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封德彝的智慧

　段達無法答覆封德彝手上只有高陽宮監許華求援信其一無所知。雖然從僅有訊息來看這件事背後玄機重重但到底是何等玄機還要從高陽方面瞭解更多消息後方能做出更為詳盡推斷。

　看到段達神情尷尬猶疑不語封德彝意識到自己過於急切了於是緩和了語氣又問道「你對高陽局勢有何推測？」

　推測這種東西純屬臆想做不得準搞得不好就是禍從口出如果雙方關係密切倒是可以私下聊聊但段達與封德彝根本不是「一路人」每說一句話都要反覆思量唯恐落人口實更不要說胡亂猜測了那等於引火燒身啊。

　不過段達既然在沒有證據證明高陽出事之前就拿著許華求援信急吼吼地報奏聖主本身就說明段達對此事有所猜測而且十有**還是距離事實不遠猜測否則段達想方設法也要把這件事拖一拖斷然不會冒著被聖主責叱危險跑來求見聖主。

　這就是封德彝主動約見段達原因所在確信段達肯定知道一些秘密而這些秘密段達在單獨覲見聖主時候因為某種顧慮沒有說出來現在高陽出事了可能與其蓄意隱瞞秘密有關於是段達著急了擔心高陽事情真相大白後聖主會遷怒於無奈之下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再度覲見聖主。

　段達沉默不語。

　封德彝皺皺眉目露不滿之色「襄垣公你既然想辦法把這份急奏送到了某手上當然是想以最快速度覲見聖主但現在問題是如果某幫你把這份內容不詳證據不足急奏直接送到聖主手上就必須繞開內史省兩位長官為此某不但要得罪們還要承擔由這份急奏所帶來所有不良後果而這個不良後果某可能承擔不起。所以你既然認為某值得託付可以幫到你就必須告訴某一些你可以告訴某秘密以便讓某放心大膽地幫你否則某不得不以最大惡意去揣測你真實用意然後某會據此展開凌厲反擊。」

　封德彝憤怒了開威脅了你竟敢算計到某頭上老虎屁股你都敢摸你找死啊！

　段達大驚失色連連搖手「景公誤會了某絕無惡意某讓景公難做了抱歉之致。」

　封德彝過激反應大出段達預料同時也讓段達意識到自己之前想法簡單了封德彝不可能因為此事影響到了封氏、河間人乃至河北人利益就毫無條件地出手相助相反因為雙方分屬關隴和山東兩大對立政治集團封德彝對自己始終充滿高度戒備首先想到就是政治陰謀唯恐自己設陷阱下套子陷害。再說了高陽宮監許華是江左人與內史侍郎虞世基同屬江左政治集團按道理段達應該求助於內史省江左系以上達天聽而不應該尋求河北人封德彝幫助所以封德彝理所當然懷疑段達別有圖謀。

　封德彝臉色難看怒目而視。

　段達權衡利弊得失後瞬間做出決斷事已至此只能想方設法贏得封德彝信任至於江左人連想都不敢想因為這件事幕後推手就有江左人影子。

　「七月十三齊王率軍離開黎陽以剿賊為名沿永濟渠北上於武陽、清河、平原諸郡剿殺叛賊。」

　段達終於開口但一開口就是齊王這不禁讓封德彝暗自緊張。楊玄感已經給帶來了天大禍患而齊王更是一個不能觸碰政治災星封德彝不敢想像捲入皇統之爭可怕後果。

　封德彝衝著段達微微頷首示意知道此事請段達繼續。

　「七月十三右翊衛大將軍、水師總管、榮國公來護兒接管黎陽置南北大運河於水師保護之下。」

　封德彝若有所悟。這件事也知道也估猜到齊王和來護兒之間可能有什麼政治交換否則齊王斷然不會拱手讓出大運河控制權。當然了來護兒深得聖主信任即便有什麼政治交換來護兒也不會隱瞞聖主。

　「六月中大肆劫掠通濟渠白髮賊用黎陽混亂之際搶在齊王攻陷黎陽之前突然渡河北上據說是逃進了太行山。」

　此言一出封德彝臉色馬上有了變化眼裡不易察覺地掠過一絲異彩。

　有關齊王與白髮賊保持默契養寇為重傳言早已甚囂塵上但在聖主和中樞高層眼裡白髮賊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即便齊王養寇為重也難成大事不足為慮再說齊王在政治上是眾矢之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蓄意陷害者太多越是傳言越是靠不住。但是無風不起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防患於未然總是好事因此聖主和中樞高層對齊王和白髮賊「聯動」還是比較關注。

