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六十章
太陽神拉的光輝普照埃及大地,他在至高之上俯視他的子民。
陽光所到之處,即是拉所注視之處。
碧藍如寶石的天空之上,一隻雪白身影以矯健的姿態在空中疾速掠過大半個弧度。
一聲高亢的鷹鳴破空而過。
透明的河水平靜而和緩,它彷彿是鑲嵌在沿岸翠綠色調中的鑽石,在陽光下越發折射出璀璨的白光。
沿岸的碧綠植物在河邊的倒影,給它的邊緣在明亮上增添了一份象徵著生命的淺綠。
埃及的母親尼羅河,她孕育了這個古老而美麗的國度。
依賴她的,必將得到豐饒和甘甜;遠離她的,僅剩破敗和荒漠。
一隻偌大的船隊正在尼羅河之中航行。
為首的那隻船最為龐大且華美,和它身後那些不足它一半大小的船隻相比,越發顯得氣勢磅礡。
船頭,用純金精心雕琢而成的巨大眼鏡蛇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展開的雙翼上那荷魯斯之眼的花紋透露出乘坐此船的那個人有著何等高貴的身份。
一名少年正趴在大船左欄上眺望著尼羅河沿岸優美的風光。
尼羅河上的風是清涼舒爽的,卻也很強勁,吹得他的頭髮凌亂地向後飛舞。
一隊巡邏的侍衛在甲板上走過,在經過這名少年的時候,他們紛紛伏地下跪。
少年用他那雙紫羅蘭色的明亮眼睛看了站在他身後的黑髮侍衛一眼,侍衛會意地上前一步,示意他們起身離去。
一名年老的女官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她那粗長捲曲的發已經白了大半,身體略顯得有些豐滿。雖然已經滿臉皺紋,但是那雙黑色的眼睛依然是透亮的,看不到絲毫屬於老人的渾濁。
她總是瞇著眼,笑瞇瞇地,似乎很是和藹可親。可是和她稍一接近,便發現她的和藹中總夾帶著那麼一絲強硬,讓人不知不覺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但是,這種強硬並不讓人討厭。
「王弟殿下,船上風大。」
她說,將純白色的亞麻布披風仔細地披在年少王弟的身上,小心地攏好不讓風透進去。
「您身體才好,可得注意著點,別看您現在年輕不拿它當回事,等到以後可就要遭罪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那是老年人常有的毛病。
雖然看起來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年女官,但是她即使是面對著埃及的王弟,也沒有其他侍女那種謙卑拘謹的神色。相反,她注視著王弟的眼底始終帶著點暖人的、慈愛的笑意。
年輕的法老王從甲板的另一側走來。
明亮陽光下,他額頭上黃金的荷魯斯之眼越發璀璨耀眼。
他剛勁有力的淺褐色膚色的手臂從雪白的披風中伸出來,似乎是有些不耐煩地在空中揮動了一下。
跟在他身後的人們紛紛會意地後退,和法老王拉開距離,然後各自散去。
最後,只剩下馬哈特和賽特兩名大神官以及數名侍衛依然跟在他的身後。
那名年老的女官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伏地低頭行大禮,而僅僅是彎下腰來。
緋紅色的瞳孔看了她一眼,少年王點頭微微示意之後,便向自己的王弟走去。
年老的女官再一次對法老王身後的兩位大神官彎下腰,馬哈特立刻就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這位老年女官名叫卡琳,身份頗為特殊。年輕時她曾陪伴在亞圖姆的父王阿克納姆卡諾王身邊,極受寵愛。但是在某次刺殺事件中,她為了救法老王受了傷,從此不能再生育。當法老王表示要立她為側妃時,她以自己無法生育為理由拒絕了。
不過,即使她沒有側妃的名分,王宮中的人對其也是頗為敬重。
王妃在亞圖姆出生不久後就死去,對於後宮中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所以法老王雖然政事繁忙,卻也不敢將自己的孩子、也是埃及唯一的繼承人留在後宮。最後,他在大祭司的建議下將王子交給了卡琳撫養。
所以,亞圖姆年幼的時候幾乎是由這位老年女官一手照顧大的。
前任法老王死去之後,繼位的年輕法老王特許她離開王宮,在附近一座較小的神殿中頤養天年。
前陣子王城發生了叛亂,很大一批王宮內侍都被處死,人手一時不足,新選上的內侍也沒那麼快能熟悉王宮那些繁瑣的事情。
卡琳雖然已經隱居在神殿之中,但也一直關注著年輕的法老王。眼見王宮這種焦頭爛額的情況,她便主動提出想回來侍奉法老王。
然後,年輕的法老王便指定她去照顧受傷的王弟。
這一次,敘利亞、利比亞以及克里特島幾個一直臣服於埃及的小國乘埃及內亂時突然聯合起來出兵攻打埃及,雖然很快就被埃及的將軍擊敗而退回各自國內,但是他們的舉動卻已經讓整個埃及上下都震怒起來。
烏摩斯將軍遵從法老王的命令追擊敘利亞的潰軍,無視敘利亞國王的求和甚至是投降,一路猛攻打到了敘利亞的王都之下。
