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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晉陽》第82章
第三卷

下部 第 1 章

  那人說,你還沒好,我怎放心你一人在此。

  那人說這話的時候,平素犀利如劍的眼眸中,柔光滿溢,仿佛有說不盡道不完的情意,均由那雙眼眸,傳到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似乎那眷戀,那愛意,那深深壓抑的擔憂和不放心,都還在心頭縈繞;伸出手,掌心似乎還留有那人握過的餘溫,身體似乎還記得被那人擁抱時,強勁而有力的臂膀,似乎,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可那漫天的火光是怎麼回事?慘叫聲、呼號聲、火焰吞噬的劈啪聲、房屋倒塌的轟鳴聲,還有孩童無助的哭泣聲,女人喪失至親的嚎叫聲,那是怎麼回事?那鋪天蓋地的鮮血席捲而來,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那再也無力輓回的痛苦,那強大到令人窒息的愧疚,是怎麼回事?

  不,不,不要這些,這些我不想承受,我也承受不起啊。

  蕭墨存劇烈掙扎著,顫抖著,一股鑽心之痛涌了上來,一口腥甜的液體衝上喉嚨,他哇的一聲嘔了出來。四下似乎有很多人忙著固定他的手腳,擦拭他的前胸,給他灌味道奇怪的藥汁,他甚至感覺到有人拿著細針,刺入皮膚的微微痛感。

  沒有用,又一口腥甜液體涌了上來,他明白自己是在嘔血了,仿佛一直以來,靠著對沈慕銳的愛而苦苦支撐下來的信念,霎時間土崩瓦解。再也沒有用了,他茫然地想著,總壇被毀了,人也沒了,我在這裡活著又有何意義?不若把滿腔的血都嘔乾淨了,卻不知道,搭上我蕭墨存這半條命,能抵得上凌天盟滅頂之災的幾分?

  “對不住,對不住,公子爺,我錯了,求你活下來吧,求你活下來吧••••••”耳邊是誰在絮絮叨叨,是誰在沒完沒了的哭泣,道歉,懺悔?蕭墨存蹙眉,想轉過臉去,卻沒有力氣。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麼意義?蕭墨存本只是你們全盤謀算中一顆棋子,如今功成名就,加官進爵是遲早的事,又何必理會一顆用過的棋子,能不能活下去?

  他的意識越陷越深,仿佛落水之人,自願鬆開那救命的繩索,沉入無邊無際的深海當中。隱約之間,似乎有人在相當遙遠的地方咆哮,搖晃自己這具身體,在命令,在咬牙切齒說著種種無用的威脅話語。他感覺到四肢被人拉開,有人晝夜不停將一股暖流輸入自己身體,令身體宛如沉浸溫暖的水域之中,舒服得每個毛孔都要綻開。在那一刻,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來到一處開滿桂花樹的院中,周圍俱是沁人心扉的甜香,似乎就是歸遠城中,沈慕銳為自己添置的院落。他舉目四望,花叢中一人背影魁梧,那個身形,正是他苦苦思念的沈慕銳。蕭墨存驚呼出聲:“銳——”

  那人應聲回頭,正是那熟悉的刀刻一般深邃的五官,那滿溢深情眼眸,嘴角上,是自己最喜歡看的柔和微笑。他張開雙臂,蕭墨存頓覺熱淚盈眶,他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想要緊緊將那具身體抱入懷中,想要跟他上天下地,再也不要分離。就在奔到他面前時,沈慕銳忽然收斂笑容,五指為爪,插入他的胸膛。

  蕭墨存大駭,忽然間眼前場景逐一散去,一道強光射入,如同被人強楸著浮出水面一樣,他“啊”的一聲,睜開雙眼。

  “公子爺醒了——”有誰高喊一聲,霎時間一陣腳步匆匆,他的眼前,驟然間擠進來好幾個人。蕭墨存茫然地環視自己躺著的地方,雕刻得精細奢華的黃花梨月洞式門罩架子床,掛著刺繡精湛的百子千孫長命平安圖,枕下柔軟舒適,是自己習慣用的綢面繡花填充式棉枕,身上蓋的,是自出京師後便不再用到的鬆軟木棉紗被,鼻端聞著的,是自己在府內書房常焚的松柏香。一切恍如隔世,他再茫然地將視線轉到那群迫切注視他的人身上,當前的男子劍眉星目,模樣溫文和煦,正是多日不見的下屬李梓麟。

  蕭墨存空洞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平滑到他身後眾人身上,沒想到來到都是老相熟了。那一身太醫正官服,誠惶誠恐頂著一張苦瓜臉的,是給自己數度診病的太醫王文勝;那一身三品將軍虎豹袍,英姿勃勃的男人,顯是新近擢升的輕車將軍厲崑崙;另外一個少年穿著大內二品侍衛服侍,垂手含淚望向自己的,竟然是自己那前些天的貼身小廝王福全。

  蕭墨存心裡浮上一層滑稽感,真是何德何能,自己一枚棋子,竟然還能勞動一個文官,一個太醫正,一個三品將軍,一個二品侍衛親臨病榻。如此鄭重其事,仿佛生怕外人不知那聖恩有多重,那所謂的眷寵有多濃?頃刻間殺人如麻,將別人的生活毀得如此徹底,怎麼還有臉,在被毀掉的人面前扮演益友和忠僕?蕭墨存嘴角輕輕一勾,自嘲一笑,真是一幫盡忠職守的演員,明明可以謝幕了,卻還賣力演出,只是這一回,自己還剩下什麼,可以被利用呢?

