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每天早上都比我早起好多。」
被他那彷彿抱怨一般的話打斷思緒的年輕法老王皺了皺眉。
「朕起來了,你可以繼續睡。」
他說,摟著對方的手臂收緊了一點,讓彼此的身體更加貼近了一些。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總是下意識的想要去碰觸那和自己的膚色呈現強烈對比的白瓷色的稚嫩的臉頰。
軟軟的,暖暖的。
還有一種奇妙的從身體深處泛出的說不出的舒適感。
只是,他的手臂剛稍一使勁,那本來輕鬆地搭在他肩上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不肯讓他貼近自己。
甚至,還將他的肩使勁向外推了推。
「王兄——」
在生氣?
為什麼?
如此想著的年輕法老王鬆了鬆手臂的力量,讓他懷中的王弟得以將身體向後挪了一點。
那雙淺紫色的大眼睛正正與他對視。
「而且你每天都比我遲很久睡覺。」
「……嗯?」
年輕的法老王這一聲的語調略微上揚。
他開始明白他的王弟是在抱怨他經常讓王弟留宿在他寢宮的事情。
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他沉下臉來,露出明顯的不悅神色。
作為唯一得到他允許可以留宿在法老王寢室的人……好吧,他不指望他這個完全忽視尊卑之別甚至膽敢打斷他下達王命的無禮王弟會因此而受寵若驚。
但是,他怎麼敢當著他的面抱怨這種話?
果然近來他是把他的王弟寵過頭,越來越放肆了。
年少的王弟似乎沒看到他陰沉的臉色,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
「你每天一大堆的事情做不完。」
「…………」
「你連陪我下棋都抽不出多少時間。」
「…………」
「有時候你會忙的連吃飯都要推後。」
「…………」
「還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
聽了半天越聽越困惑的年輕法老王皺著眉,不耐煩地打斷了似乎意猶未盡還要繼續說下去的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一撇嘴。
「我不要過和王兄一樣起那麼早睡那麼晚做那麼多事還完全抽不出時間陪艾瑪和栗子球玩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休息的這種完全『不是人過的』生活!」
這一句話說得是流利無比、乾淨利落、斬釘截鐵、蕩氣迴腸。
亞圖姆:「…………」
***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看了看天空,金色的太陽懸掛高空發出刺目的光輝,刺得他的眼微微瞇起。
然後,他緋紅色的眼再一次落到他懷中的王弟的身上。
「你害怕權利?」
他的語調平緩淡然,聽不出任何人類的情緒。
他淺褐色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王弟和他一樣的金色額發。
「或是……在害怕朕?」
他不是蠢人。
他的王弟也不是蠢人。
他和他的王弟都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他現在要的,也不過是一個答案。
「並不是因為害怕……」沉默了一會兒,年少的王弟開了口。「不,其實要說是害怕也可以。」
「但是我害怕的,並不是王兄你。」
「因為我和王兄在不同的地方長大,就算容貌很相似,可是生活也好,習慣也好,我們依然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王兄遵循的是你自小習慣的埃及的規則,但是,我長大的地方卻無法認同那些你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同一件事上,我想,我們往往會採用截然相反的方式去處理。」
「如果我擁有了權利,我無法保證自己不去阻擾你的決議。」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之間就會有爭吵吧?」
「如果反對你,你會生氣吧?」
「我不想這樣。」
「我所害怕的,是因為這種事情越來越多,最終使得王兄將我視為敵人……」
成為敵對的雙方這種事情,冥界之門前那一次就夠了。
他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我一點都不想因為某個我不需要的東西影響我和王兄的關係。」
年少王弟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王兄俊美的臉,他笑了起來,孩子般的臉上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在埃及,我只要有王兄就好了。」
凝視著他的王弟的笑臉,年輕的法老王沒有說什麼。
他收緊了自己的手臂,輕輕貼上那近在眼前的稚嫩柔軟的頰。
這一次,他沒有被推開。
他的王弟的白瓷色的手臂乖巧地環住了他的頸,貼著他的頰輕輕蹭了蹭。
彎彎笑眼,煞是可愛。
「王兄~~」
「嗯?」
「我要喝酒~~那個紅色的葡萄酒。」
「不行。」
「王兄……一點點就好。」
「不行。」
關於這件事,再怎麼撒嬌也沒用。
他一點都不想再看到他的王弟抱著頭一臉蒼白難受地蜷縮在他懷裡的樣子。
「……哼。」
不給算了,大不了下次乘另一個他不在的時候命令侍女拿過來就是。
如火焰燃燒那般純淨的赤焰瞳孔凝視著他懷中的王弟。
然後,年輕的法老王抬頭,對侍從們下達了王命。
「沒朕允許擅自讓王弟飲酒的人一律死罪。」
「…………」
被法老王的一道命令全方位封殺的年少王弟開始認真反思自己剛才拒絕擁有埃及的權利這件事是不是做錯了。
***
「別擺著這張臭臉,賽特。」
