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老大爺

　　期末考試倒計時，還有二十九天。

　　這臨近考試期間，不單學生課程緊，就是作為老師的，那白日裡要講課，要標重點，舉例子說提要，大晚上的還要備課，查閱資料，出試卷題，每天都忙的不可開交。

　　就是在這種學習氣氛緊張，個個爭分奪秒，學習熱潮高漲的時候；另一邊，也有情書學習兩手抓的小眾情況正在悄悄發展，闇然湧動。

　　趁著每天借還資料的空隙兒，班與班之間各自傳遞著屬於他們之間的小道消息兒。比如說，學校那誰誰長得最漂亮了，今天收了多少封情書啊，又說那誰誰被拒絕了，情緒有些不好之類之類的。

　　有八卦一點的，就會忍不住提及周冉了。

　　「誒，你說那一班的周冉會收到多少情書哇？」

　　「應該好多吧，我看這人挺受女生歡迎的…」

　　「聽說咱們學校的校花也很關注他呢，你說……」

　　「…………」

　　但其實，周冉對此完全沒啥知覺，班上安靜的一如往常，該吃吃，該喝喝，碰到開心的事兒了還是一樣會混在人群當中一起跟著笑，沒有情書，沒有表白，一切平淡的就如那杯白開水。

　　班上同學從不曾提及這有關於情書和表白的事情，那周冉就更是一無所知了。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親親同桌，老早就拉著班上其他學生一起約定好，說什麼也要攔住表白和情書，這周冉在他們班上那地位就跟鎮班之寶差不多，在他們眼裡那乾淨就像朵小白雲似的，哪兒是學校裡那些阿貓阿狗隨便能勾搭到的。咳，當然，他們現在這麼做也只是為了防患於未然。

　　「哇，來了來了來了，好吃的香辣粉啊，快快快，趕緊的，等會兒要是被人發現了就慘了。」李明亮飛也似的急奔進來，手裡拎著一袋子還熱騰騰的香辣粉，火燒屁股似的沖周冉叫。

　　周冉從小便是個被嬌養的人，小時候有林老爺子，長大了被趕出林家後，有周華寧，後來是霍文東，就是在學校裡，班上的同學也愛慣著他的小性子，似乎與生就有的讓人忍不住去順著他，去嬌慣他的自然而然的邀寵，或者說，也是天性如此吧。

　　旁邊的同學笑著在一邊捏鼻子，語調捏著有些怪裡怪氣的，「喲，小李子，你這是爬牆去了吧，也不怕你家女王陛下抽你，呵呵…」

　　李明亮摸摸腦袋，嘿嘿笑了一聲，拿手指比在嘴巴上，「噓，小聲點，我剛才從後山那邊爬出去的，差點沒被校長抓到，不過後邊那幾個倒霉蛋就沒那麼幸運了，哈哈….」

　　其實這香辣粉還是周冉在回家路上經過的時候偶然看見的，在他的世界裡，這玩意兒出現的機會幾近為零，他的日常生活一向精細，對於這些路邊攤，那根本就不在他吃進肚子裡的範圍之內，就是在上輩子和邱躍一起吃路邊攤的時候，也是多半遷就周冉多一些。

　　還是這幾天某次看到別人站在路邊吃的吸裡呼嚕的胃口正好，現在驀然想起，他那饞蟲就給勾出來了，這不想也沒啥，真要想了，那就跟鑽心窩子似的撓心撓肺的癢癢。

　　周冉吸吸鼻子，眉眼彎彎的整張臉都柔和了下來，對著李明亮說了聲謝謝，就低下頭來開始吃東西，雖然他很羨慕路邊那些人吃東西的時候那毫無顧忌，粗魯又隨意的姿態，但是有些東西已然刻進骨子裡，哪是想改就改的了的。

　　東西沒吃幾口，周冉就開始從抽屜裡拿水，往肚裡灌，這辣的真嗆人卻，香的叫人捨不得停嘴，偏偏周冉腸胃還真不咋樣，嬌氣的很，吃不了多少，那五臟六腑就開始抗議了。

　　周冉皺著眉有些糾結，他這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心理上的吸引力遠遠比嘴上過癮，正吃的暢快淋漓的時候，要是就這麼停嘴了，那心裡可真要歎息，但若不停嘴，那他明天估計就得進醫院了。

