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裂谷魔林（二）

　　千里本來以為發現的是一片濁中林，靠近了才知道竟然只是一棵樹——一棵猶如森林的樹。

　　它主幹壯碩，樹冠龐大，枝葉繁茂，樹枝上向下生長的垂枝，落地生根，成為新的枝幹，枝幹相連，向四周無限生長，形成了一片龐大的傘狀樹蔭，覆蓋面積達到了五千多平米。

　　所謂獨木可成林，這便是奧得洛星的王者之木——蒼樹（與我們所說的榕樹相似。）

　　這棵蒼樹的樹齡大概只比這片區域被濁化的時間長一點，也就是說，它是在濁氣中成長起來的，歷經數百年，周圍的靈植全都濁化消逝，唯有它依然屹立不倒，不僅如此，它還形成了令人驚歎的系統規則，堅強地抵禦著濃烈的濁氣。

　　若說軒轅柏是一位福澤深厚的智者，那麼這棵蒼樹就是一名孤身奮戰的勇士。它屹立在空闊而蒼涼的濁化之地，日復一日地承受著濁氣與惡劣環境的侵襲，孤獨而決然。它是這片灰色土地上唯一的一片色彩。

　　但是，它也快堅持不下去了，再強大的生命也抵擋不了歲月的侵蝕，它已經開始老化。

　　千里喟歎一聲，將左手輕輕搭在樹身上，手心之珠微微顫動，一股熟悉的氣息流入樹身，順著紋路緩緩遊走，逐漸形成一副完整的結構，隨即印入珠心。新的規則在珠子中流轉凝煉，最終歸於平靜。

　　片刻後，珠子再次閃耀，靈氣回轉，重新融入蒼樹的靈紋，所經之處，生機頓生。原本有些垂暮的枝葉隨著靈氣的補充，變得耀耀生輝，巨大的靈氣結界向更廣闊的地方擴展，將周圍的濁氣瞬間驅逐。

　　「加油吧，勇士，你一定還能再堅守數百年。」千里撫摸著粗糙的樹身，輕輕說道。

　　蒼樹像是聽到了千里鼓勵，枝葉娑娑作響，傳來喜悅的情緒。

　　這是千里收集的第三個系統規則。軒轅柏，四象紅杉，現在再加上這棵大蒼樹。每一種都是時間的沉澱，是進化的奇跡，也是大自然饋贈給人類的珍寶。

　　經歷得越多，千里心中的感觸越深：珍惜它們，就是珍惜生命。

　　別過蒼樹，千里和查爾又在周圍查探了一圈，收穫不大。天色漸晚，他們於是決定返回營地。

　　駕馭著飛板，兩人的行進速度並不快。突然，千里神色一凜，對身後的查爾說道：「查爾，抓緊了，我們要加快速度，有望那邊出事了。」

　　她剛才展開感知，赫然發現有望和無影竟然正在與一群人纏鬥。對方有八個人，應該不是烏洛的團隊，那麼很可能就是一直尾隨他們的另一個團隊了。

　　形勢對有望很不利，儘管無影很厲害，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對方只要派四個人纏住無影，有望就危險了。

　　「不好。」千里低喝一聲。

　　感知中，有望被一人擊上半空，濁風肆掠，竟將他的身體吹向了裂谷。無影毫不猶豫地衝過去，在半空中接住他，與他一起掉入了裂谷。

　　千里驚怒，再次加快速度。

　　那幫襲擊者搜刮了營地的東西，有望的行李以及那兩件羅盤靈器。千里估計，衝突的起因大概就是那套羅盤。對於常年在濁化之地行走的傭兵來說，擁有一件這樣的靈器，相當於無限延長了在濁化之地的生存時間。

