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
空曠而華麗的王宮大殿,青石大地、雪白石柱上飛濺上斑斑血跡。
年輕的法老王一劍劈斷刺向他身邊年幼王弟的長矛,回手一劍刺穿了那人的胸口。冷不丁一隻長箭從他看不見的死角射來,擦過他的肩,在他左肩上留下一道血痕。
少年王毫不猶豫地將手中利劍向角落手持利弓的人擲去,力度是如此之大,穿透那人的心臟將他死死釘在牆壁之上。
連額頭荷魯斯之眼的頭飾也被血染紅,少年王站在滿地的屍體之中稍作喘息,緋紅色的瞳孔的目光冰冷而銳利,只有當那被他護在身後的小王弟拽了拽他的衣服下擺時,少年王的目光才稍稍回升了一點溫度。
被砍斷一隻手臂的眼鏡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消失在他們面前,他烏黑膚色的臉因為年輕法老王的回答而越發顯得陰冷。
他說,他在王座之上等著他們。
他說,他們之間,不死不休。
年輕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一路行來,不時有人襲來,而那些人竟都有著熟悉的面孔,很多都是法老王忠誠的侍衛。
但是現在,他們向他們的主人舉起了刀劍。
與一開始無視年幼王弟的情形不同,那些人在攻擊亞圖姆的同時,也毫不留情的對他的王弟進行了攻擊,甚至力度還甚於給亞圖姆的壓力。
少年王雖是身手矯健而驍勇,但是敵人數量眾多,他又要分心護著他的王弟,這一路下來身上也添上了幾道傷痕,連臉頰上都被刺破了一條口子。
他低下頭,看見他的小王弟正睜著淺紫色的大眼睛看著他,似乎想對他說什麼。
「別怕。」
年輕的法老王低聲道,他伸出手來想要擦去濺到他的小王弟白嫩的頰上的一點血跡,只是他手上沾染上的鮮血尚未幹掉,指尖一抹,卻是給那白嫩的臉頰上添上了一道重重的紅色。
他皺一皺眉,卻看見他的小王弟的目光向他身後看去,露出愕然而又困惑的目光。
年輕的法老王轉過身來。
紅色的水珠緩慢地從黃金荷魯斯之眼頭飾上滴落,在掠過緋紅色的瞳孔一瞬,半透明的鮮紅色血滴隱約折射出少年王瞳孔深處死寂到極致的威壓感。
「看清楚。」
少年王說,緋紅色的眼平靜地注視著那個向他走來的神態威嚴的男人。
那個男人額頭上,戴著和他一樣的耀眼而美麗的黃金荷魯斯之眼的頭飾。
年輕的法老王對他的王弟說:「那就是朕和你的父王的樣貌。」
他如此說著,然後上前一劍砍下了『前任法老王』的頭顱。
少年王俊美的面容此刻是極其冷靜的,他一直擁有著近乎於冷酷的理智。
「王兄……」
埃及的小王弟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
「嗯?」
「我要回去了。」
「……討厭看到這些?」
知道他的小王弟一直很不喜歡看到殺戮和流血的場面,一路走來,他雖是盡力護著……但是如此激烈的戰鬥不波及到王弟是不可能,何況現在那些敵人的主要攻擊目標似乎衝著王弟去了。
雖然一開始讓王弟不准跟著他的是少年王自己,但是現在他的小王弟主動提出要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覺得不悅。
被年輕的法老王摟在懷中的年幼王弟揚起那張粉嫩粉嫩的可愛的臉,與他的王兄的目光對視。
軟軟的手,軟軟的頰,軟軟的笑,連目光都給人一種軟軟的感覺,很輕易就軟化掉了年輕法老王的那一點不悅。
「我是為了幫助王兄才來這裡,而我所能做的我都盡力去做了。」
雖然軟,但卻不是柔弱,它是帶著一種韌性的堅強。
抱著一股信念堅決留下來這種事情不是不可以,只要他堅持,亞圖姆不會反對。
但是遊戲更明白,那不叫勇氣而叫愚蠢——會帶給另一個他危險的愚蠢。
「一開始的時候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會給王兄添麻煩,可是現在已經不行了,那個人已經將我也視為敵人,他不會再對我手下留情。」
白嫩的從未沾過血跡的小手揚起來,輕輕摸了摸少年王頰上的傷痕。
「我不想離開王兄的身邊。但是,成為王兄的累贅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行的。」年幼的王弟笑了起來,「所以,王兄,我先回去。我在外面等你回來。」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再說什麼,他只是點了點頭。
埃及王弟的右手握住了少年王的胸口垂下來的黃金積木。
「別讓我等太久,王兄。」
遊戲說,低著頭,聲音很低,「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他的左手緊緊地揪著年輕法老王的衣服,小指指尖微微抖了一抖。
「另一個我(日語)……」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看起來極為不悅。
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出口訓斥違背他命令的王弟。
「去幫朕看著愛西斯他們,別讓他們偷懶,還有,就算是一個人也不准哭。」
多少開始瞭解自己王弟的少年王揉了揉那軟軟的、慢慢從自己面前消失的小腦袋。
「別忘了,朕說過,你是埃及的王弟,不准在朕以外的人面前哭。」
他說,語氣輕描淡寫。
「朕很快就回去。」
話一落音,他的面前已是空空如也。
那緊揪著自己衣服的手帶來的負重感驟然消失後那種空蕩蕩的感覺,讓年輕法老王內心深處湧現出一種莫名的不舒適感。