　　到底還是揪著眉吃完了，只是那湯他是丁點不敢碰了，李明亮嘴裡咬著周冉給他的蘋果，笑嘻嘻的看周冉，「怎樣，肚子會不會不舒服，我就說這玩意兒不適合你吃啦，上次吃個肉串，你就能把自己給吃進醫院裡去，現在這樣，你是還想進去一趟還是咋地？」

　　周冉抬眼瞟了他一眼，看在他還算識相兒沒有在他吃東西的時候掃興的份上，他就免了他的死罪，不折騰他了。

　　旁邊有同學一聽李明亮這麼說，當即就有些擔心的看著周冉，「我說阿冉，你沒事兒吧，腸胃不好，就要忌辛忌辣，你怎麼啥都不顧忌啊，來、快，現在說說，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實在不行咱上醫院去。」

　　周冉伸手抽了張紙巾擦嘴，那辣椒將他的嘴唇染的顏色鮮艷，紅潤的就跟抹了胭脂似的好看，「我沒事兒，你別聽他瞎嚷嚷，偶爾吃一次而已，沒什麼大礙的。」

　　二寶窩在抽屜裡，那辣椒味似乎有些沖，嗅兩下就一個勁兒的打噴嚏，周冉剛想將那碗給拿走，結果那貓噴嚏打著打著，竟然直接把自己給噴翻了，圓滾滾的身子倒栽下去之後還一臉茫然。

　　「哎喲，二寶呀二寶，怎麼打個噴嚏都這麼可愛，哈哈….」李明亮伸手就將它給攏在手心，彈著它的貓鼻子戲謔的笑，周冉見狀趕緊扔了那塑料碗，開大窗戶散散味。

　　下午輪到周冉和班上一個男生值日，分到他的打掃區域在操場那邊，班上的衛生已經被那幾個女生包了，不用提水擦黑板，不用管那些桌桌凳凳，周冉正是求之不得。

　　放學階段，除了走讀生排隊出門以外，其餘住校的學生都喜歡聚在操場那邊，打籃球，打乒乓球，各種運動都有，一時間人聲鼎沸的，熱鬧的跟個菜市場似的。

　　周冉瞧了一眼那低掛的紅日頭，再看看面前這群熱情四溢的學生，瞬間有種夕陽無限美，營養太過剩的感覺，這鬼天氣悶熱的，估計又要下大雨了。

　　旁邊也有其他班的學生在打掃，看到周冉和旁邊那同學，都笑著打了個招呼，不過對周冉他沒敢這麼幹，這人面色淡淡的，老覺著不好接近的模樣，真要怠慢了，他班上的女生能掐死他，所以這一時半會兒倒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周冉。

　　周冉倒不在意，只是看到他們和他旁邊男生打招呼的時候，順帶著點了一下頭，也跟著裝模做樣去打掃去了。

　　太陽完全沉下去了，遼寂的天空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紅紗，似要被風吹散似的風漲揚開，不疾不徐的緩緩飄遠。

　　收拾好書包之後，周冉又將包包裡剩下的幾個水果分給了那幾個做衛生的女生，隨手將二寶攏在懷裡，衝她們揮手，「明天見。」

　　「路上小心喲，大代表。」那幾個女生笑嘻嘻的和周冉告別，頗感驚喜的和其餘女生對視一眼，紛紛有種『和大代表做同學真不錯』的想法兒。雖然人說了，要找女朋友至少也要比他好的，這個目標太難企及，但是這麼在一邊看著守著，和人做同學，做朋友，似乎比女朋友什麼的更牢靠些。

　　臨近七點多，這街上的路燈明亮如晝，周冉下午往肚子裡塞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進去，這會子也不覺得多餓，背著個包，抱著二寶在路邊慢悠悠的晃。

　　走過一間甜品店的時候，周冉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四月最近老鬧著要吃芒果布丁，但是周華寧最近挺忙的，沒有那時間幫她做，周冉聽了兩次就給記在心上了。

　　透過櫥窗裡的模型樣品，周冉推門正要進去，驀然，眼角瞥見一個人影兒，正偷偷摸摸的跟在後頭，看那裝扮似乎還是自己學校的學生，長髮飄飄的，長得也不錯，只要稍微思索一番，周冉也能猜的到，這女生估計都跟了自己一路了。

