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九十九章 雨萱,良醫妖鬼
輕弦聽到這裡,不由的微嘆:「當他真正完全放開,悟覺不再強執。才算是真正與天地相融,達到一個更新的境界。無即是有,虛即是存。近神的境界,原來如此!」
「不錯,力量已經融於天地,無處不在。那時他取人性命或救人性命,都易如反掌。」月看著洛奇,她此時拿了桌上的杏脯,正興致勃勃的往嘴裡放。
「放掉悟覺,靈魂與天地相合,成就第四界。夜魔羅,生於冥界冰海,卻終是能達成他的心願!當悟中執願盡滿,已經超出殺戮或者救贖的範疇。他在制定魔界的規則,抓住你心中的願,以洛奇的性命,換你為他守門。」輕弦應著。
「是啊,他就像故事裡的神明一樣,把自己化成魔界的萬物。意識浮游於天地之間,然後讓老大幫他守大門,就像黑白無常一樣。」洛奇垂著眼皮,忽然接了一句。
月的眉頭跳了兩跳,伸手就去搶她手裡的盤子:「你又拿我跟那對渣子比。」
洛奇適時的一鬆手,拍拍巴掌。反正盤子裡已經空蕩蕩,最後一塊果脯已經準確的讓她丟進口中,她一邊嚼著一邊含混不清的說:「你是高級守大門的,行了吧?」
「因為這樣,你兩年不能離開太康山?」輕弦怔愣了一下,唇邊溢出笑來,「就在那冰簾之後?我去過那裡。竟半點察覺不到你地氣息。」
「那裡虛空混雜,還需要最後的完整。加上千波醉擅離職守,我只得留在那裡。」月眉尖微微蹙了一下,越想越像黑境和白霜,讓他格外不爽。所以他現在不肯穿白衣服。省得洛奇一天到晚叫他白無常!
「千波醉!!」輕弦的眼亮了一亮,「那迎舞呢?和他在一起嗎?他們現在在哪裡?」
洛奇笑眯眯:「表哥,你還是很關心小舞的嘛!要麼說呢,我還是願意讓她嫁給你!」
「你還說呢,當初誰巴巴的喊千波醉姐夫?這會子放馬後砲!」輕弦一聽這話。馬上想到那天的情景,不由的打趣她。讓這兩年多的分別,霎時無了距離感。
「……嘿嘿,好漢不吃眼前虧嘛。」洛奇轉轉眼珠,才想起那天的事,一時訕笑著。「我現在可說的是真心話,小舞跟了他,八百年我也見不著一面呢!」她說著,便將自己後來所知的事繼續向輕弦道來。
那次大震之後,處於虛空之中的他們,被強行分開,擊推向各方。而震力的餘威蔓延各地,引發了一系列的大動盪。山崩海嘯,山體傾滑,地底震盪,熱漿噴發,以致整個中原都發生了逆轉變化。以往地荒原有些地方成了湖泊,以往的高山,有地更高陡,而有的則變低緩。迎舞當時是在播雲城,醉將她交給伯凱之後便離開了華陽山一帶,以便讓天界出兵。
當時輕弦追著月和洛奇而去,而天慈則於華陽山雙極宮展開魂罩。天慈和輕弦都可以召喚真祖元神以護守華陽山一帶,但天慈當時不願再利用真祖元神,以免牽連輕弦。他用的是最初輕弦與月相鬥之時的方法。他以灼息喚魂,召喚滯留於華陽山中華陽弟子的魂力,加以自己的魂力摧出魂罩。之所以如此,因為華陽府內,還留著妖鬼。一為朗雨萱,還有一個是醉的龍牙微涼。龍牙是一種特別的聚魂體,是血族自有的一種力量摧方式。龍牙本身其實並無悟覺,完全是其主的戰鬥機器。但微涼有些特殊,與其它的龍牙並不一樣。或是因為當初迎舞拿它當寵物來養,或是因與迎舞的接近讓它漸生悟覺之魂,它很喜歡與迎舞親近。甚至會像聽從魂主千波醉的命令一樣,聽從迎舞的號令。也正是因此,醉才會在自己力量潰竭之時依舊沒有反汲它,而是將它始終保存,留在迎舞的身邊。
天慈的魂罩,以說是為這兩個妖鬼而建的。當天界借金輪光耀虛空大量入世的時候。這種魂罩可以讓他們免受傷害。
但同樣的,天慈這種不惜力量保護妖鬼的做法,引起很多人的不滿。當時情況危急,天慈若要建罩,便要消耗大量真力,那麼將無法如輕弦以及其他弟子一樣戰鬥。 如今放眼華陽,戰鬥力最強的,除了輕弦及少量弟子之外,當屬天慈。一些親厚弟子當然不會說什麼,但下面的人以及城中百姓便有諸多非議。
雨萱和迎舞自然是明白人言可畏,她們更明白,個中承受壓力最大的,其實就是莫天慈。當初他想以自己的靈魂為祭,召喚天界強援,為華陽做最後一件事。但後來天界退讓,允許雨萱和微涼這種低級的妖鬼留於城中,只消月和醉離開華陽,便會盡力相援,其實更是將天慈推到這種峰頂浪尖上。人心動搖,其實比強兵來襲更可怕,如果華陽最後不能團結,淹滅他們的,將不是冥府,不是夜魔羅,更不是三界四界的紛爭,而是他們自己。
但那時她們能做什麼?除了等待戰爭結束,她們根本束手無策。處於虛空之內的諸人,可能對時間的概念比較模糊。但是她們很清楚,一天又一天。城裡人心惶惶, 流言四起。當東南西北再無安全之地,任何地方都讓人覺得恐懼的時候,那慢慢等待死亡的滋味其實最讓人瘋狂。耀眼的金光在華陽山盤恆不斷,遠處不時會聽到轟鳴的巨響,像是大地都在搖動。家家閉戶,人人面如死灰。所有行業全部停滯,街上凋零荒慘。
在等待的日子裡,曾有人患病,卻難尋醫藥,當時雨萱主動要求替人診治。雖然她生法日日退步,也無法再以續脈絡絲引令枯木逢春,但她依舊是一個絕頂的好大夫。木系高明的妖法,只需一點點,就可以與行醫多年的良醫共論。但人們根本不肯相信她,別說讓她診治,便是遠遠見她,也唯恐避之不及。直說她為求長生不老。收血無止,是比血族還可怕的吸血妖怪。若是讓她看了,便是不成她的食物,也早晚變成殭屍。
迎舞的情況也比雨萱好不到哪去,雖然她是人類,但她身邊有龍牙。就算它變得再小再可愛,人們也畏之如虎,惡之如蛇。更何況,她秋雲城主之女的身份一令人得知。就更讓人鄙惡!她的父親,背叛華陽,棄城而逃。而她,與血族為伍。如今,還要苟且在華陽的保護之下。在百姓的眼裡,華陽宗主莫天慈完全就是被他們這些妖鬼敗類而連累了。丟了名聲不說,還要千辛萬苦的保護他們!