　　但是他們明明知道有望是領域高手的同伴，又怎麼敢隨便動手？

　　很快，千里就得到答案了。

　　等他們回到營地，那幫人已經離開，地上除了千瘡百孔的打鬥痕跡之外，還遺留了一件武器皮套，上面刻著一個圖標，正是烏洛團隊特有的標記。

　　原來他們早就想好嫁禍給烏洛，難怪有肆無恐，真的以為這樣就能天衣無縫？他們最大的失算是沒想到她擁有相當於全方位視野的感知力，注定他們嫁禍失敗。

　　千里露出一抹冷笑，用感知搜尋掉入裂谷的有望和無影。

　　魔林中的濁氣太過濃烈，她的感知範圍有限，無法透入谷底，看來得親自下去一趟了。

　　正在這時，烏洛等人的身影出現在附近，千里瞇了瞇眼，跳上飛板，招呼查爾一聲，迅速飛向他們。

　　烏洛等人在距離裂谷不足兩百米的地方停下來，正準備商量下一步行程，就見半空中一團黑影向他們飛來，及近才發現竟然是他們一直關注的紅黑雙煞。看樣子，似乎來者不善。

　　烏洛暗自給同伴做了一個防禦的手勢。

　　飛板落地，千里一語不發地丟給他們一件東西。

　　「咦？這不是我的武器套嗎？」烏洛身後一人驚疑了一聲。

　　「剛才有人趁我們不在，襲擊了我的營地，對方留下了這件東西。」千里冷冷說道。

　　烏洛心中一凜，沉聲道：「你懷疑是我們做的？」

　　「是不是你們自己清楚，我的同伴被打落裂谷，至今生死不明，你們覺得他的生機有多大？」

　　烏洛沉默，表情嚴峻。裂谷魔林，生人勿入，沒有哪個異能者敢輕易冒險，一旦掉入其中，要麼變成濁化人，要麼被其他濁化生物分食。裂谷是一座萬丈深淵，誰能在濁化生物和濁氣雙重侵襲的同時，安然無恙地爬出來？

　　「不是我們做的。」烏洛認真道，「我們敬仰兩位，絕對不會與你們交惡。」

　　千里用那張藏在兜帽下的漆黑的臉面向他們，烏洛等人的表情坦然而警惕。

　　良久，千里才道：「我姑且相信。」

　　烏洛愣了一下：「什麼？」

　　「你們最好找出真正的兇手，否則幾天之後，我們會直接來找你們算賬。」

　　「什麼？這算什麼？」烏洛身後的幾人都忿忿不平。

　　千里沒有再理會他們，轉頭面向魔林的方向，淡淡道：「最好祈禱我的同伴沒事，否則……」

　　說完，不等烏洛等人反應，便駕駛著飛板朝裂谷的方向飛去。

　　「他們想做什麼？」鷂子驚呼一聲，「難道想進入魔林？」

　　「顯然是。」

　　「真是不要命了！就算找到，估計也變成濁化人了。」

　　「而且他們要是也被濁化怎麼辦？擁有領域的濁化人，天啊，想想就覺得可怕。」

　　「等等，他們為什麼能在濁化之地使用機械？」終於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問題。

　　此言一出，眾人有片刻沉默，隨即便是一片嘩然。

　　「是啊！那塊飛板是怎麼回事？我只見過有人在城市裡使用過，屬於輕便型短距離交通器具。」

　　「見鬼了！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居然擁有這種神器，這世界的科技終於有進步了嗎？」

　　……

　　驀然見到濁化之地出現飛行機械，所有人都震驚了，幾乎忘記剛才對方說要找他們算賬之類的話。

　　「行了，這件事暫時放一下，我們先找出那幫陷害我們的人。」烏洛出聲打斷隊員們的討論。

　　其餘人這才平靜下來，其中一人冷笑：「還能是誰？不就是之前和我們起衝突的灰鴿嗎？」

　　「他們的嫌疑最大，不過也不能斷定，我們先去高手的營地看看。」

　　隊員皆應聲同意。

　　烏洛注視著剛才那兩人離開的方向，一臉沉思。

　　紅楓眼中閃過精光，摸著下巴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

　　看來，這些人比他預料的更有意思……

　　裂谷下漆黑一片，暗不透光。不過這對於不可視物的千里和擁有夜視能力的查爾來說，都沒有多大的影響。

　　順著有望他們掉落的方向一直向下，四周冷風嗖嗖，一股陰冷之氣直上心頭。體內靈氣自然運轉，緩緩將負面氣息驅散。

　　一直躲在千里兜帽後面的便衣緩緩探出腦袋，又緩緩縮了回去。

　　查爾表情微有些扭曲，待緊緊挨住千里才感覺舒緩許多。

　　「找到了。」千里低叫一聲，迅速朝那個方向駛去。

　　谷底生長了一片縱橫交錯的籐莖，比成人的大腿還粗，籐莖上枝葉纏繞，像蜘蛛網一樣佈滿崖壁。有望和無影就落在網籐中間，相互依靠，抵抗著週身肆掠的濁氣。他們還沒發現自己已經被一群濁化蛇包圍，危險就在不足八米的地方。

　　突然，一條蛇猛地襲向有望，尖銳的毒牙狠狠刺入他的手背。

　　有望痛呼一聲，猛地將蛇扯開，丟在地上，無影憤怒地將它一爪按死。

　　有望臉色慘然，手背呈現一片烏青。他的裝備都留在了上面，身上連一瓶淨化藥水都沒有，現在又身中劇毒，看來是走不出去了。有望作為馴獸師，本身的能量並不淳厚，在未進化前，魔林的濁氣對他來說絕對是難以抵禦的。