　　手上動作停了下來，周冉回身立定，扭頭看她，隔著天邊霧似的濛濛細雨，眼神充滿疑問。

　　那女生遲疑了一會兒，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才抓了下手邊的那個小袋子，急沖沖的跑過來，小聲喘氣的在周冉面前站定，瞧著臉頰有些發燙的模樣。

　　這穆薇在學校那是多加防備，幾乎可以說是全班總動員了，但是，她這千防萬防卻是單單遺漏了這點——周冉是走讀生，要接近周冉並不一定是要在學校裡才行。

　　「有事兒嗎？」周冉看了那女生一眼，淡淡的問道，眼角卻是瞥向那甜品店裡面的小布丁，心裡只想著趕緊了結了這事兒，打包了布丁回家。

　　女生這一路跟隨，每每想大膽的上前和周冉搭訕，但是只是遠遠看著那悠然行走的少年，她的心就不停的『砰砰砰砰』的直跳，到現在站在了對方面前，她還是有種不真實的眩暈感。

　　「那，那個，我，我和你同路….」女生磨蹭了手邊沾上了些水露的小袋子，囁嚅著小聲說道，她的聲音很低很細，但是眼神卻是亮晶晶的像水晶一樣透著光兒。

　　周冉心中瞭然，也不揭破女生的謊言，只是衝她點點頭，「我要買布丁，你等我一下吧。」

　　那女生緊張兮兮的站在門口等，看周冉站在玻璃櫃前選布丁，交錢，又提著三個袋子的小布丁出來，才恍然回神。

　　「我家不在這邊兒，」周冉將其中一個袋子遞給女生，看著街邊的路慢慢被雨絲兒染濕，眉眼溫潤的說道。

　　看女生著急窘迫，也不過是淡淡的一句，「天晚了，以後不要在外邊亂晃兒，趕緊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女生低垂著眼，捏著紙袋子的手指緊張的攥成了團，聽著眼前少年溫淡的話語兒，只覺得窘迫和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兒是全然被人看破了，但是少年卻一直用最溫緩的態度去對待她，沒有任何直接尖銳的語言，但是，她也知道少年是在拒絕自己。

　　「我，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女生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兒，努力讓自己不要那麼丟臉，至少也要表現的再灑脫一點留個好印象啊。

　　周冉對待女性向來溫和，見女生還有些不大自然的模樣，也不在意，只是輕輕點了下頭，便轉步離開了那家甜品店，慢慢悠悠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老宅區那邊樹木茂密，街上的植木就更是多的三叢五簇的，下雨天的時候那小石子路便愈發安靜了。

　　寧子糕點鋪今天只有周志揚一個人看店，周華寧臨時有事出門一趟，四月則被她那個小胖子同學拉去玩兒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

　　這天濕漉漉的有些悶熱，周志揚抱著本周冉給他的英語書在門口看，雖然能看懂的也不多，但是他依然很認真的努力學會周冉前晚上剛教給他的新知識，對門外那個站了好久的老頭是半點兒沒有察覺。

　　「咳咳，有人嗎？」那老頭努力抻直了腰背，裝作不在意的高聲叫道。

　　周志揚被驚了一下，卻是滿臉黑線，自己就坐在這大門口，而那老頭就站在自己面前，竟然還毫不心虛的問有沒有人？雖然心裡很無語，但是秉著開門做生意，來者是客的原則，他還是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書，提步迎了上去，「老大爺，你買點什麼東西？」

　　那老頭裝模做樣的看了一眼四周，眼睛賊亮賊亮的圍著周志揚打轉，似乎是瞧著不像，又神神秘秘的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張相片來，那是左瞧右瞧，好一會兒才驚疑不定的問：「你是不是姓周啊？這家裡現在就你一個姓周的吧。」

　　周志揚一頭霧水，完全摸不清狀況，他來這邊也不久，還真不大瞭解周華寧是不是還認識什麼人之類的，怕被老人說自己怠慢，忙應道：「對，我是姓周。」目前在糕點鋪的當真是只有他一個姓周的人在。

