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
正午時分,驕陽當空,高懸於萬里無雲的湛藍天空之上。
如雲般潔白的白鷹穿梭在烈日之下,羽翼展開,矯健身姿一掠而過,發出一聲清亮的長鳴。
帶著太陽沸騰的熱氣的狂風在一望無際的碧綠大草原之上呼嘯而過,讓那有半人多高的延綿不絕的碧草一片片地倒下,又一片片柔韌地直起來。
一眼看去,就像是起伏不定的碧色海洋,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風中拍打而來。
那彷彿是寬闊無垠的空間,敞亮開來,讓身處其中的人們在視野開闊的同時,心情也放寬了起來。
嗖的一聲。
一支利箭猛然間飛躍而出,精準地貫穿了一隻遠遠地正啃咬著嫩草的成年大鹿的頸部。
花鹿應聲而倒,四蹄掙扎了幾下,這才慢慢僵直不動。
很快就有幾個僕人跑過來,喜滋滋把鹿抬回去。
不遠之處,神俊白馬放慢奔馳的速度,變奔為走,又慢慢停下來。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騎在馬上,年少的王弟被他攏在懷中。
一副彎弓被王弟拿在手上,弓弦還在微微顫抖,明顯其上的箭才剛剛離弦而出。
白瓷色的手指握緊了彎弓前端,淺褐色的手將其緊緊抓住整個握在自己掌中。
很顯然,剛才精準貫穿了花鹿頸部的利箭僅憑第一次來到王家獵場第一次開弓射箭的王弟自己一個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自古以來,哪位王室之人來到王家獵場這裡不是獨自一人騎馬奔馳狩獵,在屬下面前大展神威?
偏生今天這兩位就打破了這裡代代相傳的默認規矩。因為這次跟過來的大神官是馬哈特不是賽特,他很識相地沒囉嗦什麼,其他人也是裝聾作啞當看不見。
自認為只是在履行諾言教導他的王弟騎射的少年王更是完全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麼。
當死去的花鹿被僕人們抬過來後,年輕的法老王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便揮揮手讓他們抬了下去。倒是年少王弟多看了鹿頸部的利箭幾眼,似乎對於它能如此精準且有力感到有些困惑。
「王兄,你剛才說的我有些地方沒聽清楚。」
剛才亞圖姆握著他的手拉開弓的時候,他因為是第一次開弓,光顧著緊張去了,亞圖姆那貼在他耳朵低聲告訴他的一些射箭的要點他大半都沒有聽清。
「你再說……」
年少王弟的話還沒說完,少年王突然握住他的手抬起來。
白瓷色的纖細手指上,已被勒出一道極深的暗紅色的痕跡,隱約可以看到深陷進去的勒痕透出的血絲。
少年王皺了皺眉。
他剛才用的是一貫由他使用的強弓,只有力勁異於常人的男子才能拉開。他的手指上因為常年練劍騎射早已磨出厚厚的老繭,拉開弓頂多留下一個印子。
可是那顯然完全沒被訓練過的手指柔軟的王弟被他帶著強行開弓,自然就勒出那樣一道痕跡。
其實適合力氣小的初學者短弓不是沒有,只是他的王弟不樂意用,非要用跟他一樣的弓,說是看起來比較厲害。
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以他的妥協告終。
「王兄?」
「今天就到這裡。」
年輕的法老王隨口敷衍道,將強弓從王弟手中抽走,扔給一旁的侍從。
再勉強射上兩次,王弟的手非得裂開流血不可。
「可是……」
被少年王摟著坐在他身前的王弟側身回頭,淺紫色的大眼睛不滿地看著他,顯然對於亞圖姆不讓他過足癮而感到不高興了。
亞圖姆撫了撫他的王弟的頰,指尖觸及處是柔軟而舒適的,讓他緋紅瞳孔中透出的神色放暖了許多。
「下次再教你。」
他說,低頭,溫熱的唇連帶著王弟額前的髮絲按下去,輕輕貼了一貼那白嫩的額頭,離開時,又略有些不滿足地蹭了一蹭。
年少的王弟眨了眨眼,似乎對少年王的突然舉動感到有些尷尬,眼珠兒轉了轉偷偷看向四周的其他人。
