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各自為戰（四）

　　聖城發佈了抓捕查爾的通緝令，這是近五十年來官方所發佈的第一份S級通緝令。他在聖城所犯下的罪行引起了上層的震怒，但在展開調查時，卻受到了阻撓。隨著調查深入，查爾的身份隱現不凡，上層的態度也從強硬轉變為曖昧。

　　再加上外界有關地下城勢力深入上層內部的流言四起，聖城權威受到了眾多異能者的質疑，抓捕查爾的事情更是被無限拖延。不過作為這一次受到影響最大的維卡斯家族，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一邊派人進駐明城，一邊以「原城主千里失蹤，且與兇犯查爾關係密切」為由申請轉移明城的所有權。

　　明城沒有豐富的礦產，沒有堅固的防禦，沒有優越的地理位置，本以為這樣一座半濁化半廢棄小城肯定手到擒來，卻不想城內高手如雲。雖是半濁化之地，卻充斥著活躍的靈氣；雖是半廢棄城墟，卻外鬆內緊一派興榮。

　　維卡斯家族的護衛兵初入明城，本來氣勢咄咄，大有驅狼逐虎速戰速決的架勢。但是城內的異能傭兵們根本沒把他們當回事，閒聊的閒聊，路過的路過，喝茶的喝茶。

　　護衛兵們一身氣焰像是燒在了真空中，連半絲煙都沒冒起來。

　　為首的護衛長官憋著一口氣喊道：「我們是聖城護衛兵，奉命前來接收明城，現在的明城由誰負責管理，出來說話！」

　　周圍的異能者好整以暇站在一旁圍觀，並向他們投去不善或嘲諷的目光。

　　護衛長官臉色陰沉，又高聲問了一次：「誰是負責人？出來說話！」

　　人群中一名傭兵對身邊的同伴說道：「說真的，我來明城這麼久，都不知道明城是由誰管理的。」

　　「嘿嘿，我也不知道。」他的同伴回道，「我只知道明城城主是千里小姐，至於其他，從來沒關心過。」

　　「這麼說來，明城到底是怎麼維持秩序的？」

　　「不是有百戰老大嗎？」

　　「還有七葉、火烽、將星幾大傭兵團的團長在呢。」

　　「據說聖城蒼、冥兩大組織的成員也隱藏在城內。」

　　「這個我知道，赤鳩的燼炎實在太好認了。」

　　「話說，你們看到那個馴獸師了嗎？帶著一頭拉風的靈獸在濁化之地大殺四方，簡直帥斃了！」

　　「你還別說，那頭靈獸實在聰明得不像話，前段時間跟在一個叫衛空的人身邊四處搞怪，打掩護，偷烤肉，被抓包就打滾賣萌裝無辜，哎喲，我真想把它打包帶走。」

　　「我也是，我也是。」

　　……

　　眾人這麼一討論，氣氛立刻雜噪起來，徹底將那群護衛兵拋諸腦後。

　　護衛長官身為中級軍官，何曾被人如此無視過？即使在聖城也沒有人敢輕易得罪他們。他們是擁有大家族背景的異能軍團，比一般軍團更具威懾力。誰知剛到明城就遭受了這樣的冷遇，不由得心頭火起。雖然聽到幾大傭兵團的名字頗有些吃驚，但軍團的權威不容褻瀆，他不能無功而返被人看了笑話，於是命令護衛兵將這裡的工作人員全都『請』過來，必要時可以動用武力。

　　這位長官的情報明顯已經過時，明城早已不是只有幾十人來去的寥落小城。眾多傭兵團將此定為據點，各種生活、娛樂、交易設施都是由他們自發建立起來的，明城不過提供了基本的房屋和土地。

　　護衛長官的這道命令，得罪的不是明城，而是這裡大部分的傭兵。他們很快會發現，別說身強力壯的傭兵不好惹，就連城中灑水種樹的瘦弱大叔都實力強橫……

　　南區熱鬧吵雜，北區卻格外安靜，音叔、金叔等人正聚集在右懿的房中。

　　「怎麼樣？右懿，有把握嗎？」音叔看了看床上昏迷的中年男人，輕聲問道。

　　右懿深呼一口氣，回道：「應該沒問題。」

　　「妹，」左冕環住她的肩，說道，「不要怕，哥哥相信你。」

　　右懿看向左冕，緊張的心情稍微平復。

　　音叔又道：「如今千里不在，我們很難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所以一切量力而行。」

　　靈叔坐在床邊，歎道：「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

　　床上的男人正是當初和土叔他們一起從地下城逃出來的火系異能者竺荀，他沒有跟隨千里，而是選擇了回家，一去就失去了音信，卻不想再見時，他已經變成了濁化人。

　　左冕開口道：「這位大叔被濁化的時間應該不長，救回來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音叔等人相互對視一眼，同時退開一步，讓出位置給右懿。

　　右懿緩步走到床邊，又抬頭看了看左冕，接收到他的鼓勵，神色變得堅定，緩緩伸出了雙手。當手握住竺荀的那一瞬間，一股陰冷氣息自手掌交握處不斷流入她的身體。

　　右懿渾身發抖，雙眼中閃爍出黑色的焰火。

　　左冕忍不住上前一步，音叔擋在他身前，輕聲道：「右懿沒有選擇鬆手，我們最好不要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竺荀身上的濁氣逐漸消散，而右懿則仰頭而立，形似木偶。周圍眾人屏息以待，手心都冒出了虛汗。