　　老頭瞇著雙老眼，那眼神就更亮了，對著那照片嘖嘖兩聲，又圍著周志揚轉了兩圈兒，摸著下巴一臉納悶，「你怎麼長這樣了呢，是不是去整容了？」說著又覺得不對，「那整容技術可真是太差勁兒了，這好好的一孩子，現在整的完全認不出來了，嘖嘖，太糟蹋人了，哎。」

　　周志揚滿臉莫名，摸著自己的臉更是無語了，這老頭不是精神病院裡出來的吧？

　　正晃神，老頭又拍著手一臉驚奇，「哎呀，這咋就瘸了呢，跟人打架了吧。」然後對著他手裡那張照片又是一臉惋惜。

　　「不是，前段時間出車禍了，傷還沒好呢。」周志揚萬分無奈的對著老頭扯了扯嘴角，悻悻解釋道。

　　老頭對著周志揚一臉痛心，「疼吧？」見他點頭，竟也是一副痛的不行的模樣，捂著胸口滿臉悲憤，嘴裡小聲嘟囔著，「這一場車禍咋就變了這麼大呢，虧我這千辛萬苦的跑過來，就為了瞄一眼。」然後又是一陣搖頭歎息，看著周志揚那模樣簡直跟見了贗品差不多。

　　不過，怕自己打擊到周志揚，又一臉假惺惺的搓著手安撫，「沒事兒，我不嫌棄你，真的。」

　　周志揚招架無能，眼角瞥見周冉的身影，趕緊拖著還沒長好的殘腿向前招手，「阿冉，阿冉，家裡來客人了，你快過來。」

　　細細碎碎的雨絲兒漸漸消散，臨進門前，周冉隨手拍了拍自己腦袋上的水汽兒，對上周志揚求救的目光，不由有些一愣，不過腳步卻是半點沒停頓的朝他那方向走去。

　　老頭跟著聲音轉過身，看到周冉的時候，那亮晶晶的眼神都要媲美閃光燈了，他這瞧瞧周志揚，又看看周冉，對著手裡的那張照片又是一陣細瞄，頓時納悶了，指著周志揚就是一通抱怨，「你長得怎麼還不如他像啊，個大騙子。」

　　周志揚欲哭無淚，他確實是姓周啊，好嗎？他挺好奇那老頭照片上的到底是誰，但是老頭卻是捂得嚴嚴實實的丁點不讓他看到。

　　周冉奇怪的看了眼周志揚和老頭，疑惑的問道：「老先生是來找誰的？」

　　「喏，他，他，就他，」老頭指著那張照片就是一陣跳腳，「但是他整容了，還整的連認的認不出來了，嗚…….」這老頭說著還挺委屈的撇撇嘴，一臉孩子氣。

　　周冉默了，摸摸鼻子，他不知道該怎麼和眼前這大孩子一樣的老頭解釋，其實，那照片上的人是他。

　　周志揚看到那張照片頓時悟了，搞半天原來找的不是自己，害他白白瞎扯了一通，還要被誤會去整容，然後面對如此慘烈的同情的目光，想到此他的臉就更黑了。

　　「老先生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沉默了片刻，周冉還是主動打破僵局，開口問道。

　　老頭對著那相片又是一頓猛瞧，半晌兒，才焉焉的點頭，「我聽說定邦有對象了，這不就來瞧瞧嘛。」說完覺得自己說的話兒似乎有些歧義，又補充一句，「順便看看他對象的孩子。」

　　周冉有些疑惑，他在袁定邦的資料檔案，親人那一欄裡，可沒見過還有這麼一個脫線的老人呢，不過見他這麼熟捻的提起袁定邦，語氣一貫的親暱，倒也不違和。

　　「這天都黑了，老先生就先進來坐坐吧，別在院子裡乾站著了。」周冉面上淡然，沒有將自己心中的疑問說破，只是秉著待客的原則請人進屋坐坐。

　　老頭對著周冉豎大拇指，然後一臉嫌棄的看著周志揚一眼，這破孩子，來老半天了也不請自己進去坐坐先。

　　周志揚是躺著也中槍了，他這剛才還搞不清楚老頭到底是來找誰呢，哪兒敢隨隨便便的就輕易將人給放進去啊。

　　雨後的空氣很清新，周冉放好了書包和布丁，才端坐在紅木椅子上，目光焦灼的看著老頭，語氣溫緩，「老先生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