雨萱曾經忍受不了,想一走了之,是死是活皆由天命。但她最後還是忍住了。她忍住的原因,並不是她吝惜這條性命,而是她因這樣的經歷瞭解了妖鬼的悲哀!她明明心無歹意,卻被人誤解,一走了之是夠痛快,但無法消除他們心中的誤解。在他們眼裡,妖鬼還是一無是處,而天慈苦持至此就全部白廢!輕弦當初救她的意義也就不復存在!這些又算的了什麼,醉在人間多少年,想來都是這樣過的。殺人了被人恨,就算不殺,有人死了,他在附近也要賴在他頭上。
她看著迎舞,迎舞就對這些置若惘聞,絲毫也不受干擾一樣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為什麼迎舞孱弱如此,卻讓醉如此尊重。迎舞有強大的心志,從不會被外界干擾。她有她自己的標準和底限,除了聰慧之外,她最強悍的武器,就是如何在逆境中平衡自己的心。
這種日子一連過了兩個來月,天氣不熱反涼。後來,就是那場大震盪。震盪是從虛空之中出,但四方都受到波及,從而在南方引一系列的大地震。華陽山一側的山崖崩塌,地面強烈震抖,時間很短,播雲城已經牆倒屋傾,成了廢墟。但是,岳家的大宅以及周圍的一些建築,卻因雨萱的木力,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存。這一帶的死傷也是最低!
雨萱當然無法保存這些房屋,但她以碧茵羅這種生物的特殊接近之應,感覺到了危險。受震的一霎,雨萱完全現出碧茵羅的本體,攀繞在主要的建築柱樑,以自己的身體承受了傾壓,給了人們逃生的機會。瘋長的藤蔓,一時間在播雲城的一角呈出綠海。死亡的恐懼,因內心積蓄的願力而消散。妖鬼又如何?妖鬼一樣可存在。地面抖動的力量,山體傾滑的壓迫力,這些都超出她可控制的範疇。但那一刻,她迫切的想讓人明白。她是妖鬼沒錯,但同樣的,她內心從未變過。她自小便立志成為妙手良醫,這心願從未變過。憑她的醫術,她早可以在沼離城住在繁華的上半城去。但她沒有,因為她不會因診費不足而不救人。她永遠不會像朗清秋那樣,只挑選高貴病人的診治。在她眼裡,生命的寶貴,與身份和地位並沒有關係。所謂醫者父母心,這就是她的堅守她的執著。
沒錯,她曾經憎恨過妖鬼的身份。痛恨那麻木不仁的孤檀憂剎母,隨便的就可以將大量無辜的生命變成只知吞血的工具,因自己的力量就把別人的性命任意的踐踏在腳底。也曾經惱恨過這些鼠目寸光,人云亦云的百姓。聽到妖鬼二字,就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但是,最後這些情緒都沒有了。只剩醫的執願,她可以遁地躲藏,比這些凡夫俗子有更多生存的機會。但那樣,就違背了她救人的心。
當鮮血從藤木間流淌出來的時候,她知道她的真身保不住了,這種力量根本不是她可以阻擋的。不僅僅是天災,根本就是像是天地在怒吼,帶出強大的靈魂之力。原來天地,也有魂有心。但為什麼如此的漠然,讓世人苦苦掙扎煎熬?不過她後來也想明白了,正是因天地漠然,才能如此包容。否則,世間的生物,不過只是天地的工具,再無生存之樂!
正是因有死亡之痛,才能品味生之快慰。正是有恨的撕扯,才有愛的餮足。同樣的,正是因被誤解,才能有這樣的勇氣和力量。正是因為隱忍,才有爆發。當有一個倖存的孩子,把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條,包裹在她蔓延而出不停流血的藤枝上的時候,她的靈魂在微笑。那一刻,她已經不再具有人形,但比任何時候,都像一個站立昂揚的人!