自然是清楚地看到一切的馬哈特大神官連同其他僕人一臉淡定或者該說是麻木,該做事的做事,該說話的說話,瞅都懶得往這邊瞅一眼。
「那……要不王兄你自己去打獵?」
自知在這種場合完全屬於累贅的遊戲垂頭喪氣地提議。
亞圖姆猶豫了一下,他的王弟已經自己從馬上跳下來,稚嫩可愛的面容仰起來,對他微笑。
「加油哦,王兄~我等著吃你打到的烤肉。」
少年王緋紅的瞳孔盯了他王弟的笑臉一會兒,略想了想。
「馬哈特,你留下來。」
這樣也好,如果硬是帶著王弟去,王弟非要再開弓的話他還得哄許久。
馬哈特點了點頭,翻身下馬,走到王弟的身邊。
遊戲看了看他,又看向縱馬奔向草原深處的少年王的背影,紫羅蘭色的眼裡忽閃了幾下,似乎在想著什麼。
「馬哈特。」
「是。」
「我們先回營地休息?」
臨時的營地就在大草原邊緣,離這裡不遠。忠誠的大神官自然不會違逆王弟的意思,順從地跟著他回到營地之中。
或許是剛才的打獵讓遊戲有些感到有些累了,回去後,他就一直很安靜乖巧地坐著不動,抱著侍女呈上來的香甜的果汁一口接一口地喝。
才休息了一會兒,草原深處突然傳出了急促而吵鬧的喧嘩聲,馬哈特下意識向發出噪聲的那邊看去。可是茫茫大草原,儘是半人高的此起彼伏的野草,他看不見草原深處發生的事情。
「馬哈特……聽說草原裡會有獅子之類的猛獸,王兄不會出事吧?」
「請放心,王弟殿下 ,王可以對付那些猛獸,而且還有護衛軍守在他身邊。」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又努力向那邊看了一看。
「可是……」
他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要不,馬哈特,你過去看一看?」
馬哈特微微猶豫了一下,雖然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心裡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年輕的法老王,便點了點頭,迅速翻身上馬向發出喧嘩聲的方向奔馳而去。
但是他還是謹慎地將跟在他身邊的某個心腹侍從留在了王弟身邊。
年少的王弟重新坐下來,又安靜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杯子,突然掃到自己手指上的勒痕,頓時皺了皺眉。開始只覺得有些發麻,現在一看見不禁覺得一陣陣地抽痛起來。
「拿一些好的傷藥來。」
他抬起頭對站在他身邊的侍從說。
那個侍從左右看了一看,發現侍女正好退下去拿一些水果吃食去了,現在離王弟最近的人也只有他一個。
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敢違背王弟的命令,轉身去了。
年少的王弟眨巴著他淺紫色的眼睛,當侍從的背影消失在帳篷中時立刻站了起來。他飛快地跑到營地門口,數十匹駿馬都拴在門口對面的棚子下。
他跑過去,一把扯開一匹馬的韁繩,乾淨利落地翻身上馬。
「王弟殿下——」
伴隨著陶瓷墜地的碎裂聲,將手中盛放著新鮮水果的盤子摔碎在地的侍女發出驚慌失措的叫聲。
遊戲看了她一眼,一扯韁繩就讓身下駿馬轉身飛馳而去。
***
繁華的王都底比斯白日總是熱鬧而喧嘩的,而處於王都正中央的幾乎佔據了宏偉壯麗的王宮一半地盤的神殿群的深處卻是與之相反安靜非常。
有一座古樸的青石雕砌而成的巨大神殿位於整個神殿群的右側角落。
它的龐大甚至不遜於神殿群正中央拉的神殿,年深日久已爬滿了青籐植物,一眼看去顯得極其老舊。
雖然沒有其他神殿的金碧輝煌,也不如其他神殿的華美,但是它矗立在眾多的神殿之中卻是異軍突起,奇妙地給人一種高山仰止般的肅穆感,宏偉氣勢不容小覷。
站在這座如巍峨高山的古老神殿下,一股只有沉澱了千萬年才能醞釀出來的莊嚴迫人的氣息讓人不自覺地就屏住呼吸,只覺得連稍微一點異動也是對這座古老神殿的褻瀆。
