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睡眠很深的人,等他醒來時自己已經在車上了,而車已經開進了校園。
“醒了?”靳歙握著方向盤,無比熟悉的在校道上緩慢行駛。學校放假了,校園裡的學生很少,留在學校的幾乎都是家住得遠又不出遊的學生。
林佑茫然地揉揉眼睛,顯然還不是很清醒,看向車窗外愣愣地問了一句:“怎麼回學校了?”他是怎麼律所裡出來的?
“早就下班了,我叫過你,見你睡不醒只好抱著你離開,開車送你回來了。”靳歙微微笑著,嗯,用蚊子差不多大的聲音叫了聲“林佑”也算叫過了吧?他真的沒有欺騙未成年。
叫不醒?!林佑又使勁兒地揉了揉臉,不可能!他知道自己從小睡眠就淺,一點點的響動都能讓他驚醒,怎麼可能靳歙叫過他了他卻醒不來!
“我,我睡得很死嗎?”林佑小聲問,側過頭懷疑地看著靳歙,就算他聽不見靳歙叫他好了,當時這個過程中自己被搬動怎麼可能沒知覺!
“嗯。”靳歙神色如常地點點頭,沒等林佑再次發問便自顧自地解釋道:“可能是給你吃的止痛藥有安眠成分吧,我常常胃疼,第一次吃這個牌子的止痛藥也睡了很久,不過藥效倒是不錯。後來用久了對藥性有了免疫也就不睏了,你第一次用,大概也和我以前一樣。”所以睡不醒很正常,被偷親了不知道更正常,他真的沒有欺負未成年!
原來是這樣!林佑下意識地想用手掌搓搓大腿以緩解緊張感,還沒碰到褲子就想起來自己的手受了傷,又悻悻收回,一時間只覺得更緊張了。
“你是幾號宿舍樓的?”靳歙已經把車開進了宿舍區,問道。
“九號樓。”林佑回答道,現在的他只想快點回宿舍,擺脫這個靳歙!
“九號?”靳歙挑挑眉,然後輕聲笑了出來。
林佑偷偷用餘光瞄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笑什麼。
過了一會,靳歙在九號樓前停車,林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車門,艱難的挪動著兩條腿下車往宿舍樓走去,然後頭也不回去地說了句:“謝謝靳律師再見!”
靳歙看的好笑也不阻止他,轉身自車後座提了一袋子東西,才打開車門下了車,晃晃悠悠地跟在林佑後面。
樓底下的宿管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正坐在值班室裡跟自己下棋,聽到腳步聲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看到林佑一身的傷以為他碰上打劫的了,嚇得棋也不下了趕緊跑出來。
“這位同學,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遇到打劫的了?要不要報警啊?”老頭子攔在林佑面前,盯著他的手手腳腳看。因為靳歙怕包紮了傷口癒合慢,就只給他傷了傷藥,讓傷口看起來更猙獰。
“不是不是!”林佑趕緊擺擺手道,“這是我不小心摔的,不是遇到打劫的了。”
“老李頭。”靳歙提著一大袋東西出現在林佑身後,微笑著跟老頭子宿管打了聲招呼,很是熟稔的樣子。
林佑嚇了一大跳,這是怎麼回事?宿管和靳歙認識?親戚嗎?總該不會是朋友吧?!
老李頭抬頭望去,正看到靳歙笑眯眯地看著他,先是一嚇,再然後就是高興地直接上前捶了靳歙一拳,激動道:“怎麼是你小子!都多久沒回來過了,自從你住去了研究生樓,除開畢業那會來看過我老頭子,就再也沒來過了!”
對啊!林佑恍然,靳歙也是從這裡畢業的,這麼說他以前跟自己住在同一號樓?
“沒辦法啊,律所剛剛起步,很多事情忙都忙不過來,我都好幾個月沒回家了。”靳歙一邊解釋一邊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盒煙,直接把整盒拋給老李頭。靳歙抽煙,但是沒有煙癮,只有工作壓力大的時候會抽一抽。
“呵呵。”老李頭也不推辭,樂呵呵的接過,說:“那你今晚怎麼過來了?”