天藍色的瞳孔以冰冷的目光凝視了女神官年輕美麗的臉龐許久,賽特臉上的怒意慢慢散去。
那張俊俏的容顏回復了往日冷靜刻板的神色。
其實,只要不遇到那個幾乎是他命中剋星的王弟,賽特從來都是一個冷靜的人。
「或許我並不贊同你的做法,但是我知道你對王忠心不二。」
他說,「你現在馬上對你剛才的行為做出解釋。如果我不認同,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女神官笑了一笑。
「賽特,你不願讓王弟掌權的原因是什麼,我們大家都很清楚。」
「歸根結底,你不過是害怕王弟威脅到王的統治而已。」愛西斯說,能夠看透人心的金色的荷魯斯之眼在她有著優美弧度的頸上閃閃發光。
「那麼,由我們來給王弟權利如何?」
賽特皺了皺眉。
他不說話,只是用他天藍色的瞳孔凝視著笑吟吟的愛西斯。
一直靜靜站在一邊的馬哈特聽了這話,稍一沉吟,開了口:「愛西斯,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三人服侍王弟殿下?」
「王弟殿下身為除王以外唯一的王室之人,無論我們如何防備,讓他完全沾染不到一點權利那是不可能的。」愛西斯點一點頭,「尤其是王現在尤為溺愛他這個幼弟。」
「王弟現在的權利處於架空狀態,有心人定會設法接近他。與其讓我們無法掌控的人接觸王弟,不如由我們自己來。」
「讓王弟擁有命令我們的權利,讓王弟習慣使用我們的力量,讓王弟只能擁有我們三人的勢力。」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王弟所能直接控制的勢力,是我們三個人合在一起的龐大勢力。就算有其他人接觸王弟,他所能獻給王弟的東西與我們一比,相形見絀,已經擁有足夠強大力量的王弟自然不會對他們感興趣。而且,即使王弟對其感興趣,我們也可以及時察覺到這一點,盡快將那個人處理掉。」
「這樣的話,不僅斷了某些不懷好意的人接近王弟念頭,更可以保護王弟本身的安全,以防他人對王弟下黑手。」
愛西斯沉吟了一下,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是說如果,一旦王有了什麼不測,在我們的協助之下,王弟便能很輕易繼位,確保埃及統治的穩定。」
「當然,人是會變的,或許現在的王弟並不是很在乎權利地位什麼的,但是一旦掌權嘗到其中的滋味,在未來也說不定……」
年輕的女神官微笑起來,她的微笑中蘊含的睿智給她的美貌增添了一層光輝。
「但是,如果王弟認為他擁有的力量足以撼動王而有了什麼不軌的念頭的話……」
「馬哈特,賽特,你們覺得,王弟能反叛成功麼?」
「不要忘記,他所能掌控的,可是我們三人的勢力。」
「我明白了。」賽特回答,「雖然我不喜歡那個王弟,但是如果這樣能讓埃及安穩的話,我會盡心服侍他。」
美麗的女神官失笑。
「別說得那麼憋悶,賽特,王弟殿下可不是難以服侍的人啊。」
「對我來說,他就是!」
「是是是~~總之在這件事上,你可別再去嚇唬我們可愛的小王弟了。」
「……閉嘴。」
賽特瞪了愛西斯一眼。
可惡,這個女人是怎麼知道早上他對王弟所說的話的。
他本是想轉身就走,只是腦中突兀的一個念頭一轉,讓他停下了腳步。
他皺著眉,再一次看向愛西斯,他的目光中似乎帶上了困惑。
見他如此,愛西斯也不說話,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
遲疑了一會兒,賽特開口詢問。
「愛西斯,這真的……是你的主意?」
「不。」
愛西斯回答得很乾脆。
「……」
「這是王的決定,只是由我在眾人面前提出而已。不過,賽特,這種事可不能讓別人,尤其是王弟殿下知道,你懂的。」
她說,盯著賽特的眸子似笑非笑。
「賽特,你到底想問什麼?」
「……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愛西斯用她那雙悉透人心的美麗瞳孔凝視著年輕的大神官,「【王明明很寵愛王弟殿下,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來控制他。】你想問的是這個,對不對?」
賽特皺眉,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只是那唇最終還是閉上。
他與愛西斯對視良久,卻是一言不發。
這種方式……
雖然在某一方面來說,是保護在埃及毫無威信的年少王弟的一種極好的方法。
但是,從另一方面,它也隱含著監視甚至於完全掌控住王弟一舉一動的意義。
明明法老王是如此的寵愛王弟……雖然他並不贊同,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賽特,其實從一開始你所擔心的事情就沒有任何意義。」愛西斯說,她明亮的瞳孔遙遠地眺望向天際黃金色的地平線,「王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偏愛情緒帶入對埃及的統治之中。」
「即使再溺愛王弟殿下,在他心中佔據絕對地位的依然是埃及。」
「這一點毋庸置疑。」
「賽特,你不是曾經問過我,為什麼不在乎王弟和王親近麼?」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那是因為我比你多明白一件事——王寵愛一個人,並不代表王完全信任這個人。」
女神官說,神情輕描淡寫。
「別忘了,他是統治埃及的法老王。」
——TBC——
作者有話要說:資料:古埃及人將一年定為365天,每年12個月,一個月30天,剩餘5天作為節日。古埃及使用太陽曆的做法是世界上最早的,這種日曆和我們今天所使用的差不多。古埃及人把一年分為3個季節,每季4個月,他們還發明了水鍾及日晷(即以太陽的倒影來計時)這兩種計時器,把每天分為24小時。
= =很好,寫文的時候不用考慮那個時候的時間與現代時間的差別了。
古埃及文明果然很好很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