可是外面看似莊嚴,走進去,氣勢就為之一變。
那迎面而來的狂暴凶殘之中隱隱夾雜著血腥的氣息足以讓普通人肝膽俱裂,再也前進不了一步。
那無數詭異暴戾的氣息被這座古老的神殿牢牢地鎮壓在神殿之中,洩不出分毫。
這是放置自古傳承下來的所有魔物石板的古老神殿。
神殿之中空無一物,連根 支撐的巨柱也沒有,空曠之極,環視一周就能將整座神殿看得透徹清楚。
一個人站在巨大的神殿中心圓台上,從神殿頂端俯視下去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老鼠般大小。
從上而下,那數以千計的古老石板層層疊疊地豎立著,佈滿了整座空曠的神殿。
一眼看去,雕刻著千奇百怪的魔物的古老石板讓人眼花繚亂,大氣不敢出一口。
那股充斥整座神殿的暴戾氣息就是由這無數石板中的魔物散出的實質性的氣勢糅合而成。
此刻,這座一貫人跡罕至的神殿之中卻有數人站在其中。
一名年輕的男子被放置在中央的圓台之上,閉著眼似乎是在沉睡,可是胸口卻沒有起伏。
一塊古老而巨大的空白石板懸浮在他的身邊。
手持黃金權杖的年輕大神官看了不遠處的愛西斯一眼,女神官對他點頭,示意一切已準備就緒。
賽特天青色的瞳孔落在那具青年的身體上,微微瞇起,略顯得細長的眸中透出複雜的目光。
他的心腹侍從塞西站在他的身後,低著頭盯著自己腳底的石板,臉上的神色有些茫然。
下一秒,賽特手中的黃金權杖高高地舉了起來,閃耀出金色的光華——
「賽特!住手!」
一聲怒喝在空曠寂靜的神殿之中響起,埃及年少的王弟突然出現在神殿大門之前,那張稚嫩的臉此刻沉得厲害,冷冷地板著。
他緊緊地抿著唇,一步步向賽特走來。
今日亞圖姆突然說要帶他出去打獵,他一開始還以為亞圖姆只是想讓他散心,但是後來卻察覺到有些不對勁,而且莫名其妙覺得心煩意亂。
仔細思考之後,因為太瞭解他的那位侍從,隱約猜想到會發生什麼事情的他立刻設法趕了回來。
果然……
遊戲在賽特面前站定,紫羅蘭色的瞳孔閃爍著極其銳利的怒意。雖然因為身高差距必須仰頭直視對方,可是那一股罕見而凌厲的氣勢竟是讓正要上前試圖解說什麼的塞西都忍不住退了一步,閉上嘴,看著賽特的眼底露出不安的神色。
毫不掩飾自己怒火的年少王弟盯了賽特半晌,突然高高地揚起了右手,似乎馬上要揮下去——
年輕的大神官注視著站在他面前的王弟,他沉默著,一言不發,手中的黃金權杖已經安靜了下來。
年少王弟高高舉在空中的右手僵了很久,始終沒有甩下去,只是指尖在發抖。
終於,他的右手落了下來,可是並沒有落在賽特的臉上。
王弟一把搶過了賽特手中的黃金權杖。
黃金權杖到手的一瞬間,他渾身銳利的氣勢頓時一洩,整個人都緩和了下來。
「王弟,請把王賜予我的黃金權杖還給我。」
年輕的大神官終於開了口,聲音冷淡,毫無平抑起伏。
「你沒有資格擅自拿走。」
年少的王弟仰起頭再一次看向賽特,這一次,他的眼底已經沒有了怒氣。
他咬著下唇,眼圈已是控制不住微微泛紅。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主意……」
他說,攥著黃金權杖的手背因為過於用勁而勒出青筋。
「是克雅的要求,是嗎?」
賽特沒有回答。
可是沉默即是默認。
「你說過,僕人的所有權屬於他的主人,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遊戲的目光落在那彷彿是在安詳沉睡的年輕男子身上,神色有些恍惚,他的唇角很勉強地向上揚了一揚。
「我不同意,賽特,克雅是我的僕人。他的靈魂的所有權在於我,他自己不能決定他靈魂的歸屬,只有身為他主人的我才有這個權利。」
他說,一字一頓。
「我不同意!」
站在一旁的女神官柔軟的睫毛微微垂下來,半掩住她細長的眼,她想說什麼,看了賽特一眼,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賽特看著那咬著牙說得斬釘截鐵的年少王弟,他伸出手,用動作強調要求王弟交還黃金權杖的意圖。