靳歙微笑著伸手搭在林佑的肩上,林佑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靳歙說:“我弟弟被車撞了,所以送他回來。”
“哦!原來這小同學是你弟弟啊!”老李頭看了林佑一眼,道:“我說怎麼傷得這麼重呢,原來是出車禍了,肇事司機抓到了沒有啊?”
“沒,讓他給跑了。”靳歙沒好氣的說,揉了揉林佑的頭髮道:“我弟弟傻裡傻氣的,被撞了也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那人早跑了。”
林佑僵直著身體,想躲也不敢躲。
“現在的人心啊!唉!”老李頭搖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我先送我弟弟上去了,等安頓好了他咱再好好聊聊。”靳歙一邊說一邊走到林佑身前,半蹲下身子。
林佑瞪著靳歙的寬厚結實的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道:“你、你幹什麼?”
“背你上去啊!”靳歙回頭也瞪了林佑一眼,理所當然地說:“你的腿能爬的上去嗎?”說著把手裡的袋子遞給林佑道:“來,幫哥哥把袋子拿好。”
“不用!”林佑低頭不敢看老李頭的反應,“我自己能走。”
“你這傻小子哦!”老李頭看著彆彆扭扭的林佑,好笑地說:“你還跟自己哥哥客氣啊?趕緊上去,就你這傷,自己走上去天都亮了!”說完直接拿過靳歙手裡的袋子,然後推著林佑上前。
林佑踉蹌了兩步靠近了靳歙的背上,一個不留神就被抓住了腿彎,靳歙猛地起身把他穩穩地背在背上。
靳歙顛了顛林佑,開玩笑般道:“傻小子比女孩子還輕啊!”
“哈哈哈!你弟弟瘦過頭了!”老李頭笑著把袋子遞給林佑,林佑面紅耳赤地接過,兩手虛虛地搭在靳歙背上,挺直了腰背不敢亂動。
“先走了啊!”靳歙跟老李頭打了聲招呼,直接往樓道走去。
靳歙輕輕鬆松地背著林佑走了一層樓,寂靜的樓道裡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你住第幾層?”靳歙往第二層開始爬的時候問,他當然知道林佑住第幾層,可是怕被林佑懷疑只好裝作不知道。
“……第七,703。”林佑輕聲說,心裡卻在冷笑,不是要裝英雄麼?爬不死你!讓你笑話我讓你捉弄我!
“也是七樓啊!當年我也住七樓,702。”靳歙毫無壓力地背著林佑繼續往上,腳步沉穩氣息平穩。
“嗯。”林佑有些敷衍的應了聲,他怎麼不累啊?體力就這麼好嗎?
靳歙也不在意,繼續道:“我說,你上半身一直這麼懸著不累嗎?我不介意你伏在我背上的。”從背上林佑開始就感覺到他的上半身跟自己一點接觸都沒有,靳歙覺得很神奇!
我介意!林佑氣的頭都要冒煙了,乾脆把腰板挺更直不理他,心裡期盼著七樓快點到。
“真的不伏?萬一摔下來我可不負責。”靳歙繼續逗他。
“要你管!”林佑小聲嘀咕,說完臉就熱了,幹嘛說得跟撒嬌似的?!頭一撇,氣呼呼的林佑打定主意不再理會靳歙。
靳歙勾著嘴角笑,也不再說話了,腳步越放越慢。可是走的再慢,樓梯也是有盡頭的。靳歙臉不紅氣不喘,只是頗為可惜地撇撇嘴,還想再背著小孩久一點呢。
林佑則是鬆了口氣,終於到了!
