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靳歙看看手錶,已經九點半了,林佑還沒有到公司。此時靳歙還不覺得有什麼,可能是昨晚小孩跟著他加班加太晚,晚一點上班沒什麼的。畢竟還是個孩子,喜歡賴床無可厚非。靳歙坐在辦公室裡分析著接收的一個刑事案件,漸漸把林佑忘在了腦後。
等靳歙從案海中抬起頭,習慣性的看了手錶一眼,十一點二十一分。靳歙皺眉,小孩賴床會不會賴的太過了?這都中午了!靳歙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安,想給他打電話問一問,卻發覺小孩根本沒有手機!
難道是病了?靳歙擔心的想,小孩宿舍的同學都走光了去度假,如果他病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腦海裡想像著林佑虛弱無助地倒在床上,靳歙心裡一揪一揪的痛。隨手抓過車鑰匙沖出辦公室,還沒走到大門口,就看見林佑有些吃力地推開了玻璃大門,靳歙呆立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他,還沒發覺林佑有些不對勁。
“抱歉,我遲到了。”林佑站在靳歙面前,神色淡漠地說。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遲到了啊?”靳歙本來就擔心,當他看到林佑沒事人一樣忽然出現了,擔心就變成了一股無名火,溫和的笑容不見了,語氣冷硬:“你以為一個抱歉就可以了?!這個上午我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如果你每天都遲到,我還請你回來幹什麼?”
林佑一嚇,有些茫然地看著靳歙,雖然有千百個不願意面對他,但他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溫柔和善,對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林佑一直以為,靳歙是個脾氣很好的人,顯然他想錯了。雙手緊張地抓著褲縫兩邊,林佑沒有低頭,只是低聲道:“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可以扣我的工資。”
“你!”靳歙氣結,這是扣工資的事情嗎?我是在擔心你!閉上眼做了組深呼吸,靳歙才睜開眼,神情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冷酷,放緩了語氣道:“行了,只要下次不再犯就可以了。”說著看了看錶,才接著到:“都快中午了,先叫個外賣,今天的事情要是沒做完,今晚接著加班。”
“是,知道了。”林佑垂著眼說,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靳歙看著沒有一點朝氣的林佑,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回辦公室。
林佑見靳歙動了,才拖著腳步一瘸一拐地往自己的辦公桌上走。
靳歙轉身走沒兩步,眼角的餘光就瞥見林佑走路的姿勢有些不對,猛地轉過身看去——林佑正艱難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林佑背對著靳歙,差兩步就能碰到椅子時身體忽然騰空,鼻尖傳來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等他回過神來,發現靳歙既然把他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林佑兩隻手摟著他也不是,揮拳打過去也不是,只能全身發僵的挺在靳歙懷中,又氣又急!
靳歙默不作聲地把人抱進自己的辦公室放在平時用來休息的沙發上,林佑剛想蹦起來,但看到黑著臉的靳歙又默默地縮了回去,乖乖坐好,低頭不看他。
靳歙單膝跪在林佑面前,仔細的觀察著林佑,淺色的卡其褲有些髒,膝蓋的位置有些破,右膝的部位甚至能看到血跡!
“怎麼會這樣?”靳歙死死盯著林佑的雙腿,不用掀起褲子看都知道他受了傷!
林佑雙手垂放在身體兩側,低頭沉默。
“我問你怎麼會這樣!”靳歙忽然低聲吼。
林佑身體一瑟,仍然不說話。
靳歙想發火,但到底是心疼小孩,再狠的話他說不出口了。“豁”地起身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找了把剪刀,再回到原位,舉手就要剪開他的褲管!
“別!”林佑伸手去擋,急道:“我沒事,別剪我的褲子!”這是他最好看的一條褲子了,剛來學校時商場大減價花了五十塊錢買的!
林佑一伸手,手上的傷就顯露無疑了。靳歙舉著剪刀,愣愣地看著林佑兩隻手掌上的擦傷,破了皮紅紅一片,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真的沒事,來的路上被一輛電動車撞了一下,只是很小的擦傷,我看了,沒事!”林佑怕靳歙一個衝動就把他的褲子剪了,不情不願的解釋道。
林佑一說完,靳歙便抬起他一隻腳,舉著剪刀就下手!
“喂——”林佑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被靳歙一聲“坐好”給吼了回去。
林佑眼睜睜地看著靳歙把他好好的一條褲子從膝蓋以下部位沿著一個圈剪斷,心疼的想哭!
褲子從膝蓋處剪斷,還冒著血絲的傷口有些猙獰地呈現在靳歙面前,林佑說的“沒事”的傷口足有杯口大。剪開另一個褲腿,擦傷不嚴重,但是整個膝蓋一片紅腫,沒比另一隻腳好多少。
“人呢?”靳歙冷聲問,“撞你的那個人呢?”