四周屍體濃厚的血腥味瀰漫在這個華麗的王宮大殿,夾雜著微弱屍臭的氣息。
也好。
少年王如此想著,雖然總是惱怒於他的王弟膽小不似自己的驍勇,給埃及王室丟臉,但是真到了這時候,他卻不願讓他那連笑容都是軟軟的可愛王弟面對這種場景。
自從那一次看到了他的王弟在剛多拉殺人時哭得一塌糊塗的難看而丟臉的模樣,他就不太樂意讓遊戲看到自己殺人的樣子,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沒辦法了,這是天性,改不了。
完全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在潛意識裡想將他的小王弟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年輕法老王如此給了自己一個回答,讓他在以後完全可以心安理地忽視賽特要求訓誡懦弱無能的王弟的請求。
他站了起來。
即使經過了長時間的戰鬥和殺戮也沒有絲毫疲憊的痕跡。
緋紅色的瞳孔直視前方,銳利而冰冷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他大步向王宮深處走去,步伐矯健平穩,毫不畏懼。
他將是勝利者,毫無疑問,理所當然。
***
按照遊戲的判斷,黃金積木既然可以將自己送進來,自然也可以將自己送出去。
但是此刻,他困惑地站著,卻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連腳下踩著的大地都是灰白色的,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
他只能確信自己已經離開了亞圖姆的靈魂深處,因為他發覺到自己已經從十來歲的模樣變回了他身體原來大小的模樣。
「我以為讓他當著你的面殺死你從未見過面的父親的話,以你那種溫軟又重親情的性子,就算知道那是假的,多少也會和那個傢伙起摩擦……」
從上方傳來的聲音讓他仰起頭來。
鎖骨之中有著荷魯斯之眼金色紋身的烏黑膚色的眼鏡蛇少年浮在半空中,用那只本該被砍斷的手對他點了一點。
年少的王弟稍微愣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畢竟那不是現實而是意識的世界,斷掉的胳膊完全可以重塑。
「你還真以為這裡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眼鏡蛇少年冷嘲道,「讓你闖進來是因為我沒想到這一點而沒有防範,何況裡面還有黃金積木引導著你。但是,你若要出去,沒有我的允許,可沒那麼簡單。」
看著埃及的小王弟只是盯著他卻看不說話,他不悅地皺起眉來。
「回答我第一句話。」
因為前任法老王並不是我真正的父親。
面對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假人,在那種險惡的環境下,他自然不會無聊到為了這種事和另一個他爭論。
不過眼鏡蛇少年說得也沒錯,如果那個人是他真正的父親,就算知道是假的,自己也一定下不了手……他果然還是比不上另一個他的果斷堅強。
雖然是這麼想著,但是面對對面那個不知此刻是敵是友的黑膚少年,年少王弟說出的卻是另外一個原因。
「我不認識什麼父王,也從來沒見到過他,他對我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
「我只知道,當我來到埃及後,保護我的那個人、容忍我任性的那個人、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全部都是王兄。」
他說,「雖然我不聰明,但是為了一個陌生人而傷害我重要的人這種蠢事,我不會再做!」
「再?也就是說,你以前做過這種蠢事?」
「……」
「算了,你做過什麼我不感興趣。我倒是覺得你很聰明,比我想像的要聰明多了。」眼鏡蛇少年說,「雖然我擁有強大的魔力,但是靈魂的鬥爭就是意志的鬥爭。只要那傢伙的意志力稍弱一點,就是我的勝利,為此我甚至說出只要我消失他就會喪失所有魔力的謊言……哼,我只能說那個傢伙不愧是我的宿主,居然連一絲動搖都沒有。
「謊言?」
「對,我說的都是假的。本來魔力就是我和他共有,我死了,魔力自然會回到他的身體裡。」
「……為什麼要告訴我?」
「反正在我和那傢伙分出勝負以前你們不可能見面了,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能告訴他嗎?」眼鏡蛇少年目光冰冷地看著埃及的王弟,「看得出來那傢伙很重視你,所以我是打算關鍵時刻讓你慘死在他面前……你倒是聰明,見勢不妙就果斷地選擇了離開。」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下來,似乎什麼都不想說。
眼鏡蛇少年也默然看了他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又開了口。
「我以為你見到我,會勸我放棄。」
「你和王兄很像。」遊戲回答,神色有些黯然,「從我知道這種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們兩人不死不休。」
這兩個人烙印在骨子裡驕傲……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如果那傢伙失敗了,你會怎樣?」
「埃及將沒有我容身之處。」年少的王弟回答,斬釘截鐵。
「你會成為法老王。」