走到703門口,靳歙把林佑放下,林佑掏出鑰匙開門。儘管很不情願,林佑還是請靳歙進屋休息一下,反正宿舍的人都走光了,讓靳歙進去坐一坐也不怕尷尬。
林佑的宿舍屬於六人宿舍,上下床,床頭安了個漂亮的床頭櫃,帶小書架的那種。靠門的地方則是六個並排放的木衣櫃,走道中間放了六張桌子和六張高凳子,桌子上堆滿了書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林佑把手上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有些局促地看著四處打量的靳歙,道:“你隨便坐,我去給你倒水。”林佑拖著腿去那自己的熱水瓶,靳歙卻拉住了他,把他按在凳子上,說:“我不渴。”說完又看看表道:“都八點半了,先吃飯,吃完再給你洗洗傷口。”
林佑疑惑,吃飯?又要下食堂嗎?那背他上來幹嘛?!
靳歙直接拿過那個大塑膠袋,從裡面掏出一個密實飯盒。
林佑瞪大了眼睛,透明的密實飯盒裡盛的滿滿的粥!林佑驚訝地看著靳歙,他什麼時候去買的?
“別這麼看著我,我趁你在車上睡覺的時候去給你打了粥,怕外賣盒裝不穩就去買了個飯盒裝著。看,一點都沒有漏出來。”靳歙拿著盒子獻寶似的晃了晃,然後放在林佑面前給他打開,說:“這是鹹骨粥,好吃補鈣又營養,還熱著呢,快吃。”說完又遞了一個小勺子給他,還找了張廢紙鋪在林佑手邊,好讓他把骨頭吐在上面。
“吃啊。”靳歙拍拍盯著他發傻的林佑道,然後站了起來問:“哪個桶是你的?”
抓著勺子林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低著頭扒拉了口粥,味道很鮮,鹹度剛剛好。聽到靳歙的問題心不在焉地回道:“桶身有名字。”
靳歙走到放日用品的牆角找到了用黑色油墨筆寫著“佑”字的藍色塑膠桶,提起就往外走。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林佑根本沒注意到靳歙拿著桶出去了!
過了五六分鐘,靳歙聽著滿滿一桶熱水進來,林佑聽到響動望去嚇了一跳,忙問道:“你幹什麼啊?”看著那一桶冒著熱氣的水,又問:“你哪來的熱水啊!”
“給你提熱水啊。”靳歙不在意地說,“幸好這層樓的管理員還是以前的那個,不然還真不給我熱水。”Z大的慣例,無論冬夏,放長假了男生宿舍樓一律不供應熱水。
林佑徹底無語了,得,那個管理員又是靳歙的熟人。
“我都出去老半天了你怎麼才吃了這麼點啊?”靳歙看著林佑的飯盒,連一小半都沒有!
林佑一怔,趕緊低頭喝粥。
靳歙把熱水放好,坐在林佑身邊,輕聲問道:“不喜歡吃?”
林佑趕緊搖頭,臉上又開始冒熱氣,結結巴巴道:“喜、喜歡。”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粥了,怎麼會不喜歡?
“喜歡吃就吃快點。”靳歙拍了拍林佑的頭,“不然水涼了就不能泡腳了。”說完又起身,找到兩個寫著“佑”字的臉盆,問:“哪個是洗腳的?”
林佑一直低頭喝粥,含含糊糊道:“大的那個。”靳歙笑著放下了小的那個。
林佑緊張又害怕,靳歙為什麼對他那麼好?給他買粥,背他上樓,還給他打熱水。從前也有一個人對他這麼好,但不是在這些小事情上,而是給他買名牌,給他買昂貴的電子產品,給他數不過來的零花錢。但那個人,只讓他覺得噁心排斥,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對他別有用心,懷著齷齪的用心。那靳歙呢?他究竟記不記得自己?他對自己也像那個人那樣嗎?
靳歙把洗腳水倒好,又問:“哪條毛巾是你的?”
“藍色沒有花紋的。”林佑塞了一個頭骨頭進嘴裡慢慢啃著,眉頭越皺越緊,如果靳歙懷著同那個人一樣的心思,那他一定是想起自己來了。要是這樣的話他大可以用那段黑歷史威脅自己做他想做的事情,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接近自己呢?