　　突然，右懿跪坐在地，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肌肉痙攣，表情痛苦，壓抑的低吼聲從喉嚨裡斷斷續續地發出來，有如困獸。

　　左冕看得心如刀割，不顧阻攔，一把將她抱住，口裡不停安慰著：「不要緊，不要緊，很快就沒事了……」

　　右懿一口咬在左冕的手臂上，頓時鮮血直流。

　　音叔等人看著年紀不過兩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如此痛苦，心中都十分不忍。

　　靈叔查看了竺荀的情況，然後無聲地對眾人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經沒事了。

　　淨化成功，以轉移痛苦為代價，右懿遭受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的煎熬。

　　當她恢復神智時，身體還在顫抖，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左冕心疼道：「妹，以後再也不要淨化了，哥哥不能讓你這麼痛苦。」

　　右懿抽噎了一會，問道：「那個大叔……好了嗎？」

　　左冕轉過頭，「你看。」

　　金叔扶著竺荀出現在門口，後者向她深深行了一禮。

　　右懿淚眼朦朧，映著門外的夕光，心中生出莫名的喜悅。淨化時的痛苦逐漸遠去，剩下的是難以言喻的充實感——原來一無是處的自己，也能夠救人。

　　「哥哥，我決定了，我要成為一名淨化師。」

　　「那麼哥哥會努力成為一名強者，永遠守護在你身邊。」

　　一次意外的淨化，讓右懿踏出了成為淨化師的第一步，預示著一個偉大的職業即將誕生。

　　未來的明城，奇跡湧現，獨一無二。

　　暗域。

　　千里從昏迷中醒過來，耳邊又聽到那種令人發毛的嘎嘎聲。

　　她忍住疼痛，警惕地留意四周的動向，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感知範圍竟然擴大了，從5米延伸到了30米，這個距離已經足以讓她行動自如。

　　看來剛才的危險讓她得到了突破，至少感知更進一步。

　　千里踉蹌著站起來，找到自己的武器和飛板。身後不遠處有一條深壑，隨著濁風刮過，周圍不斷傳來嘎嘎的笑聲。

　　原來這個聲音是這麼產生的？風聲？世上居然有這麼詭異的風聲。

　　深壑寬不過七、八米，深不見底，長度也難以估計。兩邊的濁化生物稀少，連蟲子也見不到幾隻，植物卻盤根錯節，糾纏交織。

　　等等，那是什麼？

　　有些植物的枝幹中隱現出繁複的紋路，與靈紋不同，流轉的不是靈氣，而是暗淡的濁氣。

　　難道這也是規則？魔紋規則？

　　仔細想想也理所當然，既然靈木能夠產生規則，魔植自然也可以。只是不知道這種魔紋刻畫出來是不是會變成魔器？

　　千里繼續掃瞄四周，驚懼地發現30米的感知範圍內，就出現了近百多種魔紋規則。

　　難怪暗域的濁氣如此濃烈。規則的力量足以扭轉一個世界。

　　千里渾身顫慄，濁氣透過傷口不斷滲入她的身體。不敢再繼續逗留，千里迅速轉身離開。若她沿著深壑而行，就會發現這條深壑的盡頭就是引發一切災難的根源——污濁地泉。

　　這裡是地獄的中心。

　　千里還沒意識到，身上的血腥味已經順著濁風飄向四周。她此刻思維遲鈍，正艱難地抵禦著一波波刺骨的寒氣和各種令人絕望的負面情緒。

　　傷口噴上了藥水也不見恢復，反而在慢慢惡化。若非身上靈氣充沛，她恐怕早就死在了濁氣的侵蝕中。

　　精神已經疲憊到極點，而危險也步步臨近，接下來，千里將度過她這一生最難熬的36個小時……

　　查爾抵達暗域的邊緣。

　　隨行的還有百戰，他再次問道：「你真的要進去？」

　　查爾點頭。

　　「唉，好吧，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百戰理了理亂髮，隨意道，「我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去當英雄，否則等以後見到千里，我還怎麼抬得起頭來？」

　　「你不要去。」查爾冷淡道。

　　百戰挑眉：「領域強者看不起咱這小角色？」

　　查爾沒有回話，只是看向衛空道：「把他帶走。」

　　衛空扭扭捏捏，似乎也有跟著一起進入暗域的打算。

　　查爾道：「你要是敢進入暗域，我就永遠不讓你見千里。」

　　衛空瞪大眼睛，怒道：「查爾，你太可惡了！」

　　「喂，你們不要把我當作不存在行不行？」百戰叫道。

　　「你們可以走了。」查爾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三個月，等我三個月，我一定會將千里帶回來。」

　　「三個月，你說的！」衛空道，「若是你們三個月沒回，我就去找你們！」

　　查爾點點頭。

　　衛空這才不清不願地拉住還準備抗議的百戰，迅速消失在原地。

　　衛空若是再強大一點，倒是可以闖一闖暗域，他的異能得天獨厚，自保不成問題。但是他現在還太弱小，心智也不夠成熟，很容易被濁氣侵蝕。

　　查爾望著被濁氣籠罩的暗域，表情沉肅。

　　暗域有何可懼？他既然能活著走出來一次，就能活著走出來第二次！

　　千里，查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