「我不想。」
「蠢材。」
「不用你管。」
「如果……我是說如果,雖然我認為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如果我失敗了,你……」
「我會記得你。」年少的王弟對他微笑,「直到我也死去。」
眼鏡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沒有再說下去,他看著那雙紫羅蘭色調的明亮的眼睛,黑色的臉上露出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神色。
從三年前他誕生的那一刻起,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那個老年神官雖然似乎知道他的存在,卻總是用防範和警惕的神態看著自己。
他想,如果這次他失敗了……其實無所謂,反正他從誕生到死亡都沒有人知道,他覺得自己是無所謂的。
但是,這個埃及的王弟卻對他說,他會記得他。
他會記得他,直到他死去。
人類的生命是短暫而渺小的,一晃百年就過,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要掙脫這樣的束縛。
可是,當他知道自己消失後,會有一個人在這短暫得讓他不屑的百年中記得自己的存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滿足感讓他有些焦躁而困惑。
他不懂。
而且,他也已經沒有時間去弄懂。
他看著下面仰著頭對他笑得極為可愛的埃及王弟,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浮在空中的身體微微沉下去,伸出手捧住年少王弟的臉。
「離開這裡之前,幫我一件事如何?」
「嗯?」
埃及的小王弟仍舊是笑的十分可愛。
「和我交配。」
靜默十秒。
「呃……那個……我耳朵似乎出現了一點毛病,你……你再說一次?」
年少的王弟臉上還保持著笑容,只是彎彎的眼角似乎神經質地抽搐起來。
「和我交配。」
「……有多遠死多遠!」
在一瞬間狂暴化的埃及王弟揮舞著拳頭狠狠衝著對方的鼻樑就砸了過去,雖然是出其不意,但是面對那個非人類的存在,他那一拳被對方輕輕鬆鬆向上飄了一飄就躲了過去。
對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因為你說了那種混賬話!」
「我說了什麼?」
「……」
王弟原本白瓷色的臉頰此刻已經漲紅得不像樣,連脖子都染上了熏紅的色調。
他使勁想要把自己被對方抓住的手拽回來,但是面對非人類少年的絕對壓倒性的巨大力氣——他完全不是對手。
只是,那死死抓著他的手的烏黑膚色的眼鏡蛇少年雖是臉色不悅,但是眼底的疑惑卻不似作偽。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年少王弟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盯著他看了半晌。
紅寶石般的圓形瞳孔,半透明中帶著隱約的緋紅色調,顯得異常乾淨清澈。
「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不知道。」眼鏡蛇少年歪了歪頭,神態也有些迷惘,這個動作卻奇妙的讓天性陰冷的他顯得有點可愛,「不過感覺上是本能告訴我這是一件很重要的、必須要做的事情。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這種事到底怎麼做?有什麼意義?」
「……」
他果然還是一條蛇!!!
年少王弟很內傷。
「你也不知道?」
「……對,我不知道。」
年少的王弟想糊弄過去,但是卻忘記了這個人……不,是這條蛇,到底有多麼精明。
「你剛才明明是因為我提出這件事才生氣,怎麼可能不知道。」
「……」
好吧,畢竟眼前這個說出驚人之言的少年其實不能算是一個還帶有蛇性的人類,就算它可以化為人形可以說人話,但是它本質上依然只是一條頗通人性的埃及眼鏡蛇。
這種事要求一個還不到三歲的幼兒,不,幼蛇去理解自己為什麼生氣是不現實也不厚道的。
「這事我幫不了你,你還是立刻讓我回去吧。」
「該說你是沒用呢,還是小氣?」
「……」
埃及的小王弟繼續內傷。
眼鏡蛇饒有興致地看著一臉憋悶的埃及王弟。
他其實也只是一時興起,並不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不肯罷休的追問不過是覺得埃及王弟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的模樣很有趣。
但是,也到此為止了。
那個傢伙已經接近了他所在之處,最後戰鬥的時刻就要到了。
要麼勝利,要麼滅亡。
他永遠不做奴隸。
他將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讓他討厭的人類的那渺小柔弱的靈魂送出了這裡。
他想,他真的不討厭他。
所以他願意再給他一個承諾。
【如果勝利的人是我,那麼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賜予你死亡。】
P.S.對不起我昨天就這樣突然斷網了阿QAQQQ 用盡辦法也連不回去TAT 今天會一口氣貼完二三章的 實在抱歉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