「王弟,請不要干擾我。」
他冷淡地回答。
「賽——」
「王弟!」
一聲甚於遊戲的低吼聲在空曠的大殿之中,繞著無數注視著地下發生的一切的古老石板們迴盪。
「今天是第五日。」
賽特說,盯著王弟,緊緊地皺著眉,「如果要按照這個傢伙事先的遺囑將他化作魔物的話,他死去後兩日之內才是最好的時機。」
「我等了整整五日,可是他的靈魂還停留在他的身體裡不肯前往冥界。」
他說,一臉不悅,天青色的瞳孔透出銳利的神色,還有一點隱約的懊惱和焦躁。
「冥神奧西裡斯不會接受抱有強大執念的靈魂進入他的冥界。」
賽特的聲音顯得極其冷漠而尖銳,他伸手奪回了王弟手中的黃金權杖。
「王弟,你僕人的靈魂如果像這樣永遠徘徊於人世的話,要麼逐漸消失,要麼就會被黑暗的力量吞噬!你想選擇哪個?」
年少王弟那張稚嫩的面容此刻看起來很蒼白。
他沒有回答,可是也沒有試圖搶回被賽特拿回去的黃金權杖,他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對面年輕男子的屍體,眼角微微顫了一顫。
他張嘴還想說什麼,終於還是輕輕閉上。
賽特不再看他,轉身面向大殿中央的圓台漂浮的巨大石板,再一次舉起手中綻放出刺目的金色光芒的黃金權杖。
黑髮侍從的靈魂在黃金權杖魔力的牽引之下慢慢從屍首裡漂浮了出來。
那個透明的靈魂沒有絲毫牴觸,乾脆地順從了黃金權杖的指引輕飄飄地浮起來向半空之中巨大的石板飄去。
可是,就在它即將飄入石板的一瞬間,突然一道奇異的不同於黃金權杖力量的光芒從克雅手腕上一個略有些陳舊的銅製手環上射出——
那道光芒散去的時候,一名身姿輕盈的透明的少女的影子浮現在錯愕的眾人面前。
她飄到年少王弟的面前,對他露出了笑容。
遊戲看著少女那張清秀的面容,恍惚中只覺得有些熟悉,他下意識看了克雅一眼,頓時怔住。
腦中一閃而過的零碎的記憶畫面已經讓他想起了這名少女的來歷。
【因為您的力量,我才得以陪伴在我的兄長身邊,沒有成為死神阿努比斯的奴僕。】
【……我很高興,能和兄長一起守護您……】
有著和克雅極為相似的容貌的少女對年少的王弟露出輕快的微笑,她透明的身體漂浮起來,和等待著她的青年的靈魂一起投入了懸浮在半空之中的巨大石板之中。
古老的石板突然閃耀出熾白色的炫目光芒。
它在光輝之中劇烈地顫抖了起來,突然一分為二。
兩塊一摸一樣的巨大石板光滑的平板上在閃爍不斷的熾白光芒之中逐漸浮現出清晰而栩栩如生的雕像。
神殿中無數的巨大石板突然震動了起來,像是感應到新的魔物的誕生而發出巨大而雜亂的轟鳴聲。
兩個新生的石板的光芒漸漸散去,豎直地落在地上,沉寂下來。
空曠大殿之中半晌寂靜無聲。
年少的王弟走上前,他微微俯下身,將他的額頭緊緊地貼在冰冷的石板之上,他的手指死死地按在石板之上,指關節已是泛白。
顫得厲害的指尖,死死地按在浮現在石板右上角的像是雕刻出來的古老文字之上。
——【沉默的劍士】——
他滾燙的額頭貼在冰冷的石板上。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
他已滿臉淚痕。
原來……
………
………………………
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我的主人
我永遠是您最忠誠的僕人。
作者有話要說:從第一部開始,就有讀者提醒我說,克雅作為原創角色,在同人文中佔據戲份太重不好,他和她妹妹戲份最好一筆帶過。
那個時候我哼唧了幾聲混了過去,沒回答。
不好回答,因為回答了就會劇透。
其實我想要賦予的克雅存在的意義很簡單。
克雅之於遊戲=馬哈特之於亞圖姆
三千年後,馬哈特成為亞圖姆手中的王牌【黑魔導】
三千年後,克雅成為遊戲手中的王牌【沉默劍士】
就是這樣而已。
PS:至於他的妹妹變成的魔物的名字,還需要我說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