眼看敘利亞要滅國的時候,敘利亞北方的鄰國、同時也是埃及宿敵的米坦尼王國站了出來,和埃及爭鋒相對。隨後,赫梯、努比亞、亞述等國也紛紛以打圓場的姿態出現,看似是為了居中調解,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打著怎樣的鬼主意。
一時間,地中海的局勢驟然緊張起來。
年輕的法老王不甘示弱,立刻動身離開埃及王都底比斯,前往下埃及。
一旦戰爭爆發,他便率軍親征。
賽特曾提出:既然法老王要前往下埃及,王弟自然要坐鎮王都。
然而,雖然離那件事都快過去一個月了,王弟的傷也復原得差不多了,但是王弟那喜歡黏著法老王的習慣還是沒能改掉。
於是,理所當然的,埃及年輕的大神官再一次敗退。
現在留在王城負責日常事務的是愛西斯大神官,一般事務法老王已授權由她和宰相一起處理。但是特殊或較為重大的事情,還是必須由信使盡快送到法老王這裡,由法老王親自做出決議。
年輕的法老王伸出手,手指隨意地撫了一下他的王弟那被強風吹得凌亂的額發。
「第一次上船?」
他問。
年少的王弟搖頭。
輪船這種東西實在是坐膩了。
「感覺如何?」
年少的王弟想了想。
「風景不錯。」
「就這樣?」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
「……嗯。」
察覺到亞圖姆似乎有些不快,王弟又仔細想了想。
但是,實在是想不到要說什麼。
要說這船做為埃及法老王的御用之物,在古埃及來說,自然是氣勢磅礡獨一無二的龐然大物。
普通的埃及人只怕一生都難得一見。
但是,對於習慣了乘坐現代輪船尤其還是多次被海馬招待乘坐豪華鋼鐵巨輪的遊戲王武籐遊戲來說,實在沒什麼好稀奇或者驚訝的。
要說這沿岸風光雖然是挺不錯,但遊戲也常在飛機上瀏覽世界不同地方的風光,同樣不會覺得稀罕。
唯一不同的或許是這種古老的文明重現在眼前的一種新奇感。
但是,遊戲在古埃及待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他一不是學歷史的二不是考古的,對體驗所謂的古埃及文明興趣並不是很大。這時間一長,新鮮感自然也就淡了。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再說什麼。
他收回放在他的王弟頭上的手,轉身離開了。
留下他的王弟半是困惑半是茫然地呆在原地。
亞圖姆生氣了?
王弟明白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在生什麼氣?
王弟很茫然。
不止是埃及的王弟,就連跟在法老王身邊的兩位大神官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的老年女官卡琳發出輕輕的笑聲,她走過來,細心地將披在王弟身上有些鬆開的披風再攏緊一些。
她看著王弟那張和她一手帶大的少年王極其相似的稚嫩的臉,微瞇的眼底依然是那種不緊不慢的暖人笑意。
「別擔心,王弟殿下,不是你的錯。」
她笑著說,「王只是在鬧脾氣而已,一會兒氣就消了。」
埃及的王弟看她一眼,稍微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向前跑去。
他很快跟上了離去的年輕法老王的步伐,伸手抓住了他的王兄的衣角。
少年王的身影頓了一頓,沒有回頭。
但是他放慢了腳步。
他伸出的右臂,輕輕地攬住了他身側的王弟。
「王在生什麼氣?」
馬哈特有些擔心地問。
「當年,阿克納姆卡諾王帶著法老王第一次來到這個船上的時候,王的年紀還小,他很喜歡這條船,興致勃勃地在船上跑動了一整天。那種興奮的樣子,我是第一次看見。」
卡琳輕笑,她彎成弧度的眼注視著法老王和王弟離去的背影,目光很暖。
就連她臉上的皺紋都彷彿在那暖暖的笑意中融化開來。
她說,「如今的王弟可要比他那時候顯得沉穩多了。」
「……這個就是王生氣的原因?」
馬哈特困惑地說。
這個原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一點都不像王的性格。
「也是,也不是。」
「哈?」
「其實也不算生氣,就是在自個兒鬧彆扭而已。」
「??」
看著兩個一臉茫然的大神官,年老的女官終於低笑出聲來。
「本來一直期待著能看到自己可愛的王弟在船上高興驚喜的模樣,卻沒能看到,所以就……」
馬哈特:囧。
賽特:呿。
作者有話要說:非洲的尼羅河自南向北流動,流入地中海。
上埃及為尼羅河上游,第十八王朝的王都是上埃及的底比斯。
下埃及在尼羅河下游,主要是尼羅河三角洲地區。
王樣是第十八王朝的法老王,這個時候是古埃及最強盛的時期,軍事力量很強,周邊許多國家承認其為宗主國,並向其納貢,比如這一章中提到的利比亞、敘利亞、亞述及克里特島等。
只有米坦尼王國和後期興起的赫梯能與之抗衡,但還是遜當時的埃及一籌。
古埃及地圖,紅圈劃出來的是這一章提到過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