　　好不甘心！

　　有望咬牙切齒，雙手握拳，肩膀微微顫抖，聽著四周悉悉索索地爬行聲，眼中閃過絕望和憤然。

　　他好不容易遇到了改變命運的契機，誰知道還沒有正式開始就要落幕，他所追求的先祖的榮耀，在這一刻都成了一場空。

　　「無影，我不甘心，不甘心！」有望顫聲低吼。

　　無影走過來，用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腿。

　　有望看了看它，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決然，抬頭直視黑暗，冷聲道：「就算死，我也要死得像個勇士。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認命！無影，我的好夥計，來吧，讓我們好好和這一群可憐的濁化蟲戰一場。」

　　無影昂起脖子，威武地怒吼一聲。

　　有望運轉能量，靈器神予隨之閃爍，將他們的心意連接在一起，光芒流轉，無影週身出現了萬道光針，嗖嗖嗖地朝蛇群疾射而去，只聽到一陣陣悶響，光針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收割著一條條污濁的生命……

　　有望猛地跪坐下來，用布條緊緊將被咬傷的手臂綁起來，但是仍然無法阻止毒素的蔓延，同時濁氣侵蝕，儘管有靈器的淨化，也只是漸緩濁化的速度罷了。

　　無影靠在他身邊，警惕地看向四周。

　　「兄弟，看來我真的不行了。」有望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

　　無影嗚咽一聲，煩躁地轉著圈。

　　有望的神智逐漸模糊，他盡了最大的努力才沒暈過去。因為不遠處又出現了新的濁化生物，他必須和無影並肩作戰。

　　朦朧中，只見一隻巨大的影子向他們撲來，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令人作惡的臭氣，有望舉起武器，無影借助能量之光凝聚光針……

　　「有望！」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同時，撲向他們的黑影瞬間化作數塊，連哀嚎之聲都來不及發出來就被滅殺。

　　「你們來了。」有望衝著向他飛來的兩人慘笑一聲。

　　千里跳下飛板，剛好扶住倒地的有望。

　　「你怎麼樣了？」

　　「很明顯，不但中毒，而且很快就要被濁化了。」有望自嘲地回道。

　　千里皺了皺眉，發現他的情況確實不太妙。

　　有望冷冷地注視著上方，說道：「我終於知道你之前為什麼說我沒有資格了，一般的濁化之地，我都只能勉強踏足，更不用說這種仿若地獄的魔林。我太天真了！」

　　「你在說什麼？」千里冷聲道，「你忘記你的誓言和驕傲了嗎？這一點障礙都越不過，又怎麼改變馴獸師的未來？」

　　有望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吼道：「那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

　　「若是有，你會放棄嗎？」

　　「當然不！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不會放棄。」有望定定地望著千里，顫聲問，「有嗎？」

　　「有！」千里肯定地點點頭，從腰包中取出那件由紫烏刻畫而成的靈器，將它交給有望，令道，「運行能量。」

　　有望聞言，毫不猶豫地輸入了能量，霎時間，紫烏靈器閃爍出紫灰色的光暈，隨即顏色變濃，有望體內的毒素緩緩流入靈器中。直到毒素吸收完畢，靈器的光芒才熄滅。

　　「這……這是……」有望一臉不敢置信。

　　千里暗自舒了一口氣，收回靈器，認真道：「你還沒有脫離危險，現在帶你出谷也來不及了，你必須自救。」

　　「怎麼自救？」

　　「用我給你的靈器神予，它能連通你和無影，你將濁氣均給它。」

　　「什麼？」有望搖頭，「不行，要是它被濁化了……」

　　「所以你要學會控制，不單控制你體內的能量，還要調節無影體內的能量，以及對靈器的運用。」

　　有望聽罷，坐起身來，摸了摸無影的頭，慎重道：「兄弟，你是否願意？」

　　無影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好兄弟，你願意把命交給我，我也願意把命交給你，我們同生共死。」

　　無影低吼一聲，伸出爪子。

　　有望笑了笑，和它對擊一掌。

　　然後，他緩緩閉上眼睛，將心神徹底融入對神予的控制中……

　　千里緩緩站起來，與查爾背靠背，撐起防護罩，感知四周的一切。

　　她淡淡道：「那麼，我們就當一回護法吧。」

　　有望所受的傷害，不久之後，他們將加倍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