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十月二號,上班第一天。
林佑背著一個黑色的大雙肩包,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一雙穿舊了的白色帆布鞋,襯得他越發顯小。
林佑站在馬路邊,雙手抓著背包的帶子,左腳不由自己地踢來踢去以減輕自己的緊張感。昨天陸銘芳被自己害的扭傷了腳,眼看著越來越腫,靳歙二話不說的就帶著她上醫院了,順帶他把拐了過去。
陸銘芳扭傷很嚴重,醫生建議休息兩個禮拜。靳歙很爽快的給陸銘芳批了假,然後打電話給她的弟弟把人從醫院接回家。也是在昨天,林佑才知道原來芳姐的弟弟就是那個挺照顧他的學長陸銘宣。不過,還沒等林佑從震驚中回過神,陸銘宣一個口快就把林佑給賣了——他說,林佑就是他說的那個要到律所兼職的小學弟。
陸銘芳恍然大悟,接著開金口道:“那敢情好啊!哀家休養的這些日子你就跟在皇兒身邊隨侍,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跟著在外面跑跑腿,整整資料打列印安排日程。哦,記得要給他訂外賣然後提醒他吃飯,不然他會直接睡死過去。”說罷打了個哈欠,然後揮了揮手打發眾人:“就這樣了,都退下吧,哀家要休息了。”
林佑一直到被陸銘宣扯出醫院帶回學校還一直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等他終於回過神來後看著陸銘宣那張燦爛的笑臉,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掐著他的脖子使勁兒地搖晃吼道:“你姐姐她是穿越了嗎?是穿越了嗎?!啊?!啊?!她從前在精神病院住過一段吧?絕對是還沒痊癒就把她放出來了啊!”
林佑腦補著以上的內容,雖然還是默不作聲,但是表情有那麼一瞬的猙獰。
陸銘宣笑容一僵,忽然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林佑,林佑表情沉靜,低眉順眼的很是溫順。聳了聳肩,陸銘宣覺得剛才自己是眼花看錯了,不然為什麼會在林佑臉上看到了哥斯拉的表情呢?
“學弟你別介意啊,我姐她強勢霸道慣了,又愛看些亂七八糟的小說,所以說話有些奇怪。其實她人很好的,以後你就知道了。”陸銘宣攬著林佑的肩膀說。
“嗯。”林佑表面平靜地點點頭,心想那是你被荼毒了十幾二十年習慣了。
“我說,”陸銘宣忽然低頭看著林佑那張清秀的臉,思索著道:“你為什麼一直都是一個表情?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沒有換過表情。”
林佑漠然,挑開陸銘宣的手,一邊說一邊往宿舍樓走:“學長,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他進靳歙的律所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實,走不掉了,今晚要廢點腦子想想明天應該怎麼辦。
陸銘宣還沒注意到林佑越走越遠,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難道是面部肌肉萎縮導致的面癱症?這是病,得治啊……”
要拐彎如宿舍樓的林佑聽到這句話腳步一頓,然後加快了腳步沖回了宿舍。
回憶結束。林佑之所以站在匯陽大廈前的馬路旁邊,是因為靳歙要帶他去公安局的拘留所見委託人,他肩上背的全是關於這個委託人案子的資料。靳歙去停車場拿車了,他在這裡等他。
“嗶嗶。”
前方停著一輛有些眼熟的黑色小轎車,林佑心裡一抽,有著往事不堪回首的痛。
默不作聲的上了車坐在副駕上,林佑把背包抱在胸前,低頭不說話。
開著車的靳歙微不可查的皺皺眉,這孩子實在是太死氣沉沉了,從昨天到現在跟他說的話不超過三句,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字。
“我聽銘宣說你是他的學弟,叫林佑對吧?”靳歙考慮再三還是打破了沉默,選了個最容易切入的角度說話。
“嗯。”林佑心底一顫,說不清是害怕還是抵觸,只是下意識的不願意和他說太多,簡簡單單地應著。
“那你也是我的學弟啊!一年前我從Z大讀完博士,就選擇留在這裡打拼了。什麼都剛開始,很不容易。”靳歙感嘆道。
“嗯。”林佑冷淡地虛應著,開始看向窗外的景色。心裡卻是驚詫至極——原來這人也是Z大畢業的!還是法學博士!好厲害!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真的真的真的不記得自己了!這是好事啊!
靳歙不知道林佑的心理活動,只以為林佑是個防衛心很重的人,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調整心態換上輕快的語氣道:“你呢?法學主修的是哪個方向?”靳歙對林佑讀的什麼專業甚至宿舍在哪裡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他就是故意這麼說,意欲挑起林佑說話的欲望。
果然,林佑張了張嘴,過了還一會才小聲道:“我不是法律系,我是,是考古系的新生。”
“嗯?”靳歙見他終於開口了,故作驚訝道:“不是法律系的?那銘宣怎麼……”後面的話他省略了。
“不關學長的事。”林佑緊張地搓著背包的肩帶,聲音悶悶地解釋:“是我想找個兼職,他才幫我的。”
“原來是這樣!”靳歙語氣還是很溫柔,嘴角噙著暖暖的笑意,只是多了一絲了然。
林佑偷偷瞥了靳歙一眼,心中忐忑道:“我、我,如果你覺得我不合格,我可以走的。”
“說什麼呢?”靳歙語帶笑意,眼神溫柔的看著林佑道:“我本來就是想先找個跑腿的小助理幹些體力活,先應付這些天的忙碌,是不是專業無所謂,只要勤快就行。我已經招了一個專業的助理,十一之後就會過來。這幾天先辛苦你跟我東奔西跑了。”
林佑抬頭,對上靳歙溫柔的眼神,心頭一跳趕緊低下頭,道:“謝謝你。”說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自己幹嘛要跟他道謝?