靳歙把晾在陽臺的毛巾收了下來,然後搭在桶沿放好,做好一切後又轉回了林佑身邊坐下,抓起那塑膠袋那裡面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全是藥。
林佑一邊猜測著靳歙的心思一邊喝粥,倒是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了?”靳歙看著林佑一笑,說:“先擦洗一下,然後把傷口給你洗洗,我去藥房問了,像你這樣的傷口在這麼悶熱的天氣裡要一天洗一次,然後上藥才不會感染。”說完就給林佑洗濕了毛巾擰乾遞給他。
林佑臉色有些發白的看著靳歙,果然和那個人是一樣的!
“怎麼了?”靳歙疑惑地看著林佑,以為他是不好意思,當下便一笑,轉了個身道:“那我轉過去,你擦完再把毛巾遞給我,你手上有傷不能碰水。”
林佑瞪大了眼睛,他不看?林佑愣愣接過毛巾,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靳歙到底想幹什麼?
等林佑擦洗完,靳歙才轉過身來,開始細心地把之前塗的要擦掉,用雙氧水給他洗傷口。
傷口沒有早上那麼痛了,林佑這次只是皺了皺眉。眼睛不經意到正在給他上藥的手,修長的十指通紅,不止手指,連手背都是紅的!林佑一震,看向那桶還冒著騰騰熱氣的水,這種天氣的熱水,能燙死人!靳歙卻連眉頭都不眨地一次次伸進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林佑眼睛有些熱,心裡問道:靳歙,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到底記不記得我?你究竟在想什麼?
靳歙把雲南白藥汀塗在林佑的瘀腫處,說:“其實我家裡有一瓶十幾年的跌打酒,比這還好用,明天我給你帶來,揉上個十來天就好了。”塗完把藥一收,笑道:“好了!”
“謝謝。”林佑咬著唇道。
靳歙溫柔地笑笑,起身去把洗腳水端來,先伸手探了探溫度,才說:“溫度剛好。”說完,徑直捧著林佑的腳放進了水裡,這次林佑沒有絲毫掙扎。
靳歙站起來拿起飯盒,說:“我先去把飯盒洗了。”
林佑目送著靳歙出去,眼中情緒複雜,心裡更是泛起了驚濤駭浪。從他記事起,就沒有一個人對他這麼好,這麼溫柔過。父親沒有,母親沒有。所謂的關心、照顧、愛護,他只有一個概念,從來沒有切身的體會。今天卻由一個可以說是毫不相關的人給予了他,這個毫不相關的男人還曾經跟他有過最骯髒的色情交易。
靳歙洗完飯盒回來,林佑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腳還泡在水裡,臉上是說不出的苦惱。
靳歙把飯盒放下,擦乾了手,上前推了推林佑。
林佑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人疑惑地歪著頭,加上腦子不甚清醒,心裡的防備早已丟到了九霄雲外。盤旋在心頭的疑問終於問了出口:“靳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靳歙微勾的唇角一僵,隨即一副沒聽清的樣子彎下腰,輕聲問:“你說什麼?想睡就上床去,睡在這明天就要落枕了。”
林佑猛地一驚,終於清醒過來!他剛剛都問了什麼啊!幸好幸好,靳歙壓根沒聽清!
“啊?哦、哦!”林佑坐起身來,抓過擦腳的毛巾把腳擦乾,穿上拖鞋就往床鋪走。
靳歙偷笑,看到林佑沒頭沒腦地抓著梯子作勢要爬,才趕緊迎上去,小心托著林佑讓他爬了上去。
“先睡著,我去把水倒了。”靳歙幫林佑蓋好被子,又去把桶裡的水倒了,回來就看見林佑已經背對著他面向牆,看他僵直的背就知道他在裝睡了。靳歙失笑搖頭,還真把他當洪水猛獸了。
“小佑,我走了,明天來接你上班。”說完,靳歙把燈關了,然後從裡面先反鎖了門再把門關上了。
裝睡的林佑終於舒了口氣,咬著唇苦思:靳歙靳歙,你到底想幹什麼?
靳歙把車開回了律所,然後打了個電話,把桌上的資料收拾好,一臉輕鬆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