉了揉太陽穴,淡淡地道:“我這,還不算幫麼?”

  作者有話要說:

  蕭墨存提出的這兩點,實際上就是現代國家政權已經成為公論的兩樣:一是意識形態的掌握,二是監督機制的獨立和完善。只不過,對凌天盟,他只能說出一個初級設想而已,但即便是這個初級設想,已經可以令沈慕銳獲益良多。不要忘記,我們黨第一代領導人,就是靠意識形態的貫徹打下的江山,而監督機制,也是今日資本主義國家對付腐敗的重要手段。

  好了,到這為止,蕭墨存已經開始介入凌天盟的運作,這其實是他無法避免的,也是沈慕銳早就明確了的。看小說,其實我們不要簡單認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人的感情很複雜,不會單單只有一種愛情。即便是蕭墨存,就算心中嚮往耕田歸隱,但是,遇到能一展才華的時候,仍會按捺不住。更何況沈慕銳那樣的首領呢?倘若只憑一點小情節,就要判斷沈慕銳是好是壞,愛不愛墨存,真的很武斷。某水在這裡可以回答所有親親,沈慕銳絕對愛墨存,而且這種不算“純粹”的愛,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強烈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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