林佑盯著自己的傷口,也不呼痛,也不回答靳歙的問題,只是倔強地抿著嘴。
靳歙抬頭看著林佑那張淡漠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原來照顧小孩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看來是讓那個殺千刀的跑了,靳歙暗暗嘆了口氣,看來這個小傻子是自己拖著兩條殘腿走過來的。腦海裡浮現出林佑被電動車撞了之後,自己跟沒事人一樣爬起來,然後一步一步的挪到律所,沒有任何人的幫助。想到這裡,靳歙矯情的覺得鼻子有些酸。
“乖乖坐在這裡。”靳歙輕輕拍了拍林佑的頭,語氣恢復了以往的溫柔,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靳歙走出了辦公室,林佑聽話的坐著沒動,並不是因為他“乖”而是他的腿真的很痛,能獨自走到律所已經是極限,現在他是真的動不了了。
過了幾分鐘,靳歙提著一個家庭藥箱走了進來。默不作聲地半跪在林佑面前,靳歙找出一瓶雙氧水和一盒藥用棉簽。
“會有點痛,忍忍。”靳歙把藥用棉簽浸滿雙氧水,小心翼翼的給林佑洗傷口,傷口處立刻冒出許多白色的泡沫。
林佑微微一震,很痛卻沒有躲,咬著唇一聲不吭。
靳歙心疼的要命,可是這傷口不洗的話在這種天氣怕是會感染的,再心疼也得給林佑洗乾淨。雖然林佑沒有呼過一聲痛,但是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額頭的冷汗,靳歙還是忍不住一邊給他洗傷口一邊小心的給他呼著傷口,就像兒時大人總會對受了傷的孩子說“呼一呼就不痛了”,然後呼了呼,孩子就真的不覺得痛了。
林佑神色複雜地看著給他呼氣的靳歙,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一個陌生人做出這樣一個曖昧而又寵溺的動作,林佑覺得莫名其妙覺得不妥,但是就是不想逃開。這種被珍惜心疼的感覺,他不想躲開。
傷口洗的差不多了,靳歙翻出雲南白藥給林佑抹上。把兩個膝蓋處理好,靳歙接著處理林佑手上的傷。
林佑看著眼前這個捧著他的手小心又仔細給他上藥的男人微微失神,心裡忽然冒出一個讓他心驚的想法——靳歙記得他,不是外賣員林佑,而是那個為五千塊錢賣身的林佑。
靳歙終於把林佑手腳上的傷全部處理妥當,低頭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問:“身上還有別的傷嗎?”
林佑沒有回答靳歙的問題,而是啞聲道:“你——”
“外賣到!有沒有人在啊!”一聲高亢渾厚的男聲打斷了林佑即將出口的話。
靳歙俐落的收拾好藥箱起身,柔聲對林佑道:“你先坐著。”然後提著藥箱走了出去。
“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嗎……”林佑低聲喃喃道,而靳歙早已走了出去,什麼都沒有聽見。
“小佑,”靳歙提著外賣進來,“你受了傷要忌口,所以我只給你點了個青菜瘦肉粥。”
林佑抬頭望著靳歙,只覺得那嘴角溫柔的弧度很刺眼。
沒聽到回答,靳歙疑惑看去,抬頭時嘴角仍掛著溫柔的笑容,眼中卻滿是擔心:“怎麼了?傷口痛?”說著走了過去坐在林佑身邊,小心地觀察著他的傷口。
“沒事。”林佑輕聲說。
靳歙稍稍放下心來,幫林佑把外賣盒打開,勺子遞到他手邊。
“謝謝。”林佑輕聲道謝,默默地吃著粥。
因為林佑兩手都受了傷,吃的有些困難,靳歙幾次想開口說喂他,卻又怕太過唐突嚇著了人家。
飯後,靳歙拿了一個止痛片和一杯溫水給林佑,說:“吃一顆止痛藥,吃了之後就在這裡休息一下,下班了我就送你回學校。”
林佑猶豫了一下,說:“休息就不用了,我先把工作做完,下班了能自己回學校。”只是這次要坐公車不能走路了。
“我說休息就休息,你在上班的路上出了意外,屬於工傷,休息是應該的。”靳歙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這份溫柔裡還有不容拒絕的強勢:“把藥吃了,然後休息,我會送你回學校。”
林佑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靳歙,外表雖然溫柔,骨子裡卻霸道地讓他害怕。無奈,只能乖乖聽話,吃了藥就小心的躺在了舒適柔軟的沙發上,雙腿有傷他只能直挺挺的躺在沙發上。
“乖。”靳歙揉了揉林佑的頭髮,然後從儲物櫃裡拿出一條薄被蓋在他的肚子上,“吹著空調肚子容易著涼,蓋著被子吧,小心不要弄到膝上的傷。”
林佑愣愣地點點頭,同樣的,他對靳歙的溫柔更沒有辦法應對,不是害怕,而是一種令他陌生的心慌。
靳歙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上,拿出一份檔開始對著電腦寫起訴狀。
林佑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就這麼直挺挺的躺著直到靳歙開恩讓他起床,可是當耳邊傳來敲字的“劈啪”聲,身體卻放鬆了下來。可能是打字的聲音有催眠作用,也可能是那顆止痛藥發揮了效力,林佑覺得身上的傷不那麼痛了,意識也漸漸放鬆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靳歙寫完一份起訴狀抬頭看向沙發的方向,不禁失笑,小孩那直挺挺如僵屍般的睡姿已經變了,現在是面向他側躺著,身體像小貓一樣蜷縮成一團,左手疊右手微微握成團放在下巴邊,原本蓋在肚子上的被子已經蓋住了上半身。
靳歙微笑著起身,放緩了腳步走到林佑身旁,把快要蹭到膝上的被子輕輕拉高,然後蹲在沙發邊,伸手點了點林佑的鼻尖,輕喃:“小混蛋,真是讓人操心。”
林佑鼻子動了動,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