　事實證明此次東都風暴齊王還是有野心白髮賊與齊王之間也是有某種「默契」只是形勢變化太快齊王懸崖勒馬突然就放棄了而白髮賊更是早早消失得無影無蹤。中樞高層對此持漠然態度對齊王和白髮賊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兩者實力太弱尤其白髮賊螻蟻般存在抬抬腳就碾碎了。

　然而段達突然提到白髮賊卻讓封德彝驀然產生了某種不詳聯想。或許這個白髮賊並沒有想像不堪而齊王亦不會坐以待斃或許就有了某種新求生手段。

　「某在本月中零零碎碎接到一些由武安、襄國和趙郡等地傳來零碎消息說太行賊活動頻繁有北上之跡象。初始某不以為意直到高陽出事許華說叛賊來自滱水以西來自博陵方向某才意識到之前接到太行賊北上零碎消息不但是真而且可能是有預謀。」

　封德彝神情頓時「精彩」了心底更是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喜悅之情。或許段達透漏出來這個機密將成為挽救自己政治生命重要契機。

　段達最後一句話蘊含深意給人以豐富聯想但說白了就是懷疑攻打高陽宮是白發賊背後推手則是河北人正是因為河北人「保護」才讓白髮賊潛藏身形悄無聲息地攻陷了高陽宮在聖主和行宮剛剛抵達涿郡之際給了聖主和中樞一個重重大巴掌。

　然而段達無憑無據無論如何也不敢冒著得罪河北豪門世家危險公開指責河北人居心叵測所以最多也就用了「預謀」兩個字但這兩個字已經夠份量夠嚴重了可以讓封德彝做出無數種推測了。

　段達不再說話閉緊了嘴巴。能說都說了雖然除了最後透露看上去無關緊要訊息外其訊息對封德彝來說都不是秘密都是中樞已知消息但關鍵是段達把它們「巧妙」地聯繫到了一起而聯繫到一起後所產生各種推演其中就蘊含了不為人知秘密至於說何種秘密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全憑推演者智慧了。

　齊王北上？白髮賊北上？來護兒和齊王之間政治交換？河北人有預謀幫助藏匿白髮賊？攻打高陽宮？有針對性「打擊」聖主和中樞？

　封德彝在中央最高決策機構重要領導人位置上整整坐了十八年從先帝到聖主歷經風雨而不倒這是個什麼概念？在官場上那就是神一般存在其政治智慧之高、政治經驗之豐富、政治手腕之超絕可想而知。

　瞬息之間封德彝就整理出了一個清晰脈絡。「主幹」是齊王爭儲。「支桿」是爭儲策略無非兩個一個是與聖主對著干推翻聖主一個是臣服於聖主重新贏得聖主信任而後者顯然具備極強操作性。然後就是「枝椏」就是具體操作辦法就是依據「天時地利人和」來制定實施計策。目前東都局勢完全不利於齊王但南北緊張關係以及可以預見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南北大戰卻非常有利於齊王當然了前提是齊王必須有主動戍邊、自我流放意願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假如齊王願意在政治上自我流放願意放棄眼前政治利益來換取北上戍邊、建功立業機會那麼齊王北上、白髮賊北上、來護兒和齊王之間政治交換、河北人有預謀幫助藏匿白髮賊便能找到經得起推敲理由。而白髮賊攻打高陽宮不過就是給齊王找一個北上剿賊、北上戍邊理由而已此舉看上去很幼稚卻很實用。

　那麼如果聖主和中樞洞察到了齊王新爭儲之策是個什麼態度？

　現在聖主和中樞深陷困境內憂外患一起爆發腹背受敵焦頭爛額根本就顧及不到齊王這個小小爭儲「陰謀」相反從當前中外大勢來說尤其正在急驟惡化南北關係來說齊王北上戍邊反而是一件好事團結一起可以團結力量齊心協力一致對外一定程度上可以給聖主和中樞以幫助對此聖主和中樞應該樂見其成持積極態度。

　聖主現在最想做就是發動第三次東征最需要就是緩和南北關係推遲南北大戰當然了如果南北大戰爆發那就一定要贏得這場戰爭無論如何不能再輸了輸不起了。

　想聖主之所想急聖主之所急投聖主之所好這就是封德彝自我拯救之策而現在非常及時地發現了實現這一目標重要契機。

　當然這一推演也許是錯誤但封德彝根本不在乎對錯齊王怎麼想與無關只要想辦法影響甚至說服聖主和中樞讓齊王按照這一思路走下去就行。

　拯救是自己而不是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