“謝我做什麼?我要委派你做苦力活你還跟我說謝謝?”靳歙笑容漸深,看到小孩那窘迫的樣子就忍不住想逗逗她,聲音越發溫柔:“小孩子思維真奇特。”
林佑連耳朵都紅透了,整個人簡直就像熟爛的大蝦。靳歙剛才那句話怎麼聽怎麼充滿了寵溺的味道,可是又有一種被調戲了的奇異感,讓林佑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省的要對著靳歙。不過,意識到靳歙完完全全不記得自己,林佑還是漸漸放下了戒備的心理,也不再那麼害怕了,但卻依然對靳歙排斥。
一路上林佑雖然話不多,卻終於不再用“嗯”來敷衍靳歙了,靳歙問一句他還是會答一句。如果靳歙說些避免冷場的小說,他還會很給面子的附和兩聲,就是不笑。
靳歙倒不在意林佑笑不笑,只要林佑肯跟他說話不再那麼怕他他就想燒高香高喊一聲“菩薩保佑”了,看來他的“假裝陌生人後在迂回前進混熟臉”的計畫還是很成功的。
從警局裡出來,天已經黑透了,他們算是在這裡耗了一天。靳歙摸了摸隱隱作疼的胃,中午只是吃了點麵包應付,現在它終於抗議了。轉頭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林佑,靳歙有些心疼,今天在局裡跑上跑下複印資料都是他在弄,一定累狠了。
“走,我們去吃晚飯。”靳歙很自然地抬起手揉了揉林佑的頭髮,在他反應過來前就放下了,心想觸感還是如記憶中一樣,如絲般柔順!
林佑面無表情,四肢發僵,心裡卻無限迴圈地咆哮——尼瑪要不要摸得這麼順手啊!要不要要不要!
林佑剛想拒絕,就看聽見靳歙溫柔地說:“小佑快跟上,吃晚飯就送你回學校。Z大的宿舍管理很嚴格的,門禁之前不回去小心被退宿哦!”靳歙看著林佑笑,幫他打開了副駕的門。
拒絕的話在嘴邊滑了出去,沒錯,時間不早了。他不熟悉這裡的路況和交通,如果靠自己回學校一定趕不回在門禁之前。林佑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氣,默默地上了車。
因為時間不早了,靳歙也沒有去什麼高檔的飯店,直接把車開回了市中心後隨便找了家不錯的小飯館,叫了幾個菜後開始祭五臟廟。
林佑沒滋沒味地扒拉著飯粒,心裡百般彆扭,如果剛才入飯館之前就提出自己搭公車回學校就好了,十分鐘就能到學校。這個點回到學校還能洗個熱水澡,然後再泡個麵什麼的。
“怎麼不夾菜?”靳歙夾了一塊紅燒牛肉給林佑,笑著問:“這些菜你都不喜歡?”
“不、不是!”林佑趕緊把驚詫掩飾起來,慌道:“我喜歡的!”說著就把那塊牛肉塞進嘴,咬了沒兩下就吞,理所當然的噎住了。
“咳咳咳!”林佑憋地滿臉通紅,眼淚都出來了!
靳歙嚇得連笑都笑不出來了,趕緊起身盛了碗湯一手喂林佑喝一手給他拍背順氣,心疼地責怪道:“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喜歡吃也不是這麼吃的啊!”說完轉頭對著幾個往他們這邊張望的服務員抱歉地笑笑,說:“真不好意思,我弟弟是小糊塗蛋,吃飯都能噎著。”服務員們善意地笑笑,別開了臉。
林佑被靳歙灌了碗湯,終於把牛肉咽下去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小臉還是通紅,眼睛濕濕的。靳歙只覺得這孩子又可憐又可愛,思緒不禁飄到了那晚……咳咳咳!打住打住,再想就危險了!
“怎麼樣?好點沒有?”靳歙還輕輕地幫林佑拍著背,兩人的距離很近,靳歙的唇就在林佑耳邊。靳歙一開口,林佑就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直覺讓林佑覺得危險。
下意識的側過頭避開,林佑低著頭小聲道:“我沒事了。”心裡暗暗罵自己沒用,不過就是夾了塊牛肉給自己而已,慌什麼?就算他是第一個會給自己夾菜的人又怎麼樣?至於這麼激動嗎?沒出息!
靳歙看出了林佑的排斥,也不好再和他靠近,即使很捨不得,他還是退了開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以後小心點,知道嗎?”靳歙輕聲道。
“嗯。”林佑點點頭。
吃晚飯靳歙就送林佑回了學校,一路無話,林佑下車的時候靳歙叫住了他。
“小佑。”
林佑一愣,轉身彎腰,透過副駕的窗戶看著靳歙。
靳歙溫柔一笑,道:“晚安。”
知道靳歙的車連尾燈都看不見了,林佑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