  眾人見他一笑,俱是一驚,均擔憂地瞧向他,半響,小全兒怯生生地道:“李大人,公子爺才醒,許是口渴,要喝水了。”

  一句話提醒了李梓麟,他一拍額頭,笑道:“公子爺一醒,瞧我這高興得什麼都忘了,來人,快端水上來。”

  底下的人將早已備好的參湯呈上,李梓麟親自移枕,將蕭墨存扶起靠住,哪知一鬆手,他卻又整個身子下滑,實在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

  “李大人,讓我來。”一雙手從旁邊伸過,接住蕭墨存的身子,卻是三品輕車將軍厲崑崙。他也不避嫌,輕手輕腳將蕭墨存攬入懷中,靠著自己的胸膛,伸手接過參湯,湊到蕭墨存的脣邊,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道:“公子爺,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蕭墨存低頭含了,卻不咽下,抬頭冷冷看了厲崑崙一眼,“噗——”的一聲,將一口參湯盡數噴到厲崑崙臉上,面不改色,用微弱的聲音說了一個字:“滾。”

  厲崑崙身子一僵,持瓷碗的手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後,從容擦去臉上水珠,將瓷碗再度湊近蕭墨存的脣邊,低聲道:“請公子爺用參湯。”

  蕭墨存又低頭含了,再抬頭漠然看了厲崑崙一眼,仍舊一口噴他臉上。

  這次,他連“滾”也懶得說了,閉眼微微喘氣。

  “公子爺,您要生氣,要打要罵,要小全兒這條命都成,可請您千萬別跟自個過不去,請您千萬別糟蹋自己身子••••••”王福全撲通一下跪在他床前,聲調哽咽地道。

  蕭墨存掙扎著拿過厲崑崙手裡的碗,手一抖,一碗參湯全部澆到王福全頭上臉上,他手一軟,這個碗滾到地上鋪就的錦繡花毯上。這一下耗費盡他所有的力氣,蕭墨存疲倦地閉上眼,微微側過了頭,不再理會這些人。

  這種漠視比之千言萬語的譴責怒罵更令眾人心如刀絞。半響之後,蕭墨存仍無動靜,還是太醫正王文勝開了口道:“公子爺才醒來,想是容易疲倦,各位大人不如先回去歇歇,待公子爺精神略好些再來?”

  李梓麟強顏歡笑道:“正是呢,諸位還是先行回去吧,畢竟,來日方長啊。”

  眾人無法,只得戀戀不捨起身離開。厲崑崙走在最後,他輕輕將蕭墨存放到枕席之上,替他蓋好紗被,端詳了他好一會,正欲抬腳走出,忽然聽到蕭墨存低微的聲音道:“等等。”

  這一聲如聽天籟,厲崑崙只覺得渾身都激動得要顫抖起來,他轉過身,道:“公子爺?”

  “厲將軍,我自問南巡一路,與你並無分毫失禮之處,甚至,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蕭墨存閉著眼,淡淡地道:“朝堂之上,俱是臣子,哪有朋友?是墨存自己傻罷了,坦白說,你此番所作所為,墨存心中雖恨,可也明白,你只是盡忠職守,怪你不得。”

  厲崑崙顫聲道:“不,我對不住你,我明知••••••可我不能••••••”

  “往事已矣,如今,我只盼將軍瞧在墨存沒有得罪過你,甚至拿你當朋友的一番真心上,求你說句實話。”蕭墨存驟然睜開眼,原本平淡無波的眼眸此刻晶亮閃爍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求你,告訴我,慕銳真的死了嗎?”

  厲崑崙愣愣地回望那雙波光瀲灩,承載無數希翼和隱約恐懼的美眸,心裡苦澀難當,半響,方道:“那日我與他纏鬥數千招,他即便只剩下三成功力,卻也難以拿下,後來龍騎尉率精兵趕到,數千支箭齊發,將他一下射落江中。我趕去一看,江流頗急,將人瞬間衝得無影無蹤。”

  蕭墨存眼中的光芒一點點褪去,最終只剩下一點絕望的空茫,他呆呆地接道:“這麼說,是凶多吉少了?”

  厲崑崙狠狠心,道:“若是他功力未失,自然能逢凶化吉,但那三成功力,恐怕,難以倖免。”

  蕭墨存閉上眼,兩行清淚便這麼流了下來,他喃喃道:“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厲崑崙猛地轉身,握緊拳頭,平素冰封一般的臉上卻盡顯心疼、痛苦、不忍和愧疚,在下一刻,他幾乎就要衝過去,撲到蕭墨存床前,將那流淚的人兒抱入懷中好好安慰,告訴他,那不過是沈慕銳心甘情願所做,怪不得他,換作自己,也情願將全身功力散盡,只為換他一命。但全心澎湃的激情,到底讓多年官場上的歷練給生生壓了下來,厲崑崙竭力掩飾心中傷痛,輕描淡寫地道:“公子爺無需自責,朝廷忌憚沈慕銳神功蓋世,不是一天兩天,便不是你,自然也有其他法子令他喪失功力。窮寇偏安一隅,妄想與朝廷相抗,自然是螳臂當車,沈慕銳這樣的下場,從他組織凌天盟那天起,便已是罪有應得••••••”

  “你住嘴!”蕭墨存厲聲喝道:“人都死了,你還要詆毀於他!厲崑崙,你給我滾,立即從我眼前滾出去!”

  厲崑崙默默看了他一會,終於轉身,輕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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